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在我開始接受醫(yī)院安排的全身檢查前,一名穿著時尚、氣質(zhì)干練的美女,出現(xiàn)在我的病床前。
"你是曉竹?長得好漂亮啊,浩常常跟我提起你呢!"徐若蘭笑著說話。
她輕聲慢語的、柔和的音調(diào)不緊不慢。
她完全不是我想像中那種女人。
情況的確脫出了常軌?磥砦业母绺鐚ε说钠肺叮谒哪昀镉袠O大的改變。
"你好。"我垂下眼簾,含蓄的回應(yīng)她,表現(xiàn)出一個好女孩該有的禮貌。
我知道她說謊。
我對哥哥的了解比她多一百倍,他是一個冷淡的男人,絕對不可能"常常"提起我。
"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就給你帶來一盒巧克力。這可是我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里頭有果醬夾心,你一定會喜歡。"她說著,動人的聲音和表情,都像在哄一個三歲小女孩。
雖然她很聰明,知道用巧克力討好一個年輕女孩。但我只是胃痛,并不是智能不足。
更何況,我偏偏不愛吃巧克力。
"謝謝你,我最喜歡吃巧克力了。"我乖順的、諂媚的、甜蜜的微笑。
一旁,我的眼角余光,看到哥哥挑起眉。
他明知道,我對甜食有一種偏執(zhí)的挑剔。
"那太好了,改天我請朋友多帶幾盒回來,我聽醫(yī)生說過,吃自己想吃的東西是最容易消化吸收了,何況病人最需要的就是營養(yǎng)!其他的還有什么需要就告訴若蘭姐姐,一會兒我出去給你買來,千萬別跟我客氣啊!"
她像是跟我很熟絡(luò)了,干脆坐到我的床鋪邊,緊握著我的手、像在安撫一名即將進開刀房的重癥病人。
看得出來,她一定習(xí)慣以自我為中心,因此沒學(xué)會觀察旁人的心思。
一盒巧克力,我讓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人以為,已經(jīng)收買了我的心。
"可是我今天做全身檢查,從昨夜十二點開始,什么也不能吃。"我無辜地說,暗諷她的急切。
徐若蘭的臉色略略顯得尷尬。"啊,浩,你怎么沒告訴我?"她轉(zhuǎn)過頭嬌聲抱怨。
"昨天知道她的病況后,才臨時決定的。她一個人在美國待四年,大概不會照顧自己的身體,把胃都弄壞了。"哥哥靠在門邊,手臂抱胸、聲調(diào)平緩地解釋。
他看起來并不熱絡(luò),態(tài)度比我想像中冷淡。
我的臉孔發(fā)熱,因為他的表現(xiàn),讓我燃起了希望。
"從小到大,都是哥哥照顧我,哥哥是我唯一的親人,往后他也會照顧我一輩子。"我甜甜地說,眼中燒著火苗。我的話略嫌夸大了,我真正和他相處的時間不到七年。但事實上,對我來說這與他在一起的七年,才是我人生的開始。
看的出來,徐若蘭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她愣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我話中的含意,我已經(jīng)接下去說:"徐姐姐,如果你跟哥哥結(jié)婚了,還會讓我住在家里嗎?"
"啊?當、當然啊!"她言不由衷地回應(yīng)。
"你會不會嫌我討厭、會不會想把我趕出去?"我用可憐兮兮的語調(diào)接著問。
"當然不會了!"
"那么--"
"再十分鐘你就要開始身體檢查,該叫護士過來,準備起床了。"
當我打算再度給這個"未來的大嫂"出難題時,哥哥走到我們之間,打斷我的話。
"我怕再照一次胃鏡。"
我皺起眉頭憂愁地撒嬌,并且伸出手,在徐若蘭面前,像只水蛭一樣,緊緊抱住我的哥哥。
"別孩子氣。"他拉開我過緊的環(huán)抱,低聲的笑。
我望向他身后的女人,看到徐若蘭不自然的笑容。
"浩,我們先出去,讓曉竹妹妹準備一下。"她伸出手挽住哥哥的手臂,動作自然,顯然做過不下上千次。
這般親密動作,讓我心底產(chǎn)生嚴重的妒嫉。"哥,我還有話跟你說!"我拉住他另一條手臂。
徐若蘭的手僵在我哥哥的臂彎里,五秒鐘后,確定我不會先放手,她才訕訕地放開。
"我在外面等你,你跟曉竹妹妹聊一聊。"
徐若蘭識相的離開,大概考慮到,跟我搶親人有失她的體面。反正我只是一個"妹妹",跟我哥哥結(jié)婚后,我絕對搶不過她。
"你的任性還是沒改。"徐若蘭走后,他望著我若有所思地道。
"我才剛回來,李太太就告訴我,你有未婚妻了。為什么我不是第一個知道的?"我幽怨地道,眼睛里已經(jīng)含著淚。
"你在美國念書很辛苦,我希望你以課業(yè)為重,不要分心。"他簡單解釋。
"嗯……我相信,你是為了我好。"
我把臉頰貼在他的手臂上,柔柔的說,隔著男人的絲質(zhì)襯衫,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其實我并不想聽他解釋,只是為了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
畢竟現(xiàn)在的我是一個柔順似水、弱質(zhì)蒼白的小女人,"任性"跟我現(xiàn)在的身份,絕不能有絲毫干連。
他用分析的眼神研究我。"你一向不喜歡吃巧克力。"目光移注到放在我膝上的巧克力盒。
"四年的時間會讓一個小女孩改變。"
早晨的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我躲在他的羽翼下,讓他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替我擋住陽光。
我撕開裹住巧克力球的金箔包裝,做作地,舔了一口甜膩膩的糖球,然后用舌尖,抵舐殘留在唇上的苦甜滋味。
"更何況,我現(xiàn)在是個女人,不是女孩了。"我舔著糖球,看看他說完話。
"女人?"他低笑,聲音有一絲不明的嘶啞。"你知道,什么是'女人'的定義?"
"當一個小女孩長大,想要了解男人的世界,基本上她已經(jīng)開始成熟了。"我依偎著他,迂回地解釋。
"你想了解男人的世界?"他低嗄地問。
"小女孩已經(jīng)長大了。"我垂著頸子,輕聲暗示他。
"是嗎?"他咧開嘴,似笑非笑地道:"那么等下個月你生日那大,就辦正式的舞會。"
"舞會?"我抬起臉。
"把你介紹給全臺灣最有身價的男人。"他道,凝視著我的眼睛,微微瞇起。
我愣住了。
"多認識不同的男人,你可以充分了解男人的世界。"他笑。
我僵硬地咧開嘴,聽到自己的聲音說:"那一定很有趣。"
房門在這時被推開。由于我遲遲沒有到內(nèi)科,開始做全天第一項健檢,護士便自己推門走進來。
"江小姐,醫(yī)生在等您了。"護士客氣地催促。
"去吧。"他放手,笑著驅(qū)趕我。
哥哥跟江介的關(guān)系很特別,因為我是江浩南的妹妹,所以在這所江氏集團創(chuàng)辦的醫(yī)院里,算是很特別的病人。我跟隨護士走出病房,毫無意識地走進電梯,到達二樓診療室,事后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在病房門口遇到徐若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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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那一天到來之前,我的哥哥讓老黑開車載著我,逛遍了全臺北市的高級精品店。
舞會前一晚,我在房間里,檢視這四個星期來購物的成果,聽到樓下有聲響,我拿起水杯,假裝下樓到飯廳倒水。
"刷了不少錢,看來你已經(jīng)做好準備了?"他問我。
半夜才回到家,他看起來卻不顯得疲憊。
"你心疼了?"我把水杯緊緊握在胸前,光著腳丫子站在客廳冰涼的地板上,無辜地凝視他。
"都買了些什么?"他笑著問。
"衣服、鞋子和鉆石。"我嬌笑著回答。
"聽起來全是'女人'用的東西。"他撇撇嘴,幽默地道。
我回他一笑,像個小女孩一樣,輕快地轉(zhuǎn)身跑上樓。
打開房門,房里昏暗的燈光立刻包圍我。
攤在我的雙人床上的,是一件火紅色的低胸、露肩緊身晚禮服,而被擱在床邊的,是一雙紅色鑲鉆的三寸細跟鞋。
鏡臺上是各式各樣的化妝晶、香水和整套的鉆石首飾配件。
這件禮服和這雙鞋,我用的是存款現(xiàn)金購買,信用卡帳單上絕對查不到這筆資料,在它曝光前,沒有人知道它存在我的衣櫥里。
至于刷卡購買的,全是一些我根本不會配戴的鉆石、款式清純的晚禮服、和安全的低跟鞋。
之所以這么仔細分別,是因為我了解我的哥哥。
雖然,他是個冷淡的男人,但卻有極強的控制欲。
我知道,只要我在他的羽翼下一天,他就會查詢我的信用卡帳單,在我明天走進舞會之前,他就會預(yù)先掌握我即將穿什么衣服、穿哪雙鞋子、佩帶哪件首飾出場。
而當一個柔順、蒼白的小女人,當然不是我的終極目標。
當情況改變,我也必需做出應(yīng)變措施,省略整個計劃旁支末節(jié)的步驟,直接進展到核心--
讓他看到我的嫵媚。
看到四年后的我,成為一個真正女人的這一面。
**********
李管家告訴我,為了這場舞會,哥哥對外發(fā)出許多邀請?zhí)?br />
傍晚時分,天色剛剛暗下來,我打扮好自己后,站在房門前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打開房門沿著旋轉(zhuǎn)臺階,在眾人驚嘆的注目下,一步步跨下樓階。
空氣里飄浮著食物的香味,每一個角落都有鮮花、水果、點心和香檳。
這是一個美麗、浪漫的舞會,樓下賓客少說有上百人,但不管多少人存在的地方,我總能第一眼找到他的視線。
挺起胸,我微笑著步下樓階。
我知道這件低胸禮服夠惹火,絕對是今晚注目的焦點。
"各位,這是我的妹妹,江曉竹。"
看到我下樓,他走向我,朗聲對廳內(nèi)賓客介紹我同他的關(guān)系。
我步下最后一階樓梯,將手放入他伸出的大掌里。他的目光是難解、復(fù)雜的,那不同以往的眼光,我很清楚其中意味著什么--
四年來,當我日漸"成熟",男人看我的目光就逐漸改變。
如我所希望的,他注意到我的身材,深沉的目光掃過我半裸的胸部,我的臉頰火熱起來,他大膽的眼神此刻不像一名哥哥,而是一個男人。
我靠近他身邊,似不經(jīng)意地以胸脯擦過他的手臂……
那一刻,沒人知道我心中有多緊張、而且充滿不安的羞恥感。
但今晚,我決意煙視媚行,大膽地以身體來誘惑我哥哥--讓他知道,我已經(jīng)成為一名女人的事實。
我偷偷以眼角余光注意他的反應(yīng),但他英俊、略帶冷酷的臉部線條,并沒因此改變分毫。
我略略有些失望,但很快的振作精神。
對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來說,輕微的碰觸當然不算什么,更何況他一直當我是妹妹,心中沒有遐想是自然的。
"曉竹?你變得好漂亮!"徐若蘭走到我身邊,客套地贊美。
我視而不見地越過她,眼角余光窺伺到她忿怒的表情。
"江總,令妹真是美麗動人。"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過來,擋在我和哥哥面前,霸氣的眼神,毫無忌憚地盯住我的身材。
"曉竹,這位是日本'山下科技'嚴旭東,嚴公子。"哥哥冷淡地介紹。
"您好。"
我落落大方地,對這位嚴公子拋以媚笑。
不必哥哥介紹,嚴旭東的大名,我早有耳聞。這家伙與其女友當街熱吻的咸濕照,早就見諸各大八卦雜志。
我知道今晚會到場的,全是哥哥精心挑選的對象--在場,全都是他篩選過的男人。
但有些人總是會不請自來。
"鼎盛集團"總裁,在自家豪宅,為親妹妹辦的第一場社交舞會,這是近個把月來,上流社會最八卦的盛事,自詡稍具身份地位的人,誰不想辦法弄到一張邀請?zhí)?
當然,邀請?zhí)_實不容易得到。原不在邀請名單上,卻能弄到一張?zhí)樱泊泶巳苏虅萘π酆瘢豢尚∮U。
例如,這位專獵女明星聞名,成為媒體爆料新寵,日商科技集團總裁--嚴公子是也。
只是想不到,他會看上默默無名的小女子我。
大概,最近為了辦這場舞會,哥哥替我炒作了些許知名度。也許他擔(dān)心,太過默默無名的結(jié)果,自己的妹妹當晚得坐冷板凳。
他萬萬料不到,我會以這身打扮粉墨登場,原本,今晚我就是打算來惹火的。
"可有榮幸,邀請曉竹小姐跳第一支舞?"語調(diào)雖然客氣,嚴旭東已經(jīng)在我面前伸出手。
"抱歉,她的第一支舞該--"
"我愿意。"
我料到哥哥要拒絕對方,在他開口前,我先一步同意。
他回頭凝視我,我放開纏在他臂上的手,放到嚴公子伸出的掌心上。
嚴公子毫不客氣地握住我的手,很快的把我從哥哥身邊帶開,領(lǐng)我踩著舞步一直到舞池中央。
我沒料到這個男人,這么快就想掌握全局,他把我遠遠的從哥哥身邊帶開,以致我心不在焉地漫舞,好幾次差點踩到對方的腳。
"專心點,想演戲就別留敗筆。"嚴旭東低沉的聲音,幾乎就貼在我的耳邊提醒。
我聳然一驚,抬起眼瞪住他。
他咧開嘴,握緊我的腰,詭秘地沖著我微笑。
我開始振作起精神,第一支開場舞,我優(yōu)雅從容地,獻給這個姓嚴的花心大少。
每一個回旋、每一次近身,我踩著三寸細跟鞋,保持性感撩人的體態(tài),毫不枉費苦練四年的社交舞。
第一支舞結(jié)束,我注意到哥哥沉默地站在客廳邊緣地帶,陰鷙地注眉我接受第二個男人的邀請。
不管為了什么原因,他不再試圖阻止或介入。
我收回目光,放任自己與其他男人共舞,盡量不再與他的 目光接觸。
在他見識男人對我的"興趣"之前,他始終把我當成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看待,而今晚,他該徹底改變對我的看法。
一整晚上下來,我與嚴旭東共舞三次,其他不知名男土,我已經(jīng)記不住名字,只記得自己不斷接受邀舞。直到我累了,擺脫最后一名邀請者,悄悄走出客廳,躲到花園為止。
一路從客廳出來,我找不到哥哥,而徐若蘭也不見了蹤影。
我失神地呆坐在花臺上,甩開高跟鞋,無意識地捏著早已經(jīng)麻痹的小腿……
"玩夠了?"
我回過頭,看到哥哥走進花園。
"你的信用卡帳單上,沒有這幾筆記錄。"他走到我面前,瞇起眼盯著我身上的性感衣物,臉色陰沉地質(zhì)問。
"你調(diào)查我的帳單?"我明知故問。
"你沒必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名交際花。"他答非所問地道。
我愣住,怔怔地問他:"什么意思?"
他的臉色很冷。"你該學(xué)習(xí)若蘭的穿著打扮、舉止言行,當一名大家閨秀。"
我笑了,想起徐若蘭今晚的穿著--確實平凡乏味的很"閨秀"。
"你以前不喜歡這種女人。"
"人的喜好會改變。"他瞪著我,簡潔的回答顯得冷淡。"更何況,你是名門淑女,不是交際公關(guān)。"
"等我三十歲,我'也許'會改變自己的穿著打扮。"我叛逆地回答他。
他冷冷的看著我。"你今晚的行為很失常。"
"我以為你喜歡的是交際花,不是假正經(jīng)的名門淑女。"也許是疲倦,讓我口不擇言。
更也許,是因為他剛才把我扔在舞會里,而徐若蘭也不見了蹤影。
他瞇起眼,嚴厲的盯著我。"結(jié)婚和玩樂不同,是兩回事。"
"玩樂?"他的說法很無情。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身份,相對的,女人有很多種,每一種都代表無形的階級。男人對這種事,分的很清楚。"
"你真的清楚嗎?"
我執(zhí)拗地反問他,然后看到他皺起眉頭。"你夠大了,別像小孩一樣任性。"
"我不任性,我只是追根究底,而你卻連自己要什么都不敢承認。"我討厭他把我當一個孩子,于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他瞪著我,大概認定我已經(jīng)無可救藥。
"隨便你。"丟下話,他轉(zhuǎn)身就走。
我愣在花園里,等回過神,他已經(jīng)快走出我的視線--
"不要丟下我!"
我大聲喊著,幾乎在同時,我光著腳丫子踩在花園的泥土上,以瘋狂的速度奔跑到他面前--
我跌到他懷中,緊緊、緊緊的抱住他。"你想去哪里?!"幾乎是惶恐的,抓住他的衣袖問。
四年前孤孤單單被他丟在美國的恐懼,還深深留存在我心底。我相信,他會毫不猶豫,再一次把我丟下。
他瞪著我,不得已抱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懊惱地低吼:"你喝醉了!"
他終于聞到我身上的酒味。我承認,剛才找不到他、又發(fā)現(xiàn)徐若蘭也不在客廳的時候,確實喝了幾杯長桌上的紅酒。
"我沒醉,我的頭腦很清楚,只是站不穩(wěn)而已……嘔--"
酒精終于在我體內(nèi)發(fā)揮功效。
我干嘔起來,差點吐了他一身。
"該死的!"他瞪著我,喃喃詛咒。
然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被粗魯?shù)仳v空抱起--
在半空上的高度,花園里一景一物慢慢消失在我身后,我無力掙扎、只能閉起眼,忍住再一次嘔吐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