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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色妖怪 第九章
作者:蘭京
   
  馬蘭將丹雅載到他的住處樓下,就直接飆往公司,放她一個人與大袋小袋雜物奮戰(zhàn)。

  他臨時請假一周,對工作簡直歸心似箭,舍不得再在私事上浪費一秒鐘。她咧,哎,連想都不愿意去想。幸好,情勢被她掩護得很好,沒人知道真實情況糟到什么地步。

  吉米王已經(jīng)私下跟她講白,公司內(nèi)暗收高額回扣并不是新聞,說出來也不會有什么改變,體制內(nèi)早已默許這種行為。他邀她加入,順便直言他雖然娶了董事長千金,貴為駙馬爺,有權(quán)有勢,卻還缺一個死心塌地、為了愛他甘愿付出一切的女人。

  我栽培你這么多年,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

  吉米王的條件雖然比不上馬蘭,但文質(zhì)彬彬,也算一表人才。可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的男人,為什么還會做這種大頭夢?有了理想的妻子,還想征召不同女人,來滿足他不同的需求?

  她很敬佩身為上司的吉米王,他真的很有才干,但她無法接受這個身份以外的他。所以下了班,她總是逃之夭夭。工作時,對他的各項暗示也巧妙閃躲,堅持上司與下屬的分界。

  她知道,是吉米王自己在公司四處放風(fēng)聲,把她和他的關(guān)系說得很曖昧,還將她在公司的一切功勞算在他頭上,仿佛她只是用來裝點門面、美色事人的花瓶。她不在乎,清者自清,她相信她認(rèn)真做事的態(tài)度與成果,自然證明一切。

  只是她沒想到,自己會遭到上司與下屬的聯(lián)手排擠,F(xiàn)在的她在公司里,形同被冷凍,孤立無援。幾個走得近的老同事,也不得不淡淡地與她劃清界線,免受牽連。

  呼,連她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了。

  待她汗流俠背地將一堆雜物由電梯口拖往馬蘭住處大門,一開鎖,差點被里面狂暴的搖滾樂轟倒。

  “立雅?你在這里干什么?”她捂著耳朵趕緊沖到音響前關(guān)機。

  大妹立雅這時才由言情小說內(nèi)抬起頭,嘴里還叼著半片鹽燒仙貝。

  “大姐?”

  “你怎么進來的?”難不成馬蘭從不鎖家門?

  “我前天來找馬大哥時,一個妖嬌歐巴桑替我開的門。”

  丹雅錯愕。“然后你這幾天就待在這?”

  “等你啊!

  她還沒事兒似的聳肩?這可是別人的家。

  “等得無聊了,就拿馬大哥的閑書來看!彼D覺好笑,“姐,你想象得出馬大哥會看這種書嗎?言情小說耶。而且我跟你講,這一整套真是有夠悶,荒謬到上廁所時看了會便秘——不通不通!可是里面有個角色很像我認(rèn)識的人。你記得我在美國時的那個指導(dǎo)教授嗎?他的老師就姓順,聽說是個貴族出身。他在醫(yī)學(xué)界亂有名的,現(xiàn)在都九十多歲了。去年就是他的研究小組破解了鼠疫菌基因組密碼,使得‘九—一’恐怖分子無法以鼠疫菌——”

  “立雅!钡ぱ偶湃荒竺玫拿硷w色舞,靜靜地,吐息如蘭,“你真正要跟我說的是什么?”

  她僵持著先前不自然的愉快笑容,隨著漫長的靜默,逐漸垮下,泄漏一臉空洞的落寞。

  能讓她卸下心防的,還是只有大姐……

  兩姐妹沉默地各自垂眸,久久無語。

  “姐,他來了!

  丹雅不問是誰,就知道是曾在美國令大妹心碎的那位。

  “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向來爽颯強悍的立雅,無助地將十指插入發(fā)里,垂首困頓,

  丹雅悄然坐往她身旁,她立刻側(cè)頭癱靠在姐姐肩上,虛弱得無法再逞強。

  “立雅,既然你心里還惦著他,他也老遠從美國追來了,為什么還拼命問躲?”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大妹不回答,閉眸鎖緊了眉心,封閉快決堤的情緒。

  丹雅是惟一知道她這段留學(xué)之戀的人,但所知也非常有限。除非大妹自己愿意說,她很少進一步逼問。她所能做的,也只有在大妹感到孤單時,陪在她身邊而已。

  “姐,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雖然有傲人的美貌、卓越的頭腦、獨立的性格與優(yōu)異的學(xué)歷,這些并不保證在感情上她就占得了什么優(yōu)勢。

  “我明知他是個爛人,但是……”

  丹雅靜靜垂望自己交握的雙手,不去驚擾倚在她肩上硬咽的淚人兒。

  “我還是好想跑回他的懷里,趴在那個爛人的胸膛上哭泣。一邊痛罵他怎么可以這樣子對我,一邊被他擁著哄著,摟得很緊很緊。”

  感情的矛盾,永遠如此擾人心思。

  “他來這多久了?”

  “一個禮拜,還跑到中研院去找我!

  “所以你就躲到馬蘭家來?”

  “姐,他知道你的小套房。如果我住到你那里去,一定會被他逮到!

  怎么好好一段感情,會談到這么步步為營?

  “還有,爸媽這幾天一直拼命找你,我回Call他們說你跟我在一起,去外地找同學(xué)玩了。記得跟我串供,省得露出馬腳!

  大妹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一抹眼淚,馬上又是一條好漢。

  “立雅,我跟馬蘭……”

  “我早就知道了。當(dāng)初我跟小萍第一次找他商談時,他就一直對我們扯來扯去的‘大姐’很感興趣,問這個問那個的。小萍那白癡還送他我們?nèi)忝玫拇箢^貼,活像個努力巴結(jié)兒子的后娘!

  馬蘭早就認(rèn)識她?“你是說,在我們約往下午茶館商議小萍婚事之前?”

  “馬大哥老奸得要命,明明一開始就對你有興趣,卻硬在那里耍酷!

  怪不得,當(dāng)初第一次打照面時,他根本不屑收她的名片。

  “立雅,你和小萍該不會在故意做戲,好撮合我跟馬蘭?”出賣大姐,未免過分。

  “我干嗎撮合你們?你有付我錢嗎?”她的不爽忽然轉(zhuǎn)為不屑的質(zhì)疑,“姐,你該不會鈍到現(xiàn)在才知道這事吧?”

  丹雅當(dāng)場被問倒!拔椅椅摇绷税胩,也不知在“我”什么。

  “拜托,他做得這么明顯,甚至還乘機借故跑到你那里投宿,你會看不出來?”

  不要這么鄙視她好不好?“那次是因為小萍纏著他,在鬧自殺,后來又霸著他的公寓不放……”

  “那又怎樣?他房子這么大,有必要躲小萍非得躲到你那里不可嗎?”

  “因、因為他的房子老有閑雜人等進進出出,根本沒辦法好好休息。而且,那天他忘了帶手機,聯(lián)絡(luò)不到我,小萍的手機又掉到馬桶,他完全沒辦法打電話通知我……”

  “那他可以聯(lián)絡(luò)我啊!眴杺電話有那么難嗎?

  啊,對呀,她當(dāng)初為什么沒想到這點?

  丹雅呆怔。

  “姐?”

  她錯愕的不是大妹點破的盲點,而是她突然間的頓悟。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是全然察覺不出馬蘭在唬她,但她卻本能性地甘愿被騙,好多一些機會和他在一起。

  好好笑。難道他們倆早對彼此有意思,卻不約而同地一起兜圈子?

  他們之間,并不是只有她在單相思了?

  “小萍跟我才沒笨到去撮合你們兩個,你們性格實在差太遠!

  丹雅暗咳,清清喉嚨!耙病瓫]差到那么遠!

  “如果你們很配,我當(dāng)然樂意牽線?墒悄悴挥X得你們兩個太不配了嗎?”

  丹雅又被當(dāng)頭潑冷水。

  第一個知道她和馬蘭已經(jīng)在一起的人,不祝福她就算了,但也犯不著這樣出口傷人吧。

  “這是我和馬蘭的事……”

  “我是看多了,不覺得馬大哥的私生活有什么奇怪的。你不一樣,你會接受那種三不五時上上床的友誼嗎?”

  “那哪叫友誼?”拜托。

  大妹這才怔瞪她,懶散不再!澳悴恢礼R大哥那票死黨們彼此全是床伴?”

  丹雅的腦門霍地被轟了個大洞,炸掉半顆頭。

  床伴?一起擺地攤賣床單的伙伴?

  “喂,姐?”不會吧……

  “我、我當(dāng)然知道,只是,沒想到你也知道!

  “喔”害她緊張一下下,“我是不小心聽到他跟朋友打屁才知道的,我看他也不怎么忌諱這件事!绷牡锰谷蛔栽诘煤。

  “是啊!

  丹雅死板響應(yīng),覺得頭重腳輕,整個世界變得扭曲。

  “馬大哥有本事一直與人保持友好的床伴情誼,但不是每個女人都把持得住友誼的界線。我想,女人多半對自己的床伴會帶點感情,很難跟感情撇清。”

  哎,肺腑之言……

  大妹的聲音像沉入海底的遙遠呢喃,隨波蕩漾深邃而恍惚,聽不太清楚。

  “幸好他撇得夠利落,對那種搞不懂狀況的越界女伴采取隔離政策,不然他永遠趕不完身邊的類似蒼蠅!

  例如,艾蜜莉?

  一想到馬蘭曾如何當(dāng)著她的面擺脫掉艾蜜莉,她就一陣嚴(yán)重反胃,頭暈?zāi)垦!?br />
  以馬蘭的條件,他怎么可能沒人追,他又怎么可能只鐘情她一個?

  呼吸困難。

  皮包里那張新鮮熱乎的結(jié)婚證書,現(xiàn)在可成了她魯莽行事的鐵證。

  本來是考量小妹婚事的亂局未定、大妹又剛在感情上遭到慘重打擊,她才暗暗處理她和馬蘭公證的事,等待情勢緩和了再鄭重告知大家。到那時,可以辦個小婚宴,和親朋好友們歡慶。

  如今,卻不知會不會有那一刻了。

  “姐?”干嗎一直發(fā)呆?

  “你要不要喝點東西?”她起身往廚房走去,徑自灌了兩大杯冰水。

  “剛流汗操勞,最好別猛灌涼的。”大妹閑閑癱在沙發(fā)瞥視門口一堆大包小包的東西,“你跟馬大哥是跑去哪里逍遙了?大家找你都找不到!

  不過,想也知道。

  “姐,你為什么會想跟他一起?”

  用喝的不夠。或許,她該去洗個冷水澡。

  “他的確是很能挑動女人芳心的類型,但我沒想到你也會被他迷倒。小萍跟我一直覺得,你八成會選書生型的乖乖牌在一起,就像你被拖去相親的那些對象!

  丹雅在浴室淋浴間內(nèi),對著強烈水注當(dāng)頭猛沖,任大妹懶懶倚在浴室門口一面啃仙貝,一面自己聊。

  “我搞不太懂馬大哥的想法。太深沉又太世故,自我防備太強,但是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感覺倒很坦率,壞得很直接。你覺得咧?”嚓嚓嚓,咬食的噪音比她的咕噥還大聲。

  半晌,只有激烈的水柱聲。

  “大姐?”

  “什么,我聽不清楚!

  “你鼻子進水啦?”她沒好氣地改坐在馬桶蓋上,隔著淋浴間的霧面玻璃聒噪。

  “沖水沖到變聲……洗澡有必要連鼻孔都洗嗎?”

  水聲太大,丹雅什么都聽不見,也什么都沒讓人聽見。

  “不是我要逗你開心,但是馬大哥對你真的很不一樣。他對我跟小萍都很客套,也很紳士,要他幫忙他都不會拒絕,感覺很尊重女性。但是我一直覺得很奇怪,他為什么對你就很孩子氣……嗯,不對,應(yīng)該說是任性吧,對你不像對別人那么提防。”

  這樣子表達感情,有夠詭異。

  “姐,放我進門的那個妖嬌歐巴桑說,她親眼看見馬大哥帶你到樓上的起居室,還讓你踏進他的廚房。你知道樓上是他的禁地,擅聞?wù)咚绬??br />
  馬大哥的動物領(lǐng)域可是很強的,嚴(yán)禁閑人隨便踏入他的世界。

  “所以我就說,他借故跑到你的小公寓去投宿,根本是借口。他對人是很大方,歡迎打擾,但僅限樓下。他卻讓你上樓……”嗯,案情可疑。

  大妹等半天,不見響應(yīng)。待水流停聲,玻璃門后才走出濕漉而沉寂的人影。

  “姐?”

  丹雅蕭索地微抬紅腫雙眼,失魂落魄。

  “你還沒回答我!

  “回答什么?”

  “我剛在問你話!”搞什么,她吸了大麻了啊?

  她無助地抽了條雪白大巾,把自己裹得死緊,一頭濕發(fā)慘淡晾著,不多處理。

  “我剛剛根本聽不見什么。是在說小萍的事嗎?”

  大妹沒轍。對牛彈琴半天……“對啦,我是在談小萍的婚事,拜托你快點把她這堆事處理掉啦。”

  “嗯!

         ☆       ☆      ☆

  順便,把其他的事也處理掉。

  但是她并沒有想象中的瀟灑,她還是放不下,打了幾次手機給他,他都在關(guān)機狀態(tài),無法溝通。

  一整天,她打手機打到心灰意冷,打到數(shù)度痛哭失聲。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偏偏找不到人。她窩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哭醒了就撥號,撥不通就再次心碎。

  她找不到她要找的人,卻因為自己的手機開機,而打進一堆要找她的人。

  爸媽找她、小萍找她、朋友找她、宴會籌辦人找她、公司找她、教會的媽媽們找她、外國的供貨商找她、同業(yè)的飯友找她…要振作,有待處理的事還很多。

  馬蘭都可以說放下就放下,完全投入工作,為什么她做不到?感情已經(jīng)搞得一塌糊涂,難道還要把工作也搞得一塌糊涂?

  “丹雅!你這幾天跑到哪里去了?”

  “難得你周六周日的教會活動會缺席!

  “上次預(yù)展酒會后續(xù)賬目需要清一清,你打算幾時來核對?”

  “小萍要在凱悅辦婚宴是誰的主意?為什么問都不問我們一句?”

  “朱經(jīng)理,你的公司有些負(fù)面風(fēng)聲傳出來,是怎么回事?你最近還好吧?”

  “經(jīng)理,你提出的議案還是沒有響應(yīng),但上頭說要找你談!

  “現(xiàn)階段研習(xí)講座就告一段落了,謝謝朱經(jīng)理這陣子的撥冗參與,指導(dǎo)后進。下次若有機會,我們會再邀請你,”

  “那你接下來還有什么事可做?”

  丹雅,你接下來還有什么事可做?

  幾天下來,一連串的雜事與問題洶涌而來。她機械式地響應(yīng),迅速處理。每逢空隙,不忘切切撥打手機。

  “喂,我馬蘭!

  “沒辦法,落跑一周,回來就得被眾人圍剿。現(xiàn)在還在收拾上個禮拜的爛攤子!

  “干嗎不住我那里?我現(xiàn)在每天搞到一兩點才到家,根本沒力氣開車到你那里!

  “等到下禮拜國外的chiefengineer抵達了,我們這小組的人就可以解脫了!

  “你呢!

  丹雅,你呢?

  “有什么事嗎?”

  “既然沒事,等我忙完再好好聊!

  “對了,你沒事就到我那里去。幾天不見,我都快忘了你長什么德行。”

  好奇怪,她是這么迫切地想找到他、想問他。聯(lián)絡(luò)到他了,卻什么要事也沒說,只依戀地貼著手機,傾聽他的聲音。

  小萍又跟你爸鬧別扭了,現(xiàn)在場地勉強敲定了卻又說不結(jié)婚。

  爸媽希望跟你再碰個面。

  我的工作狀況好糟。

  我好想你。

  愈是心里的話,她愈是擱在心里,一個字也講不出去。

         ☆       ☆      ☆

  周三下午,晴天霹靂,路上行人紛紛走避。氣象局說秋季臺風(fēng)可能登陸,請大家多加小心。

  雨有一陣沒一陣的,一來就是大豆雨滴,卻說停就停,馬上晴空爽煦。

  她就站在馬路對街的電話亭里,遙望咖啡館落地大玻璃內(nèi)中午用餐的上班族。馬蘭和一群男男女女激辯著,狀似冷靜,卻氣勢凌厲。他身旁的艾蜜莉看起來也精干伶俐,不斷地與他一同反擊敵方。

  她也很想和馬蘭站在同一線。

  驀地,馬蘭和眾人開懷大笑,樂不可支,像在譏嘲她狼狽的幻想。

  可是她是真心這么想的。

  她很想加入他的圈圈,但就是進不了他的世界。

  談感情真的好累好累,容易傷神,容易傷心。

  “喂?我馬蘭。”

  她在對岸拿著公共電話話筒半天,發(fā)不出聲音。

  “喂?”

  店內(nèi)的他有些口氣不善,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煩。

  馬蘭,是我,只是我目前說不出話。

  “怎么了?”手機旁的人聲隱約可聞。

  “不知道。”他有些不爽,“喂?”

  通常馬蘭會在她出聲后,就轉(zhuǎn)變?yōu)橛鋹偟目跉。而且,會帶有幾分假裝“真受不了你”的得意。

  他又“喂”了一聲,便悍然切斷通話,重回同事們的午餐熱戰(zhàn)中。

  綠意扶疏的對街電話亭內(nèi),一個女人伏在電話上痛泣。來往路人略瞟一眼,也無人會關(guān)心。

  這世上,為情傷心的女人太多了,不差這一個。

         ☆       ☆      ☆

  “你們都沒有她的消息?”

  “你也沒有?”丹雅教會的朋友愕然反瞪馬蘭,“我們還以為她又跟你私奔去了,所以沒來參加周六團契跟主日禮拜!

  怪了。

  “你們上次是什么時候跟她聯(lián)絡(luò)上的?”

  “大概……上個禮拜幾,不記得了。”

  “丹雅的事,問柯南比較清楚。”

  馬蘭努力捺下焦躁,一臉客氣!八F(xiàn)在在這里嗎?”他人都親自殺到教會來了,一定得查個水落石出。

  “柯南出國,人在吉隆坡!

  他差點氣瘋。

  柯大小姐遠赴南洋參加國際神學(xué)研討大會,像個修士般地不帶手機也不帶notebook,無牽無掛,逼得他只得以警察辦案的潑辣手法,四處威脅恐嚇,想盡辦法就是要聯(lián)絡(luò)到柯南。

  丹雅整整四天沒跟他聯(lián)絡(luò)。打她手機,不通。打她公司,說她沒上班。打給她父母,她沒回老家,他只好假裝特地call來請安的。打她小妹電話,什么也問不出,反而被傾倒大堆感情垃圾。打她大妹電話,一樣一問三不知,每天去她的小公寓,接到門鈴快起火也沒人應(yīng)。找到她的教會來,也是一片茫然。

  該死的。平常人人使喚她使喚得那么容易,結(jié)果她是死是活,沒一個人關(guān)心!

  晚上十一點半,他終于Call到在吉隆坡麗晶飯店下榻的柯南。

  “丹雅不見了?”她吼得比他還兇,“你在搞什么鬼?”

  “你最后是什么時候跟她聯(lián)絡(luò)上的?”

  “她被炒魷魚的那天!

  “什么?”

  “她被FIRED的那天!”聽不懂人話。

  丹雅被革職?

  “我上次就跟你說了,她不小心挖到吉米王另收回扣的爛瘡,吉米王那豬哥還勸她一起趟渾水,丹雅哪肯。我就知道吉米王絕對會使賤招,只是沒想到他會賤到陷害丹雅去背黑鍋!惫纠镆矝]一個有膽站出來替丹雅仗義執(zhí)言,誰都懶得得罪駙馬爺。

  “那也不必做得這么難看!贝罂勺尩ぱ抛约恨o職。

  “他就是要給丹雅難看,教她難找下一份好工作!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禮拜三!

  他立刻聯(lián)想到那天中午莫名其妙的無聲電話。

  是她嗎?她想跟他說什么?

  “馬蘭,我之所以老早就跟你通風(fēng)報信,就是希望你能幫她一把,因為我已經(jīng)不知道還能幫她什么。你為什么不幫她?”

  她人會在哪里?怎會說不見就不見?

  “喂!”

  她不是那種會跑到國外度假散心的料,依他看,她只會挖個小洞把自己埋起來。

  埋在哪里?

  “馬蘭!”他死了是不是?

  “吼什么?”煩不煩哪。

  “我在問你為什么不幫她!”

  “我沒有不幫!卑,他怎會現(xiàn)在才想通?“我只是幫法跟你不一樣!

         ☆       ☆      ☆

  馬蘭隔日草草跟公司告假,從早來回奔波,趕到丹雅的小套房時已近中午時分。

  這次他完全不需要按鈴,直接拿著他從大妹立雅那兒勒索到的鑰匙開門。

  晴涼的仲秋午后,粉色窗簾隔掉了明朗的光線,屋里一片清幽,干干凈凈,有著淡淡的芬芳,一股屬于她的馨香。

  她在嗎?

  他無法確定自己的推測是否正確,但至少可以刪掉最糟的預(yù)期狀況:屋里沒有任何自殺過后的怪味。

  “丹雅?”

  沒人響應(yīng)他。

  出去吃飯了吧。

  環(huán)顧四周,他再度覺得自己像在參觀小人國,什么都小小的。迷你錄音電話機上不斷閃著小紅燈,顯示留言已有一大堆,她恐怕這幾天根本沒去聽。

  看來只能守株待兔,慢慢等了。

  正當(dāng)他解開領(lǐng)帶,打算橫越小客廳進攻小冰箱時,赫然發(fā)現(xiàn)廚房地板上伏倒的身影。

  “丹雅!”

  她在家!可是,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在搞什么?”他重喝,連忙將她打橫抱起。

  她渾身虛軟發(fā)燙,手里還抓著空的制冰盒,冰塊早融為她身上的一攤水。

  “丹雅!”他不斷拍著擱到床上的小人兒臉蛋。

  她半昏半醒,疲倦得連話都講不清。“地板……”

  “什么?”

  她艱困地咽著喉頭,嗓子仍是徹底的干澀,沙啞而破損。“我……想弄冰枕,可是腳站不住。冰塊都掉到地上,還沒擦干凈……”

  “擦你個頭!”連日累積的不安完全暴發(fā)為憤怒,“你這幾天都躲在家里干嗎?

  什么時候生病的?”

  丹雅無力跟他爭辯,極不安穩(wěn)地昏昏睡去,滿腦子想的還是地板的清潔問題。

  水還沒有擦干凈……

  隱約間,仿佛只過了一小時,又好像是一日。她不清楚,一切都模模糊糊。

  “只是一般的感冒,因為沒處理好而造成濾過性病毒感染!

  “可能是扁桃腺發(fā)炎感染到中耳,會頭暈?zāi)垦。也可能她進食過少,有些貧血。”

  “我只能替她注射葡萄糖補充體力。其他的,消炎藥跟退燒藥,按時服用就行。她對抗生素過敏嗎?”

  “要大量喝水!

  意識迷蒙之際,她一直聽見馬蘭與陌生人在低聲交談。她睡睡醒醒,不時被馬蘭搖起來吃藥喝水,詢問狀況。

  “喉嚨還痛不痛?”

  她恍恍惚惚地試圖睜眼。咽了咽口水,才勉強搖頭!翱墒俏胰砗盟帷彼岬竭B骨頭都抽刺發(fā)痛。

  “濾過性病毒感染的感冒癥狀都是這樣,退燒以后就好。睡吧!

  馬蘭好溫柔……

  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病得這么突然、這么嚴(yán)重,整個人完全被擊倒,病因卻只是簡簡單單的感冒及發(fā)燒。

  她以為這種小病她撐得住,卻在自己連冰塊都裝不好而癱軟在地時,慟哭不已。

  那種孤單的感覺,仿佛被全世界遺棄。就算她聽到電話鈴聲,也沒辦法爬起來求援。

  生死之際,她發(fā)現(xiàn)自己哀哀呼喚的,還是馬蘭。

  他為什么真會聽見她心里的呼喚?

  如果他聽不見,如果他沒有來,她就可以借此大病,徹底對他死了心。從此過回她原來的日子,自生自滅,一切靠自己。

  可是他卻來了,讓她的心再度陷溺,難以獨立。

  恍惚間,她似乎聽到人進人出的關(guān)門聲,一室靜謐。

  他照顧她好久,不知有幾天。他來了,他又走,只有她仍枯守在這小小的世界。

  他已經(jīng)陪她很久了,是該回去休息,回去工作?墒撬孟M苄褋砭涂吹剿,好希望他能一直陪在她身邊。

  幽暗的臥房,寂靜的夜,濃重的孤單逐漸蔓延。

  “馬蘭……”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

  “什么?”

  魁梧的龐大身軀迅速而敏捷地閃身入內(nèi),同時打開燈。

  丹雅大驚,一臉呆愣,沒想到自艾自憐時會突然跳出一名壯漢來!榜R蘭?”

  他滿頭大汗,一頭亂發(fā)野性十足。高級襯衫兩袖被卷到肘上,皺得一塌糊涂。粗壯的手臂各掛著超市大袋子,幾根青蔥冒出袋口,袋底沉重得大腹便便。

  “叫我干嗎?哪里不舒服嗎?”

  他就是怕她突然有狀況,所以匆匆離開,速速回來。

  馬蘭去替她買食物?

  一只大掌霍地覆往她額上,嚇了她一跳。

  “嗯,很好,睡了兩天,燒退得差不多了。”他慎重地觀測手表一陣,“你先吃一顆胃藥,再吃消炎藥,半小時后就可以進食!币磺姓缢A(yù)估的時間表。

  她癡癡地凝望著他,乖乖聽他吩咐。

  “我先去做菜,你好好休息,半小時后開動!

  他真的好好看,由里到外都教人心醉。此時的他,甚至比平時更俊魅。

  “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她到底是真的醒了,還是在夢游狀態(tài)?

  “嘿,丹雅?”

  驀地,她輕柔撫住拍著她臉蛋的大掌,深深凝睇。

  “馬蘭,我愛你!

  深情的剎那,仿佛凝為永恒。她嬌弱的容顏盛滿了對他最真的感情。他難以置信地注視著她,許久之后,終于憋不住咆哮——

  “你腦袋秀逗了是不是?趕快給我吃藥去!要是藥效過時又再度引起高燒,我就踩死你!”

  佳人含淚,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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