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情 第三章 作者:金萱 |
緩緩地睜開眼,饒從夫愕然地注視著眼前熟悉的一切,腦袋一片渾沌不清。 突然之間,眼前的急救箱喚醒她的神智,她轉過頭,赫然發現,她的病人不見了! 瞪著身邊的空位,她說不出心里復雜的感受,像是怪罪李奇的忘恩負義,說走就走,連聲謝都不說,又像在氣他的毫不眷戀。 饒從夫忽然用力地將頭發揉亂,又甩了甩頭。 她在干么?這不是她原本的計劃嗎?只要他一有體力,便毫不留情地要將他一腳踢出門,現在他自動自發地走了,她又在煩惱、氣憤什么? 一想通,她立刻站起身,簡單地整理一下床鋪便走出客房。然而前腳才踏出門口,她整個人便僵在原地,愕然的瞪著眼前的一切。 她以為早已離開的那個男人,正用雙手抓著兩支筷子,以違反常態的扭曲動作夾著盤內碎亂,疑似荷包蛋的東西,拼命地想將它們送進口中。 感受到她的目光,李奇稍微轉頭看了她一眼,就在那一瞬間,眼見就要進口的東西突然掉回盤內,他臉上尷尬的表情立刻變成懊惱。 他瞪著手上的兩支筷子,恨不得將它們折斷方能消氣。 “哈……” 饒從夫不能自已的大笑出聲。 李奇轉頭看向她,目光中有著濃濃的譴責。 “對不起,可是你的表情和動作真的很好笑。”她笑不可遏的道,對他沒有離去的事實不甚在意。 看著笑到蹲下身子抱著肚子的她,他頹喪的放下手中的筷子。 真是該死!想他李奇對于任何事都是攻無不克,偏偏拿一雙筷子沒辦法。 想想自從他在臺灣開了分公司后,一年內至少都會到此視察一個月以上,卻始終學不會用筷的技巧,真是丟臉! “對不起,請問你笑夠了嗎?如果夠了,可不可以好心借我一支叉子?”他嘆了一口氣道。 饒從夫好不容易忍住笑,走進廚房內取出一支叉子,遞給手足無措的他。 “謝謝!彼兄x的說。 她坐進面對他的位置,雙手撐在桌面上好奇地看著他。 “你怎么會連筷子都不會用?” 李奇滿足的用著自己熟悉的餐具,三兩下便將盤內早已冷卻的荷包蛋掃進口中,這才抬頭看她。 “因為我是美國人! 饒從夫點了下頭,“難怪你說得一口生澀的中文! “我曾對中文下過苦功,可惜仍然說得不太好! “卻不曾對拿筷子下過苦功?”她忍不住再揶揄道。 他輕吟一聲,“可不可以請你忘了之前看到的事?” “可以!彼⑸Φ膽!安贿^請你立刻起身離開這里! 李奇沒想到她會提出這個條件,瞬間垮下他那才揚起的感謝笑臉。 “好狠,你沒看見我受傷了嗎?”他裝可憐的瞄了一下腹部的槍傷。 “但那不影響你的行動力不是嗎?”她瞟了瞟桌上空空如也的盤子道。都可以爬起來自己弄早餐吃了,她就不相信叫他離開能要了他的命。 “我全部的氣力就只夠做這件事而已! 饒從夫一臉鬼才相信的表情。 “你真那么狠心?” “如果真夠狠的話,昨晚就該把你丟在停車場! “既然如此,你就送佛送上天嘛! “我欠你的嗎?”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沒有,不過你說過你不想良心不安! “你死了嗎?”她又立刻接道:“沒有! “但是只要離開這里,說不定我連今天都活不過! “那是你的事! 饒從夫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請離開! “你是真心的?”李奇看著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 “請吧! 看來他愛上一個冷血的女人。不過,她的冷血到底只是表相,抑或真是如她表現的呢?他一試便知。 “好吧! 哀嘆一聲,他故意大動作的站起,一陣劇痛立刻讓他額際冒出冷汗。 火燒般的傷口使他屏住呼吸,讓他搖搖欲墜得像是隨時隨地都會昏倒似的。 “喂,你別裝了,我是不會心軟的!笨此蝗幻鏌o血色、搖搖欲墜的樣子,饒從夫忍不住擔心地皺起眉頭,但嘴巴上卻依然無情的道。 他一定是在演戲,要不然一分鐘前還能與她談笑風聲的他,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就變得虛弱無比,甚至像是要昏倒似的。 李奇痛得無力回答她。媽的,他剛剛實在不應該如此意氣用事,痛死他了! 他企圖壓下那令人咬緊牙關的劇痛,碰觸到傷部的那一瞬間才知道,覆蓋在傷口上的紗布全濕了。 抬手一看,只見那被血染紅的手心。 饒從夫看到他沾滿血的手,惡狠狠地瞪著他?蓯!他一定是故意弄給她看,好讓她開口將他留下。 咬著下唇,她堅持不吭一聲的看著他繼續以遲緩的動作往門口走去。 她真夠倔!看著由屏風玻璃反射出緊咬唇瓣的她,李奇寬心的想。如果不是腹側痛得幾乎讓他全身乏力,他鐵定會笑出來。她明明就在擔心他,竟還死不承認。 藍眸閃過一抹光彩,他的腳步突然踉蹌一下,眼看整個人就要與地板親吻。 “小心!” 再也無法冷眼旁觀下去,饒從夫在千鈞一發之際扶住快要傾倒的他,并不悅地朝他猛皺眉頭。 “謝謝,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扶我出門口嗎?我有些力不從心!彼撊醯某⑿Φ,心里卻是心花怒放。“你一定是故意的!” 他一臉茫然的望著她。 “我警告你,從現在開始你一切都得聽我的,直到你可以靠自己走出我家大門為止,聽到了嗎?”她扶著他走向客房,硬聲說。 “你的意思是愿意讓我住下來了?” “只是暫時!彼闪怂谎郏岸夷阕詈眯⌒膭e犯到我,否則管你是死是活,我照樣一腳把你踹出門去,你最好記住! 你不是那種人。李奇在心中答道,嘴巴上卻回答,“我會記住的!彼淖旖遣皇芸刂频膿P了起來。 扶他進房后,饒從夫立刻撥了通電話給陳昌模,告訴他病人的傷口又流血了。 因為有事在身離不開,陳昌模只有透過話筒教她如何急救,由她來動手,然而—— “可惡!血怎么流個不停?”瞪著讓她忙了半天,卻依然不斷冒出鮮血的傷口,饒從夫既憤然又憂慮的低咒出聲。她明明就是照著陳昌模交代的方法做,怎么血就是止不了? 她憤然的詛咒讓面無血色的李奇抬起頭來,看了腹側的傷口一眼。 “你家有沒有烈酒?”他突然問。 “別告訴我你想喝酒!彼龖嵟牡裳鄣,但隨即想到一件事,“你想用酒麻醉自己?” 她怎么會沒想到,剛剛幫他處理傷口時,他雖連一聲都沒哼,但他的手臂僵硬異常,青筋都浮了起來,想必一定很痛。 “有嗎?”李奇沒有回答她。 “有,我去拿!彼c頭,迅速地轉身去拿,不一會兒便帶了兩瓶進房來。 “我不知道你的酒量,兩瓶夠不夠?”她揚著手上的兩瓶XO皺眉問。 “一瓶就夠了。” 饒從夫認真的點頭,將一瓶放在桌上后,打開另一瓶整瓶遞給了他。 李奇先是坐起身,而這一動作又讓傷口的血流得更快。 饒從夫的眉頭皺得死緊。 接過XO,他先灌了幾大口進入胃中,讓一旁觀看的她不禁懷疑,這樣喝酒的他,一瓶真能醉倒嗎? 沒有機會讓她證實這個疑問,因為他突然將口中的XO噴向他腹側的傷口,然后在她目瞪口呆的時候又迅速噴了第二次。 “我的天!”饒從夫無法相信眼前所見。天啊,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劇痛讓李奇臉色發白,青筋乍現,“把繃帶給我!彼詨阂值穆曇舻馈 她被動的將繃帶遞給他,看著他迅速且用力的束緊覆上一層紗布的傷口。 “過來幫我!彼鋈婚_口要求。 “嗄?”她不確定的看著他。 “拉著,用力些!彼麑⒗p在傷口上的繃帶交給她。 看了他一眼,她深呼吸一口氣后點頭。 “你忍著點!彼龑⒖噹У膬啥死o,生怕自己太過用力,卻看他毫不在意,反而不斷地催促著她用力些,直到他滿意為止。 “老天!如果不是你蒼白的臉色和覆滿額頭的冷汗,我真的很懷疑你這個人還有痛覺。”打上最后的活動結,饒從夫像是虛脫般的坐進床邊的椅子。 光想到他剛剛所忍受的痛苦,她不禁微微發抖。 “你不知道男人最愛的除了女人之外,就是面子嗎?”李奇以稍微沙啞的嗓音開玩笑的道。 “什么意思?” “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即使痛死也不愿懦弱地輕哼一聲! “可笑!”她輕哼一聲。 “相不相信,你的反應在我意料之中!彼粗 “既然如此,你剛剛又何必充英雄?” 他微微一笑!叭绻腋嬖V你,剛剛那堅強的一面才是真實的我,而之前的虛弱大多是裝的,你信不信?” 她沒有回答,卻好奇地研究他臉上的神情。 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從第一次見面便讓她向來引以為傲的識人能力出差錯,現在她好不容易將他歸類后,他又告訴她完全錯了! “你是個奇怪的男人!彼陆Y論道。 “是嗎?” “你認為自己是一個怎樣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她終于還是忍不住的問。 “你終于對我產生興趣了。”他的聲音透露著得意。 “一個普通生意人的身體絕對不可能像你這樣!别垙姆蚩戳艘谎鬯砩媳椴嫉膫窗痰溃骸澳愕降资鞘裁慈?” “李奇,美國‘宏展’的負責人。” “沒這么簡單! “但事實就是如此。”他緩緩地道。“至于我身上的傷疤,我只能告訴你那全是我上一份工作所留下來的紀念。” “上一份工作?黑社會老大嗎?”否則還會有什么工作能創造出他身上的那些“紀念”? “沒想到你也會開玩笑。” “難道不是?”她揚了揚眉梢。 “當然不是。” “那還有什么樣的工作,能在你身上留下如此多的標記?” 看她極力隱藏自眼中迸射的好奇,李奇湛藍的眼眸問了一下。 “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他緩緩地說,而她則興奮的等待著。 “不過我曾經發過誓,只有我老婆能知道我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是從何而來的,你準備好要做我的老婆了嗎?”狡猾的男人!饒從夫按捺住怒氣,撇了撇唇角。 “既然如此,我想我也不好強人所難!彼龔囊巫由险酒饋!澳愫煤么诖采闲菹,我公司還有事需要我去處理,失陪了!闭f完,她頭也不回的邁步離去。 看著她消失于門邊的身影,李奇輕嘆一聲,沒想到他生平第一次向人求婚,對方竟然不理不睬,轉身就走。 唉,他的身價是從何時變成了跌停板? 真是慘呀! 本想替李奇弄個簡單的午餐后再到公司去,結果打開冰箱才發現,里頭全是早餐食品,除了生雞蛋之外,她找不出一樣可以做中餐的蔬菜。 會有這種情況全拜她的工作之賜,因為除了早餐外,她根本極少有機會在家用餐,即使休息假日也不例外。而且光是約會就足以讓她忙到二OO二年,她哪里還有時間烹煮午晚餐? 饒從夫輕嘆了一口氣,看來想到公司去,最快也要等到下午了。 打電話到公司交代后,她如往常的問著雅玲。 “有人找我嗎?” “有十七通!毖帕岬馈 “有哪些人?”她問。 “元展的張先生、漢欣的劉先生、陳委員的大公子、正譯的張副總、翔育的彭總、金展的顏協理、歐來的反叮桑、集聲的杰克先生和強恩先生,還有一位從沒聽過的史先生,他不僅一個早上打了四通電話來找你,甚至還親自跑來一趟,確定你真的不在公司后才離開!毖帕嵩攲嵉霓D述了她知道的一切。 史先生?“他長得什么樣子?”饒從夫想不起來自己在哪里認識一位史先生。 “高瘦、斯文,還戴了副金框眼鏡! “我知道是誰了!别垙姆蛘f。 “是誰?”雅玲好奇地問。 “泰和張總這次合作的對象! “沁冠的人?” “沁冠的總經理! “哇,那個素有白面書生之稱的黃金單身漢?又一個黃金單身漢,饒姐,我真的是愈來愈佩服你的魅力了,男人無法擋呀! “你這是在揶揄我嗎?” “我已經說明是佩服嘛。”雅玲無辜的道,語氣中有掩不住的濃厚笑意。 一想到那堆用掃把趕都趕不走的追求者,饒從夫突然覺得自己好累。 “雅玲,如果我想休息幾天,你和春華兩個人撐得住吧?”她猶豫的問。 “饒姐,你沒生病吧?”雅玲立刻擔心的詢問。 “聽你這樣問,我好像是個工作狂,除了生病可以將我拖離工作外,其他對我都不及工作吸引力大!彼p笑一聲自我揶揄!霸趺礃,你們可以撐幾天?” 雅玲沉默了一會兒!叭逄鞈摬怀蓡栴}吧。” 三五天?好吧,聊勝于無。這樣她可以順便監視并照顧家里那個病人,然后在最短的時間內讓他復元,再踢出她家。 “那好,我決定了,就五天吧,直到下星期一這幾天如果你們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再打電話給我,我會在家里,咱們下星期一再見! “等一下!饒姐,你不會是說真的吧?”雅玲大叫。 “是真的呀!彼p笑道。“你們好好工作,可別太混喔!拜拜! 掛上電話前還隱約聽得到雅玲哇哇大叫的聲音,饒從夫笑著站起身伸了一個大懶腰。五天的假期,她都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放這樣的長假。 她轉身回房換上T恤、牛仔褲,再把長發扎成馬尾,確定李奇睡著后,她悄悄地在他床頭前留了張紙條,說明她去采買,便抓起錢包興匆匆的出門購物。 市場一如她記憶中凌亂、嘈雜、異味四溢,不過這對她可是熟悉得很,因為她曾在這里當過半年的工讀生,每天天未亮即到此叫賣兩個小時,才匆匆趕回家準備上學。 想起過去的一切,那股親切感讓她開懷的笑開。 “張阿姨,你還記得我嗎?”突然看見一張熟面孔,饒從夫興奮的上前呼喚道。 張碧玉愣愣地看著眼前這張有些熟悉的漂亮臉蛋,想不起來自己曾在何時見過。 “你是?” “我是從夫,張阿姨忘了嗎?” “從夫,”張碧玉瞬間張大她那雙單鳳眼,滿臉不可思議,“你是從夫?天啊,人家說女大十八變,你看看你,漂亮得讓我都認不出來了。你最近好嗎?畢業了嗎?你姐和你妹呢?真的好久不見,” 饒從夫笑著點頭!敖裉焐夂貌缓?” “還不是老樣子。你來買菜呀?需要什么,張阿姨打個折扣給你! “謝謝!别垙姆蜻肿煨Φ,挑了些馬鈴薯、紅蘿卜和芹菜遞給她,“就這些。張阿姨,我待會兒再過來拿可以嗎?” “當然可以。” 離開這一攤后,饒從夫陸陸續續又停了十余次,每次停下來的結果幾乎都一樣,除了聊天外,又多了一兩樣菜蔬。當她終于走完市場后,她發現自己買到的東西大概足夠塞滿兩個大冰箱。 借了臺手推車,她足足走了三趟才將所買的東西全部送上車,為了感謝那些半買半送的叔伯阿姨,她特地送一人一杯仙草茶,讓他們解解渴,然后載著滿車的食物回返。 當她回到家門口時間已是下午接近兩點。她沒想到去一趟市場會花這么多的時間,她的病人不會被她餓死吧? 她要伸手進口袋里掏鑰匙時,眼前的大門忽然被打了開來。站在門內的李奇雙眼直直望向堆在她腳邊,像是要給一連士兵吃的食物。 “抱歉,沒把你餓死吧?等我一下,我把東西搬進去就開始弄東西給你吃!彼置δ_亂的將一部分菜提進屋。 李奇也動手幫忙。 “喂,你的傷口!”一轉身便見他彎腰提菜,饒從夫忍不住大叫。 “不會有影響的。”李奇瞄了一眼手上輕若鴻毛的東西說。 “不行!”她堅決道,迅速地上前接過他手上的東西,“你給我乖乖地回床上躺著,免得傷口又流血!彼钪。 “我沒這么虛弱!彼滩蛔〕雎暱棺h,覺得被小看了。 “你忘了什么事都得聽我的了嗎?”她微微地瞇起雙眼,警告的看著他。 “好吧,那我到客廳里坐著行吧?”他在她開口前趕緊接口道:“拜托,躺了一整天,我全身的骨頭都快散了!彼戳怂幌虏琶銖婞c頭。 “好吧!彪S即瞇著雙眼警告他,“不過除了安安靜靜地坐著之外,你最好別再做任何事。如果讓我發現你的傷口又流血的話,我馬上將你踹出我家,聽到沒?” 李奇聞言微笑點頭,乖乖地走向客廳沙發,等著午飯上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