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圣旨,思麟立即被撤官除爵,罰銀萬兩,從此由八旗貴冑中的“上三旗”淪為下層的一半百姓。
“為什么會這樣?”海雅在正廳中驚問,一張臉慘無血色。
思麟接過圣旨后,立刻匆匆更衣出門,未曾交代要去哪里,只說要出去把事情搞清楚。但他沉重嚴(yán)酷的面孔,是海雅從不曾見過的。
“發(fā)生什么事了,二阿哥為什么受這么重的處罰?”亭蘭也和海雅一樣,在正廳里對著一屋子家人哇哇叫。
碩福晉端坐在太師椅上,面容極力保持沉靜,握在扶手上的雙掌卻不住微微顫抖。這道晴天霹靂來得太猛,連她都有些無法承受。
思麒坐在偏房,冷面不語。先等額娘緩和了情緒,再把降罪的來龍去脈說明白。
“你阿瑪呢?”碩福晉緩緩?fù)孪ⅰ?br />
“進(jìn)宮求見皇上,為思麟求情去了。”
碩福晉聞言心頭一絞,閉眼皺緊了眉頭。求情?現(xiàn)在求情還有用嗎?圣旨都已頒下來,降罪已成定局,哪有可能叫皇上收回成命?
“你說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思麒見碩福晉穩(wěn)定了氣息,才開口回話,“前日在朝堂上,思麟被人告狀貪功瀆職,說上次西北的準(zhǔn)噶爾之亂他并未親自領(lǐng)兵作戰(zhàn),而是等我軍優(yōu)勢已經(jīng)大定,勝負(fù)分明,才出面收拾殘余叛兵!
“豈有此理!”碩福晉一掌重重打在扶手上!八槛胴M會是這種卑鄙無恥之徒?這分明是遭人陷害!”
“額娘,皇上不是如此妄下論斷之人,他也是這兩天宣人傳見,親自旁敲側(cè)擊、多方引證下,才確實(shí)有其事。”思麒的臉色十分沉重。
“我不相信,二阿哥不是這種人!我可以對天發(fā)誓!”亭蘭兩眼一片淚水,卻挺著倔強(qiáng)的脾氣為思麟抗辯。
海雅呆立一旁,到現(xiàn)在還反應(yīng)不過來。
“你發(fā)誓也沒用,事實(shí)就擺在眼前,皇上不信也不行!”思麒又何嘗愿意見到自己的弟弟遭政敵如此誣陷。
平日關(guān)起門來,兄弟互相暗斗內(nèi)訌是一回事;當(dāng)有外人欺侮自家手足時,又是另外一回事。
“事實(shí)擺在眼前?”海雅神色凄慘的走向大貝勒,搖著頭直問:“思麟不會真做這種事,不會吧?”
思麒冷下臉,低聲回答,“思麟當(dāng)時確實(shí)不在主戰(zhàn)場內(nèi),他的確是在我軍幾乎快攻克準(zhǔn)噶爾族時才率軍出現(xiàn)。”
“海雅!”站在一旁的亭蘭立刻以身子扶住向后倒的海雅。
她不相信,她絕對不相信,她心目中的馭馬英豪絕不是這種可恥無膽之人?墒撬p腳卻沒有力氣站穩(wěn),癱軟虛脫的顫抖著。
身側(cè)仆役趕緊上前扶她入座,亭蘭也跑道她身旁撫著她的背,替她順氣?蓜e在這個時候再犯哮喘了!
“思麟他……”碩福晉驚駭?shù)脽o法開口,牙齒不停微微打顫。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shí),她的兒子不應(yīng)是這種人!
“思麟是用戰(zhàn)略,卻被指控他貪功瀆職。”
“戰(zhàn)略?”一家人都瞪大眼睛,等著大貝勒繼續(xù)說明。
“思麟的戰(zhàn)略是留主要軍力于戰(zhàn)場,他自領(lǐng)一票精銳騎兵由戰(zhàn)場后方奇襲。因?yàn)樘阶佑邢,?zhǔn)噶爾族的噶爾丹打算由兩面包抄清軍,所以思麟率領(lǐng)精銳騎兵打散他們后方埋伏的兵力,再殺回主戰(zhàn)場,一口氣殲滅準(zhǔn)噶爾叛兵!
“這么說來,思麟確實(shí)有立下汗馬功勞!”
“但是擺在皇上面前的‘事實(shí)’,是他以逸代勞。別人在奮勇殺敵時,他不見蹤影,等到大事底定,他才出來撿便宜。”
“過份!為什么要如此污蔑思麟?”海雅怒氣上沖,雙腳扎實(shí)有力的往地上跺,氣得全身發(fā)抖。
“就是說。《⒏缈墒敲爸kU為朝廷效力,怎么可以任人在朝堂上三言兩語就撤官除爵?”亭蘭加入海雅的咆哮陣容。
思麒不語,陰寒冷冽的視線一瞬不瞬的盯著海雅看。海雅起先覺得意外,而后卻愈來愈不自在。
怎么,她哪里說錯了嗎?
“二阿哥何其冤屈,竟要受皇上降下這等莫名其妙的罪!”亭蘭忿忿不平的一拳重重捶在小幾上。
“問她啊!彼槛枋冀K未曾移走她那雙冰冷透明的琥珀眼眸,像鷹一般的盯在逐漸倉惶的海雅身上。
“我?”她緊張得有點(diǎn)不知所措,冷汗直流。
屋內(nèi)所有人的視線也全集中在她身上,令她更加局促不安。
思麒冷哼,似笑非笑的瞇起殺氣四射的雙眼!霸诨噬厦媲盃罡嫠槛氲模窃ネ醺男蓉惱。”
海雅渾身一震,整個人都涼透。
“是……宣慈哥哥?”
“怎么又是他!”亭蘭氣沖沖的沖到海雅跟前!暗降姿湍阌惺裁葱鲁鹋f恨,干嘛老拿我二阿哥開刀當(dāng)替死鬼?”
“我不知道,我……”海雅無辜的搖著頭。突然,一道記憶閃進(jìn)她腦海里——
我會讓你見識到什么叫真正的“陷害”,讓你看看我如何單槍匹馬,就可以輕松整倒一個人!
海雅驚恐的瑟縮肩頭。她不敢相信,宣慈真的以此為報復(fù),對思麟重下毒手。而她,正是間接害慘思麟的兇手!
“現(xiàn)在你滿意了吧?你的‘宣慈哥哥’到底要整我二阿哥到什么地步才肯罷休?”亭蘭又氣又怒,連眼淚都沖上眼眶。
“我……我沒有滿意什么,這件事……”
“這件事與你脫不了關(guān)系!”
海雅回眼驚訝的望向思麒,只見他撂下這句殘酷毒絕的話,看也沒看她一眼,自顧自的緩緩品茶。
最教海雅痛徹心屝的,是碩福晉那雙排斥而冷峻的眼神。她一直都很喜歡碩福晉,福晉像她死去的額娘,寵她疼她,處處關(guān)照她,把她當(dāng)寶貝似的愛憐呵護(hù)著。可是此刻她看不見福晉臉上有一絲一毫以往的溫婉慈祥,也沒有和藹親切的同情或諒解。
她完全被孤立在家人的心門外。
此刻站在正廳中的她,像是陷入敵軍陣營的孤軍。沒有人可以依靠,也沒有人會幫她。
“叫元卿來。”碩福晉低聲命令。
仆役們“喳”了一聲就急急退去。在場的人權(quán)都疑惑的望向福晉,不明所以。
“這時候干嘛叫元卿來?”亭蘭怪叫。
碩福晉沉默了好一會兒!霸渑c宣慈貝勒的私交甚好,請他來看看這件事該如何處置。”
“海雅她家不也是和宣慈貝勒家友好,何不——”
“住口!”碩福晉氣勢剛烈的打斷亭蘭的建議!笆裁础Q潘摇捱M(jìn)咱們碩王府,就是咱們家的人。不許再拿她當(dāng)外人看!”
“是,額娘!蓖ぬm委屈的嘟著小嘴,眼眶泛紅。
碩王府的人有身為貴冑的尊嚴(yán),豈可向敵人低頭求情?海雅既然已是碩王府的一份子,自然不能做出向宣慈貝勒討?zhàn)埖氖虑椤?br />
“額娘,那我先告退了!焙Q诺皖^稟報。
“好,去吧!
海雅對碩福晉投以感激的眼神。雖然福晉的面色依然沉重,但她對福晉仍把她當(dāng)一家人看的心意,感到萬分欣慰。
她決定用自己的方式幫助思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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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數(shù)日,碩王府里一片鬧烘烘。
全家上下,親朋好友,都在為思麟被撤官除爵的事焦急奔走,而此番橫禍?zhǔn)桩?dāng)其沖的“二少爺”——已被削去貝勒封號的思麟,此刻卻正在家中槐院池塘里,蹺著二郎腿閑閑讀兵書。
“你躲在這里做什么?”一個嬌小急促的身影突然從回廊邊沖過來。
“哎呀,嚇?biāo)牢伊。”思麟故作一副老奶奶犯心絞痛的模樣,不停輕拍著胸口,咧開爽朗開心的笑容。
“大伙都在四處找你,原來你成天躲在這后邊小院里。”海雅氣喘吁吁的說。
“我沒有天天躲在這里啊,我昨天是在芳樂樓,前天在粉頭兒胡同——”
“你竟敢上酒樓、逛妓院胡同?!”海雅憤而狂吼,樹上鳥兒嚇得四散紛飛,思麟差點(diǎn)一跤滑進(jìn)池塘里。
看來不管是多么嬌弱的女人,發(fā)起飆來全是同樣駭人架式——一副河?xùn)|獅吼的剽悍德行!
“夫人饒命,我下次不敢亂開玩笑了!”才怪!這樣逗她玩,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生活多有意義。
“不要跟我胡鬧!”她一掌打在思麟肩上,力道像是在拍灰塵。“阿瑪正想帶你去拜訪中堂大人,卻到處找不到你人!
“得了得了,反正又是四處找人說情,煩死了!”他又倚躺在池邊樹干上,看他的書。
“什么煩死了?!”海雅一把抽走他的書,破口大罵,“現(xiàn)在每個人都在拼命為你著機(jī)會,替你申辯。你倒好,天天不見蹤影,悠悠來、悠悠去,你知不知道我快擔(dān)心死了?”
“真的?”他喜上眉梢。
“什么蒸的煮的,我都快急瘋了!”
“海雅,”他一把摟過她的腰,讓她安坐在自己腿上!澳闶窃趽(dān)心我,還是在擔(dān)心我被削去的官職和封號?”
“兩樣都擔(dān)心啊。難道你一點(diǎn)都不在乎?”
“嗯……”他閑閑的閉眼思考!坝窃诤醯臇|西愈容易失去。凡事別看得那么重,自在逍遙度日就好!
“是嗎?”思麟灑脫的態(tài)度令她有些意外。“你沒有在乎的東西嗎?”
“有,但至少不是這次皇上處罰削去的封號和官職!
“那是什么?”她好想知道。她發(fā)現(xiàn)除了思麟日常生活中的一點(diǎn)一滴,她還想多了解他的內(nèi)心世界,想一起分擔(dān)他真實(shí)的息怒好惡、他的理想和抱負(fù)。
“你啊,我現(xiàn)在最在乎的就是你!
“那這是什么?”海雅蹙眉拿起手中的兵書!白詮暮湍愠捎H以來,你的炕上或手邊總是少不了征戰(zhàn)謀略的書?墒悄銓@些絲毫不離手的東西只字不提,你在壓抑什么?”
“噢……”他埋首在她胸前低笑。
海雅只感覺到他在笑,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該說她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誤打誤撞撞對了,還是該感動海雅對他細(xì)密入微的觀察與體貼,讓她直直搗入他最不愿公開的隱密角落?
她說對了,他一直都在壓抑。
“你為什么這么認(rèn)為?”
“我一直都有這種感覺!彼龘嶂槛氲陌l(fā)辮,擁著俯在她胸前的頭。“平日你看起來是很優(yōu)閑自在,感覺生活很愜意,可是你的眼睛只在躍馬逐風(fēng)的時候才會發(fā)亮。”
“我的眼睛會發(fā)亮?”他抬頭眨把著一雙閃閃動人的大眼睛,頑皮的笑著。
“不是這樣!”她輕輕一掌拍在他額頭上。她漸漸摸透思麟這種嚴(yán)肅場合中突如其來的搞怪舉動!澳阆裎野旔B(yǎng)的獵犬——”
“我長得像狗嗎?”他只差沒把舌頭吐出來,學(xué)狗討賞。
“你很皮耶!”海雅干脆把他的腦袋再壓回自己的胸口,省得他三不五時的挑開她的話題!拔野旔B(yǎng)的獵犬很勇猛、很漂亮。出外打獵時它們都跑在最前頭,追逐獵物時特別的神采飛揚(yáng),眼睛會散發(fā)一種很獨(dú)特的光芒。可是當(dāng)它們沒有被帶出去狩獵,養(yǎng)在牲畜欄里的時候,一點(diǎn)精神也沒有。見到我時,它們雖然也是活蹦亂跳,但是眼睛沒有神,像是困獸!
困獸!多傳神的字眼,他的確是只被關(guān)在豪門巨邸內(nèi)的困獸。他俯在海雅的胸前苦笑。
“你班師回京后,有再盡情奔馳過嗎,思麟?”
“為什么這么問?”他雙眉深鎖,像是把心門鎖住,不愿讓人推門入內(nèi)。
“因?yàn)槲铱茨阍谇镝髂翘欤娴檬呛荛_心,可是卻不盡興!
思麟微微一愣。她看出來了?怎么可能?他從小就善于隱藏,只把活潑開朗的性情彰顯于外。二十幾年了,除了一同長大的拜把兄弟元卿外,從來沒有人看出他爽朗外表下的真實(shí)感受。
“有皇上在身邊,你策馬奔馳時得顧慮到不能快過皇上;拉弓射獵時也得處處提防,準(zhǔn)頭不能勝過皇上;騎射之外還得隨時留意諸王貝勒的反應(yīng),以免鋒頭太健,遭人紅眼。我看了都覺得好累、好苦。”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思麟把頭深埋在她頸窩,一語不發(fā),閉眼緊緊摟著她。這扇心門恐怕再也關(guān)不住,就要被她纖細(xì)雪白的柔荑輕輕推開了。
好累、好苦……有誰曾看出他自從討伐西北回京后這曾最深的感受?他寧可重回沒有錦衣玉食的邊關(guān),沒有歌舞升平的戰(zhàn)場。那里沒有京師復(fù)雜的人際關(guān)系、似敵似友的交情,不必時時察言觀色、謹(jǐn)言慎行,以防暗中樹敵。鋒芒不可太露,反應(yīng)需要機(jī)伶,在這個表面安和樂利的京城中,有太多太多他厭惡作嘔的暗盤操控。
做人要矛盾,才能自在生活。做事要沒有原則,才能任何狀況都游刃有余,不如放浪形骸、把酒高歌算了。否則一只慵懶無神的困獸,該如何排遣精神上的累、心里頭的苦?
撤官也罷,罰銀也罷,一切都隨他人左右吧!
“所以……我對不起你,思麟。”
“為什么?”他忽然回神,抬眼望她。
“我一直以為……你這幾天是因?yàn)楸唤底锒趩实亩闫饋恚晕摇彝低档陌萃腥顺雒娉吻迥惚桓尕澒^職的事。”
“你拜托人出面澄清?”思麟好笑的捉著她兩邊肩頭?此s著脖子怯懦的眼神,好象做錯事跑來自首領(lǐng)罪的小孩!澳惆萃姓l?”
“我……”他到底是在開心暗笑,還是打算重重處罰她而冷笑?“我捎信托費(fèi)英東和赫蘭泰。因?yàn)樗麄兒湍阃谝粋戰(zhàn)場打打殺殺,應(yīng)該最清楚你并沒有做被人誣陷的那種……那種撿現(xiàn)成便宜的事!
聰明的丫頭!
“你可真會自作主張。 彼幻鎵男男χ,一面捏著她柔嫩的臉蛋!熬垢冶持医o其它男人寫情書!”
“啥哇其書?”什么情書。被他大手捏歪的小嘴根本說不出字正腔圓的人話。“放手啦!”她死命拍打那雙惡作劇的怪手。
只見他放了手就一臉痞相的怪聲怪笑,一點(diǎn)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思麟突然冒出這一句,海雅不解,卻覺得他的笑容特別開心。特別燦爛。
他心里本來就有底。若真想澄清事實(shí),只消找費(fèi)英東及赫蘭泰出面作證即可。因?yàn)楫?dāng)思麟由后方戰(zhàn)場殺入剿敵時,他倆的部隊(duì)正是在主戰(zhàn)場與他里應(yīng)外合的主力軍。
只是他懶得這么做。
官復(fù)原職又怎樣?加功晉爵又怎樣?還不是把頭銜晾在那兒,等別的政敵或小人設(shè)計削去。
世上有太多人見不得別人意氣風(fēng)發(fā)、飛黃騰達(dá),一定要把人踩在腳底下,極盡流言毀謗之能事,讓他人百口莫辯,愈辯愈深陷污泥,永世不得翻身,才肯罷手。
何必呢?做人若以毀謗他人來成就自己為職志,豈不是太蹧蹋自己辛苦輪回、轉(zhuǎn)世為人的一生?
“走,我們出去遛達(dá)!”思麟倏地起身,順道拉起海雅。
“去哪遛達(dá)?”怎么他心情突然變得這么好?
“去后山森林里的小溪間。敢不敢跟我去冒險?”他擺出一副很瞧不起人的挑釁模樣,不屑的笑著。
“有什么不敢?!”誰怕誰啊!翱墒俏也灰T白兒驄,我要騎飛焰!”她雙手扠腰,狂傲的亮出條件。
“飛焰?”他雙手環(huán)胸,挑著眉毛與她對峙!帮w焰可是我的坐騎,它會認(rèn)主人,你駕馭不了它的!
“我就是要騎它!”
“喔……”他露出慣有的曖昧笑容,把尾音拉得長長的!拔颐靼啄愕囊馑剂。”
他賊賊笑看滿臉通紅卻倔強(qiáng)的海雅,兩人對立了好久,他才裝作一副拿她沒轍的德行,轉(zhuǎn)身回頭勾勾手指叫她跟上來。
“好吧,我委屈一點(diǎn),讓你跟我一起騎飛焰出游吧!”
海雅聞言,立刻開開心心的蹦上前去,跟在思麟身后跳呀跳,像小狗似的。真不知道是誰委屈誰了。
思麟把海雅抱在胸前,駕著飛焰便策馬狂奔。
“你可別摔下馬,會沒命喔!”
“不會!”她高聲迎風(fēng)怒喝。“你盡量騎吧,不然飛焰不僅沒什么焰好飛,連‘火’都快熄了。”
思麟高聲狂笑,連飛焰都興奮起來,揚(yáng)蹄狂奔。秋日午后的清清涼風(fēng),此刻變得像一面面冰刀利刃,迎著她細(xì)膩的粉頰刮來。思麟一個細(xì)微的動作,輕輕將她的臉蛋往懷里按,像是防止她被勁風(fēng)傷害。
這是海雅第一次見識到飛焰的真本事。
她知道思麟每次與她出游,都不敢快馬奔馳。一來是白兒驄追不上飛焰,二來是怕駕著白兒驄的她危險。她知道思麟在公開的場合也不敢盡情馭馬而行,他得顧及周遭人的遲緩腳步,與飛焰一同壓下狂放不羈的本性,慢慢的跟隨在眾人笨拙雜沓的步調(diào)中。
她偷偷看過思麟在無人的午后,常常一個人駕著飛焰狂奔往遠(yuǎn)處森林的盡頭。她霎時才感受到,飛焰與它的名字是多么切合傳神。
狂奔怒跑中的它,遠(yuǎn)看真的像把飛舞中的火焰。全身火紅色的鬃毛閃著燦爛奪目的光芒,與低身駕馭它的思麟人馬合一。她知道,只有在思麟的駕馭之下,飛焰才能綻放驚人的火速沖動;也只有飛焰,能讓他盡情流露本性中自由奔放的豪情。
現(xiàn)在她正處在這生死知交的一人一馬之中,確切的感受到思麟與飛焰在彼此心目中的重要性。
難怪以前她偷偷跑去拔飛焰馬尾時,思麟氣得差點(diǎn)宰了她,F(xiàn)在回想當(dāng)時她心中的不平和傷害,忍不住咯咯笑起來。
“你是太開心,還是被嚇呆了?”思麟好笑的低頭問她。
“咦?到啦?”海雅這才從他胸前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居然已經(jīng)策馬入林,緩步徐行。
“下來吧!彼槛胪W★w焰,先跳下馬,再舉手抱她下來。
海雅兩手搭在他肩上,赫然驚訝!八槛,你渾身都是汗!”
“廢話,又不是你在駕馬,你當(dāng)然輕輕松松、不流一滴汗。”他大手一揮,率性的抹去額上汗水!白,帶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她興奮的任他牽著,沿幽靜的林澗而行。
她的興奮有一半是對秘密基地的好奇,另一半是因?yàn)樗M(jìn)一步跨入思麟不為人知的內(nèi)心領(lǐng)域。
沒有人可以坐上他心愛的飛焰,也沒有人能進(jìn)入他午后獨(dú)自駕馬入林的孤獨(dú)世界。她覺得這片秘密基地,就像是他的靈魂、他的心。
“看!彼槛胍较呉豢么髽涞牡透缮稀
“哇——”她驚訝得合不攏嘴。“這兒怎么會有間這么小的房子?好象給孩子住的小小土匪寨!
“這是土匪寨,那你就是土匪婆子!”他沒好氣的一拳輕輕捶在她腦袋上!斑@是我小時候自己蓋的!
“你自己蓋的?”海雅鉆進(jìn)小屋又爬出來,大小剛好容她一人進(jìn)入,大概是思麟十一、二歲左右蓋的吧。“里頭好多東西喔……”她好奇的又往屋內(nèi)鉆進(jìn)去。
看她像鉆狗洞似的進(jìn)進(jìn)出出,思麟忍不住發(fā)噱。
“這十字弓也是你自己做的?”她探出小腦袋。
“你別把我的壓箱寶全掏空了!”這到底是誰的地盤?“里頭有干糧,小心別把它們撞翻到地上!
“這是什么?”她挖出一支破舊不堪的木雕發(fā)釵。
“那個?”思麟似乎都有點(diǎn)遺忘古早時代的回憶!芭叮菚r亭蘭小時候我雕給她的。她嫌我雕的花紋一坨一坨的,像狗大便,就扔還給我了。”
“給我好不好?”她開心的把木釵貼在心口握著,好象撿到寶。
“你要那坨狗大便做什么?”思麟覺得奇怪。
“給我嘛,好不好?”她露出可憐兮兮的哀求相,這是她從小慣用,用來拗她想要的東西的伎倆。
“好啦好啦,土匪婆子!”專撿垃圾的強(qiáng)盜妞兒!
海雅得意得不得了。這是思麟的回憶,也是他親手做出來的東西。東西再笨拙也沒關(guān)系,至少它們都是思麟成長的經(jīng)歷——那段她來不及參與的過去。
“啊——”
一聲慘絕人寰的拔尖高叫,嚇到了正想走去拴住飛焰的思麟,急忙往小木屋方向奔去。
“海雅,怎么了?”他臉色慌張的跨上木屋邊緣,卻被里頭丟出來的一本書擊中腦門。到底怎么回事?
“你這個超級大混蛋!”海雅咬牙切齒的從木屋爬出來,目露兇光。“不要臉!”
這一聲怒喝,差點(diǎn)震破思麟耳膜。他略感頭暈?zāi)垦5念┮谎墼抑兴^殼的書,突然爆笑起來。
“還敢笑,你這個下流胚子!”她彎身撈起那本《金瓶梅》后扠腰大罵!斑@種書……這種色情書你也好意思擺在這兒當(dāng)紀(jì)念?”
“哎喲,那時我小時候偷看的啦。那時我還清清嫩嫩的把它當(dāng)寶,跟我現(xiàn)在的功力比起來,已經(jīng)是小巫見大巫了!鳖~頭有點(diǎn)腫,他用力揉揉。
“什么小巫見大巫!”海雅氣得怒發(fā)沖冠,臉紅得幾乎可以把頭上插的木釵燒成焦炭!斑@……這本書……”
“好啦好啦,你喜歡就拿去吧!”思麟無奈地嘆口氣。
“喜歡個頭!”她一把又將書往思麟頭上扔,正巧再度扔中思麟頭上才被打腫的小包包,痛得他往后跌靠樹上,滑坐到草地。
“思麟?”海雅嚇一大跳,連忙奔上前去。“你沒事吧,思麟?”她跪在他身旁,急忙看照。
“什么沒事!”他怒斥一聲,兩手抓住她的細(xì)嫩柔荑!澳阋詾槲业念^是鐵打的啊!”的確是鐵打的,因?yàn)橐稽c(diǎn)也不痛,但他還是故作十分慘烈的模樣。
“你的頭怎么會是鐵打的,根本就是鋼鑄的!”想拐她?沒那么容易!她方才緊張是因?yàn)樗詾榇蛑辛搜劬,既然只是打中額頭,那就甭?lián)牧恕?br />
“喔……你學(xué)壞了!”他嘿嘿的笑著。
“過獎,還不是你教導(dǎo)有方!彼吡艘宦暎^頭去不看他。
“我教會你什么?”他嘻皮笑臉的扳過海雅的下巴,讓她面對他。“憑你的豬腦袋,能從我這兒學(xué)走什么東西?”
豬腦袋?“哼哼,我學(xué)會的可多著了。比方說耍賴、吹捧拐騙、厚臉皮,還有……”她突然動起歪腦筋。
“還有什么?”他聽得正津津有味呢!
“還有這樣啊。”她輕輕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改摟著他腦后,用她小巧鼻尖磨蹭著他的雙唇。
“喂……”他笑著轉(zhuǎn)頭避開!拔铱墒且唤槲娜趵习傩,別在光天化日之下調(diào)戲我,否則你要我以后怎么做人?”
“我調(diào)戲你?”她學(xué)他一貫的挑眉模樣!斑@怎么能算調(diào)戲!來,我示范給你看,真正的調(diào)戲是怎么回事!
她真的動手開始解他的領(lǐng)扣。解完外衣的,連中衣也拉開,一層一層剝進(jìn)去,直到結(jié)實(shí)有力的胸肌盡曝眼前。
“喂喂喂,你玩真的!”可是他只是笑著哇哇叫,根本沒有動手?jǐn)r她的意思!拔矣羞@么粗魯?shù)陌沁^你衣服嗎?”
“少啰唆!”她咕噥一句,就往他頸窩咬去。
其實(shí)她也不太清楚“脫衣服”這道手續(xù)的詳細(xì)過程是怎么回事,因?yàn)樗槛攵喟朐谔舳核龎嬋肭橛耐瑫r,早把兩人的衣服脫得一干二凈。神不知鬼不覺得功力,堪稱一絕!
“嘿,輕點(diǎn)。脖子是用吻吮的,別把它當(dāng)雞脖子啃!”思麟除了乖乖坐在那兒享受,還不忘現(xiàn)場技術(shù)指導(dǎo)一番。
“思麟乖,不要說話。”她柔軟的紅唇貼上他的嘴。
這招倒是學(xué)得好。思麟暗自評分,兩只手也偷偷的摟上她的腰。
憑著記憶,海雅把他曾在她身上使過的招數(shù)依樣劃葫蘆,一樣一樣用上來。
沿著脖子吻到胸膛,她兩手輕輕褪下思麟仍套在肩上的衣物,撫著他結(jié)實(shí)的臂膀。她意外發(fā)現(xiàn),思麟強(qiáng)烈的陽剛氣息透過雙唇來感覺,竟如此撩撥人心。還有他之前駕馬狂奔后的汗味,也同樣讓人心悸。
她照著思麟以往的路徑,在他胸前游移不定,以柔細(xì)的臉摩挲著他厚實(shí)的胸肌,感覺到他逐漸起伏急促的呼吸,不禁得意起來。她輕輕吻住他的乳尖,以柔嫩的唇舌來回盤旋,引起思麟微微的低吟,給她更多的成就感。
不過她滿意外的,思麟的身體也會有和她相同的敏感反應(yīng)。否則他真是鐵打的,只有她任思麟挑逗擺布的余地。
好,玩上癮了!她大膽的朝另一邊的乳尖攻擊,雙手也輕輕圍抱住他赤裸的上身,這才漸漸發(fā)現(xiàn)一件事——
“喝,你什么時候把我的衣服給脫了?”她此刻上身赤裸的程度不亞于思麟,連兩只雪白的手臂都誘人的一絲不掛,妖嬈的纏在他身上。
思麟睜開雙眼,胸膛微微起伏的喘著。原本晶瑩剔透的琥珀雙眸,現(xiàn)在變成兩團(tuán)深邃的烈火。
“你玩夠了嗎?”他揚(yáng)起一邊嘴角!澳乾F(xiàn)在換我來重新示范!
一個俐落的翻身,海雅便躺在覆著思麟披風(fēng)的草地上。思麟撐著上身伏在她之上,露出老練而風(fēng)流的笑容。
“好好學(xué)著點(diǎn),以后我隨時會考試?荚嚥患案竦脑挕彼俸賰陕暋!澳憔偷戎芰P吧!”
他隨即開始甜蜜的懲戒。
樹林隨風(fēng)沙沙作響,溪水潺潺,把兩人的身影融在一片碧綠璀璨之內(nèi)。遠(yuǎn)方樹梢悠悠鳥囀,完全沒人注意到靜謐的秋日午后,有一對人兒在林中熱烈纏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