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事發(fā)后的第三天,冷湛才有時間將心情沉淀下來。
「我來照顧小姐,你下去吧!」他屏退了婢女,在床畔坐下,他憐惜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那張沒有血色的小臉。
人心真的很奇妙,似乎一定要等到快要失去時,才能體會到它的珍貴。
冷湛將東方威威露在被褥外的綿軟小手包在大掌中,借著她微涼的體溫安慰自己,他沒有失去她,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然后像過去一樣活蹦亂跳的,從早到晚在他身邊打轉(zhuǎn),永遠那么精力旺盛。
菩薩、天上的諸位神明,請保佑她安然的度過這一關(guān)。冷湛在心中向上天祈求,他愿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她的平安。
他真是個遲鈍又愚蠢的呆子,就連對她的情意是何時萌芽的都一無所知,這樣的他根本不配得到她的真心相待!冷湛自嘲的忖道。
現(xiàn)在他只要一閉上雙眼,所有的回憶就會像潮水般朝他席卷而來——
我要你做我的相公,等我及笄之后就要嫁給你……
當(dāng)時她還只是個十一歲的黃毛丫頭,用著稚氣的聲音向他表白,可惜他從未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童言童語,沒想到她卻說到做到,讓他嘗到有如置身在水深火熱之中的恐怖滋味。
或許是被她纏怕了,他總是下意識的想逃離她,根本不曾深思過自己的心態(tài),即使曾經(jīng)對她產(chǎn)生過不同以往的情緒,也被他一概否認到底。
現(xiàn)在想想,他只覺得自己像個十足十的大笨蛋,其實只要肯多花點心思,他一定可以從中找到答案,可他卻像只縮頭烏龜般,一直躲在殼中,不愿出來面對現(xiàn)實,以為這樣就安全了。他到底在固執(zhí)些什么?為什么不能坦率一點?冷湛真恨不得能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湛哥哥,我喜的好喜歡你,你可不可以也喜歡我?
湛哥哥,你為什么不相信我?我對你是認真的……
湛哥哥,總有一天我會證明給你看……
冷湛將頭埋在大掌中,逸出一聲類似嗚咽的呻吟。
她對自己的感情始終如一,無論他用什么方式對待她,她都不肯死心,一遍又一遍的向他宣告?墒撬貓罅诵┦裁?他老當(dāng)她是麻煩、累贅,以為她還小,什么都不懂,更對她所說的喜歡一笑置之,從來就沒有當(dāng)算過。如今,他才發(fā)現(xiàn)不懂的人是自己。
而她為了表示自己的一片真心,到最后選擇用自己的生命來證明……直到那一剎那,他懵懂的心扉才真正的被撞了開來。
今生今世他都不愿失去她,只要她能康復(fù),往后她愛怎么黏他、纏他都可以,他會用加倍的耐心和愛心來對待她。
「快點好起來,讓我補償你,聽到了沒有?」這是他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的心聲。
他認了,他今生唯一的伴侶就是這鬼靈精,再也不會有別人了。
突然,一只厚實的手按在他肩頭上,「有我在,她絕不會有事的!
溫仲卿眼光柔和的安撫他,如果他連這點小傷都醫(yī)不好,那他這個「佛手書生」就該切腹謝罪了。
冷湛心痛難當(dāng)?shù)恼f:「可是她傷得這么重……」
「幸好我們的小公主福大命大,當(dāng)時有人先擋在她前面,不然,只怕連我也束手無策了!怪x天謝地,不然他們這些人都要提頭去見閻皇了!改壳八膫麆莘(wěn)定,只是需要一段時間調(diào)養(yǎng),我會請?zhí)弥鞫嗯蓛蓚丫鬟來照料她……」
「不用了,我要親自照顧她!估湔磕坎晦D(zhuǎn)睛的盯著東方威威,深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斷了氣。
「你?」溫仲卿早就猜到了,卻故意裝出一臉的訝異。「這樣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總要避避嫌,這可關(guān)系到我們小公主的閨譽呢!」
他淡淡的說:「我會娶她!
「咳、咳!你要娶她?」這回,溫仲卿可真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以前冷湛對小公主可說是避之唯恐不及,現(xiàn)在居然自愿娶這鬼靈精為妻,看來太陽真要打西邊出來了。
「等她傷好了,我會親自回去向閻皇請罪,再求他將她許配給我。」冷湛已作好心理準備了。
溫仲卿沉吟了兩秒,語重心長的說:「如果你是因為她救了你,心里過意不去才答應(yīng)要娶她,那我勸你要三思,免得后悔一輩子!
「不,我娶她是因為我要她,失去她,我才真的會后悔一輩子!惯@次他不會再逃避了。
「這是你的真心話?」
冷湛臉色一柔,「再真心不過了!
「那她就交給你了!箿刂偾淇墒菢酚^其成。
「威威,吃藥了……」
「有點苦,忍耐一點:.…」
「乖,我?guī)湍悴聊槨?br />
「是不是哪里痛?忍一下,我去叫溫大夫來……」
昏昏沉沉中,東方威威只覺得有一個好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說話,那是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可她就是猜不出到底是誰?
不過,這豬頭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隨便亂碰她的身子,天底下只有她的湛哥哥有資格這么做,她非叫湛哥哥砍死他不可!
湛哥哥,你在哪里?快把這豬頭拖下去宰了!
她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好重,累得連張嘴說話的力氣也沒有,只能任由對方擺布。好累,為什么會這么累呢?
「很痛是不是?再忍一忍,你很快就會好了……」
不知怎么搞的,那低沉的男聲竟撫慰了她的心……
待東方威威終于恢復(fù)神志,已經(jīng)是半個月后了——
「溫大夫!溫大夫!」
冷湛發(fā)出驚天動地的叫聲,害溫仲卿以為出了什么事,跌跌撞撞的沖進來。
「你快看!她醒過來了……」
溫仲卿大大的吁了口氣,顧不得什么氣質(zhì),沒好氣的說:「你要活活把我嚇死嗎?醒過來本來就是正常的,不過,倒是比我預(yù)料的還早了幾天,這是好現(xiàn)象!
東方威威的意識慢慢清醒,烏溜溜的大眼在四周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定在冷湛身上。她看得好專注、好認真,臉上還帶著一絲疑惑。
「威威,身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命不餓?口渴不渴?」冷湛關(guān)切的問。
溫仲卿啞然失笑,「你別急,先讓我把一下脈!
「哦!」冷湛困窘的讓出位置。
經(jīng)過仔細的診斷之后,溫仲卿露出十多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情況此我想象中的還好,照這樣看來,只要按時服藥,再休養(yǎng)個十天半個月,應(yīng)該就沒有問題了。冷湛,你可以安心了!惯好沒有把招牌給砸了。
冷湛眼中散發(fā)出喜悅的光芒,「謝謝你,溫大夫。威威,這些天你都沒有好好地吃一頓,想吃什么?我叫人到廚房給你準備……怎么了?」他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異樣。
「小公主,你怎么不說話?」這么安靜實在不太像她。
東方威威用手肘撐起上半身,讓自己坐起來,一雙烏眸在冷湛身上打轉(zhuǎn),表情漸漸變得謹慎,下一個動作則是氣沖沖的攫住他的衣襟,一臉興師問罪的模樣。
「你是誰?! 可能是太多天沒說話,她的聲音有些啞。
冷湛的臉色倏地刷白,仿佛天要塌下來了。
她忘了他了?
是老天爺在懲罰他,所以讓她忘了他?
「不會吧?」溫仲卿驚叫一聲,正色的問:「我的小公主,你不要開玩笑,他是冷湛!怎么你連他都認不出來了?」她應(yīng)該沒有傷到腦子啊?
「你說他是我的湛哥哥?」東方威威疑心大起,不信的嬌喝,「溫吞大夫,你不要再騙我了,他才不可能是我的湛哥哥呢!」
溫仲卿聽得一臉霧煞煞,「?」
「說!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是誰派你來的?為什么要假冒我的湛哥哥?」她氣呼呼的在冷湛臉上亂摸一通,「哼!你一定是戴了人皮面具,我就不信找不到破綻……咦?怎么沒有痕跡?」
東方威威摸到最后,才粉尷尬的縮回小手。
「呃……嗯……你、你真的是湛哥哥?」原來是她誤會了,那夢中的聲音就是湛哥哥,不是干爹,也不是哪個膽大包天的豬頭……
「你還記得我?」冷湛的心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
她怪異的看他一眼,「你是我的湛哥哥,我當(dāng)然記得了!
「為什么剛才你認不出來?」他的心臟還是跳得很快。
「還不是因為你變了咩,」她自己也嚇到了。
這次換冷湛摸摸自己的臉,「有嗎?」
「有。湛哥哥,你突然這么關(guān)心我,說話還輕聲細語的,人家聽了很不習(xí)慣咩!所以才會以為有人假冒你,想討我歡心!
溫仲卿拍了下自己的額頭,差點被嚇掉半條命,既然這里已經(jīng)沒他的事了,就讓他們好好地說說話吧!
他悄悄地轉(zhuǎn)身走出房間,兩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離去。
「對不起。」冷湛直視她的黑瞳說。
「為什么說對不起?」她此刻的呆相跟樂樂一定很像,誰教她們是雙胞胎咩!
「因為我讓你等這么久,直到現(xiàn)在才確定自己的心意。」他拋去自尊向她承認自己的感情。
東方威威眨了下燦亮的大眼,「湛哥哥是說……」
「等你的傷好了,我會正式請求閻皇將你許配給我!顾f。
她歡呼一聲,撲進他等候已久的懷抱,「湛哥哥,這可是你說的喔!不能說話不算話,否則我還是會死賴著你,這輩子你都別想擺脫我了。」
「我很樂意!估湔咳o雙臂,仿佛想將她融進自己的身體里。
她偎在他的懷里微笑,長長的睫毛捩呀福的,「湛哥哥,這是真的嗎?我真的可以一直一直巴著你嗎?」
「嗯!」
「你也不會再趕我回去了?」
冷湛親親她的額頭,「如果要回去,我也會跟你一起回去。」
「騙人的是小狗喔!」
他寵溺的笑著,軟化了臉上的冷漠。「好,騙人的是小狗。」
「蓋章!箹|方威威噘起小嘴。
「一定要嗎?」此一時、彼一時,此刻的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會當(dāng)個君子。
東方威威沒有回答,只是把小嘴噘得更高了。
他清咳一聲,慢慢的俯下頭,柔情的印上她的唇…!
「我熬了點粥,快趁熱吃了。」冷湛細心的吹涼,免得燙到她。
東方威威張開小口,像只嗷嗷待哺的雛鳥。「湛哥哥,喂我!
他一哂,「真拿你沒辦法。」
「湛哥哥最好了!顾~媚的說。
冷湛白她一眼,「我是被你吃定了。」
「湛哥哥,人家的傷早就好了,可以下床了吧?人家已經(jīng)整整躺了一個月,全身的骨頭都快生銹了,還腰酸背痛。湛哥哥,好不好嘛?」她愛橋的問。
「可是溫大夫說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再多躺幾天此較好,你就聽他的話,好不好?」其實溫仲卿巴不得她再躺久一點,大家才有清靜的日子好過。
東方威威鼓起兩頰,忿忿的說:「溫吞大夫根本是公報私仇,我看他是故意的,我不管!我不管!人家不要再躺了!
「溫大夫也是為了你好!估湔款^大的說。
她哼了哼氣,「我才不要理他!
冷湛說話的音調(diào)下降了兩度,「威威!」
「我就是要下床,誰也阻止不了我!」這段時間冷湛對她的寵愛讓她有些得意忘形,竟任性的耍賴起來。
冷湛倏地恢復(fù)以前的冷然,「隨便你!
「湛、湛哥哥?」東方威威這才有所警覺,心虛的瞪著他僵硬的背影,她「搖擺」的氣焰跟著越來越弱,最后ㄑˉ的一聲滅了。
慘了!湛哥哥真的發(fā)火了,她可不要他倆的關(guān)系又回到從前那樣。
東方威威悄悄地下床,像個小媳婦兒似的在他身上磨蹭。
「湛哥哥,人家知道錯了嘛……」
見他沒有反應(yīng),她索性從背后抱住他寬厚的背。
「我聽你的話,乖乖的再躺幾天就是了,你不要再生人家的氣了啦!」
他冷冷的問:「你保證?」
怕他不相信,她粉用力的給他點頭!负美!我給你保證咩,可是你也要保證不會不理我喔!我最最最討厭你板起臉不理人了,人家會怕怕。」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不理她。
冷湛淡淡一笑,「你也會害怕?這是最新的笑話嗎?」
「湛哥哥!」她嬌嗔道。
他接住她*來的粉拳,仰頭哈哈大笑,再次用自己的雙臂擁住她,讓一顆
飄泊的心有了歸處。
又過了五天:
「蝦米?!」東方威威瞪著剛收到的飛鴿傳書,簡直無法接受這殘酷的事實!改茿按呢?」
冷湛處理完公事,正好回房來盯著她,以免她又不安分了。
「誰的信?」
她吐了口大氣,再將信的內(nèi)容確定一遍。
「是玉姊姊寫來的,她說樂樂已經(jīng)找到一位會做許多好吃料理的神廚相公,而且兩人在七天前就已經(jīng)出發(fā)回島上了,這會兒恐怕已經(jīng)快到家了。」
「這是好事,你該替她高興才對!估湔坎唤馑姆磻(yīng)。
東方威威扁了扁嘴,備受打擊的說:「樂樂的動作一向比豬還慢,怎么這回速度這么快,居然此我還早帶相公回去?這下我輸定了!以后還得叫她一聲姊姊,簡直丟臉死了!人家不要啦……」
「什么輸了?」他聽出了些什么。
她還沉浸在失敗的打擊中,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還不是我跟樂樂打賭,只要誰先帶相公回去,那個人就可以當(dāng)姊姊……!」
冷湛眼光一沉,俊臉也拉了下來。「你拿我打賭?」
「啊……不、不是,湛哥哥,你先聽我解釋!箹|方威威轉(zhuǎn)動眼珠,拚命的在腦子里找借口為自己脫罪!肝、我會這么做也是為了樂樂好咩!你也知道她實在太笨了,眼里只有食物,我怕她以后嫁不出去,一個人孤零零的粉可憐ㄋㄟ,所以才故意跟她打賭,為的就是要激勵她。難道我這么做錯了嗎?」只要把錯全推給樂樂去擔(dān),她就沒事了。
「算你有理!姑髦诮妻q,冷湛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讓她混過去。
東方威威暗吁了口氣,真是好里加在。
「本來就是咩!我可是處處替樂樂的未來著想,只是沒料到她會這么快就找到相公,我們就算這時候出發(fā)也來不及了。」
「那你就委屈一點當(dāng)妹妹好了。」冷湛非常清楚,從小她就愛當(dāng)老大,而樂樂因為個性憨厚才沒有跟她爭。
她堅決的搖頭,「我才不要當(dāng)妹妹。」
「愿賭服輸。」冷湛說。
「有了!」東方威威靈機一動,漾開奸惡的笑容,她真是太佩服自己的腦袋了!肝蚁氲揭粋能贏樂樂的好辦法了!
冷湛狐疑的挑眉。
「湛哥哥,我們來『煮飯』吧!」她跳到他身上說。
他怔愣一下,「煮飯?你餓了嗎?」
「不是那個煮飯,是生米煮成熟飯的『煮飯』。」東方威威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好像他們真的只是在討論要吃什么。「我要比樂樂早一點生娃娃,這樣以后她的娃娃就要叫我們的娃娃哥哥或姊姊了。湛哥哥,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冷湛漲紅了俊臉,舌頭像是被貓咬掉了。「呃……」這是什么怪論點?
「湛哥哥,你知道這『飯』要怎么『煮』嗎?是不是要先脫衣服?來,我?guī)湍恪?br />
「不、不用了……」
「人家我是姑娘家都不害羞了,你是大男人,臉皮就要厚一點,快點把褲子脫掉,還是我先脫?」
「等一下……」
「湛哥哥要先脫嗎?那就快一點……」這次她不能再輸了。
「我們還是等成親之后……」如果在婚前要了她,他無法向閻皇交代。
「不要這么『閉素』,我知道湛哥哥會負責(zé)的……」
「威威……」冷湛快被她搞瘋了。
「我都脫光了,該你了。」她赤條條的身軀在他身上磨來蹭去的。
「威威……」對男人來說,這簡直是世上最痛苦的折磨。
「接下來要怎么做呢?」
「威威……」
「對了!我小時候偷看過干爹和干娘『煮飯』,第一步要先蓋章……」簡單的說,就是嘴對嘴啦!
「哦!」他不行了。
「再來是這樣,然后……」
「我輸了,任憑你處置吧!」就讓閻皇賜死他好了。
「你早該認輸了,那我們開始『煮』吧!」她發(fā)出勝利的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