生活平順得讓她覺得有些害怕,縱然,這些日子以來有他的陪伴,她不再噩夢連連,但之前的陰影卻一直存在,讓她始終無法安心。
看著鏡里日漸豐腴的自己,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以前的她,無論怎么吃都還是那副稍嫌過瘦的模樣,但自從有了他的照顧后,她吃得下、睡得好,生活中似乎沒有太多的憂慮。
“皇嫂真是好興致,在這兒欣賞平湖之美嗎?”
就在她專注于眼前的景致時,二殿下的聲音自她身后響起。
“二殿下?!”他怎么會到東宮來?“仁海他到兵部去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事,要我派人去找他回來嗎?”
“皇嫂,不用麻煩了,我只是閑來無事,想來探望探望你罷了!彼斎恢阑市稚媳咳チ耍駝t,他為什么要來。
本來,到兵部商議大事應(yīng)是他的事,但皇兄自從立她為太子妃后,整個人像是換了個性子似的,不再貪歡好酒,甚至連后宮的美人也不曾臨幸。這樣的轉(zhuǎn)變讓父皇母后對他另眼相看,同時將皇兄的轉(zhuǎn)變歸功于她的影響,因此讓皇兄繼續(xù)承大統(tǒng)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這讓他極為不滿。
無論他在父皇面前做再多的努力都及不上皇兄小小的改變,他一直以為,對皇兄極為失望的父皇遲早會將王位傳給他,但事情卻不像他所想象的那樣。
“探望我?那怎么敢當,應(yīng)當是我去探望你們才是!辈恢罏槭裁矗傆X得二殿下待她的態(tài)度不太尋常。
“皇嫂何必客氣,想當初你還是太子太傅的時候,我們還沒這般生疏,不是嗎?”
“這……皇弟言重了,只是謝妍現(xiàn)在身為太子妃,總有許多禮法要顧及,如果有冒犯皇弟之處,還請皇弟海涵。”他突然提起往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嫂你這話就嚴重了,我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皇嫂學養(yǎng)出眾,讓為弟的心生傾慕,只可惜我沒這福氣,不能像皇兄一樣找個如花美眷相伴。今日見天氣清朗,是個出游的好日子,就不知皇嫂可否賞光與我騎馬同游笠園?”
“騎馬?”
“是啊。皇嫂有所不知,每到春季,城郊十里外的笠園芳草如織,百花競妍,放眼望去,盡是層巒翠綠、萬紫千紅,天然的景致美不勝收,這宮中的假山假水是絕對無法與之相比的。當然這中原之地的美景與滇海亦是大異其趣,皇嫂你來到宮中也有些時日了,想必皇兄也未曾帶你去見識過吧?”
“真有這么美?”她被他說得有些心動。
“那當然,要不,我怎么會邀請皇嫂一道去欣賞?”
“但仁海他——”
“皇兄這陣子忙著軍國大事,是不會有空帶你上那兒去了,正巧我今日想去笠園一游,選日不如撞日,我看我就吩咐下人轉(zhuǎn)告一下,咱們這就策馬出發(fā),要是遲了只怕要錯過笠園最美的落日奇景了!
“這……”其實自她入宮以來,根本沒有機會到宮外去走走,而仁海忙于政事,也沒有多余的時間陪她,她當然不可能去找瑤紅她們打發(fā)日子。所以這回他的提議倒是讓她有些心動。
“皇嫂,我看你就別再猶豫了,趁現(xiàn)在天色還早,說不定咱們出去一趟,皇兄根本還沒從兵部回來呢。”
她想了想,終于笑道:“好!我跟你去就是!
???
忙了一天,從兵部回到東宮,他滿腦子想的就是盡快見到謝妍。每天,他都巴不得能將她時時帶在身邊,隨時看到她的巧笑倩影。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慣有她的日子。
更有趣的是,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其他女人竟再無一絲興趣,對以往荒唐游樂的生活也不再向往,只要看見她,他就覺得此生再無所求。
從什么時候開始有這樣的念頭,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一天比一天渴望她、一天比一天更愛她。
是的,他愛她。
比他自己肯承認的更愛她。
但她呢?在她心里,他究竟占有多大的比重,他不知道。
只是有時候他會在她眼底發(fā)現(xiàn)一些不安、憂慮的情緒。他曾問過她,她卻笑而不答。有時,她望著遠方的神情讓他擔心她有一天會離開他。
似乎宮中的生活并不能讓她真正地快樂。
“妍,我回來了!彼魡局拿郑瑓s沒聽見任何回應(yīng)。
他挑起眉。
“來人啊!太子妃上哪兒去了?”
“啟稟殿下,太子妃她——”一個侍女慌張地應(yīng)聲,臉上的表情像是害怕、又像是在隱藏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大事。他頓時緊張起來!疤渝烤乖趺戳?你還不快說!”“殿下……我……不敢說……”
“有什么不敢說的?太子妃究竟上哪兒去了,還不快說!”這婢女的反應(yīng)太過奇怪,讓他不得不懷疑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殿下,太子妃她和二殿下——”
皇弟?!怎么會和皇弟扯上關(guān)系?
“和二殿下怎么樣?”
“太子妃和二殿下到笠園騎馬去了。”她終于一口氣說完。
“這又如何?有什么值得你吞吞吐吐、大驚小怪的?”話雖這么說,但一種近乎嫉妒的感情在他心里發(fā)酵。
他知道皇弟對謝妍一直有著好感,但——
“啟稟殿下,有些話奴婢不知道該不該說……”
“說!”他最痛恨人家用這種態(tài)度對他說話。
“殿下平日忙于政事有所不知,太子妃與二殿下過從甚密,這已經(jīng)不是他們第一次相偕出游,奴婢不敢隨便猜測些什么,但太子妃與二殿下兩人在一起似乎……太過親密了……”
“什么?!”
她——他們——”
“來人!備馬!”
???
“這兒的風景真是美極了。”謝妍騎在馬背上,對眼前的景致發(fā)出贊嘆。
“是啊,我以為皇兄早該帶你來了,沒想到他忙于政事,竟冷落了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彼室庥杂种!坝浀没市忠郧啊
“以前怎么樣?”
“沒什么,反正都是以前的事了。”
聽見這樣的話,她突然沉默下來,對以前跟他在一起的女子得到那樣的對待覺得極不是滋味。
這讓她不禁懷疑,自己在他心中究竟占有多少分量。
為什么他可以對他那些女人用心,為什么對她卻不行。令她覺得矛盾的是,她常覺得他對她很好,卻又常擔心他對她的感情。她不知道他究竟愛不愛她?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怎么想?
如果他不愛她,又為什么要對她好?但如果他愛的是她,為什么他從來都不說?
“謝妍——”
就在她想著他的同時,他的聲音出現(xiàn)在她耳畔。
她猛地回頭,只見他騎在馬背上朝她飛奔而來。遠遠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上面寫滿了狂暴和陰郁。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臉上的表情看來如此駭人。
她轉(zhuǎn)頭看仁勇,突然,他卻將臉湊近她的頰,在她臉上印下一個吻。
“你——”她驚訝于他的舉動,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
只見仁海騎著馬的速度明顯加快,臉上的表情像是想殺了她。
她不會是看錯了吧,為什么他臉上會出現(xiàn)那種表情?是他誤會了什么嗎?
突然間,他們身后的山丘上冒出十來個拿著長弓的蒙面人,個個拉滿了弓,將目標瞄準了仁海。
她大驚失色,腳下一踢,策馬就要上前警告他。
“仁海!危險!”
沒想到就在她要前進的同時,身后的仁勇一把扯住了她的臂膀,雙手一帶,將她自她的座騎帶到他的馬背上,而她原本騎著的馬旋即失控狂奔而去。
“仁海——”她大喊,眼看著箭如雨下。
待他察覺不對時,密密的箭雨已經(jīng)落在他四周。馬兒受到驚嚇,不安地人立嘶鳴,幾乎完全不聽指揮。
背叛! 這是第一個涌進他腦海的念頭。
看見她與他坐在同一匹馬上那親密的樣子,他不禁憤怒得紅了雙眼,整顆心仿佛在瞬間被硬生生剜開,鮮血淋漓。她竟然——如此待他! 無法平息胸中的激憤,他完全無視于身處箭雨之中,拚了命地往她飛馳而去。
他要親自問她。
為什么?! “不要!”她掩面,不敢看他在箭雨中穿梭,生怕下一刻他就會中箭落馬。終于,她再也無法忍受。“讓我下去!”就算不能保護他,她也要跟他在一起。
仁勇卻只是紋風不動,捉住她的腰身,冷靜地望著前方的情景。
“仁勇?”驚愕于他的見死不救,她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他眼底閃著的不是擔憂或害怕,竟是全然的興奮和期待。
在這一瞬間,她終于明白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想殺了仁海!
“你——放開我!”她要與仁海同生共死!
“噓——皇嫂,別著急,等皇兄死在這亂箭之下,天下大統(tǒng)就是我的了,到時,我再立你為妃,你的日子絕不會過得比現(xiàn)在差的。”他涎著臉大笑,雙手還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移。
“你無恥!”他竟然還想要她!“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跟你這種人渣在一起!”說罷,一伸手甩他一個耳光。
“唉,當心你的言行,不要以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對我為所欲為!彼p易地捉住她的手腕,順勢吻上她的唇!斑怼
“放開她!”仁海大吼。回蕩在山谷里的回音聽來猶如一只受了傷的狂獅。
該死的賤女人!該死的奸夫淫婦! 他已經(jīng)被妒意和憤怒沖昏了頭,根本完全無法思考。
沒想到他這一生最信任、最鐘愛的女人竟然是以這樣的方式對待他!
“放開我!”她拚了命地掙扎著,試圖掙脫仁勇的控制,但在行動未果后,她低下頭狠狠地咬住他緊扣住她的臂膀,咬得沁出血來。
“該死!”仁勇的手臂吃痛,立即松開對她的箝制。
她趁這時跳下馬背,朝仁海狂奔而去。
“仁海——”她呼喊著他,用盡她所有的心力。
無論生與死,她都要和他在一起! 望著她飛奔而來的身影,仁海幾乎失控,奔跑著躲避箭雨的馬匹朝著她的方向奔去。
“蠢女人!給我滾回去!”人聲嘶力竭地吼著。
縱然她叛了他、縱然他心如刀割,但在見到她陷入危險時,他仍無法坐視不顧。她在他的心上仍然占了最重要的地位,甚至勝過他自己。他痛恨這樣的感覺,卻又身不由己。她沒命似地跑著,一心只想盡快到他身邊;只要有他在身旁,就算是刀光血影她也不怕。
就在他快要接近她時,他對她伸出一手想將她拉上馬背;而同一時間,一枝箭疾射過兩人之間,穿過他伸出的臂膀,頓時,鮮血飛濺。
但他仍是忍住了痛,硬將她拉上馬。
“仁海?”看見他手臂上的箭傷,她心痛地驚呼出聲。在一片箭雨中他疾馳穿梭卻未受到絲毫傷害,沒想到為了她竟然身受重傷。“仁海!你受傷了——”她在馬背上反手環(huán)抱住他,心疼不已。
他帶著她狂奔,心上的傷比手上的箭傷更令他痛苦。
“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你所有的偽裝早已被我看透了!彼а篮藓薜氐馈
“偽裝?”她不懂他在說些什么?她以為他是來救她的,為什么會——
“李仁海!納命來!”見十多個弓箭手齊射都無法將他射死,為首的黑衣人一聲令下,所有的刺客同時放下弓箭,亮出尖刀,幾個縱身飛躍就將他的馬匹團團圍住,而李仁勇則緩緩策馬前進,帶著滿意的微笑來到他們面前。
“皇兄,想不到你的命還真大啊!彼埋R。
李仁海見情況至此,跟著也翻下了馬背,抽出腰間的佩劍準備應(yīng)戰(zhàn),而留在馬背上的謝妍也準備下馬時,卻被他一個吼聲愣住。
“你最好該死的給我留在馬背上!”他制止了她的行動。
強敵環(huán)伺,若是他真無法應(yīng)付,至少留在馬背上的她可以有機會逃跑。雖然,她與仁勇串通好設(shè)計他,但他知道,以仁勇的個性是不會在事成之后輕易放過她的。
她不懂他為什么這么說,但她仍是依他的命令做。
“仁勇,為了皇位,這么做值得嗎?”他冷冷地問。
“值得?你問我值不值得?”仁勇大笑出聲!叭绻裉鞏|宮太子是我,而你只是個永遠不受重視的二殿下,你再來告訴我值不值得!”
“我從來就不想與你爭奪王位!”
“但你確確實實得到了東宮太子的身份,如果你不想,為什么不向父皇稟明?為什么不干脆離開宮中?”
“你以為我沒有試過嗎?你以為我這些年來貪花好酒真是我的本性?如果你真想繼承大統(tǒng),為什么不用這些日子去取得父皇的信賴?殺了我,就真能完成你的心愿?”
仁勇愣住了,但隨即又開口道:“這是不可能的。無論你有多差多壞,在父皇母后的心中,你永遠是他們的嫡長子、永遠是他們心中的寶。只有殺了你,他們才會看到我的存在,也只有你死,大唐的江山才是真正屬于我的。”
“這么說,滇海之行那些刺客也是你安排的?”
“當然。只是沒想到你的命運真大,三番兩次都殺不死你!這次,只好由我親自來下手了!”他命令道:“來人啊!把他給我——殺無赦!”
“住手!”就在李仁勇一聲令下的同時,不遠處響起一個洪亮的男聲,阻止了所有人的行動。
“是誰?好大的膽子!”李仁勇怒吼。
他再也無法容許他的計劃再次被破壞!
“是我!”平地上,李將軍的身影策馬出現(xiàn),身后跟著的,是宮中最精銳的近侍兵團。
“李刃?”
“二殿下,你謀奪皇位、刺殺東宮太子的罪證確鑿,我等特奉皇上之命將你緝拿歸案,交予兵部發(fā)落!”
這樣突如其來的轉(zhuǎn)變讓他幾乎瘋狂。所有的一切都將照他的計劃進行,究竟是什么人破壞了他所有的計劃?
“來人啊!將二殿下及一干人犯全都拿下!皇上有令,拒捕者絕不寬貸,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皇弟,趁現(xiàn)在還來得及,放下屠刀吧。”
“你——想都別想!”他一聲大吼,劍尖直逼仁海而來!敖裉焖阄依钊视聲r運不濟,治不了你這個東宮太子,但你休想得到好處,我就算是死,也要找個墊背的!”話聲方落,一聲兄弟鬩墻的爭斗隨之展開。
禁衛(wèi)軍也加入了爭戰(zhàn),才不過轉(zhuǎn)眼的時間,所有的叛徒都已被生擒活捉,包括李仁勇在內(nèi)。
“殿下,叛徒都已收服,請殿下發(fā)落。”李刃上前請命。
他停了停,才又開口道:“李將軍,你還忘了一個人?”
“忘了一個人?什么人?”李刃不明白殿下的意思,順著他的目光,他看到了坐在馬背上的謝妍!疤渝?”
不可能!太子妃怎么可能也參與這次叛亂! “天底下唯一會背叛你的人,就是能傷你最深的人。”仁海冷漠的目光轉(zhuǎn)向謝妍。
他、他在說些什么?她不敢相信他竟然這樣誣陷我!”她又急又怒,沒想到他竟會這樣誣陷她!
“仁海,你在胡說些什么?要殺你的是二殿下,不是我啊!”她慌亂地說著,生怕他真的誤以為她和二殿下——
“皇嫂,現(xiàn)在才想撇清也太晚了吧。”聽見他們的對話,李仁勇笑著出聲!斑記不記得你在床上對我說的話?如果不是你的幫助,我又怎能騙出皇兄?難道你忘了自己說過,我做皇帝、你當皇妃,只要李仁海一死,咱們就可以做一對神仙眷侶,雙宿雙飛。”說到這里,他的神色變得黯然!皼]想到,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女人。一旦事情有變,你就只顧著自己的生死。那我呢?我們之間的山盟海誓又算什么?”
“李仁勇!你胡說!你在誣陷她!”
“你要這么說,我還能說什么呢?妍兒,算我看錯你了。”李仁勇帶著傷痛的神情回答。
就算是死,他也要找個墊背的!他在心里狂笑。
她轉(zhuǎn)過身子,看見仁海臉上的神色,那樣的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仁海,你……該不會相信他所說的話吧?”
他怎么可能以為她會背叛他?他怎么可能以為她會是那樣的女人?
“相信又如何?不相信又如何?事實已經(jīng)擺在眼前,你要我相信什么?”看見她臉上無辜的神情,他幾乎要相信她是清白的。
“你——”她搖頭,不敢相信她在他眼里竟是如此不堪。
“李刃,將她一并拿下!”他下達命令,不帶著任何感情。
“不——不!”她絕望地哭喊,腳下一踢,馬兒在瞬間人立而起,飛也似地奔離這大片草原。
“謝妍!”他大吼,一個飛躍跨上馬匹,跟在她身后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