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前的微涼春夜,細雨驟降后的清寧時分,在人人忙得人仰馬翻的汴京,燈火通 明的未央宮內(nèi),卻是靜謐詭譎,連根針跌落地板都足以引起巨大聲響般。
太監(jiān)宮女們個個噤若寒蟬,每個人或提、或捧著個碩大的托盤,內(nèi)裝滿各式各樣的 奇珍異寶、瓔珞璧璜。其中最最醒目的,是由個主事公公所端著的金漆托盤內(nèi),那奪以 牛眼大珍珠串綴而成的--萬代福壽子孫延綿鳳翔合鳴服。這么拉里拉雜的大串形容詞 ,說穿了,就是套大宋聘娶許嫁時王后、公主所著的婚裳,是大婚典禮上必備的囍衣。
「我不管,我才不嫁給那個好逸惡勞的紈褲子弟,你給本宮去回稟皇上,蒲煙我說 不嫁就是不嫁!」雙手環(huán)抱胸前,杏眼黑白分明的蒲煙郡主,氣急敗壞地來回踱著步子 ,一面向那站了近半時辰仍文風不動的主事公公大叫。
「郡主,這當初,萬歲爺也是在萬般考量之下,才會將郡主許婚給逸心侯!
「不管,本宮決計不嫁!」
「郡主,現(xiàn)在郡主的身分可是今非昔比。想當初,郡主的生父密謀叛國作亂,萬歲 爺僅賜死郡主生父,卻對郡主手下留情,且疼愛有加封為郡主,這份恩情,郡主可要好 好的琢磨琢磨!」
被主事公公的話堵得啞口無言,蒲煙頹然跌坐椅上,面容不覺為之一垮。
是啊,公公說得沒錯,她蒲煙今日還能留條小命,早已是叨天之幸了。當初爹爹不 知是哪條筋不對,竟與其它三位叔父密謀起事奪位,誰知其中有位叔父膽怯懦弱,竟暗 中向皇上通風報信,致使爹爹他們在起事前夕,于睡夢中被抓個措手不及,全部鋃鐺入 獄,未幾,便被皇上賜死于天牢之內(nèi)。
唉,相較于前朝太宗李世民大舉追殺兄弟遺族,而引起輿論及史家針砭之事而言, 這位皇上伯父就比較懂得欺世盜名的手段。他對所有遺族都大加封賞,博得眾人頌贊。 汴京上下、街頭巷尾,處處有人歌頌皇上的寬厚胸襟,直說他仁德可追三皇五帝。
但世人所不知的是,她們這些頂著郡主光環(huán)的罪臣遺眷,被送進宮后都需服勞役; 雖有金枝玉葉的頭銜,做的卻是跟宮女小廝們沒多大差別的雜役。
蒲煙九歲入宮,至今也過了八個年頭多啦!當初被送進宮時,還是個梳著垂髫的小 丫頭,因為應(yīng)對機伶又乖巧,才被收在御膳房,做些挑撿毛屑、剝刮核桃皮絡(luò)的細活兒 。
本來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大概就在那--日日夜夜熊熊火光不斷的大灶邊--終老 了,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上個月皇上率嬪妃到北郊祭天野宴時,卻發(fā)生有人上吐下瀉的 癥狀。想當然耳,在御醫(yī)找出原因之前,她和御膳房中所有幫手,全都被衛(wèi)兵連拖帶拉 地吆喝架上了金鑾殿。也就從那刻起,蒲煙的命運開始轉(zhuǎn)向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跪在金鑾 殿上,蒲煙不像其它人般的嚇得魂不守舍,反倒睜著一雙慧黠明眸,骨碌碌地忙著瀏覽 這富麗堂皇大殿的每一角落。
雖說是頂著個郡主頭銜,但在這皇宮大內(nèi),也僅是滄海中之一粟,渺小微不足道。 后宮妃殯多如過江之鯽,宮人、侍女們個個至少都是仕紳巨賈之后。再加上在這紀律分 明的世界,沒有得到特許,任何人都不得隨意進出宮殿閣院,所以蒲煙雖已入宮八年, 所曾去過的宮室也就只有御膳房,和她所寄居的姒徽宮。
今天難得有機會上得這金鑾殿,她說什么也要把這老宮女嬤嬤們口中雕梁畫棟的地 方,給它好好的瞧個夠。說不定這是她蒲煙這輩子唯一的機會,怎能不緊緊的抓住哩!
著迷張望著金碧輝煌的大殿,蒲煙對遠遠高坐龍位的九五之尊,根本沒那心思去理 會他究竟在說些什么。在御膳房中,她只是個沒啥分量的小角色,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 兒頂著,她有什么好緊張的?這一細思量后,蒲煙更是有恃無恐地樂得像個無事人般的 東張西望。
此時,不知打哪兒飛來了一只蒼蠅,偏偏要跟她作對似的,一會兒跑到她頭上簪著 的花朵上,一會兒又很囂張的停駐在她微熱的鼻頭,好整以暇的在那里抹手搓腳的流連 不去。
礙著在金鑾殿不能隨意動作,蒲煙只得偷偷地朝鼻頭吹氣,希望能趕走這個討厭的 不速之客。誰知這蒼蠅卻像是賴定她做的,即使飛離,也只是在她臉龐周圍回轉(zhuǎn)個三兩 圈,旋即又;乩系胤剑^續(xù)它占地為王的勾當。
呼呼的吹著氣,蒲煙累得眼痛、腮幫子酸疼,更有甚者,她吹得連口水都快脫口而 出了。她昨子往旁一轉(zhuǎn),卻見一旁的主事公公正不以為然的對自己大搖其頭。
看到他臉上密密麻麻的蒼蠅和黑斑大病雜陳,再想到平素一些小太監(jiān)宮女們私下為 他所取的渾號--芝麻雜豆餅?zāi)槨较脒真不得不驚嘆,這綽號可真是取得貼切極了 呢!抿住嘴角的笑意,蒲煙拚命的在心里告訴自己:千萬別作聲,千萬別做出啥個大逆 不道的事兒……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溜啊溜的,總轉(zhuǎn)向那位主事公公。在他努 力瞠大比土豆大不了多少的瞇瞇眼的同時,蒲煙終于忍俊不住,璞哧一聲笑了出來。
四周瞬時陷進一種微妙的靜默。看到那些嚇白了臉緊盯著自己的御膳房公公、宮女 們,全都呆若木雞地杵在那里,蒲煙這才驚覺大事不妙!
「笑者何人?朕在問話之時,豈能容人在此撒野!」龍椅上的中年人重重一拍以柏 木制成的桌子。衛(wèi)士隨即一擁而上,將蒲煙團團圍住,拽著她來到皇上跟前,令蒲煙一 時之間緊張得連喘氣都不敢稍用點兒力。
「啟稟皇上,此女乃是前駿王之女蒲煙,今年十七,八年前因駿王意圖叛變而被沒 入宮中,現(xiàn)正服事御膳房!鬼搜酃蛟谂_階下的蒲煙,主事宮內(nèi)人員清盤的公公,立 即朗聲向皇上報告。
「唔……蒲煙……」伸手捋撫著垂至胸口的胡子,皇上略微沉思了幾秒之后,這才 將視線重新投向粉頸低垂的蒲煙!钙褵,妳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的瞧瞧妳!
聞言,她一顆心筆直地往下掉,才知大禍臨頭。糟了,宮女嬤嬤從小就訓(xùn)誡我,這 愛笑迷糊的性子得改一改,可我就是沒將她的話當真過,這下子可好了,在萬歲爺面前 如此放肆,即使是親血緣的伯父,大概也饒不了我吧!
「蒲煙,朕要妳抬起頭來。」眼見蒲煙仍僵在那里,皇帝不禁皺起了眉頭。怎么, 在朕面前居然還有人敢不遵朕的旨意?
一旁的太監(jiān)們,眼見主子已瀕臨爆炸邊緣,個個焦急地朝跪在堂下的蒲煙使眼色; 也有那性急的,已經(jīng)伸手去扯蒲煙的袖子。
須臾,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蒲煙緩緩抬起了頭,朝皇上盈盈一笑,竟絲毫無懼色地 直視操有她生殺大權(quán)的人……「皇上伯父,蒲煙這廂有禮了!箣纱嗨瞥醮籂庿Q乳燕的 婉轉(zhuǎn)聲音,如道和風般的拂過整座肅靜宮殿。
朝中一班大臣們個個看直了眼,爭相伸長脖子打量這位少艾儷人。只見她一身雪白 衣裙,高髻朝天,頭上簪朵潔白薔薇,貼以烏金紙剪成蝶形染以朱粉的鬧蛾、白絹制的 玉梅及雪柳,額頭上點著秀氣的梅花妝,披著長長的白絲肩巾,整個人素雅清靈得如天 界謫仙。
最特別的是她的臉,約莫巴掌大小的瓜子臉,鑲著對黑白分明的靈活大眼、筆挺的 鼻梁、秀氣小巧的朱唇,滿頭濃厚烏云簪滿的各式各樣珠貝瓔珞,在她移動時分搖曳出 繁復(fù)繽紛的聲響。
只見她態(tài)度一派從容,這使得那些成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大臣,和謹守所有規(guī)條的太監(jiān)宮 女們,大伙兒面面相覷,搞不懂這小姑娘的葫蘆里究竟在賣什么膏藥?
「怪事,朕宮中竟有如此美貌佳麗,何以朕并不知情?」
正自疑惑呢,一封封告急的軍書使傳了過來。時值紹興四年,自先朝徽、欽二帝被 金人北擄之后,由憂國勤政大臣們所推舉的康王趙構(gòu),便即位在南方,從此展開了南宋 的時代。雖然避亂而南遁,但來自北方的威脅卻沒有消失過,然而趙構(gòu)只圖今朝有酒今 朝醉,對這些代表麻煩的軍書,只要一看到便心煩,所以便全扔給了已拜相三年的秦檜 --「秦愛卿,這事兒你看是怎辦才好?」揚揚手里寫得十分蠻橫無理、一再追增歲貢 的金人國書,他簡直無計可施。
「皇上,這歲貢嘛……目前國庫空虛,實在籌不出十萬兩白銀,如要允諾金人需索 ,依臣之見,只有再提高稅賦!鼓砟泶脚系南∈韬,秦檜一副理所當然的大放厥詞 。
此話一出,立即引起階下文武百官的竊竊私語。眾所周知,國困民乏,已經(jīng)到了一 家數(shù)口只有一件褲子--誰要外出借錢、買米才能穿的情況了,如果再提高稅賦,這百 姓生計必當更形窘困!
但皇上似乎不知民生疾苦,「唔,愛卿說得有理,既是如此,那就交由愛卿全權(quán)處 理吧!朕頭疼又犯了……」伸手按摩了額頭一會兒,趙構(gòu)像是想到什么,又繼續(xù)問下去 ,「呃,愛卿曾提及那逸心侯……」
「皇上,這逸心侯是前朝徽宗皇帝的嫡孫,論才學(xué)、人品,俱為一流!
「哦,既然如此.愛卿何以不延攬他入朝?」
「臣試過,但這逸心侯狂狷不群,不肯仕官!
「可是你方才說……」
「臣啟皇上,這逸心侯是我大宋子民,但據(jù)臣近日得報,金使絡(luò)繹不絕于侯王府外 ,似乎是金王有意延攬逸心侯至北地推行教化、整軍編伍,故臣急急前來稟報皇上!
秦檜的話一說完,所有人皆深感不安。這金人尚且是化外之民即如此勇銳難擋,倘 若讓金人再接受一系列有組織系統(tǒng)的教化,那還了得!
「那依愛卿之見?」皇上嚇得自龍座上跳了下來,憂形于色的不停踱著步子。
「皇上,臣下倒有那么一計……」
「哦,快說來聽聽,愛卿有什么好法子,可以阻止那逸心侯前去北地傳授兵法戰(zhàn)訣 ?」
「皇上,依臣下之見,倘將逸心侯拘囚,恐遭其它侯王不服,到時外患末平,內(nèi)亂 又起。倒不如施以懷柔之策,也不怕落天下人口實!
「哦,愛卿有何良策,快說來聽聽!」早已被連年戰(zhàn)亂嚇得六神無主的高宗,拉起 秦檜的袖子,連聲地催促著。
「皇上……」眼神瞄向靜佇一旁、仍止不住好奇東張西望的蒲煙,秦檜往前跨近皇 上一大步,低聲說:「皇上可還記得前些日子,臣曾向皇上提起,臣的犬子已弱冠,至 今仍未婚配……」
「愛卿公子的婚事,朕還沒決定指配哪家女兒呢,比起這逸心侯被金人重用之事, 愛卿公子的婚事尚可再緩緩……不過,既然愛卿提起,愛卿可知這逸心侯所好為何?有 無特殊癖好?」高宗眼睛閃了閃地問著道。
在秦檜來得及回稟之前,一旁和秦檜是死對頭的大臣們,便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搶著回 話。
「啟稟陛下……據(jù)臣等所知,逸心侯狂狷不羈、自視甚高,才高八斗、卓爾不群, 詩詞俊逸脫塵,至今尚未聘娶妻室,只是常出入青樓與歌妓們友善,在杭州城一帶十分 有人望!
高宗聞言睜大了眼睛,面露狐疑之色地轉(zhuǎn)向秦檜,「秦愛卿,怎么朕聽起來,倒覺 得那逸心侯是個流連花叢的登徒子而已?」
「臣啟萬歲,臣如此再三的請皇上重視這問題,乃因這逸心侯自幼在關(guān)外長大,通 曉異族語文。在現(xiàn)今我與金及契丹長年宣戰(zhàn)媾和之際,如能得此人才,可免去蠻族異邦 言語間之唐突,以避禍端!」
眾所周知,這逸心侯最大的嗜好便是流連歌臺舞榭之間,揚州風月十里路,杭州萬 花嬉春處,都常可捕捉到他的蹤跡。對這么樣的一個紈褲子弟,竟然有被破格延攬入朝 為官的可能,馬上令一班科舉晉仕的文武大臣們深感不滿。一方面是妒恨逸心侯這么好 運道,竟被當成件大事來討論,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挫挫無法無天的秦
檜的銳氣,滿朝文武分成兩派--擁秦檜的一派,和那堆人數(shù)逐漸減少的反秦派, 就這樣在早朝的金鑾殿上吵了起來……唉喲,有啥好吵的?站得腳都要抽筋了,蒲煙硬 生生地又再強咽下一個呵欠。
真是的,反正有沒有人才都一樣,人家金或契丹的使臣,只需把早叫邊塞官員寫好 的降書奉上,咱們哪次不是一個繃子兒都不敢打折扣的乖乖照付。倒是這秦丞相的用心 ,可說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只有他自個兒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哩!
聽宮中那些碎嘴的小太監(jiān)聽自老太監(jiān),而老太監(jiān)們又是在朝中當差時順耳聽來的, 大大小小精采非凡的流言來看,這秦檜之所以急于延攬逸心侯,為的還是和他從和談中 抽取了大筆的傭金有關(guān)--前些日子,杭州城內(nèi)外流傳了份痛陳時弊、對秦檜大加聲討 的文件,雖然官府嚴厲查緝,卻總是抓不到幕后主使者,更別提制版印刷的商家,但有 人猜測,這些文件應(yīng)是出自某大才子之手,因為其中文體繁雜、對仗工整,且對宮禁內(nèi) 的秘聞一清二楚……這就是為什么秦檜會急于延攬逸心侯的原因。但這逸心侯豈是這么 容易收買的人物?論血統(tǒng),他可是比當今圣上更有資格坐上帝位的人,況且以他自恃甚 高的傲氣,把皇帝的位子讓給他,他還未必肯領(lǐng)情哩!
「眾愛卿,何需為了這等小事而爭論不休?」扶住太陽穴,高宗再也沒有比現(xiàn)在更 忿恨自己了。何以要生在這個時代!
「皇上……」
「皇上萬歲……」
在那些匍匐在地、嘴里嘰哩呱啦狂呼口號的臣民臉上,趙構(gòu)明白自己也找不出幾分 真心。揮揮手,他重重地嘆口氣,「去吧,退朝!罐D(zhuǎn)身見到竭力忍著呵欠的蒲煙,他 這才恍然想起還有個她的存在!钙褵煛
「是,兒臣在!蛊褵焽樀泌s緊振作精神。老天,那些害妃嬪大臣們上吐下瀉的野 宴食物,又不是我煮的,再者,我也不是故意要大不敬的在金鑾殿上放肆,誰教那公公 的臉就是十足的麻子臉,跟燒餅還真是像……所以啦,這也不能全怪我,還有啊……「 朕對妳為蒲煙護國郡主,擇期下嫁那逸心侯。既然他癖好女色,朕就投其所好。妳要好 好的善用機會勸進,千萬別讓他去投靠金族,反為害我大宋!
還在那里胡思亂想的蒲煙,根本沒聽見她這個遠房伯父皇上究竟在扯些什么,直到 某個公公實在看不過去,過來推推她,努著嘴示意她謝恩,蒲煙這才趕緊磕頭謝恩。
看著退朝的文武官員們面色古怪的魚貫而出,蒲煙根本沒有力氣去管那些苦瓜臉。 沒有被罰勞役,也未被收押大牢,看來皇上是懶得理我,或者,是被危急的軍情壓得忘 了這檔子事兒?不管啦,只要沒事就好!
蒲煙喜孜孜地退出了金鑾殿;氐接欧康穆飞,一個興起,她覷著沒人瞧見,索 性撩起裙腳、脫去鞋襪,踩進御花園中那冷冽小淺池中。雖未到端午,但反常的熱浪炙 得人人早就夏衫一襲仍揮汗如雨。
坐在池畔的峋嶙巨石上,她哼著曲兒地望向這圈住多少人青春的宮墻。常聽宮女嬤 嬤們談起這市井街上的熱鬧雜亂……跟這宛若一池死水的宮闈可是天壤之別哪!只是我 蒲煙這輩子,勢必同宮女嬤嬤一般,被困在這方天地之中,度過忙碌孤寂且不知所以然 的日子……越想越沮喪,蒲煙忍不住怔怔地望著天際的朵朵棉花發(fā)愣……趙新雨腳步踉 蹌,在太監(jiān)們的扶持下朝御花園的方向走來。他不時作勢干嘔幾聲,在太監(jiān)們想獻殷勤 又怕被穢物波及的閃躲中,機伶的目光迅速搜集著自己想要的情報。
「侯爺,小的扶侯爺?shù)胶箢^鎮(zhèn)魁宮外歇會兒吧!」急趨向前,再度攙扶那位偉岸男 子。大小太監(jiān)們個個滿身大汗,亦步亦趨的尾隨在后,熱鬧喳呼地一路在長廊留下連串 紛亂聲浪。
雖然看起來腳步蹣跚,實則清醒非常,趙新雨半瞇著眼,試圖找出法子好擺脫這班 死纏爛打的太監(jiān)們。天曉得,若非必要,他壓根兒不含在這沉悶呆滯的皇宮出現(xiàn)。說來 說去都該怪自己一時大意,才會中了黎瑤那個丫頭片子的算計,為她一探這深宮內(nèi)苑。
由腰際摸出幾錠碎銀賞給那些太監(jiān),新雨順勢坐到廊側(cè)的欄桿上。「你們先去忙去 吧,我想在此休息一會兒,待這陣酒意醒了再說!
「這……」為首的大太監(jiān)面露難色!负顮敚皇切〉膫儾煌ㄈ饲,只是這深宮內(nèi) 苑,向來是不許外人進出,小的們……」
「咦,小安子大哥,現(xiàn)這侯爺可也不是尋常的平民百姓,況且皇上又已賜封郡主下 嫁,眼見就是咱們皇上的新嬌客,他……應(yīng)該沒啥個關(guān)系吧?」一旁忙著將分到的碎銀 納入腰包中的小太監(jiān),吸吸流到人中的鼻涕說道。
「是啊,況且這路只通到御膳房,只要咱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對嘛,小安子大哥,人家侯爺可是已經(jīng)打賞了耶!」
低下頭掂掂手里的碎銀,小安子臉上浮現(xiàn)出天人交戰(zhàn)的掙扎!高@話倒是不假,只 是這宮中律令……」
聞言又摸出枚碩大的元寶遞過去,新雨仍是一派的醉眼惺松。「諸位公公,小侯只 在此休憩片刻即走,絕不會給諸位公公添麻煩,公公們可先去喝盅茶,待會兒再來找小 侯我,我必然仍在此等待諸位公公。」
經(jīng)新雨的一再游說,加以那塊白晃晃的元寶著實太吸引人,聳聳肩,小安子臉上堆 滿笑地自找臺階下!讣热皇且菪暮罘愿赖,小的們哪有不照辦的道理?只是這宮中的 規(guī)矩,爺兒應(yīng)該也是明白,小的們可真是左右為難哩……」邊說著,兩眼直瞪住手里的 銀元寶轉(zhuǎn)身踱了開去,話尾緩緩地散在風中。
周圍那群迫不及待想分銀子的小太監(jiān)們,忙不迭地連聲附和,便簇擁著揣銀元寶在 懷里的小安子,一伙兒人急急忙忙的往樹林茂密的另條小徑跑了開去。
待那群興高采烈的太監(jiān)們走遠后,新雨這才又坐回長廊的欄桿上,瞇起眼睛打量著 眼前景致。唔,既然已深入御花園,那么要找到黎瑤所托付的那件寶物,應(yīng)該不是難事 了吧!
扶沿著雕紋精致的墻廊往前緩行……乍聽到一宛如黃鸝出谷的歌聲,新雨不由得停 駐腳步,由所站的小涼亭回道往那音符飄來的方向望去。
只見有個全身素白的窈窕身影坐在池邊,細嫩滑膩藕白的一雙小腳,在潺潺流動的 清澈小溪里劃出一道美麗的波紋,而那美妙悅耳的旋律,就伴隨她戲水的同時,合鳴出 一段教人悠然陶醉的佳音。
他忍不住拾起塊小石子,往她身側(cè)的月桃花叢打過去。說不出有什么特別的動機, 只是想得知她的容顏,是否會如他所想象般的令人銷魂!
石子打在月桃闊長的葉片上,彈跳后撲通一聲掉入小溪,使正忘情唱著湘北小曲的 蒲煙嚇了一大跳。她一驚,狼狼地爬了起來,拾起鞋襪便羞紅了臉蛋兒的,一溜煙往另 一方曲折多門的回廊跑去。
新雨伸出手想要喚住她,隨即想起自己在此已是冒大不韙地擅闖宮闈,實在不應(yīng)多 事惹出任何風波。畢竟身上已中了黎瑤的蠱毒,倘使再節(jié)外生枝,萬一找不到那個寶物 ,到時候可就什么都玩完啦!算了,還是盡快去找到那個勞什子寶物再說,省得讓閻王 老小子拘了去,那一死--萬事俱休矣!
眼前一亮,新雨信步走去,拾起她方才慌亂間遺落的一塊紫色玉佩。
「蒲?這會是她的芳名嗎?唔,有意思,有此紫玉為憑,我只要向皇上索討,不信 皇上會吝于將這名宮女賞賜給我!」想起高宗這次動作頻仍的招撫,新雨露出抹神秘的 笑容,把那方魚型帶有淡淡槿花香氣的紫玉納進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