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柔的面貌、劍眉微挑,嘴角勾著幽然的淺笑,手中鐵扇輕搖,爽朗微細的嗓音在廳間漫開:
“楨弟,父王說得沒錯,你可真是……”
朱云楨眼中閃著光芒,“五哥,剛才說的那件事就別在父王面前提起,就咱們兄弟倆私下說說,要是讓父王知道,咱們倆都脫不了干系!
朱善立即收起笑容,手中鐵扇啪地一聲合上,在手中拍了拍,他起身拉拉衣裳,“楨弟,原來你身上還真擁有父王的血緣,我還以為你不知是你娘從哪兒抱來冒充是父王子嗣的,哼,原來你還真是父王的種。”
朱云楨搖頭笑道。“五哥,這血緣關系,早在我還是嬰孩時便已讓父王親自驗過了不是嗎?五哥你還不厭其煩地舊事重提,這實在太勞煩你了!
朱善聞言大為不悅,冷哼數聲。
“話不投機半句多,楨弟,想來你是被賈家那兒的人帶壞了,咱們兄弟倆是沒什么話好說了!”
“來人!敝煸茦E喚來隨身小廝,“五王爺想著自個兒府里的菜肴,急著回府用膳,送五王爺!。
“是!
送走朱善,朱云楨支著額閉眼假寐。
他永遠和他這個五哥不和。
他老是以為他要與他搶皇位,便處處與他作對,說話冷嘲熱諷的,不停找機會扯他后腿。
可是他完全沒想過,父王既已立四哥為太子,易儲的機會便不大,而就算五哥想繼承皇王,該拉下來的人合該是四哥而不是他,他只是個庶出皇子,再怎么輪也輪不到他。
或者,他害怕的是父王不停在眾臣面前夸獎他的功績,讓五哥感到不安,認為自個兒是最有機會威脅到他地位的人?
朱云楨睜開眼,搖頭苦笑。
他對皇位并不眷戀,只想當個不問世事的凡夫俗子,最討厭那些惱人的事來煩他,又怎么可能去惹這么多麻煩?
與其如此,還不如賞賞他的花、騎騎他的馬。
朱云楨終于想起答應了王熙鳳要去看她那匹小馬的事兒,便連忙起身往紫竹閣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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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啊——”釧兒被拉到一處亭子里坐下,整整就待了一盞茶的時間。
“乖乖待著等人來找。”她就不信朱云楨這家伙會不知道自己放她鴿子!
王熙鳳撇過頭去,假裝欣賞花園里的奇花異草,誰知道她真正看進眼底的有多少?
但釧兒可急得不得了。什么都沒交代就跑得不見人影,等會兒被找到時大概會死得很難看。
“主子,我們回去好不好?說不準王爺早就在紫竹閣里等候多時了!
“別說了!”敢放她鴿子!“他會等候多時?我看他是不知道跑哪兒去玩好玩的,早就忘了有我這號人物存在!”她可是頭一次被人放鴿子,還徹徹底底被放那么久!
王熙鳳整張臉漲紅得像顆熟透的蘋果、既迷人又可口。
“可是一直待在這兒也不是辦法,說不準王爺是要給你個驚喜呀,或許王爺是去哪兒找好玩的來……”釧兒的話被王熙鳳狠狠瞪來的白眼給堵住,不敢再多話。
“他會替我找好玩的?哼,別妄想了!”在這里等下去也不是辦法,只是多浪費她的時間罷了!
王熙鳳突然眼睛一亮。出府去玩好了!她還沒好好逛逛金陵城的市集咧!
這會兒才想到,那頭王熙鳳已拉起釧兒的手,釧兒見她的動作就知道自己又要再死一回了!
“主子——”
“別說話,我們出府去逛市集!”
糟了,這次會死得很慘!釧兒苦著臉被王熙鳳拉著跑,才跑沒多久便在曲橋處撞上一個人。
“小心!” 兩人摔是摔了,不過只有釧兒一人摔得四腳朝天,罪魁禍首倒是安全無虞地倒在個大男人懷里。
“朱云楨,你這王八蛋居然敢放我鴿子!”王熙鳳想也沒想,就握拳猛捶眼前的胸膛,眼睛連證實來人是不是朱云楨本尊的時間都沒有,只想著將心中的怒氣發泄出來。
“瞧瞧,這是哪來的潑婦?”
“潑婦?你敢罵我潑婦!”她氣得抬起頭,卻愣了愣。眼前的男人她根本不認識,該說連看都沒看過。
她趕緊掙脫他的懷抱,退得老遠!澳闶钦l?”
朱善搖搖手中的鐵扇,“美人兒想認識我?”
她討厭眼前這看似陰柔的男人!澳悴粫鲃訄笊厦麃戆?”沒禮貌、沒規矩又不男不女!
“全國上上下下還沒人不認識我五王爺的,獨獨你這不長見識的女人不認識我五王爺。”他對她產生興趣了。
“哼,不就是皇親貴戚嘛,怎么,有人不認識你讓你丟臉了是不是?”不男不女的人妖!
“妙!”朱善爽朗地連笑數聲,“敢問閨名?”
她抬頭挺胸。“既然是閏名,就不是你問我答的問題,有哪個女人只要男人一問閨名就說出來的?”
“意思是說不得?”
“當然!彼挪幌胝衣闊S憛捤懒!和眼前的男人站在一起,讓她渾身不舒服!“閃開!老娘要出府去玩,大男人別擋路!”
朱善攫住她的手腕,看著她的雙眼冒出火花,令王熙鳳感到心慌慌。
“放手!”王熙鳳厲聲道。
“你是朱云楨的什么人?”
“要你管!”
“我要定你了。”他很簡單地表明自己的企圖。
這干脆的回答讓王熙鳳倒抽了好大一口氣,想也沒想便抬起右腿,想往朱善的小腿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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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王熙鳳沒踹到朱善,整個人卻反而以不雅的姿式往后倒去,抱著小腿哀號。
“主子、主子!”釧兒連忙扶住王熙鳳。
“好痛!”是哪個王八蛋敢拿石頭彈她的腳!
遠遠地,朱云楨朝這兒走來,俊容上的笑容仍舊少不了。
“五哥,還沒走?”
“怎么,趕來維護你的女人了?”
“五哥愛說笑了!敝煸茦E收起笑容責備身旁的小廝:“不是要你送五王爺離府的嗎?你送到哪兒去了!”
“小的知罪!毙P無辜地低下頭。他是送了呀,可是誰曉得五王爺又掉頭回來。
“我告訴你,我不是他的女……唔——”她的嘴被朱云楨捂住。
“五哥,讓你見笑了,府里的女人不受教還敢頂撞五哥,等會兒我一定好好教訓她!
朱善看著王熙鳳,那垂下帶笑的眼睛說有多不正經就有多不正經。
“楨弟府里的女子都這么美呀?”
“美則美矣,就是沒什么家教,還得教教、還得教教!”
什么美則美矣卻沒家教?王熙鳳氣得想反駁,卻礙于嘴巴被朱云楨給結實地捂住,讓她連發個單音都困難,最后她只能再用那招豬腿踢的方式往后踹他的小腿骨,聽見他悶哼一聲,她氣消了不少。
活該!
“來人,還不送五王爺!”朱云楨揚聲提醒小廝。
“是!”小廝走在朱善前頭,“五王爺請!
朱善在走之前還不忘多看了王熙鳳幾眼。
待朱善走后,朱云楨才放開手。
“你剛剛在說什么!美則美矣,就是沒什么家教?”她扁起嘴模仿他說話,“還敢說我不受教?你又教誨我什么了!”
朱云楨撫著發痛的小腿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真狠,踹得那么大力。
“放我鴿子還敢說那些大言不慚的話!彼е⊥茸诘厣希破鹨聰[察看自己的腿傷……唉,都腫了!
“你沒事吧?”見她小腿上腫得紫紅的傷,他心疼得不得了。
“你自己看有沒有事!痛死人了。”她想揉散瘀青,又怕痛,只能不停對著傷口吹氣。
見狀,他二話不說將她抱起,快步往紫竹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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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你就不會輕點。俊蓖跷貘P將手擋在傷口前面,就是不準朱云楨再碰她的傷口一下。
“抱歉。”見她疼得猛掉淚,他心情真是七上八下的,早知道他就不這么用力了。
“。∧銊e揉了!再揉下去我就要痛死了!”真是,粗手粗腳的!她將他推開,拉上裙子蓋住小腿上的傷。
“真的很痛?”
“廢話!”這塊瘀青不知道會跟著她多久。
“你和我五哥說了些什么?”
當他急著來找她時,卻發現她與他的宿敵面對面談話,老實說他心里非常不好受,甚至有股酸溜溜的氣味不停往上冒。
王熙鳳先替自己倒了杯水,大口喝光。
“沒說什么!闭l想理那不男不女的男人,要不是撞到他,被他吃了一頓豆腐,她才懶得和那種人打交道呢!
他沉默不語地走到窗邊。他擔心五哥會將對自己的敵意轉向她,這是他最害怕的。
突然,王熙鳳在他身后哺哺說著:
“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居然敢拿石頭彈我的腳!”
他眉一挑,噤若寒蟬。
“還有你!敢放我鴿子,讓我等你等了一整個上午,你以為我的時間就不是時間。俊
“抱歉,被我五哥一耽擱就忘了時辰!彼^身,“我們現在去馬廄還來得及!
“不用了!”她大吼一聲,隨即扁起嘴摸摸腿上地傷!拔业耐葌蛇@樣還能騎嗎?你要我一拐一拐地走到馬廄去!”
“我可以抱你!
“不必了,我才不想被你性騷擾!”
“性騷擾是什么東西?”越和她相處,他就覺得她的話……很難懂。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你沒安好心眼,要我帶傷去騎馬,你是真想讓我騎馬,還是被馬騎?”
他呵笑不止!昂煤煤,那等你傷好了再教你好嗎?”
“喂,你說那個不男不女的是你五哥?叫什么名字?”
聽見她的形容,他臉上的笑容更是收不了。
“你覺得我五哥不男不女?”
“不是嗎?一個大男人卻給人陰柔感,他連笑都讓人覺得像太監。”
他可真佩服她的形容。
“他叫朱善!
“喔,他是朱樣的兒子嗎?”完全沒聽過。這也不能怪她這位歷史系高材生,而是這個時空雖然是明朝,但有好多名字她都沒讀過。
她的口無遮攔,讓他不得不給予警告:
“我希望你能記住,不能直喊當今圣上的名諱,這是殺頭之罪,到時連我想保你都保不住,知道嗎?”
她連連點頭,“明白、明白!闭媸锹闊,在這里光喊個名字就會被砍頭,真是封閉!
“如果改天再遇上我五哥,你就回避一下!
“為什么要回避?我王熙鳳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干嗎見了他就要閃?”
“我與五哥向來不對盤,你不會想我五哥將矛頭轉向你吧?”
“說到這個,你知道你五哥和我說什么嗎?”她包準接下去的話,他聽了一定會怒火中燒。
“他說了什么嗎?”
她故作輕松地道:
“他說他要定我了!
“什么?”朱云楨的臉立刻鐵青,“他真那么說?”
“嗯。”
不行!他不可能讓他有機可乘!
“那以后你不能再自由進出,如果你想出府去,除非有我跟著,否則哪兒都不能去!
“你在說什么!”她怒不可遏,原以為告訴他可以氣死他,沒想到氣的是自己!澳闶窍雽⑽臆浗饋?”
“如果可以的話,我是很想!彼M一步解釋,“這是防患未然!
“防什么患?防我落跑還是被勾引走?”
“我五哥不是那么好對付的角色,他要的東西不可能輕易放棄,今日他開口說要你,他就會不顧一切得到你,你不會想與他為伍吧?”
“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么知道我不想?”
他攫住她的手腕,咄咄逼人地問:“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我五哥對你有意思,甚至,你愿意成為他的妾?”
“什么妾不妾的!”她甩開他的手,“我根本不想理他!”
“那你還說那種話?”他嘆了口氣!澳阒牢衣犚娔隳欠挘睦飼惺裁锤杏X嗎?我害怕失去你!”他氣憤地道。
聞言,她煽著發熱的臉不敢吭聲。
“我五哥不是你惹得起的人物,他做事心狠手辣,若你執意一意孤行,到時可能連我都救不了你。”
“明白了、明白了,別大吼大叫的!闭媸锹闊不如留在賈府來得輕松自在,干嗎扯進他們兄弟的戰爭里。
他深深嘆口氣,“我會喚釧兒來服侍你沐浴上藥,今日你就早些歇息,明日我要連夜快馬進京。我不在,你就安分點待在紫竹閣里別出去,否則若被我五哥逮到,我可能連找你的機會都沒有!
“明白。你好羅嗦,我就待在紫竹閣里等你回來行了吧?”
“你呀,我真不知該拿你怎么辦。”他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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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一身輕,但卻很無聊。
王熙鳳撐著下顎,雙眼無神地看著窗外,一點想動的欲望都沒有。
朱云楨的警告言猶在耳,她也清楚朱善的為人,她才沒那么笨,落人賊網,一個不小心搞不好真的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外頭突然吵鬧了起來,她仍舊不感興趣地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躺在太師椅上。
“主子、主子!”原本在賈府就自由慣了的釧兒,這下子更是活蹦亂跳地跑進來,這兩個主仆可真像!爸髯樱
“干嗎?我現在不想動,你別來吵我。”
“主子,王爺府的丫鬟在花園里玩藤球,您要不要也去玩?”
“藤球?”
“對呀,好像很好玩,我以前在賈府里也常和主子們玩。”
“我沒玩過。”罷了,反正她也無聊,看看是什么好了!叭タ纯础!薄 熬驮诨▓@里!
釧兒領著王熙鳳往花園走,才踏進花園便看見幾名丫鬟將裙擺拉高,正踢著一顆以細竹條編織而成的球;將球踢得高高的,一群女人便搶成一團。
這不是平常的踢足球嗎?只是比較精致一點罷了。
沒興趣。王熙鳳抱胸睇睨玩成一團的女人。
“主子,您要不要玩?”
“我不喜歡流汗,要玩你去玩好了!
“可是主子不是很無聊嗎?”
“有沒有書可以給我看,我想看書!
一旁的丫鬟聽到連忙靠過來!巴鯛斪钕矚g看書了,在書閣里有好多書,每日都有人在上頭整理!
“那帶我去那里,我要找本書看。”對她這個高材生來說,讀古籍應該沒什么困難才對。
“奴婢這就帶主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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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巍峨的書閣建得像塔般,琉璃翠瓦配上雪白色的塔身,由入口進入,書閣里頭是中空的,只有一座旋轉的活動木梯,圓形的塔墻上都是書,一層層往上疊。在書墻中央有一組上等紫檀木椅。
王熙鳳簡直被眼前成堆成山的書冊嚇到,整面墻都是書,擺不夠還堆到地上來了,里頭坐著一名男仆正在整理地上的書冊,似乎想將它們分門別類插放到墻上的書柜里去。
“哇!”身子旋了一圈看清楚這間房,她不禁驚呼一聲。
“奴才叩見主子!逼腿艘灰娡跷貘P,連忙在她眼前跪了下來。
“噯,你別跪呀。”她趕緊扶起男仆。這男仆看起來都比她大,他這一跪她,她可受不起。
“奴才不知主子要來,書冊都還未整理妥當!
“沒關系,反正我只是來拿幾本書看,不會礙著你做事!
她慢慢在書柜前走過,一連拍了幾本書后便找地方坐下。
“主子,您要在這里看?”釧兒發出疑問。
“恩!
而王熙鳳則已經翻開書開始看了,凝神看書不想理眾人。
釧兒見狀只好也拉來一張凳子在她身旁坐下!澳氢A兒在這兒陪主子!
“你識字嗎?”王熙鳳抬起頭。
釧兒傻笑!安蛔R!
“你去和王爺府的丫鬟們玩藤球算了,不用陪著我!
可釧兒有所顧忌,“但是……”
“但是什么?”該不會要說,她自己一個人不能待在這里吧?
釧兒的眼睛瞟向一旁的男仆。主子和男仆單獨待在一個房間里總是不好。
王熙鳳了然一笑,“你不會是要告訴我,因為有他在,所以我就不能待在這里吧?”
釧兒苦笑。
“我明白、我明白,又是那個該死的朱云楨說的,對吧!”
“不不不,是規矩,這是不成文的規矩,只為避人口舌而已!
對喔,她都忘了現在是古代而不是現代。
“那我拿到房里去看總成了吧?”
“可以、可以。”
再待在古代一天,她一定會發瘋!王熙鳳抱住手中的書冊回紫竹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