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破曉而未明,但窗外的鳥鳴卻提早宣告黎明的接近,清晨清新的空氣亦飄進屋內。
一夜未眠,亞理士的精神倒還好,他收回她額際已失去冷度的毛巾,一手探著她的額頭,然后在不放心的情況下,以自己的額頭碰觸她的,確定她的燒已退,他才松了口氣。他將視線移向窗外,無意間,被角落的梳妝臺吸引,木紋雕刻精細的抽屜勾回他早已忘卻的事情。
卷至肘部的衣袖露出剛毅的肌肉線條,手腕上金屬制的長形表戴在他手上極適合,但他拔下表,四方形的表蓋因他輕按旁側而打開,里頭精致的儀器在快速運作著,一排小小的按鈕上有著英文字母,他輸入幾個按鈕后便關上。
他再將手表戴回,看了眼蒂希蕥安詳的睡容,他決定回房。
打開房門走出她房間之際,他看見一個男人雙手抱胸,一派悠閑地抵著墻壁站立。
眼前的男子舉止優雅、長相俊逸,近黑色的褐色發絲帥氣地梳往耳后,氣質不凡。
亞理士清楚眼前的男子是何許人,他輕聲拉上房門關妥,不愿蒂希蕥被外頭的講話聲吵醒。
“不認識我?”頌雷恩揚起冰冷至極的笑容,他不相信他不認識自己。
“殿下!眮喞硎抗Ь吹匦卸Y。
“聽說蕥蕥發高燒?”剛和父親從摩洛哥簽約回國,頌雷恩便直奔鄉下別館,誰知才踏上別館,就被告知蕥蕥發著高燒。
亞理士抬起頭看著頌雷恩。他的語氣不像是問話,倒像在諷刺些什么!笆,公主昨天下午受涼,發了一夜高燒,不過現在燒已退了!
頌雷恩上下打量著亞理士,眼中多了份嚴厲,許久后,他才緩慢開口:
“辛苦你了!
“不,這是我該做的事。”亞理士確定眼前的頌雷恩不是個好打發的角色。
頌雷恩以最嚴厲的眼神看著亞理士,眉頭不經意地皺起又舒緩,聲音極度冰冷!澳闶莵嗴覡敔數膶O子,據聞亞笠爺爺是溺水而死,請問……他是如何溺水?”他諷笑地等著亞理士的回答。他不相信眼前這個人,一點也不相信他這個人。
亞理士雙眼微瞇,語氣中多了份哀愁!盃敔斠粫r失足不幸跌落河中,救起時只剩一絲氣息,在送醫途中不治!表灷锥鞒冻鲆荒ɡ湫。“亞笠爺爺和我們大家的感情都很好,為何他去世的消息你們不通知我們一聲?”
“這是爺爺臨終的吩咐,他不愿自己即將去世的消息讓大家知道,怕大家會為了他而傷心,于是吩咐我在他入土之前不得將消息告知眾人。”亞理士答得異常流暢,似乎不經思考。
“這件事你記得挺清楚的!表灷锥鞯恼Z氣極度諷刺,隨后又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霸谑嬍嬌磉吂ぷ鳎钦l派給你的?”
“奶媽!
頌雷恩低頭沉思。奶媽呀奶媽,知道你是為了蕥蕥好,但你可曾想過,蕥蕥的一生可能就葬送在你手中啊!
“殿下,若沒事我想先回房了!眮喞硎坎幌腠灷锥髟賳栂氯,于是提出退下的要求。
而頌雷恩則瞪視著他,雙方立于長廊上,誰也不愿退讓,誰也不愿先出聲,氣氛顯得極僵。
兩人的氣勢、體型皆相仿,沒有誰居于優勢或劣勢之分,有的,僅是身份上的優劣。
一會兒,頌雷恩低笑了聲!跋氯グ伞!
亞理士二話不說,從頌雷恩身邊閃過,消失在長廊盡頭。
頌雷恩轉開門把進入蒂希蕥房內,站在床畔的他,無奈又心疼地攏起眉頭,清秀的臉龐滿是不舍。
看著蒂希蕥的睡容,他低聲輕語,聲音里是壓抑的百般無奈。
“我該拿你怎么辦***,你教我該拿你怎么辦?我要如何向天上的媽媽交代,你要我如何以無愧的心情去告訴媽媽,我是如何照顧你的?照顧你到……”他泄氣地爬梳了下發絲。
昨夜初回別館,一聽見蕥蕥發高燒,他便著急地奔到她房間,才想進入,便在門外聽見讓人不敢相信的細碎呢喃和呻吟聲,他試過要轉動門把,卻發現門由內被鎖住。
他不敢相信,他從小保護到大的蕥蕥,竟和自己的仆人……
他的蕥蕥竟然將初夜獻給一個在身份、地位上樣樣皆屬下層的人,而且還是個仆役!
她是個公主呀!怎么能這么放任自己被欲望所駕馭,忘了自己生在挪威皇室的使命,她要他如何向爸爸和天上的媽媽交代?
“蕥蕥,你太不應該了。”
***
嘩嘩——
電腦傳來傳訊聲,一干人皆從睡夢中驚醒,井立即打開電腦接收。
任務接近告捷
壁走到井身邊,看著電腦上的文字笑道:“還以為鬼陷入困境,沒想到他的能力還是那么強,一個人都可以完成任務。”
“就是說嘛,還擔心他的身份是不是被人發現了,幸好沒有!本p手伸到背后枕住頭,整個身體優閑地往后靠在椅背上。
大家仍是一臉倦容,而生平最氣被人從睡夢中吵醒的星,此刻正鐵青著臉,雙手叉在腰上!霸撍赖墓!不知道人家還在睡嗎?”
壁和井相視百笑,看來星又不爽了。
“笑什么笑,沒笑過是吧!”他瞪了兩人一眼。
壁笑著開口:“星,你這脾氣要改改,以后若是綺和你有了愛的結晶,恐怕你的日子會更難過,一天能睡超過三小時就該偷笑了!
“什么愛的結晶!誰希罕!”口頭上是這樣說,實際上,他心底是滿期待和路綺擁有小寶寶的。
“喔,不希罕?”壁露出了狐貍般的笑容!澳俏业煤途_說說,告訴她要避孕,因為她最最親愛的老公不愿和她有愛的結晶,而且不屑和她擁有小孩!
“媽的!你敢給我在綺面前嚼舌根,我就把你的頭剁下來當球踢!”星指著壁怒罵。
“OK、OK,我不說。!
壁大笑不止,星的臉更鐵青了。而井呢,怕死又無法克制自己不要笑,只好隱忍住,含住笑,唇角微微顫抖著。
***
蒂希蕥雖然不再發高燒,但病過一回的身子虛弱得很,一直還無法下床。
而亞理士則整天待在房內陪伴在她身旁,兩人的關系有了重大的改善,他不再冷冰冰的,和她說話時臉上多了一絲笑意。
蒂希蕥將手中的素描薄拿好,背靠著枕,手中的素描筆在純白的畫薄上勾出一道道線條,紙上的人有著深深的輪廓、剛毅的薄唇、濃眉,那當然是以窗臺邊的亞理士為范本。
亞理士坐在窗邊,眼光遙望遠方。
蒂希蕥愈畫,臉上的笑意便愈深,她極度滿意自己目前的作品;這幅人物畫像是她有史以來最滿意的作品,上頭的人像栩栩如生地躍于紙上。
畫完后,她將筆放下,左右審視畫薄?粗项^的人,就讓她想起了那晚……
臉頰浮上兩朵羞怯的紅云,她連忙以手撫住發燙的雙頰,原本手中的畫薄頓時掉落床底。
亞理士被聲音勾回注意力,見床上的她一臉羞赧,再看看床底下那本橫躺的畫薄,他走過去蹲身拾起畫薄,半開的畫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要看——”她慌忙出聲制止,但他早一步看見上頭的人物畫像,她的臉更紅了。
“我!彼氐。由上頭熟練的筆法看來,她的畫功不俗,能確切地捕捉人物的神韻。
見她酡紅的臉頰和一臉羞怯的模樣,他明白她想起了那夜的纏綿。
很自然的,他們像有了默契似的,絕口不提那夜的一切,將那絢麗的綺情當作是場夢,但她卻始終不想從那場夢中清醒,而他卻不忍再開口說些什么,只能待在她身邊。
他的任務即將結束,結束后,他和她將過回自己的生活,她的身份還是高貴的公主,而他,還是以前那個身處黑暗中的無名氏,他們一輩子將不會再有任何交集。
他將畫簿遞給她。
一接過畫簿,她連忙蓋上,將它藏在枕頭底下。
“肚子餓嗎?我去弄點吃的給你!
“亞理士!”他轉身走到門口,卻被她喚住。“你……還在逃避我嗎?”在他們經過了最原始的肌膚接觸之后,他仍然選擇逃避她對他的愛嗎?
他的身子明顯僵住。
“在我們……你還想逃避我嗎?”說到那夜的一切,她有些支吾其詞。
“沒有!彼匀徊换仡^,只是淡淡地回道。他怕轉過身去會瞧見她一臉的愁容,那會讓他的心不由得抽痛。
聽見啜泣聲由身后一陣陣傳來,他的心果真抽痛得令他難以呼吸。
“我……我只是……”她無法言語地低下頭,將臉埋進掌中。她只是喜歡他,所以無法忍受他一再逃避她的目光,他的行為好傷她的心,真的好傷……
他忍不住,轉過身朝她走去,將她納入懷中!皩Σ黄!彼鼙,對她刻意冷淡,為的是當他離她而去時,她才不會傷得更重;當她知道他接近她是有所目的時,才不會崩潰。這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啊。
她搖頭!安灰颖芪伊,我們都知道彼此的感情,為什么還要將自己的情感隱藏起來?難道你不能坦然正視我的存在,還有我對你的愛嗎?”她悶悶地在他懷中低喃,雙臂緊緊抱住他。
他仰頭,雙目中盡是痛楚、掙扎。他知道她的愛,但他卻不能回報她。
許久后,他推開她,在床側坐下,以拇指拭去她頰邊上的淚水!皠e哭了!
她紅通通的鼻子吸了吸,握著他的手,用一種無法抗拒的嬌憐看著他。
“不要對我冷冰冰的,我會受不了,真的。”她只是渴求他的愛而已,就只有這樣。
她相信,天上的媽媽會看見她的掙扎,看見她的女兒正為情所苦,她絕不會袖手旁觀的,媽媽會幫她的。
“別哭了,我知道!
房門在此時被打開,頌雷恩臉色鐵青地站在門口,看著里頭的一對情人含情脈脈地相望,他臉色極度難看,但礙于身份,他忍下了滿腹不悅。
“蕥蕥,好點了嗎?”他走到床側。
亞理士朝頌雷恩行了個禮后,便將床側的位子讓出來,站到角落去。
頌雷恩心里清楚得很,他最寶貝的妹妹陷入情網了,而且是無可救藥的墜入其中,只是,亞理士為人他不信任,他直覺認為亞理士有問題。
頌雷恩抬手拭去蒂希蕥頰上的淚!霸趺戳耍趺纯蘖!
蒂希蕥不著痕跡地撥去他的手。“沒事的,哥哥。”
“是誰欺負你了?還是生病難過?”他再問,但心中已有八九成猜到她是為何而哭。
“沒有什么危險,只是生病頭昏昏的,挺難受!彼敫C進被窩里,哥哥的眼神好像已經知道她和亞理士之間的事了。
頌雷恩幫助她躺下。“那我去叫醫生來幫你看看!彼πΓ缓笠試烂C的語氣對身后的亞理士吩咐道:“亞理士,你現在馬上去找醫生來!
“是!
蒂希蕥的視線一直跟著走出房間的亞理士,頌雷恩看著自己的妹妹因亞理士的離去而變得魂不守舍,無奈地嘆氣!笆嬍!彼麊镜馈
但蒂希蕥的注意力全飛了,已跟著亞理士離開。
“蕥蕥!彼衷俣葐镜,見她沒反應,他只好捧住她的臉,讓她正視他的存在!澳愕降自趺戳耍炕瓴皇厣岬!
“沒……沒有啊!”
“沒有?我覺得你的靈魂已經跟著亞理士飛走了!
果然,蒂希蕥聞言,馬上臉紅了。
“你喜歡他?”他沉聲問道。
她猛然抬起頭!案纭备绺缭趺磿䲡缘?
“傻瓜,我是你的哥哥,看著你長大,你有什么事瞞得了我的?說得難聽點,我就像是你肚子里的蛔蟲一樣,你的想法我清楚得很!彼麗蹜z地撫過她臉頰。
“哥……”
他不舍地道:“你怎么愈來愈瘦了?”該怎么啟齒告訴她,她和亞理士是不適合的……
她握住他的手,以半乞求半探詢的口吻問:“哥哥,你覺得亞理士怎么樣?”
他不語,只是看著她的眼神充滿了不認同,但遲鈍的她沒有注意到他眼神中透露出的不贊成,只是焦急地詢問。
“哥哥?”
“蕥蕥,你告訴哥哥,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他?”
“嗯!彼昧c頭。
“蕥蕥,你知道你和他之間有太多的不適合…”
“什么不適合?”她打斷他的話。
“背景不適合、身份不適合、地位上也不適合,你是個公主,而他只是跟在你身邊保護你的侍衛,你……你要大家怎么去認同你們?”他無奈地嘆氣。
“哥哥,怎么連你都和那些國會議員們的想法一樣古板?我和亞理士就算什么都不適合,但若我們真心相愛,任何的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媽媽和爸爸不就是這樣走過來的嗎?”她一直相信,媽媽和爸爸能夠突破一切困難而相愛,那么她也可以突破種種身份背景上的不適合,而和亞理士在一起。
“媽媽是媽媽,你是你,你一個弱女子怎么去抵抗外界強大的輿論力量?”
“媽媽可以,為什么我就不可以?!”她賭氣地大吼。
從未見她如此生氣的頌雷恩,一時間竟也被她的怒氣嚇住!***”
“哥哥,不要太快否決亞理士,請你試著去了解他,你會發現他是個很好的人。”她握緊他的手懇求道。
頌雷恩沉默了半晌,然后神色凝重地道:“就算你能對抗外界的輿論,我仍然不贊成你們在一起。”
“哥!”蒂希蕥又驚又氣地睜大眼。
“不為別的,因為我打從心底就不相信亞理士的為人,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彼@個妹妹,一陷入情網便忘了一切,天真的去相信任何人都是善良的。
“哥哥,為什么你的心眼這么!”
“蕥蕥,你認為是哥哥的心眼小,所以才不贊同你們的事?”頌雷恩露出受傷的眼神,從小被他保護到大的妹妹竟說他心眼?自己真是可悲。
他一心一意想好好保護唯一的妹妹,也為了貫徹對死去的媽媽的諾言,他將她保護得好好的,不讓她受半點委屈,為了她,他可以做牛做馬,而如今她回報他的竟是一句“心眼小”?
頌雷恩站起身踱到窗邊,背對著蒂希蕥,不愿受到傷害的表情被她看見,但敏感的她仍然感受到了來自哥哥身上所散發出的哀愁,她知道自己的話傷了從小到大一向保護她的哥哥。
她愧疚地道:“哥哥,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說的。”
他旋過身:“蕥蕥,聽哥的話,把亞理士的為人先看清楚,別急著投入所有感情,否則最后受傷最深的會是你自己。”
她低下頭,不愿回應他的話。
“蕥蕥,聽見了嗎?”他刻意沉聲道,顯示滿腹的不悅。他從未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只是這次,若他的態度不強硬點,他將可能失去唯一的寶貝妹妹。
她抬頭,滿有信心地道:“哥哥,我會讓你知道你的顧慮是多余的,我也會讓你知道,如果相愛,再大的困難都可以克服!
頌雷恩萬般無奈地看著蒂希蕥。
希望如此,我期待這場仗是你打贏,而我是輸家,頌雷恩在心底說著。
***
亞理士隱身在長廊角落,他腕上的手表正以無聲的方式震動,他拔下手表打開外蓋,露出里頭的精密儀器,小小的液晶螢幕上閃爍著幾個字——
迅速解決!
他蓋上表蓋戴回表。
手表一震動,就讓他想起自己有任務在身。對蒂希蕥的感情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利用她,利用她迷戀他的弱點來加速自己完成這件任務。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竟是這么卑劣,居然利用人性對愛的弱點來達成自己自私的欲望。
看著外頭的陽光,他卻覺得自己心底是一片灰暗。
他是真的接近了她的感情,也真的愛上她。
她是他這世上唯一愿放在心底的女人,也是唯一能令他動心的女人,她讓他的心起伏動蕩。
但是他的接受卻是有企圖的,他無法想像當她發現他的欺騙后,會有多傷心。天知道他多么不愿見到她傷心的樣子。
與其時間拖得愈久,她陷得愈深,受到的傷害也愈大,傷口就愈難以愈合,還不如早些離開她身邊,或許她所受的傷害可以小些。
這時,一名仆役由遠走近。“亞理士,公主找你!
他上點頭示意,腳步緩慢地來到蒂希蕥房門口,卻遲遲不肯敲門進入,他仍在猶豫。
直到奶媽捧著托盤靠近,“你怎么不進去?”她懷疑地看著亞理士。
他接過奶媽手上的托盤!拔叶诉M去就好了。”他扭開門把,推開門。
“好!蹦虌尶粗哌M房,眉頭不禁皺起。她不知道小倆口是怎么回事,只是從前幾天開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怪怪的,有點曖昧,讓人猜不透他們之間究竟出了什么事。奶媽甩甩頭又回廚房去。
進房后,亞理士將托盤放到床邊的小茶幾上,拿起一杯牛奶。
“喝杯牛奶!
蒂希蕥欣喜的看著亞理士!澳憬裉煸趺礇]來找我?”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等著他來找她,可是左等右等,到現在都已經下午了,他才姍姍出現,她差點就奪門而出,直接去找他了。
“有些事情得做!彼麑⒛潜D踢f得更近。
她有些不高興了!坝惺裁词率潜任疫重要的?”她刻意忽略眼前那杯香噴噴、熱騰騰的牛奶。
“除了照顧公主,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
“你又叫我公主了!”蒂希蕥生氣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