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的喜悅,讓夏天像天際小鳥般雀躍,每天晚上和丁戟相聚的時刻,成了她最企盼的重頭戲。
所以,即使他白天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陪表妹們游山玩水,她也沒有怨言。
畢竟,爺爺已越來越虛弱,他能幫她帶表妹和嬤嬤、修女們四處看看。也是幫了大忙!
對彼此間越來越投契的感情,夏天總想著要分享給爺爺知道,但是一股莫名的矜持?每每讓她不知如何開始。
今天,被爺爺再三追問下,她忍不住要透露出他們之間的甜蜜,想必爺爺會很高興吧。她是這么認為的,但是……
“你就想告訴我這些事情?"半撐著身子,夏罡眼神炯若燭火,一眨也不眨地瞪著夏天。
“是的,爺爺,我不該隱瞞你這么久。但是,我一直找不到機會說。”抿抿唇,夏天鼓起最大的勇氣說出來。,‘我知道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媽媽……”
“琬俞,你這是打哪兒來的念頭?”皺起眉頭,老人聲音沈了下去。
“爺爺,你到現(xiàn)在都還不愿意提起他們……我很想念他們,雖然,我對他們的印象實在很模糊了."鼓足勇氣說完,夏天等著意料中的大發(fā)雷霆。
“傻瓜,你以為我……”滿是老人斑的手舉起來,又無力地垂下,他看看照片里的年輕佳偶,老淚撲籟籟地往下滴落。
“爺爺,媽媽和爸爸誰都沒有錯,當愛情來的時候,它就來了。爸爸和媽媽他們……他們只是相愛。”
“相愛……在你們年輕人眼中,就只有愛情。難道,就不能多想想一些現(xiàn)實的問題嗎?我也年輕過,當然知道為愛情瘋狂的感覺,畢竟,我也曾經(jīng)是過來人啊……”長長嘆口氣,夏罡望著玻璃窗外的晴空。
“其實,當初阿戟把你帶到我跟前時,我就有點懷疑。阿戟不是個莽撞的人,否則我也不會把他當成左右手。前些年,我也有想過你們的事,但你出國后,也就做罷了,夏天,你跟他……”重重嘆口氣,老人神色凝重了起來。
“我跟阿戟……我們相愛,也都認定了彼此!睕]看到老人的表情,夏天輕聲他說出夜夜在耳邊回蕩的誓言。
“夏天,你還大年輕了,怎么能明了世事的復雜呢?”沉默了好一陣子,老人才緩綴說道。
“我是不明白,但是我知道我愛他,爺爺,我從好小、好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愛上他了!彪p手擱在胸前,夏天往前踏去幾步,眼神充滿了沉浸愛河中的光彩。
病房中,空氣瞬間被抽過頭來的窒悶,老人略帶灰濁的眼珠,定定地瞪著夏天。
“你不能嫁給他,夏天。這中間還牽涉到其它人……”
“嘎?爺爺……為什么?難道你以為阿戟有別人嗎?沒有,他已經(jīng)跟我說清楚了,他……”想起自己的誤會,夏天吐吐舌頭。
“是嗎?我看他跟你那個大表妹,倒是挺登對的一對兒!
“秀菁表妹?”秀青對嫁入豪門的野心是眾所周知的,但是,她和阿戟……
“是啊,我看她雖沒什么歷練,但骨子里愛錢貪勢,你也知道他的個性,有他一句話,我就放心了!
“可是,爺爺,我愛他。 甭牭狡扑榈穆曇粼诳罩衅,夏天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那是自己在喃喃自語。
“啥,你那是小孩子心性?哪是什么愛!你說說看,你又是怎么個愛法?”
“我愛他,爺爺,我愛他愛得可以連命都不要了,爺爺,我真的非常、非常愛他啊!”淚水點點滴滴滾落,濕透夏天的臉,也濕透老人的手背。
“你……”猛然坐正身子,老人膛目結(jié)舌得說不出話來。經(jīng)過夏天在他胸口揉了幾下后,他才口復較為平穩(wěn)的呼吸。
“老天爺,我怎么沒想到這一層?夏天,你不能,絕對不能嫁給他啊!"呆了好半晌,老人像是頓時老了十歲。
“為什么?爺爺,給我一個理由!求求你,不然我無法心服的!"拉著祖父的手,夏天不住哀求著。
“不行就是不行,你想想你們年歲差多少?”
“當初,你跟金姐婆婆還不是差了一大截?爺爺,愛情跟年紀沒有關系的,你為什么要反對我跟阿戟?"疑惑地望著祖父,夏天根本無法接受這樣的答案。
胸脯上下劇烈起伏著,老人要求護士幫他戴上氧氣罩。聽夏天的追問,他舉起手要她靜下來。
“夏天,阿戟他……他可能是你的叔叔……”吃力他說完,夏罡閉目養(yǎng)神幾秒鐘,這才抬起頭;面對怔立無語的夏天。
“不、不可能!我爸爸是你唯一的兒子,阿戟他... 他怎可能是……是……”被這個消息沖擊得啞口無言,過了好一會兒,夏天才找到自己的舌頭。
“我說過,我也年輕過。這幾年我陸陸續(xù)續(xù)得到一些消息,說丁戟可能是我的骨肉,我還在查。但是……如果消息正確的話,他……應該是我的兒子,是你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也就是你的叔叔!
老人平靜的說著話、但任何人所可自他顫抖不已的手指,讀出他內(nèi)心的激動。
“叔叔?你到現(xiàn)在才讓我知道,他可能是我的叔叔?爺爺,你……這個玩笑開大了!"
感覺血液正從臉上一點一滴消逝,夏天砰然跌坐在腳跟上,渾然不覺自己被護士攙扶到沙發(fā)上。
“我也不想事情有這種發(fā)展,你跟阿戟,都是我僅剩的親人。無論如何,我還是很高興你終于回來了!迸呐南奶焓直,老人打著呵欠。
在護士示意下,夏天明白不能讓祖父太疲憊,但是,縈繞在腦海的疑問,又讓她無法走開身去。
“爺爺,這件事,阿戟他……知道了嗎﹒輕輕扯著老人衣袖,夏天幾乎是嚎啕問道。
“他……不……知道……”嘟囔低語幾句,老人又陷進越來越漫長的睡眠中。
* * *
失魂落魄走出病房,看著外面風和日麗景像,夏天卻沒來由地只想痛哭一場。
叔叔……如果阿戟真是她的叔叔,教她要怎么面對他?叔叔……這么個難以啟齒的稱呼,她……她絕對無法忍受的!
一路疾駛狂飆,夏天沉浸在自己紊亂思緒中,直到車子停在臨月齋的車庫里,她還是震驚得無法下車。
叔叔……哈,如果這是小說情節(jié)的話,應該也是本爛小說吧!苦笑地對自己搖搖頭,聽到談話聲,她訝異地看著遠方的那對男女。
臨月齋池塘畔楊柳枝下,岸然挺立的是她聲聲念念的丁戟,一旁渾身漆黑皮衣裝扮的,是表妹秀菁。她雙手環(huán)抱著丁戟的腰,一而再、再而三的將腳探進池塘,戲弄著悠游的黑、白天鵝。
“蕭小姐,你打算什么時候回旅館,我會交代司機……”拂去垂到彼此身上的柳條,丁戟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又往樹屋上瞄。
夏天應該回來了吧?他自己也是好不容易自漫長的會議中脫身,在短暫的空檔問,他只想和她耳鬢廝磨,聽她笑語如珠。
她說要去稟告老爺子關于他們的事情,想到那個老頑固可能會有的反應,還有祖孫兩人的唇槍舌劍,丁戟忍不住逸出一抹笑意。
這突如其來的笑容,使他總是緊蹙的眉頭為之一松,整個人更流露出一股貴氣讓一旁的秀青都看呆了。
“還沒啦,阿戟,我想找你陪我去看梅花,昨天旅館的人告訴我,現(xiàn)在很多地方的梅花都開了,你陪我去吧!”親熱的拉著丁戟子臂,秀菁絲毫沒有忸怩之態(tài)。
“呃,我……”丁戟一徑盤算著該怎么把樹屋重新整理過,想象著夏天可能有的驚喜表情,他心不在焉地敷衍著她。
“其實,我已經(jīng)把旅館和機票都訂好了,我們明天就可以出發(fā)了!毕沧巫蔚卣f著,秀菁走著走著突然哀叫一聲。
“怎么啦?”丁戟的神智暫且被拉回來,他關切地低下頭,看著秀菁淚水不停滑落。
“這樹葉……刺到我的眼睛了!我會不會中毒失明啊?"慌亂地扯著楊柳條,秀菁一面捂著臉說道。
“我看看……應該只是刮到表皮細胞,如果你不放心,我送你到醫(yī)院檢查好了!弊屑氂^看沒什么大礙后,丁戟面對淚眼汪汪的她,也只能如此表示。
“那真是大好了!謝謝你,真感謝你!"聞言馬上摟著丁戟的脖子,不停地送上狂吻,在丁戟的閃躲中,她卻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遠遠站在假山后面,夏天渾身冰冷地看著這一幕。秀菁…阿戟……他們,他們究竟是什么關系?
夜夜捧著自己臉龐的手,此刻卻溫柔地為秀青拭去落葉;那曾經(jīng)讓她如夢似幻般漂流的唇,現(xiàn)在……看著楊柳枝條下交纏的人影,夏天緩緩地往她的房間走去,慢慢的,似影子般無聲無息,好象已經(jīng)沒有知覺似的爬上二樓,她任自己癱在柔軟的床單上,淚水,卻是怎么也流不出來了。
陽光在屋里一寸寸地挪移,金黃色彩和黑暗?此起彼落地在拔河著。躺在床上,夏天不想去想任何事,但那些紛亂的內(nèi)容,總是不請自來地糾纏不休。
不知過了多久,夏天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她看著滿臉急切的銀姐,昏沉沉地搖著頭!拔也幌氤燥,銀姐……”
話未說完,她已經(jīng)被銀姐一把拖了起來!皟z是怎么咯?老爺子……醫(yī)生找儂找得急呵!"
“醫(yī)院?難道……難道爺爺他……”幾句話澆得夏天清醒不少,她推開銀姐,連鞋也來不及穿就飛奔下樓。
在樓梯轉(zhuǎn)腳處,撞上了行色匆匆的丁戟,他緊緊握住夏天的手!跋奶欤呀(jīng)快不行了!
“不!我才剛回來,他不可以!他不可以拋下我!"發(fā)狂似的往自己的車跑去,但丁戟將她拉出來,塞進自己的車子內(nèi)。
“你現(xiàn)在這情況不適合開車,我送你過去!焙喍痰慕淮,丁戟立即將車駛出車庫。
雙手環(huán)抱著自己,夏天只感到陣陣寒意襲上心口,后座是秀菁和秀霞妹妹,但她們忙著把玩快餐店的hello kitty玩偶,對夏天根本視若無睹。
“那你要去天樣玩羅?”擤著鼻子,秀霞啞著嗓子問道。
“是啊,我跟阿戟約好了,我們要到天祥看梅花、洗溫泉!庇幸鉄o意地將玩偶掉到前座,秀菁擠過來,幾乎是貼著丁戟說道。
“真可惜,夏天你不能去。”
心亂如麻盯著眼前飛掠而過的景物,翻騰在腦海的卻全是從小到大的景色。
爺爺領著她,在臨月齋前前后后玩賞各色珍樹異花,或是觀看由外面延請到臨月齋表演的劇團,表演的各種劇碼。車子飛快地奔馳,瞪著窗外,夏天眼前展現(xiàn)的卻是一幕幕追不回的風景。那是她人生中最珍貴的風景,現(xiàn)在,正一片片的破碎、消失。太短暫了!在她的生命里,和至親的相聚時間,竟是如此短暫!想到這里,夏天淚水不住地往下滑。就連最親愛的阿戟,他……想到爺爺?shù)脑挘奶煺麄人幾乎要發(fā)狂!
到了醫(yī)院,她抽抽鼻子,拒絕丁戟伸出的手,徑自往電梯沖去。
病房里多了許多的儀器,在儀器和管線間的老人,顯得更加渺小。緩緩走過去,看到爺爺?shù)呐f部屬都已經(jīng)圍在床前,夏天兩眼瞬時又模糊了起來。
眾人看到她來到,紛紛讓出一條路給她通過。在醫(yī)護人員忙碌的進出間,老人平靜的臉龐,平靜得像是睡夢已酣。
“爺爺,我是夏天!蔽罩先说氖,夏天竭力忍住淚水。
吃力地睜開眼睛,夏罡總是緊緊抿著的唇,難得地展開笑靨!跋奶彀 铱次疫@回是撐不過去了!
“爺爺,我……”淚水一滴、兩滴落在彼此相握的手上,夏天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算算日子,我也已經(jīng)活得很夠本了。夏天,我從沒有恨過你的母親,相反的,我很感激她,是她幫我照顧了我的兒子,又幫夏家生了你這么個好孫女。對她,我不能再有啥怨言了,只能說,當初大家都太沖動了."
“爺爺……”聽到爺爺這么說,又想到早逝的父母,夏天不禁悲從中來的放聲大哭。
“夏天,我的時候到了,幸好有阿戟,把你交給他,我很放心。阿戟……”眼神朝夏天背后掃了掃,他提高音量地大叫。
“我在這里,老爺子."從人群中擠出來,丁戟挨著夏天站在床邊。
“阿戟,不要忘記你答應我的,要幫夏天找個好歸宿。我沒辦法撐到那一天,你要幫我完成心愿!迸呐亩£氖郑先苏f完后,眼簾即饅饅垂下。
木然看著其它人為爺爺蓋上白布,夏天怔怔地站在那里,感覺自己似乎已經(jīng)跟著爺爺一起被推到太平間去了。
看著一旁哭得抽抽噎噎的銀姐,還有百般無聊玩著玩偶的秀菁,擤著鼻子的秀霞。夏天環(huán)顧他們幾眼后,再望向紅眼眶的叔叔伯伯們。冷,是她唯一的感覺。
她想找阿戟,對,她要找到阿戟,只要有阿戟,什么事情都會被解決的!
這個信念支持著她,她想抬起頭,卻覺得渾身都使不上力,才剛一抬起腳,突然眼前一黑,便整個人倒了下去。
“我不相信!這是誰搞出來的鬼扯?”拿著遺囑,激動得來回踱步,丁戟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地大吼。
“丁先生,這是……是經(jīng)過老爺子認可的,當初老爺子和他的護士……那個護士就是你的母親……”律師和會計師面面相覷,誰也不敢多話。
“鬼扯!我媽是因為老爺子聘雇才來當他的護士的,他們之間……怎么可能?難道,我父親都不知道嗎?”將遺囑往桌上一扔,丁戟凌厲的眼光不放過任何一個。
“嘔,這我們就不清楚了,你母親當老爺子的護士有段時間,但不知怎么的,就突然不見了。老爺子的脾氣你也知道,誰都不敢問你們的關系。但是,丁先生受到老爺子特別 的栽培,這是事實。你母親的作證,也是事實。”
用力地吐出一口氣,丁戟命令自己從一數(shù)到十,想要借以平息自己的情緒。但只要一想到夏天,和他們的將來,他就怎么也無法平靜。
如果……如果他們所說的是實情的話,那他和夏天……他們就是叔侄關系。
那些充滿歡愉的夜晚,彼此交融人對方生命軌跡的纏綿,都成了犯罪的證據(jù)。他們,終將背負著這個不倫的罪名,痛苦的茍延殘喘。
如果有罪的話,他寧可自己到地獄受盡烈火炙燒,也不能忍受夏天受到一丁點的傷害。可是,眼前的事實卻是:傷害她的,不就是他嗎?
“她……還說了什么?”提起讓他生命充滿苦澀的女人,丁戟轉(zhuǎn)身看著窗外。
“丁先生,你母親的意思是……她要把‘臨月齋’賣掉,聽說,她已經(jīng)跟幾家建筑公司接觸過了。”拿出一疊資料,會計師期期艾艾他說。
“賣掉臨月齋?她有什么權利這么做?臨月齋是夏家的,是夏天的!"
“但是,如果老爺子承認你是他的……他的私生子的話,你就有權跟夏天小姐平分財產(chǎn)……”和會計師對望一眼,律師清清喉嚨后說道。
“不,我絕不承認我是老爺子的骨肉,夏家的財產(chǎn)都歸夏天,我只盡我管理人的職責,”轉(zhuǎn)過身來,丁戟雙手環(huán)在胸前,臉上是一如往常的冷冽。
“但是……”欲言又止地看著他,律師不停地搓著手。
“還有什么問題嗎?”走到門邊準備送客的丁戟,看他們的神情后,將門關起來盯著他門。
“原來,這才是夏天逃走的原因,對不對?我以為她……我以為是她還不愿定下來,所以忍著不去找她!彪p手交握拄在下巴,丁戟輕聲說道。
“的確,如果丁先生和老爺子真的是父子的話,那夏天小姐就是你的侄女!笔帐昂镁碜诤凸陌,律師理所當然的回答他。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守候我的天使了……你們還有什么話要說嗎?”看他們?nèi)詻]有離去的打算;丁戟由滿桌的空酒瓶間抬起頭。
“呃……夏天小姐響應了我們刊登在世界各大報紙的廣告,她還是堅持將所有財產(chǎn)移轉(zhuǎn)給你。這是她傳過來的聲明書!
“這……”攤開收到的傳真,律師和會計師都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
看完那些傳真后,丁戟并沒有如他們所預料的暴怒反應,相反的,他將之折疊妥當,放在胸前口袋里,臉上很反常地露出笑容。
“好,很好,那只遠走高飛的風箏,總算讓我找到線頭了!彼妥呗蓭熀蜁嫀、丁戟坐在桌子前、不時將傳真拿出來一再端詳。
“夏天,就算翻天覆地也要找到你!一再自言自語,丁戟眼角不覺間為之濕潤。
* * *
南加州的陽光灑在身上,暖洋洋地透露出一股慵懶氣息。將綁在腳趾頭上的魚線甩出去,夏天躺在游艇上,讓陽光親吻她已經(jīng)呈微紅的肌膚。
“夏天,你一定不會喜歡聽到這個消息的!睂髡嫠合聛恚悬c禿頭的男子,來到夏天身邊,將傳真覆蓋在她紅咚咚的臉上。
“賈西亞,能跟你在加州駕船出海、釣魚,我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可以讓我心情不好的……”拿起那張傳真,夏天才看了兩、三行,臉色就已經(jīng)夠難看了。
“他追到紐約,問亞當關于你的事情呢,我看,他很有決心要找到你!泵奶鞎竦冒l(fā)燙的發(fā)絲,賈西亞將游艇起錨,調(diào)整方向往港口開去。
“賈西亞,我不想繼承那些財產(chǎn),他……比我更有資格得到爺爺?shù)倪z產(chǎn)!彪p手環(huán)繞賈西亞中廣的腰身,夏天舔舔唇,感覺凝結(jié)的說道。
“傻瓜,你們兩個都可以得到!夏天,那不是你、或他的錯,你們根本未被告知彼此的身分,所以,不是你們的錯!睂⑾奶炖剿头较虮P之間,賈西亞綠色的眼珠直直
地盯著她。
“我知道,賈西亞,我不后悔……真的,他讓我感覺到身為女人的美妙,我……我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编狡鹱彀,夏天煩惱得臉都皺成一團了。
“夏天,他一路追著你的腳步,恐嚇、請求、威脅、利誘,所有想得到的方法,他都試過了,但還沒有人愿意泄漏你的行蹤給他。”
“謝謝你,賈西亞,請幫我向所有的朋友們道謝!
“你還要逃避多久呢?如果他真的是你的……親人,你難道可以躲一輩子不限他見面?”
“我……我不知道,賈西亞,我真的不知道!如果要我看著他,知道他就在那里,而我卻不能愛他,我會死掉的!”想到那種情景,雖是在麗日烈陽下,夏天仍活活地打了個冷顫。
“告訴我,你在想什么?"把船往港口駛?cè),賈西亞緘默許久后才問起。
“我害怕,賈西亞,我愛他愛得連失去他的念頭,都要令我發(fā)狂。這感覺讓我害怕……”
“你在害怕什么?”端著一盆新鮮的凱薩沙拉從船能上來,一身披掛鮮艷布匹的女人,親親夏天的頭頂。
“賽奴,你以前告訴過我,只有那個挑動你心弦的人,可以讓你有那種欲仙欲死的激情,只有在他面前,寧可以得到永恒的平靜。”拿起黑胡椒罐,夏天一面灑著胡椒粉,一面疑惑地問道。
和賈西亞對看一眼,賽婭揚揚眉毛!笆前,我最親愛的,我是這么說過."
霍然轉(zhuǎn)身,滿缽沙拉差點灑了一地。若有所思地瞪著賽婭和賈西亞,夏天咬了咬下唇!叭绻,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那……為什么?他會是我的叔叔?”
在最快時間內(nèi)沖到她身邊,賽婭將她擁人自己寬廣的懷抱里,嘴里不停哄著她。“我親愛的,不要再去想那件事了。那是上帝的一次小失誤,你躲到這么遠的地方來,不就是決心想忘記嗎?"
“賽婭,我是想忘記!但是……”用手指著心臟的地方,夏天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斑@里不肯忘記啊!它總是要想起來,我好恨啊,這么不濟事的想念著他! "
托起夏天的下顎,賽婭黝黑的臉龐,露出寬容的笑靨!昂⒆樱绻阏娴耐涣怂,那又何必為難自己,何必躲著他呢?”
“賽婭,事情沒有那么簡單,如果事情爆發(fā)了……”
“爆發(fā)了又怎樣?你們事先根本不知情啊!"
“但是,人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尤其在中國人的社會里,他會受到的批判,只怕比我還要嚴厲!惫馐窍胂竽钱嬅,就讓夏天受不了了。
“難道,你要躲一輩子?”拿出刀叉和碗盤?賈西亞皺著眉頭問!拔矣X得事情應該沒有那么嚴重,不然,他為什么一直楔而不舍的找你?"
“是啊,為財產(chǎn)的事情嗎?不、我不這么認為,夏天、他已經(jīng)追過好幾個城市了?你還不打算跟他見面嗎?"在沙拉上灑滿起司粒,賽婭一再追問。
看著手上的傳真,夏天遲疑了好一會兒,而后她堅定地搖搖頭!安,賽婭、賈西亞,我不想與他見面了!
“你不想念他嗎?別騙我,你來往三個星期了,沒有一天的枕頭不是濕的!迸e起雙手,賽婭大聲說道。
“我想念他,賽婭,我比任何時間都想念他。只是……思念是最安全的擁有,這是我僅有的了."
來到船尾迎向高漲而來的波濤,夏天張開雙手,任浪花濺濕她的衣襟,也抹去她臉上的淚痕。
* * *
“尼古拉,你不覺得我應該去幫你的忙嗎?”看著那個滿頭白發(fā)的老男人咬著鉛筆頭發(fā)呆的模樣,夏天趴在他桌前說道。
“不應該,夏天寶貝,賭場是個很復雜的地方,尤其,今天晚上來的。都是些該死的世界頂尖的老千。如果你想觀戰(zhàn),我可以讓你去,但下場的話嘛……”捂著胸口劇烈咳嗽,尼古拉咳得滿臉通紅。
“尼古拉,你都已經(jīng)病得這么厲害了,難不成你要親自下場去和那些職業(yè)賭徒過招?”拼命拍著尼古拉的背,夏天氣呼呼的大吼。
“那是我的工作,我必須盡忠職守!
“哈,死在工作崗位上是嗎?尼古拉,你不是說我已經(jīng)得到你的真?zhèn)髁藛幔窟是,你覺得自己并沒有把我教好?”背對著尼古拉,夏天嘴角揚起神秘的笑意,一面連珠炮他說道。
“去他的,你是我見過最天才的學生,你甚至已經(jīng)超越我,在這該死的賭城里可以闖出自己的名號了!惫,禁不起激將法的尼古拉,馬上辯得臉紅脖子粗。
“既然如此,那么晚上就由我代替你上陣吧!放心,我一定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讓他們從此不敢再來賭城撒野."
拍著胸脯,夏天自己也沒多大把握,但看到尼古拉因為肺癌引起的痛楚,她馬上挺直腰椎。
“唉,夏天,我是擔心你會不會因此而暴露自己的行蹤。畢竟,你已經(jīng)躲了大半年了!遍L長嘆口氣,尼古拉又點根煙說道。
激昂的情緒在聽到尼古拉的話后,為之黯然不少,但夏天很快地又打起精神。
“不會的,自從半年前他去找過賈西亞和賽婭婆婆后,就沒有再追蹤過我的行蹤。我想他大概是放棄了."嘴上說的輕松,但夏天心里卻是悲哀得想大哭。
“嗯,或許吧,那么,今晚的鏖戰(zhàn)就麻煩你了。”
“我會盡力的,尼古拉。你也要努力對抗病魔!”
拉掉他的煙,夏天朝他扮個鬼臉,靜靜看著錄像帶,捕捉那些老千們的手法。
* * *
看著滿臉雀斑的紅發(fā)男子,丁戟雙手支在下顎,久久沒有吭氣。此刻。他應該感到疲憊的,但是,有股雀躍的感覺正在他心底發(fā)酵,讓他不再為這大半年的纏訟而感到疲勞。
經(jīng)過DNA的檢測,可以證明他跟弟弟都和夏罡沒有血緣關系。當初棄他們而去的母親,是在夏家當特別護士時,和已有家室的廚師交往,被老爺子發(fā)現(xiàn)后辭退。當時她已有身孕,但不幸流產(chǎn)后,才嫁給他們的父親。這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原本不該被掀出來的。 但在夏罡某次參加重大典禮而受到大幅報導后,落魄的母親和她意外重逢的舊情人,決定好好利用機會撈一票。他們以為夏罡已經(jīng)老到神志不清。而又沒有其它子嗣的情況之下,必然十拿九穩(wěn)。只是,她沒想到科學已經(jīng)進步到可以檢驗DNA,當結(jié)果被公布后,她和她的廚師情人,立即逃之夭夭。
對母親的一再離棄,丁戟已經(jīng)不再感到受傷,頂多只有遺憾而已。眼前,他只在乎一個人,他在乎她小鹿般澄澈雙眸的淚珠,更在乎她柔軟而開放的心。
夏天……他的天使……他的一切……他另一半的靈魂……只有把她找回來,他的生命才能得到平安,才算完整!
“她不想再見到你了。你何不回臺灣去?”攤開傷痕累累的雙手,這個叫亞當?shù)馁愜囀,還是不改一貫的口吻,就是不肯透露夏天的下落。
“你愛她嗎?”雙手緊緊交握,丁戟明知自己未必會喜歡所聽到的答案,但他還是忍不住要問,就像他每次見到她的朋友都要問一次。
“哈!誰會不愛她呢?”雙手大幅度地擺動,亞當來到迷你吧臺,為自己調(diào)了杯酒。“她是那么的溫暖、可人,我很難想象有誰會不愛她!”
“我知道,根據(jù)我所得到的答復,幾乎沒有人不愛她。”想起賽婭、賈西亞、尼古拉和那些街頭游民,或是收容所的醫(yī)護人員們的話,他不禁感嘆他說。
“夏天她……她屬于我們每個人,同時,她也不屬于我們。我認識她是在三年前,她在法國南部的葡萄園采葡萄,當時,我不覺得她很特別,直到我知道她從十二歲起,就要自給自足。這是個殘酷的世界,丁先生,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而她,在這樣的困境中,非但不會怨天尤人,相反的,她樂觀而開朗,盡心盡力幫助他人,你說,這樣的女孩子,誰能不愛呢?”
喝盡杯中酒,他揚眉詢問丁戟,看他搖頭后,亞當自顧自的再為自己調(diào)一杯。
“我想找到她,這其中有大多誤會。她對我們之間的關系,有根深的誤解!
“誤解?誤會?你是說……”搖晃杯中的冰塊,亞當微偏著頭。
“嗯,說來話長……”
* * *
對著鏡子將領結(jié)打正,夏天在褲子上抹著手心。然后看著那個陌生的自己,長發(fā)被卷起來在后面系緊,一身的賭場發(fā)牌員裝扮的她,白襯衫、黑長褲,外面一件紅背心,走在賭場里,大概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吧!
今晚的決戰(zhàn),可說是尼古拉和其它賭場業(yè)者的生死決戰(zhàn)。因為大多的職業(yè)賭徒串連而來,使得各家賭場幾乎被贏得一敗涂地。為了維持生計,業(yè)者們空前合作,要求那些職業(yè)賭徒們遠離賭場,他們愿意奉上一定數(shù)目的金錢,只求能送走那些瘟神。
但人心是貪婪的,拿了賭場好處后,老千們并沒有銷聲匿跡。相反的,他們似乎認定賭場的息事寧人心態(tài),總是大搖大擺享用賭場提供的豪華套房。山珍海味,更在各家賭場間橫行無阻。
好不容易,尼古拉找出其中一組老千的小破綻,打算利用今天的賭局,好好來個甕中捉鱉。但是,他的病情讓他連站久都有問題,更何況要專心一志的抓老千。
走進尼古拉的辦公室,夏天緊張地抱抱尼古拉!拔乙鰣隽,為我禱告!
“我會的,我陪你出去。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為你感到驕傲?”吻吻夏天額頭,尼古拉在走廊觀察外面賭容聚集情形時,低聲說道。
“今天還沒有,尼古拉,我愛你,當初是你收容我,我才免于流落街頭!笨谖悄峁爬p頰,夏天誠摯地回答他。
“如果我的珍妮沒有因為車禍去世,她應該也會像你這么甜美吧!"摟著夏天肩膀,尼古拉感慨不已。
大廳的鐘敲著沉重的聲響,帶動附近連串請脆鈴聲,拍拍夏天的背,尼古拉眨眨眼睛。“現(xiàn)在,好好痛宰他們吧,好女孩!"
“那當然,老爹!”朝他嫣然一笑后,夏天走向那座特別搭起來的牌桌。
隱身在布饅和群眾之后,有雙眼睛緊緊追隨著那個曼妙身影移動,他是如此專注,連手中酒杯的酒溢出來了,都沒有感覺。
朝某些分散在周圍的男女點點頭,他們立刻拿著籌碼,或玩吃角子老虎、或賭輪盤,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掃向正在解釋規(guī)則的夏天。
坐在布幔后面,他伸展因為長途飛行而腫脹的雙腳,將酒杯交給經(jīng)過的侍者,拒絕了再來一杯的建議。
“我要保持清醒,因為,今晚是我今生最重要的日子!"眼光沒有離開過正在發(fā)牌的夏天,他輕聲說著。
發(fā)出最后一張牌,夏天可以感覺到全場立即鴉雀無聲。對手雖然想擺出一副輕松模樣,但他微徽沁著汗珠的額頭、抽動著的眼角,明顯地表露出他的緊張。
他已經(jīng)沒有牌了。經(jīng)過精密的計算,夏天胸有成竹的望著地,但是她仍保持面無表情的態(tài)度,這是一個高竿發(fā)牌員必備的基本常識。無論輸贏,發(fā)牌員都必須冷靜,不動聲色,以維持牌桌上的公平性。 …
起先,跟賭的人一窩蜂,經(jīng)過幾天的辨識,她早已從錄像帶中熟悉他們的手法了。漸漸的,人越來越少,賭注卻越來越大。
看著她最主要的對手,也是今晚的“主角”的表情,夏天知道,他接下來會使出的手法,那也是她和尼古拉等待已久的。
“好熱,這里沒有冷氣嗎?”掏出手中擦汗,微禿而帶頂怪異假發(fā)的男子,聲音變得尖銳。
在尼古拉授意下,服務生搬來一座小小冷風機。雖然因為人群聚集,讓她也熱出一身汗,但夏天并沒有放松心情,任汗珠一滴滴濕透身上的制服。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對手。
他已經(jīng)爆了!夏天非常有把握地朝尼古拉點點頭,發(fā)牌員的首要技巧,就是會記牌、算盤,隨時能夠掌握自己和賭客的牌的發(fā)牌員,就可稱得上是專家了。
根據(jù)對手一路上下注的情形來看,他已經(jīng)輸?shù)每煲姷琢恕Mǔ,他喜歡在一敗涂地后,來個大逆轉(zhuǎn),不但可以撈到大筆財富,更可以被當成賭城傳奇般傳頌著,這是他的風格。
而他要動手腳,也就在這短暫時間內(nèi)?此粫r搔頭,或是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夏天和坐在不遠處的尼古拉交換個眼神,立即又專注地盯著他。
“我想再加籌碼,該死!我的籌碼沒有了,我需要一些籌碼!”高舉幾張大鈔,他對來回巡口換籌碼的服務生招手。
賭城里哪家賭場不都是如此,服務生推著滿載籌碼的推車,在每個賭客對籌碼需求孔急時,讓賭客不必中斷賭興,可以一坐坐到盡興,或是傾家蕩產(chǎn)。
冷眼看他將鈔票折疊、再折疊后交給服務生。在他手腕向下一抖的同時,夏天突然由發(fā)牌臺跳起來,很快地滾過桌面,在他愕然的剎那,將他的手扭到背后。
“先生,我想你手上那張牌,應該不是紅心A吧?”將他的手扯高,在他掙扎之際,夏天才剛開口,后腦勺已經(jīng)感到有股猛烈陰風來到。
本能地往桌下一矮身子,夏天還來不及反應,那家伙已經(jīng)被騰空架起,他亂踢亂抓一把而撞倒椅子,在桌下正要探頭察看究竟的夏天,就這樣被砸到而當場頭破血流。
阿戟!驚喜地叫了一聲,夏天最后的意識,似乎是看到阿戟了。
但她隨即對自己搖搖頭,把那個影子和平時不時跑出來糾纏的影像,都歸諸于自己太過思念阿戟而產(chǎn)生的幻覺。他……就這樣也好,思念是最安全的擁有,起碼在夢 中,他們的愛情可以不被攻許、不被反對吧!
嘴角掛著凄麗的微笑,她在眾人驚叫聲中,被那個猛力推開人群的男人抱起前,已經(jīng)陷入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