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襲事件在半刻后落幕,以詫異的方式收場。
眾土匪隨著東方流蘇來到戰場百尺之外的山壁上,雙腳一盤,祭出家伙——木魚及銅盤,當場演出“佛光照耀大地”的戲碼,霎時之間滿山谷被佛經佛語佛光籠罩,神奇地驅散暴戾之氣,但他們卻忽略了石炎官是誦經下最大的受害者。
當頭棒喝——五大山寨的眾山賊猛烈攻擊。
毒氣攻腦——先前石炎官體內便存在之毒。
佛音穿腦——拜東方流蘇所賜。
所有的傷害都落在石炎官的熊腦之上,等到五大山寨的人馬退去,石炎官已經奄奄一息地癱軟在黃沙堆中。
眾人抬回昏迷不醒的石炎官及渾身多處骨折的青魈,所幸青魈送死之前已先行交代,一踏進山寨便有大夫為他們治病。
但是……
“騙人——”小七尖聲怪叫,尾音足足拖長十倍。
“怎么可能——”魯鏤范也加入大驚小怪的行列。
“不會吧?”模糊而不敢置信的噪音來自于被包扎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青魈:“你說……四爺他……”他咽咽口水,直盯著拈胡搖頭的大夫。
“請你們節哀順變,事實既已造成,你們該準備準備后事。”
“后你個狗屁!你剛剛不是說四爺只是喪失記憶,怎么一會功夫又叫咱們辦后事?!”小七汪汪地狂吠。
“后事是‘后續事宜’的簡稱。”大夫仍有道理。
東方流蘇緩緩開口:“大夫,他會痊愈嗎?”
“不可能了,除非有神跡或神佛相助。對了,關于他身上那種奇特的毒,老夫恐怕亦無能為力,毒已入奇筋八脈,現下他也只不過是個廢人!
“你是說四爺和主爺一樣……武藝盡失?”青魈困難地開口。
“沒錯!
“不可能!四爺!您醒醒!醒醒來痛揍這個胡言亂語的草包大夫!四爺!”青魈忍著渾身刺痛,仍不住地搖晃石炎官面露恍惚的巨大身形。
“青魈,快停手!”東方流蘇輕吁,四面八方的小土匪將青魈壓回床鋪,阻止了他的自虐及殘害石炎官。
“不會有事的!你別急,青魈,快冷靜下來——拿繩子來,雷哥,你綁住他的手腳!”
不到片刻,青魈全身上下除了包裹傷口的白巾外,更多了五六條粗麻繩,一張嘴仍不死心地咆哮著:“四爺——把二爺找過來,快點用飛鴿傳書把二爺找來……還有紅豆!對,紅豆!四爺只要見到他的寶貝女兒,一定能回想起所有往昔記憶!小七,快點!”
“好,你冷靜下來,乖乖養傷,我馬上去寫信。”小七安撫著青魈,目光求救地看著東方流蘇。
“照青魈的話去做。”
“可……可我識得的字才少少幾個……”
東方流蘇交代道:“先將大夫送下山,給我紙筆,另外麻煩寨里兄弟再到鎮上找其他的大夫到寨里來!
小七絲毫不敢延遲地頜首并且行動。
“流蘇姑娘……”眾土匪現下仿佛將她視為惟一浮木。
“大伙都別擔心,剛剛你們都做得很好,咱們能安然救回他們兩人全是眾人的功勞,魯哥,你找幾個兄弟先將青魈搬到隔壁房間,我擔心他今夜會因傷口而發高燒,最好讓兄弟們輪流看顧他!
“我不要!我要待在四爺身邊,這是我的職守!鼻圜虙暝
“等你養好了傷再說!”東方流蘇直接塞了塊布到青魈嘴里,努努下頜,讓眾人將他抬出去。
“雷哥。”流蘇再喚。
“流蘇姑娘,你有什么交待?”
“你有辦法讓山寨乍看之下與平常無異嗎?”
“你的意思是……”
“總得提防五大山寨的人再來!
“交給我!崩赘绾罋馊f丈往胸膛一拍。
“謝謝你!彼Φ眯牢浚偷啬铑^一轉,“對了雷哥,讓沿路搶劫的兄弟們注意點,咱們現在不搶錢財——”
“呃?那搶什么?”
“咱們搶人,”東方流蘇放下手中的佛珠,仿佛暫時棄下了光明善心,這一大窩的土匪不能置之不理,“只要是懂醫術之人,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得把人給搶進寨里!
“那有什么問題,兄弟們,聽清楚了沒?開工了!”雷哥中氣十足一吼,眾家兄弟附和。
分配完所有工作,東方流蘇默默坐在床沿,直到石炎官抬眸注視著她。
“你還好吧?”她輕問,柔荑撫著他頭上纏繞的白巾。
石炎官瞅著她,一動也不動。她知道他正在看她,因為他的眼眸墨黑得像潭深湖,其中原原本本地映照著她的倒影——一張好憂心、好牽掛的容顏。
她為何會有這樣的神情?她擔憂著他,是天經地義的……因為她目前的身份正是一名以善為本的出家人,出家人慈悲為懷是無唐置疑的。
石炎官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小光頭,動作自然而順暢。
“你——”她驚喜,難道……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冷冷溢出無溫的三個字:“你是誰?”
眸里映照出來的石炎官開始剝落粉碎,仿佛琉璃墜地的清脆響聲,取代了耳畔邊仍回蕩不休的那三個字……
那個摟著她輕輕安撫的石炎官,那個總想惡霸地改變一切的石炎官,那個看似魯莽卻擁有溫暖胸膛的石炎官……
現在,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全然的陌生、茫然,以及——
落淚的自己。
。 。 。
好冷。
因為臘月已至,穹蒼緩緩飄降大雪,掩去土匪山上的一片翠綠郁林。
好冷……
因為每個大夫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留下的答案卻都相似得令人心寒——束手無策的搖頭嘆息,以及“另尋高明”的推諉謙語。
東方流蘇端著漆黑的湯藥,在通往石炎官房舍的檐間停下了腳步,仰望著似雨不斷的皚皚白雪。
這么潔凈無瑕的顏色,是冷的……
為何與它呈現對比的黑,也能產生相似的冷冽呢?
算算日子,她與白眉師父所約定的三月之期已到,她沒有回去拜師,就算回山去見師父,她隱約也能料測后續——白眉師父不會收她為徒……
三個月后,若你還是這般堅決,老衲必守承諾,收你為徒。
但她動搖了、遲疑了……
她仍在這里,等待石炎官痊愈,無論是身體上的傷或心靈上的缺。
將近半個月來,石炎官幾乎不曾試著向任何人詢問記憶,他甚至表現出一臉興趣缺缺的無所謂樣,仿佛記不記得起過去的自己,對他而言是沒有意義的事。
惟一明了石炎官空白記憶的青魈,因傷勢加劇而被流蘇強迫臥床養病,一方面她也擔心著激動的青魈會嚇壞了石炎官。
她邁開蓮步再走,微仰的螓首始終落在蒼茫天際。
石炎官的房門未曾落閂,她遠遠便瞧見石炎官撐肘,望著窗外發呆,虬髯胡下的五官是難以分辨的模糊。
“我要進來了!彼雎晢净厥坠俚淖⒅,遞上藥碗給他。
他厭惡地皺眉,仍乖乖擰著鼻強灌下滿滿苦藥。
“好乖!彼剟畹乜滟潱敖裉煊X得怎樣?頭還疼嗎?”
他搖頭:“不疼,但不舒服!敝挥X得頭輕腳重,好像在脖子上頂了個空腦袋。
“再過一陣子情況就會有所改善!彼栈乜胀耄荛_他的眼——她不喜歡凝結在他眸間,黑色的冰雪,“你方才在想什么?努力要回想過去?”
“什么也沒在想。”他誠實回道。
“你若真想憶起過去,不妨和寨里的兄弟多聊聊,或許能激起你片段的記憶。聽小七說,你都不問任何關于自己的過去。”
“我問了!笨墒撬艈柫艘粋問題,所有家伙都號啕大哭地奔出房門外,她還奢望他能問個啥鳥蛋?
即使喪失記憶,石炎官造口業的惡習仍根深蒂固。
“你問了什么?”
“我問他們‘你是誰’,結果他們,哭了。”他還記得某個名喚“乳鴿”的男人一臉晴天霹靂,“哇”的一聲就爆出大哭,以及一個叫小七的年輕男孩哭得聲嘶力竭……當然還有現在眼前這名尼姑打扮,卻在頭一回聽到他的問句時悄然落淚的她。
害他現在壓根不敢開口詢問問題,就怕再度傷害這群易碎玻璃心。
“喱!彼p應道。她知道眾兄弟的感受,也明白為何大伙會悲從中來……因為石炎官的眼神著實陌生得令人寒心……
流蘇再道:“小七已經透過飛鴿傳書給你二哥和女兒,若他們到了山寨,你能想起的畫面應該會更多,或許你的記憶會不藥而愈,你也別太心急!
她轉身欲走。
“那你跟我,是什么關系?”他喚住她的腳步,順手拍拍自己右側的躺椅,意示她坐下來。
因為腦部的撞擊,讓石炎官說起話來斷斷續續。
“朋友吧。”她仍立在原地不動。
“為什么,回答得好懷疑?”石炎官將站離他一步之距的流蘇拉到躺椅上坐定,惡霸的土匪性格在潛意識中表露無疑。
“因為我并不是很認識你,除了你的姓名及某些個性外,我對你一無所知!彼椭^,把玩衣裳上的丹紅流蘇。
“可是那天,你也哭了。”
“因為是朋友,才對于你的遺忘感到傷心。”她一頓,“不僅僅是我,全寨里的兄弟亦然。”
“但你方才說,不是很認識我,矛盾!
“你喪失了記憶,挑我語病的毛病倒不改。”流蘇輕聲埋怨,幽淺地嘆息,“你忘卻了過去,會不會害怕?”
他搖頭:“我沒有任何的,不適!
想當然爾,依石炎官大咧咧的性子,自然不將這等“小事”放在心上。
“你不想知道自己的一切過去?”
“不知道,沒有特別想回憶的,念頭。”
真無情呵。短短一句話,敲碎了多少人希冀而不得愿的乞求。
“包括你最疼愛的紅豆?”
“紅豆?”他露出茫然的困惑。
“你的干女兒,聽青魈說你非常非常疼她,幾乎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是嗎?青魈又是誰?”熊眼中的困惑加深加濃。
“青魈是惟一一個跟隨著你到山寨來的人,他比寨里任何兄弟都要明了你的過去,只不過他現下傷得很重,高燒不退,所以我暫時不準他下床,等他情況好轉,我再讓他來見見你,多說些關于你的事情給你聽!
“你為什么,一直在躲我的視線?”石炎官壓根沒將她前一句冗長的話聽進耳里,只追逐著她游移不定的目光,躲他像躲瘟疫似的,這讓他很不滿意。
流蘇不著痕跡地瞥向他,正巧與他四目相對,她閉起眼眸,寧可讓眼簾陷入短暫黑暗中,也不愿面對他的眼光。
因為他始終未曾灌注熱情的瞳仁,比噬人的絕崖深淵更難以掙脫。
她不正面回答他的疑問,只溫柔道:“你身上的傷尚未痊愈,應當多休養,我不打擾你了,你先睡一會兒,晚膳我會送過來。”
“你,好像很怕我?是因為以前的我,很壞、很兇、很冷酷?”
石炎官支著下顎,狀似沉思反省,他頭一回從銅鏡中看見自己的模樣也被嚇了三大跳——怎會有只大黑熊在鏡里對著他齜牙裂嘴地獰笑?
東方流蘇從踏入屋內以來,總算抬眸認真凝視著他。
“不,現在的你,比較冷酷。”
。 。 。
十日之后,她見著了青魈口中的二爺白云合及石炎官“曾經”心心念念的干女兒紅豆,東方流蘇原先以為“二爺”會是另一頭“黑熊”,所謂物以類聚,但怎么也料測不到白云合竟是名外貌出眾的俊逸男子。
兩人在大風雪之際仍冒險上猛虎山,外表看來相當稚嫩的紅豆滿臉心急,甫踏進寨子便忙不迭追問石炎官的下落。
“他在房內!
“小干爹真記不得大伙嗎?!連青魈也認不得?!”紅豆一口氣還來不及順,連串問句脫口而出。
“目前情況是如此,我建議你們別急著見他,不妨等明日你們先做好準備。小七,為紅豆姑娘和二爺倒杯熱茶暖身!睎|方流蘇帶著倦意地笑,交代小七。
“好,你們先隨意坐。”小七斟滿兩杯茶。
紅豆向來性子毛躁,哪來的閑情逸致品茗,再嚷道:“為什么要準備?要做什么準備,我現在就要看小干爹!”
“紅豆,聽話,坐!卑自坪虾唵我痪湓挘尲t豆不情不愿地落座在他身旁,嘟著一張小嘴。
白云合有禮地朝東方流蘇頜首:“這段日子勞煩小師父了,在下白云合,尚未請教小師父如何稱呼?”他頗為驚訝在土匪寨里看到一名出家人,不,更正,是一名擁有少見的天仙容貌——一張足以禍國殃民的絕艷俏顏的出家人。
“行續!彼颤c頭回揖。
“小師父在這土匪窩的身份是……”白云合仍是笑著,但他的笑容中多了數分精明。
“肉票。而綁匪正是令弟。”
“既然如此,小師父何不趁此好機會逃出土匪窩?”
東方流蘇由白云合臉上讀到某種調侃意圖,仍自欺欺人道:“出家人慈悲為懷,我不能丟下未愈的石炎官及滿寨里手足無措的弟兄們。”
“小師父苦心,白某折服。”
“二小叔!都什么時候了,你還跟別人在討論什么無關痛癢的佛門大道理啦?!快帶我去看小干爹啦——”紅豆的雙手扯弄著白云合的袖擺。
“小師父不是說了明早就讓你去看炎官嗎?”
“我要現在去,”
“只不過緩一日罷了,猴急什么呢?”白云合仍耐心滿滿地朝紅豆說話。
“那讓我早一日去看他又何妨呢?”紅豆不死心。
白云合輕輕攏著紅豆的肩膀,將她收納在臂彎間:
“若炎官還是之前的炎官,我自然不反對你馬上去瞧瞧他,可是你現在要面對的,是一個不同的炎官。他不認得你,不記得十多年的感情,他甚至可能會無心說出很傷人的話來,小師父好意讓咱們緩緩心緒,否則莽莽撞撞,到時又不曉得你有怎生的反應。”
半響,紅豆終于妥協:“嗯……我聽話就是了嘛!
“這才乖!
東方流蘇看著眼前兩個雖無血緣之實,但有長幼之名的“父女”,只覺得唐突,怎么白云合的神情舉止超乎一個為人爹親該有的范圍?
她記得石炎官曾向她提及,紅豆已羅敷有夫……
“對了,怎么不見紅豆的夫婿一并上山呢?”她問。
“我夫婿?”紅豆眨眨眼,隨即伸出白嫩食指,落在白云合鼻尖,“在這兒呀!
“但白公子不是石炎官的……”
回話的人是白云合:“我雖是炎官的結拜二哥,又兼任紅豆的夫君,我想這兩者身份應當不會有所沖突才是!
“冒犯了,希望白公子別放在心上!睎|方流蘇歉然地揖了身。
門外傳來四足雜沓的奔跑聲和魯鏤范努力制止的嚷叫聲:
“你還不可以下床,外頭風大雪大,你想風寒加重而亡嗎?!”
“二爺!”青魈扶著壁沿,跛行地來到大廳,一見到白云合后,鎮日的提心吊膽總算回歸原位,“二爺,四爺他——”
“我知道,我明白,所有的情況我一清二楚!卑自坪洗驍嗲圜痰脑,“倒是你,看起來……傷得很慘!睖喩戆弥宦冻龉锹德档膱A圓雙眼,幾乎教人認不出他是活潑好動的青魈。
“只是小傷,”青魈睜眼說瞎話,再追問:“您見過四爺了嗎?”
“還沒來得及見著炎官,只不過白無常倒見著了!
“您……您到過官牢見白無常?”
“我又不是去探監,何必自討沒趣到官牢那種穢氣的地方去?”白云合笑得輕松,“白無常已經離開牢獄,主爺的下落也在掌握之中,一件件麻煩的事都解決完之后,大伙就能回去了!
青魈咧開包裹在白巾之下的嘴兒狂笑:“當真?!一切都這么順利?但……但四爺的情況……”
“最好最壞的打算都一樣,無論炎官的記憶恢復與否,閻王門都是他惟一的家,況且失去的記憶可以作罷,未來再讓炎官重新認識大伙就好。”
一旁的紅豆欲言又止,半晌,仍僅是低垂著頭。
“讓四爺舍棄以前的記憶,這樣對他好嗎,他會記不得以前教導魑魅魍魎的酸甜苦辣,記不得他總是咆哮地吼著每一回偷懶的我們,記不得他笑起來多爽朗海派……甚至記不得紅豆好小好小時,他耐著性子將她養大的點滴……二爺,這樣好嗎?”
“好與不好,我又能如何?我既非神,也非仙,在我掌握之下又有多少事能盡如我意?”白云合握緊紅豆的右手,意有所指,直到紅豆伸出左手掌,輕輕覆在他手背上,白云合松緩緊蹙的眉頭,再度漾起淺笑續道:“我當然也希望炎官能恢復記憶,畢竟我好不容易才認命地接受擁有炎官這么火爆的結拜義弟,我可不想再重來一次那種折騰。”
他的話為陰霾籠罩的為非作歹窩帶來了久違笑聲。
清亮而有力的敲擊門板聲拉回眾人的注意力,眾人口中談論的石炎官正靠在門扉邊睨著眾人瞧,臉上沒有所謂驚訝或與親人久別重逢的欣喜。
“這么一大群人縮在這里,干什么?!真忙呵,忙到連我的膳食,都省略了!笔坠兖I極生怒,拖著沉重而不穩的步履來到廳堂,見到眾人談笑風生,他的心情更加不爽!
“小干爹!”紅豆喜滋滋地彈跳而起,眼見就要撲上石炎官的懷抱。
“慢著,你是誰?”
石炎官的問句如愿以償地阻止了紅豆前行的腳步,以及她掛在臉上的笑靨。
“我是紅豆呀……”
石炎宮擺擺手,不感興趣:“我管你紅豆、黑豆、黃豆,我通通不要,我要吃飯!”他轉向東方流蘇索討能喂飽腸胃的飯菜,“喂!我餓了!”
“你——”東方流蘇瞧見紅豆受傷的神情,投給石炎官責難的眼神,可惜石炎官毫無所覺。
“小干爹……”紅豆緊緊地揪扯著他的衣角,淚眼汪汪,“你真把我忘了嗎?我不要這樣的小干爹啦……嗚……”
“干嗎拉著我?!”
紅豆越扯越兇、越拉越緊:“還是你仍在氣我和二小叔的不告而別……我們沒有不回家,只是……”
“我,管你要不要回家,放手啦!喂!”
石炎官努力想從紅豆手中搶救自個兒的衣服。這小丫頭是怎么回事?自言自語、自說自話,還自暴自棄咧!
紅豆鉗抱住石炎官,埋頭在他胸膛間嚷嚷:
“你不可以忘記我!小干爹,我沒有接下來的十年能讓你重新將我填回記憶里,我沒有!你如果忘了我、忘了我這個人的存在,我們父女倆曾經有的回憶會變成多諷刺的一件事!”她哭花了臉蛋,哭得凄凄慘慘。
白云合及東方流蘇所擔心的場景,無可避免地提早發生。
“你嘰嘰喳喳在哭嚷些什么呀!我,一個字也聽不懂!”石炎官猛力推開紅豆,所幸白云合手腳利落,將紅豆安穩地接到臂彎間。
紅豆像個被搶走玩具的娃兒,號啕大哭。
“石炎官!”白云合大喝一聲。
石炎官懶懶地睇向臉色鐵青的白云合:“怎么,你又是誰?”
一道火辣辣的硬拳不偏不倚地烙向石炎官鼻心,又狠又快,而且毫無預警及前兆,而出拳的人正是看起來溫文儒雅的讀書人——白云合。
鼻血猛然爆出石炎官的鼻下。
“我是你女兒——紅豆的夫婿!
“……那輩分不就排在我身后……你竟然,打岳父——”他痛捂著鼻子,石炎官嘴里雖這么說,心底卻對眼前的白衣男子突生某種敬畏——敬畏?!他壓根連白衣男子是什么來頭都不清楚,怎會莫名其妙地胡思亂想咧!
“算你運氣不好!卑自坪习矒嶂奁澏兜募t豆,瞇起的丹風眼閃過一抹譏諷:
“誰叫你的女婿正巧又是你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