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兒、歡兒,你傷得怎么樣?嚴不嚴重……”
醫(yī)院走廊有道急促的奔跑聲,急風暴雨地焦慮吼音中透著一絲哽咽,飛也似的撞開虛掩的門,大步地走向正在啃蘋果的美麗女子。
兩手用力一抱,緊得好像她會在瞬間溶解,化成一縷輕煙飄向遙遠仙境,從此生死兩茫茫,天上人間難聚首。
“歡兒,吾愛,我的寶貝。”
接踵而至的落吻如點點繁星不肯罷手,很想喘大氣的常弄歡直翻白眼,實在不好意思接受他如排山倒海的熱情,她可不想和白雪公主一樣死于噎死。
口中嚼得還不夠爛的蘋果屑勉強吞下,手一招,有人送上現(xiàn)擠的果汁讓她潤喉,一點傷患的自覺也沒有,身上的新衣是新一季量產(chǎn)的夏衫,香奈兒大師的作品。
原因無他,她根本不會受傷。
喔!正確來說,她的自尊受了不小的傷害,恥于啟口訴說當時情景。
“東方奏,你太久沒挨揍了是不是?要是我身上有傷口肯定會死得很快!惫穷^都快被他抱碎了。
聞言,他緊張萬分地松開手!澳隳睦锿矗灰堘t(yī)生?我有沒有抱痛你了……”
一連串的廢話讓他身后的醫(yī)生群起了各種反應,有人微笑,有人怒視,有人眉頭直皺,還有人想沖上前揍他一頓。
“停,你話多得讓我頭痛!币徽f完,有人送了開水和止痛藥過來。
她瞪了一眼不理會,對方堅持了一會才收回。
東方奏的眼眶略紅,深情款款地撫著她的發(fā)!皠e再嚇我了,我不能失去你!
“到底是哪個多事鬼打電話給你?我好得可以去跳傘,害你窮擔心!惫緡伒恼Z氣微露女孩子的嬌態(tài)。
“沒事會住院?我嚇得連闖十幾個紅燈,一口氣撞碎了急診室的玻璃,你究竟傷到哪里?快告訴我!彼难劾镏挥谐E獨g,無視四周怒不可遏的視線。
“你撞破人家的門……”噢喔!他會慘遭海扁,常家的人脾氣都不好。
但是接下來的話消弭了所有人的怒氣。
“天底下沒有一件事物比你還重要,你是我生命中的太陽,黑夜里的星辰,我的骨和肉,要我如何不心疼。”
天吶!他看太多詩詞了!澳!我沒事啦!你不要肉麻兮兮地直讀詩!
一下子十幾道視線射向她,怪她沒浪漫細胞,和化石同樣麻木不仁。
“歡兒,你確定真的沒事嗎?醫(yī)生怎么說?不許瞞我!彼环判牡貣|摸西看,“醫(yī)生”咳了好幾聲都聽不進耳。
“我很好,正打算去競選下一任總統(tǒng)!睕]見她滿臉無奈嗎?
遇到他是霉事不斷,稍一放松神經(jīng)就大災小災地排排隊,一日不得閑。
誰敢說神經(jīng)兮兮不好,至少她以前是生人匆近,一雙保密防諜的雷達眼四通八達,她連一根頭發(fā)都沒逃過,逞然受驚嚇而狀況百出。
她快糗斃了,分明沒傷還要住頭等病房,醫(yī)生、護土,照分探診,幾乎無一刻安寧。
“發(fā)生什么事,你怎么會住院?咖啡妹解釋得不清不楚,只說你受了傷在醫(yī)院!鼻扑樕t潤有神,大概不嚴重。
死阿喵,盡做錯事!斑不是你的風流賬積下的因,我成了受害的果!
說來冤枉,她是不問世事的“修道者”,只因認識他而染了一身紅塵。
“你是指莫妮卡?”他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她。
“先生,你欠下太多債搞不清債主是誰呀!還有別人嗎?”她狠狠地往他手背擰去。
他震驚得已不知痛楚!八齻侥銢],有沒有報警?最好把她關(guān)到下一個世紀來臨,省得出來害人!
常弄歡心口一暖,這還像句人話!八玫兜淖藨B(tài)可真專業(yè),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開膛手女杰克。”
“刀?!”東方奏吸了口氣臉泛白,忍不住摟緊她。
又來了,他打算勒死她。“我是有福之人,天劈下一道雷震松她的刀子。”
說來詭異,好好的大晴天突然閃了道雷,不偏不倚地擊中莫妮卡高舉的水果刀,觸電瞬間的光亮讓人睜不開眼,她真該慶幸老天的眷顧,沒讓刀子留在體內(nèi)。
在她倒地后,好像身邊也跟著好幾道重物落地聲,在朦朦朧朧之際,她似乎看見云端有個鳥面的古人,腳旁有幾朵小花對著她喊:芍藥仙子、芍藥仙子……
八成是撞暈了頭做夢,現(xiàn)實與夢境重疊,讓她有片刻的恍惚,以為是天庭里的芍藥花神。
“真的,你沒受傷?”他狐疑地瞧瞧她,不太相信她的神話。
“我沒事,你當醫(yī)生吃飽飯閑著沒事做呀!”她再一次重申,眼神瞅著一群沒事做的白袍人員。
這時,東方奏才發(fā)現(xiàn)病房里聚集了一堆醫(yī)護人員,靠著廁所的角落還堆了一些維生器材及急救設施,只缺個手術(shù)臺,好像要搶救瀕臨死亡病患的完整措施。
“呃!我是弄歡……常小姐的主治大夫,我叫常弄散……”第一個三十來歲的醫(yī)生還未自我介紹完,旁邊有人跟著搶話。
“我是她的治療醫(yī)生常弄逍……”
“我是觀察室醫(yī)生……”
“我是實習醫(yī)生……”
“我來換點滴……”
“我是護土長,我來量血壓……”
“我來替她導尿!
說到最后,沒借口的護士小姐連導尿都搬出口,天曉得常弄歡病得有多嚴重,必須靠導尿管來排尿。
“常弄喜,你要不要順便幫我刷睫毛?”當她是死人不成。
“我……呃!我來換床單!弊杂X失言的小堂妹趕緊改理由。
“一個小時換七次?”她的眼中冒出火花,口氣冷得要宰人。
她大言不慚地說道:“我有潔僻。”
“你活膩了是不是?別以為我不敢揍你!比ニ臐嶑,房間像垃圾堆的人敢睜眼說瞎話。
“大堂哥,你的病人血壓太高,快給她打一針!
好可怕的火氣,不是模范病人。
常弄歡冷笑地望著拿針筒的男人。“常弄棠,上回的內(nèi)傷好多了吧?”
他笑了笑不作聲,放下針筒一臉尷尬,她強而有力的拳頭叫人印象深刻。
看出一點端倪的東方奏握起她的手一問:“你的家人?”
“常氏宗親還不見禮,你們不是麻雀投胎?”嘰嘰喳喳。
常家第七代的年輕人紛紛表明身份,聽得東方奏頭昏眼花,什么三叔公的直系孫子,二伯父的次子,堂伯公的小孫女,堂哥的老婆,表弟的未婚妻……
他悄悄地俯在她耳邊低問:“他們都是你的親戚?”
“如假包換!彼龥]好氣地回道。
“你不是孤兒嗎?”天呀!瞧他錯得多離譜,多令人驚訝的家族。
“孤兒不能有親戚嗎?我只是死了父母!睍w的豬還是豬,絕對不會變成美少女。
咋舌的東方奏突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拔以撓蚰隳奈婚L輩提親?”
“嗄?!”
現(xiàn)場一片靜默,十幾雙耳朵豎直地等結(jié)果,一致投向怔愕的常弄歡。
“你……你剛剛……說什么?”該死,害她口吃。
“我愛你,歡兒,嫁給我為妻好嗎?”他單膝跪在床前求婚。
驚嚇呀!她根本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常氏家族替她點頭。
距離上一場災難不過數(shù)小時而已,莫妮卡的刀沒有刺中她,可是同樣一嚇地往后倒,后腦勺扣到長鋁架,倒下的身子撞翻了正在刷油漆的工人,紅似血的漆汁淋了她一身。
好不容易洗干凈才發(fā)現(xiàn)笨阿喵把她送到自家醫(yī)院,常氏紀念醫(yī)院的絕大部份醫(yī)護人員都姓常,不管有無血緣關(guān)系,以姓氏為第一錄取好符合醫(yī)院名稱。
大抵來說,他們都有一點點神經(jīng)質(zhì),這是家族遺傳,所以……
“常弄歡,你高興得中了風嗎?還不快點頭說我愿意!
皇帝不急,急死天上神仙。
“我……”她開口并非為了答應,而是準備破口大罵。
但是,她還沒來得及發(fā)揮潑婦本性,另一波探病人潮已急驚風似的涌進來,噓寒問暖聲壓過先前的聲勢,大包小包的補品丟給常氏宗親第七代,將病房擠得水泄不通。
望著一群平均年紀超過四十歲的中老年人,東方奏傻眼地一哺,“他們到底是誰?”
※※※
親友團是他得到的回答。
揉揉眼睛再定神一瞧,證實不是他的錯覺,蜂蟻似龐大的家族體系叫人大為震撼,一個孤兒怎會有眾星拱月的可惡家人?
今天是東方奏的訂婚日,可是自從被一大票關(guān)心過度的長輩給擠出門外后,他和心上人單獨相處的機會完全遭剝奪,直到今天還是難以如愿。
母雞似的保護讓人大呼頭痛,二十四小時都有人跟監(jiān),好聽一點的說法是隨侍在側(cè),免得他們的心肝寶貝又受了傷害。
笑話,歡兒才是他的心肝寶貝,他們到底懂不懂情侶需要一點私人空間來談情說愛?
聽說某位有力人士動用關(guān)系將莫妮卡驅(qū)逐出境,由警政單位負責押解到美國受審,罪名是一級謀殺,引起全球音樂界軒然大波。
不少歌迷聯(lián)名請命要求輕判藍調(diào)天后,在輿論的聲浪支援和來自臺灣當局的內(nèi)部壓力下,法官判處她罹患精神官能妄想癥,得立即住進療養(yǎng)院接受長期治療,為之扼腕的歌迷遂拉起白布條抗議。
以常氏宗親廣大的醫(yī)學人脈,莫妮卡的“痊愈”遙遙無期,至少有五十年要接受重度觀察,她的偏執(zhí)程度已到了無法醫(yī)治的地步,再多的心理專家也枉然。
“對不起,各位,請把老婆還給我!庇彩峭黄浦貒臇|方奏將美麗的未婚妻抱到陽臺,不許人靠近。
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女主角茫茫然!罢垎栆幌拢裉焓鞘裁创笕兆,怎么巨星云集?”
一桌桌俊男美女盛裝出席,男的氣度非凡,女的雍容華貴,耀眼得不遜知名影星,硬是把另一邊的佳賓給比下去,他們就是所謂的親友團。
有政治家、醫(yī)生,各行各業(yè)的杰出人士,引起星探的注意,頻頻游說加人演藝圈。
他執(zhí)起她戴上銀鉆戒指的手!拔覀冇喕榱,歡兒吾愛!
“訂婚?!”兩眼一瞠,一臉不信的常弄歡僵硬了手腳,比看到恐龍還驚訝。
為什么沒人告訴她?
“我知道你是興奮得說不出話來,第一次訂婚難免有些手忙腳亂!彼鉂M志得,好不暢心。
第一次?“難道你想訂第二次、第三次……”咦!
她不是要講這些令人懷疑的酸言酸語。
對,她是要退婚,高聲疾呼,我不要結(jié)婚,但是……沒人肯聽。
東方奏表情一慎地輕握她雙胞,喜氣的日子可不能掛彩!澳闱f別想得太復雜,我的意思是一生一次的大喜事,總會讓人興奮過度!
“干嗎,怕我揍你呀!”兩手抓得牢牢的,當她是逃犯嗎?
“咱們閨房內(nèi)的消遣不用大肆宣揚吧?我背后還帶著傷呢!”一只纖細的女子腳印。
“誰叫你死性不改,半夜摸進我房間!痹缰谰筒辉陔娔X里輸入他的通行密碼。
愛寵的眼瞳含著笑意!跋肽懵!一天不抱著你睡就渾身奇癢難耐!
“欲蟲作祟少賴在我身上,應該在你額上蓋只螢火蟲。”她嬌笑地將身子偎入他懷中。
“我現(xiàn)在好想要你,我們?nèi)ラ_房間吧!”他異想天開地想在自己的訂婚宴開溜。
“好呀!”她沒有意見。
“真的?!”太順利他反而犯了疑心病。
“如果你能說服那群親友團,天涯海角我都跟你走!彼蠝柿怂麛巢贿^人墻肉壁。
他看了一眼虎視耽耽的敬酒部隊,無力地發(fā)出呻吟聲!八麄儼讶_北市的烈酒都搬來了呀?”
常弄歡瞧他沮喪的神情,呵呵呵地低聲輕笑,有人陪同受苦的感覺真好。
“還笑,真是壞女孩!彼麩o奈地低下頭,吻上已然屬于他的性感香唇。
一腳提在陽臺口的何冠中是苦多于樂,進退兩難地遲疑著要不要打斷這對交頸鴛鴦。
遠處傳來銀鈴般輕脆的笑聲,倍感辛酸的身影再一次悔不當初,他非常刻骨銘心地體會到壞人姻緣的下場,以后再也不敢妄動了。
再望一眼被一群帥哥包圍的妙紗妹妹,他心里有無限唏吁,還是等會兒吧!惹熊惹虎不可惹上神經(jīng)質(zhì)女人,他已經(jīng)付出慘痛的教訓。
這一邊在哀嘆,另一邊亦有個咳聲嘆氣的女孩正托著下顎猛吃龍蝦泄恨。
“弄歡姐好可惡,居然不讓我賺打工費,嗚……兩成的服務費耶!”她的鈔票……
滿園的花,開了。
天上的云層里俯著一片花兒往人間眺望,美麗的花瓣在瞬間綻放,好像微笑著說:祝你幸福,芍藥仙子。
一完一
*欲知貴容牡丹藏璽璽如何拈愛染心,請看寄秋十二客花圖春之頌之一《牡丹染情》
*欲知幽客蘭花何向晚如何尋愛探情,請看寄秋十二客花圖春之頌之三《幽蘭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