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淡淡灑落朦朧星光。
輕風(fēng)拂來,撩起單白芷鬢邊散落的發(fā),無聲飛揚。手臂閑適地擱在水泥圍欄上,她揚起容顏,眺望城市燦爛霓虹。
遠(yuǎn)方,高架橋上的車流像一顆顆五彩玻璃珠,依次滾動。
她看著,笑了,「沒想到你家樓頂?shù)囊曇熬尤贿@么好!
「這就是住高樓大廈唯一的好處了!钩延钗⑿Φ亟涌冢_啤酒罐拉環(huán),仰頭一飲。
「怪不得這里的房價這么高了!
「你不是說過嗎?BOBO族為了在水泥叢林里追求心靈的自由,是愿意付出昂貴代價的!顾記得那些話?望向背靠著圍欄的他俊秀的側(cè)面,她心一跳,迅速別過眼。
彷佛察覺到她的異樣,他笑了,忽然轉(zhuǎn)過身子,和她一樣面對遠(yuǎn)方霓虹。
「你知道嗎?今晚,你讓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低啞的嗓音像是自嘲,卻又不著痕跡地撩撥著她。
她一顫,「是嗎?」
「你讓我兒子相信世界上有魔法,讓我為了圓謊,像個白癡似的花了一整晚對他解釋,為什么掃帚能飛、人能變成貓……我這輩子從沒像今天晚上一樣,凈說些不合邏輯的話!顾麚u了搖啤酒罐,「事實上,我懷疑我以前說過任何不合邏輯的話!
「當(dāng)然,你是律師嘛,最講究邏輯了!
「可是今晚我卻成了一個白癡!
「呵呵。」她忍不住要笑,「對不起!
「如果翔飛以后發(fā)現(xiàn)我在說謊,對我的尊敬蕩然無存,那可都要怪你。」他半開玩笑。
「那也好過這么早就剝奪一個孩子的想像力啊!顾_玩笑的語氣令她也不覺輕松起來,「你居然在他四歲時就告訴他這世上沒有圣誕老人,不覺得有些夸張嗎?」
「這是事實!顾谎郏赴萃,讓孩子保有一些幻想好嗎?這么早就失去天真,對一個孩子來說不是件好事!
「你的意思是,我應(yīng)該把他教成一個不懂邏輯的孩子羅?」他笑望著她。
「你這么希望他成為另一個你嗎?」她回凝他。
「……不,我不希望!躬q豫了好一會兒,他才沉聲說道,「以前我從沒認(rèn)真想過這問題,不過……是的,我寧愿翔飛不像我,這樣他會比較快樂!顾囊怀,「懷宇——」
「知道嗎?」他別過臉,嘴角拉開弧度,「雖然今晚我的行為跟白癡沒兩樣,可我卻……很高興!顾钌铐,明眸蘊著千言萬語。
他感覺到了,澀澀一笑,「你想說什么?」真的可以說嗎?她咬唇,遲疑地瞧著他。
「說吧!顾鲱^,一口飲盡啤酒,然后用力握扁鋁罐。
「翔飛告訴我,說你曾經(jīng)告誡他,不可以放太多感情在一個可能會離開他的人身上,是因為她……你才這么說的嗎?」她沒有指明「她」是誰,可兩人卻都心知肚明。
楚懷宇聞言,微微一笑,伸手推了推鏡架。就像他每回深思時一樣,鏡片后的雙眸合沉,讓人捉摸不定。
「我很……」彷佛過了一世紀(jì)之久,他才繼續(xù)說下去,「我曾經(jīng)很愛她!乖(jīng)?她呼吸一亂,心情怎么也無法平靜下來。
「大學(xué)時,她是同系的同學(xué),也是我的學(xué)伴。我第一次看到她是在開學(xué)前學(xué)長姊辦的家族聚會里,那時她穿著一件白色洋裝,看起來好文雅、好迷人!顾靡环N靜冷而毫無起伏的語氣緬懷著過往,可這樣的語氣,卻緊緊地揪扯著單白芷的心弦。
「……我?guī)缀跏橇⒖叹蜏S陷了。從小到大,我見過的女孩不在少數(shù),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可她卻是唯一讓我一見鍾情的一個。她長得漂亮,個性又好,還彈得一手好琴。她彈琴時的神態(tài)令我很著迷,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高高地站在云端……」唇角銜起一抹自嘲,「我愛上她、追求她,談了四年戀愛,畢業(yè)典禮那天向她求婚,然后結(jié)婚——」他停頓下來。
單白芷強迫自己逼出梗在喉頭的嗓音,「后、后來呢?」
「后來我去當(dāng)兵了。在當(dāng)兵時買下這間房子,放手讓她裝潢。她告訴我,這房子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夢想!苟,現(xiàn)在依然住在她的夢想里。
單白芷緊緊握拳。這是不是表示他依然愛她?依然忘不了她?「后來我服完兵役,考上律師執(zhí)照,進(jìn)事務(wù)所工作,她也生下翔飛,我們就這樣過了幾年相當(dāng)不錯的婚姻生活——直到那一天!
「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天我接到了她出車禍的消息,趕到醫(yī)院時,只來得及見她最后一面。她抓著我的手,不停地跟我說對不起,我不曉得她為什么要跟我道歉,只知道我失去了她!顾ы噲D認(rèn)清他的表情,卻發(fā)現(xiàn)那好看的臉龐無一絲波痕。
面無表情--是真的表示心緒毫無起伏,或只是掛上一張精巧的面具?「我過了一段相當(dāng)糜爛的日子,天天買醉,不醉不歸,工作也一團糟,差點被踢出事務(wù)所。我甚至在翔飛床邊喝酒,一面喝,一面看著熟睡的他--他真的長得很像她。」
「別說了!」她忽地握住他的手,再也聽不下去了。
「讓我說。」他木然微笑,「最精采的部分還沒說呢。」她心一痛。
「你大概已經(jīng)聽說她出車禍那天,其實是要跟情人私奔吧。」
「……嗯。」
「我一直過了兩個月才知道這件事。要不是懷天看不下去,戳破了真相,我恐怕一輩子都被蒙在鼓里!顾鲱^,笑望星空,「我深愛的妻子原來一直有個舊情人,而且,是在認(rèn)識我之前就認(rèn)識他了,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就是一對,只是因為男方家里實在太窮了,所以才被硬生生地分開。她愛的一直是他,那個無法完成她夢想的男人!苟,雖然替她完成了夢想,卻得不到她的愛。
她屏住呼吸,深切地感受到他心里濃重的悲哀。怪不得他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怪不得他對人的態(tài)度如此冷淡,怪不得他要那樣囑咐翔飛——愈不喜歡她,你就愈不容易受傷。
因為深愛妻子的他,早已遍體鱗傷……「好啦,現(xiàn)在你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了!
「你……恨她嗎?」
「我曾經(jīng)很恨她!顾偷偷卣f,「我恨她拿愛情來交換夢想,恨她欺騙我,恨她最后還是選擇了愛情。我——」他閉上眸,深深吸氣,「最恨的是,她讓我成了笑話。我那么愛她,以為她也深愛著我,可原來這一切!只是一場騙局!雇獾纳袂,她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可胸日卻酸酸澀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痛恨欺騙,因為他曾被欺騙,曾因此而受傷,可她……卻也編織著謊言接近他。如果有天他知道了她真正的目的,是否也會恨她呢?想著,她忽然顫抖起來。
「很可笑吧?」他誤會了她的驚慌,嘴角扯開一抹怪異的笑,「我的幸;橐,原來只是一場騙局!每一幕,都只是精心設(shè)計的謊言,而我還傻傻地唱著獨腳戲。
一直到不久前,我還偶爾會想,她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不要說了!」她尖銳地打斷他,展臂緊緊抱住他,「不要說了!?jié)駶櫟哪橆a貼上他微涼的胸前。
這顆心,還跳動著,可卻跳得那么哀傷,那么遲緩……「為什么愿意告訴我這些?」他沒立刻說話,良久,才徐徐回應(yīng),「我也不知道!股ひ舫羻,「也許是因為我覺得你能了解吧!顾碜右唤,呼吸緊凝。
「怎么了?」他稍稍推開她,瞳眸在觸及她時驀地一沉,「你哭了?」
「我?」她一愣,倉皇地舉手輕觸臉頰,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已滿臉淚痕,「哈,真不好意思,我在做什么?」慌亂別過頭,她抬手拭淚,「對、對不起!顾焓职饣厮骂h,定定凝視她,眸光溫柔,「你總是這樣嗎?」
「怎、怎樣?」
「為了一點小事就落淚。」他笑,笑痕淡得讓人無法捉住。
「這才、才不是小事呢。」她抗議。這么哀傷的回憶怎能算是小事?這么讓人心痛的過去,教她怎能毫無所感?這么笑著揭開自己傷疤的男人,教她……該如何是好?清澄的淚珠沾上墨睫,看來是那么溫柔而楚楚動人。他心一扯,禁不住低頭吻去那美麗的眼淚。
她怔然,感覺腦中血液驀地被抽光,頭暈?zāi)垦!?br />
終于,他吻乾了每一顆透明淚珠,俊唇微揚,靜靜地看著她。
「你……」許久,她才尋回說話的能力,「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什么事?」
「為什么……你總愛這么做?那天……在陽臺上也是!顾Я艘Т,「你純粹是在逗我嗎?」
「你說呢?」笑意飛上他的眸。
「我……你說過我有時像個孩子--」
「只有孩子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什、什么意思?」紅云悄悄在她頰畔盛開。
他看著,幽眸更形沉邃!刚媸莻傻丫頭!」他嘆息,無奈的語氣彷佛不知該拿她如何是好!府(dāng)然是因為喜歡你,我才這么做啊!
「喜、喜、喜歡我?」
「不相信嗎?」他逗弄她。
心跳,在這一瞬彷佛停止。
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眸,「是那種喜歡嗎?我的意思是,你大概把我當(dāng)成某種有趣的……我的意思是,你不可能「真的」喜歡我吧?我是說,那個……嗯,呃……」她慌亂得語無倫次,而他,聽著她顛三倒四的詢問,也只能一翻白眼,啞口無言。
這傻女孩!真是傻得讓他無話可說。
他想,忽然忍不住笑了。清揚的笑聲迎風(fēng)飄揚,挑逗她不安定的心。
她吶吶開口,「是因為我現(xiàn)在正假扮你的女朋友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在練習(xí)嗎?」笑聲更悠揚了。
「你……說清楚啊!
「我不需要這種練習(xí)!顾f,捧住她的頭,含笑娣她。
「你的意思是,不需要練習(xí)你也能演得很好嗎?」他再度翻白眼!肝业囊馑际,這根本不是演戲。」
「嗄?」
「自從她死后,我很久很久不曾有過吻一個女人的渴望,你是第一個。」
「那是什么——」她硬生生頓住。別再問他什么意思了!她警告自己,有種強烈的預(yù)感,這癡傻的問題只會再次招來他帶笑的嘲譫。
可聰明如他,又怎會猜不透她的心思呢?「意思就是你讓我心動,傻女孩!顾熘腹瘟斯嗡凉L燙的芙頰,「這樣懂了嗎?」啊。她一震,像木偶般僵立原地。
她懂了,完全懂了;鹧嫜杆贌硭砩舷,從頭頂?shù)侥_趾,在他笑意盈盈的凝視下,她覺得自己幾乎快融化了。
「我真……真白癡,對吧?」她尷尬地說著,「一定不曾有人問你這種問題。」
「是沒人這么問過!
「我到底……究竟在搞什么?」她更懊惱了。
而他,笑得更開心了!改闾珕渭兞,小芷!顾贡蹞砭o她,下頷抵著她頭頂,「翔飛說得沒錯,你真的是「蛋白質(zhì)」!
「那是什么--」她及時咬住唇。
他呵呵笑。
「你覺得我很白癡嗎?」委屈的細(xì)語悶悶揚起。
「不,不是這個意思!顾麚u頭,薄唇輕觸了下她的發(fā),「我的意思是,今天是翔飛的生日,可收到這么好的禮物的人卻是我!顾ь^仰望星空,溫柔至極的神情像在感謝上蒼送給他這樣棒的禮物。
一份很純粹、很營養(yǎng),能讓一個男人恢復(fù)健康的禮物。
「……我還是不明白!躬q疑的嗓音又響起。
天!俊秀的臉埋入她發(fā)間,藏住忍俊不住的笑意。
少頃,月華朦朧灑落,搖曳出兩道淡色剪影--細(xì)細(xì)長長、唇與唇輕輕相觸的人影。
夏夜,未央。
★★★
「吳教授,太好了,我終于找到您了!菇(jīng)過幾天的嘗試,總算與指導(dǎo)教授聯(lián)系上,單白芷松了一口氣。
「是小芷吧?有什么事嗎?我這幾天去了大陸參加一場研討會。」
「是有關(guān)論文的事,教授,我——」
「我知道。我看到你E-mail來的草稿了。」吳教授笑吟吟地說著,「寫得很不錯啊!我想下禮拜應(yīng)該可以進(jìn)行口試了。」
「下禮拜?」她一驚。
「怎么?你還有什么想補充的嗎?」
「不,其實我是想——」她頓了頓,很小聲地開口,「我能不能改個論文題目?」
「什么?!」高亢的回應(yīng)幾乎震破她耳膜。
她縮了縮頸項,「我知道有點晚了,教授,可是--」
「你搞什么?小芷,都六月了還換什么題目?你不想畢業(yè)了嗎?何況論文題目早就提交出去了!」
「我知道,教授,可是關(guān)于那個案例——」
「案例怎樣?我覺得很不錯啊!
「那個案例有點問題!顾龂肃橹噲D在教授的怒火之下尋求解決的辦法,「我的方法用得不對,我覺得不太好——」
「你是指研究方法嗎?放心吧,已經(jīng)可以了,這只是碩士研究論文而已,教授不會太刁難的。而且我覺得你寫得很好,將父親和兒子的心理都做了很完整的剖析。
坦白說,我還真沒想到,你能從這個父親與他亡妻的關(guān)系抽絲剝繭出這么多東西,挺有意思的。對了,七月有一場關(guān)于單親家庭的學(xué)術(shù)研討會,我準(zhǔn)備推薦你上臺演講你的論文!股吓_演講?別鬧了!「不,教授,您聽我說,我不想……我真的想換個題目。」
「……究竟怎么回事?小芷!箙墙淌诘穆曇糸_始出現(xiàn)不耐。
「我--」
「有什么問題嗎?」
「不,只是——」她深吸一口氣,「我想換題目,教授!挂魂嚦聊
「教授?」
「除非你不想得到我的推薦,小芷!箙墙淌诶淅涞亻_口,「有好幾所學(xué)校要我推薦講師給他們,你一直是我優(yōu)先考慮的人選,可前提是,你必須今年畢業(yè)!顾涣。她當(dāng)然明白臨陣換題意味著什么,這意味著她必須延畢,意味著她將辜負(fù)指導(dǎo)教授對她的期待,意味著她再也得不到他的賞識。
最重要的是,這出息味著她成為講師的夢想也許要幻滅了。
「把你的論文送印,小芷,下禮拜三口試!箒G下不容反抗的命令后,吳教授掛斷電話。
單白芷愣愣瞪著手機螢?zāi),心思像斷了線的風(fēng)箏,飄動不定。
「……小芷?你怎么會在這里?」一個女聲在她身后揚起。
「啊!顾帐纳,回頭迎向正驚異地瞧著自己的女人!笇W(xué)姊!
「你怎么來事務(wù)所了?」周秀容拉住她的手,「還一個人躲在洗手間里?」
「楚懷宇要我過來的!顾龑⑹謾C收回背包,打開水龍頭洗手,「他說有事要告訴我,約我一起吃中飯!
「就你跟他?」
「嗯!
「哦喔--」周秀容拉長尾音,滿臉笑意。
她抽出紙巾擦乾手,微微蹙眉,「怎么了?干嘛用這么怪異的眼神看我?」
「原來傳言是真的啊。」
「什么傳言?」
「聽說你跟楚律師在談戀愛?」周秀容附上她耳畔,低聲問道。
芳頰迅速一熱。
「是真的吧?」
「當(dāng)然不是!」她立刻反駁。
「可是,聽說楚律師最近下班后總急著回家!
「那是因為他想見兒子。」
「你敢說你們之間毫無曖昧?」周秀容瞇起眼。
「當(dāng)然……沒有!顾噲D掩飾,可嫣紅的頰卻說明了一切。
「還裝傻?」周秀容笑意更深,瞥了四周一眼,確定四下無人后,才朝學(xué)妹眨了眨眼,「怎樣?跟自己的案例談戀愛感覺如何?」
「我們沒有談戀愛!」她高聲抗議,語氣卻顯得虛軟,「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她別過頭,「我想他只是玩玩而已!
「只是玩玩?」周秀容蹙起眉頭,「你真這么認(rèn)為嗎?小芷。」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想法,只知道他不可能真的喜歡她,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本來只是為了論文研究才接近他的!顾龂@息。
「可現(xiàn)在對你而言,他不再只是個案例了!垢惺艿剿齼(nèi)心的掙扎,周秀容體貼地放柔嗓音。
「其實……我正考慮要換題目,可教授不讓我換!
「今天已經(jīng)是六月十號了哦!怪苄闳萏嵝训。
「我知道!
「現(xiàn)在換題目,不就等于要延畢了?」
「我知道!顾嘀粡埬槨
「你真的決定要換?」
「……我不知道!顾脨赖貞(yīng)道,彎下腰旋開水龍頭,將清水潑向自己的臉。
「你覺得對不起楚律師嗎?」單白芷不語,瞪著鏡中滿面水痕的自己。
「小芷?」
「……是的,我對不起他。」她握起拳頭,怔怔凝望鏡中蒼白的容顏。是他,讓她摘下配戴多年的眼鏡;是他,讓這張臉開始懂得偶爾抹上淡淡粉妝;是他,讓她決定換下牛仔褲,穿上洋裝赴約;是他,讓她忽然想變成一個女人。
可她,卻欺騙了他,欺騙曾經(jīng)因為妻子的謊言而決定封閉情感的他。
她,竟欺騙了這樣的他……該怎么辦?
★★★
結(jié)束了與學(xué)姊的對話,單白芷只覺心情更加低落,她離開洗手間,緩緩走向楚懷宇的私人辦公室。
才要輕敲半掩的門扉,映人眼瞳的一幕,卻讓她右手僵在半空中。
楚懷宇正握著一個女人的肩,低頭吹拂著她卷翹的長睫。她咬住下唇,望著眼前曖昧的情景,一動不動,直到他發(fā)現(xiàn)了她。
「小芷,你來了?」松開那個美麗女子,他微笑地迎向她。
她淡淡勾唇,笑意勉強。
「我先走了,懷宇!谷粲猩钜獾胤謩e掃視兩人一眼,女子盈盈退去。
「你怎么了?」楚懷宇甚至沒注意到她的離去,只是一心一意望著單白芷。
「我……沒事。」
「該不會誤會了吧?」他輕笑,「她是我同事莫語涵,我們沒什么的!
「你不必跟我解釋!」她反應(yīng)有些激烈,「我、我明白!
「你不明白。」他嘆口氣,握住她的肩,「我只是像這樣……」低頭仿效方才的動作,「幫她吹了吹眼睛而已!古療岬臍庀⒎飨蛩劢,奇異地震撼了她的心。她不覺推開他,后退幾步。
「小芷——」
「不,你不必跟我解釋這些,真的!顾龂肃橹,「我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
「你是我女朋友!顾⑿。
「只是演戲!」她揚聲喊道,尖銳的語氣與其說是抗議,更像在說服自己。
他眸光一沉,蹙眉看了她好一會兒,正要開口說些什么,辦公室門扉傳來幾聲輕敲。
「請進(jìn)!闺S著他沉穩(wěn)的嗓音落下,一個發(fā)長及肩且略顯凌亂、戴著黑色眼鏡的年輕男人筆直走進(jìn)來。
認(rèn)清來人,單白芷不由得驚叫出聲,「郭學(xué)長!」
「小芷!」郭玉群同樣驚訝地瞪大眼。
「你怎么會來這里?」她顰眉,瞥了一眼郭玉群,又看看楚懷宇,「你不會……是來找楚律師理論的吧?」學(xué)長的公司正是楚懷宇的委托人控告的對象,之前她曾好幾次聽說學(xué)長因為這場官司搞得焦頭爛額,莫非今日更索性上門找對方律師理論?望著眉頭緊皺的郭玉群,她不禁有些慌,直覺地?fù)踉诔延钌砬啊?br />
「你聽我說,學(xué)長,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小芷,你做什么?」見她維護的舉動,郭玉群愕然。
「我、我的意思是,這不是楚律師的錯,他也是接受客戶的委托嘛,所以——」明眸祈求地凝定他,「你冷靜一點好嗎?」
「小芷!」她緊張兮兮的模樣讓郭玉群啼笑皆非,「莫非你以為我是來找碴的?」
「不是嗎?」郭玉群翻翻白眼,「我是來道謝的。」說著,他越過她走向楚懷宇,右手在牛仔褲上擦了擦,往前伸出,「謝謝你,楚律師,如果不是你幫忙,我們可能沒辦法跟對方和解!灌模繂伟总坡勓砸汇,完全在狀況外。
「不必客氣!钩延畹恍Γ肝乙仓皇潜M自己的本分。對我的委托人而言,庭外和解不失為一個好選擇!姑靼姿辉笇⒐跀堅谧约荷砩,郭玉群對他的感激之情又添了幾分。「總之,還是謝謝你。對了,」他舉高手中的一袋禮盒,「這點薄禮請收下!
「不用了,郭先生!
「只是幾瓶酒而已!构袢簣猿忠障拢覆皇鞘裁戳瞬黄鸬臇|西。」
「那好吧。」楚懷宇終究還是收下這份心意。
「謝謝!构袢何⑿,轉(zhuǎn)頭瞥了單白芷一眼,「學(xué)妹,聽說你是楚律師兒子的保母,好好的帶,別把人家兒子看丟了!
「學(xué)長!」她抗議似的跺了下腳。
「好好,不逗你了。」他擺擺手,「下回團聚時見了!拐Z畢,他轉(zhuǎn)身,瀟灑離去。
楚懷宇掩上辦公室門扉,旋回身,似笑非笑地瞧著顯然正陷入沉思的單白芷。
「看樣子你跟郭玉群感情不錯!
「啊!顾剡^神,「我跟你提過,他是我社團學(xué)長!
「他似乎挺喜歡逗你的!
「對啊!顾磥硭坪跤行┌脨,「以前在社團時,他就老愛欺負(fù)我。」
「是嗎?」鏡片后的眸光一銳,他走近她,伸手勾起她下頷,「很多男人會這樣逗你嗎?」
「嘎?」她一愕。
「我說,你身邊還有其他男人會這樣欺負(fù)你嗎?」他的神情溫柔,嗓音也很溫柔,可不知怎地,她覺得那對黑亮的眸似乎潛藏著某種危險。
「他們……只是開玩笑,好、好玩而已!
「為什么男人總愛逗你?」他柔聲問,「以后不許他們這么對你說話!」
「為什么?」她失聲抗議。
「因為我不喜歡!顾袂檎J(rèn)真,「因為只有我才能這么做!
「為什么?」她再度問,只是這一回嗓音沙啞許多,神志也有些昏然。
「因為我嫉妒!顾f得乾脆。
她倒抽一口氣。他說什么?嫉妒?她沒聽錯吧?他嫉妒她跟學(xué)長的交情?嫉妒其他男孩跟她開玩笑?不會吧?不會的!她驀地一凜心神,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不可能是她以為的那種男人對女人的獨占欲,不可能的——「小芷,關(guān)于我們剛剛說的事--」
「究竟怎么回事?」她打斷他,倉促地轉(zhuǎn)移話題,「你們決定不控告學(xué)長的公司了嗎?」他深深地望她,點了點頭。
「為什么?對方的態(tài)度不是一直很堅決嗎?」
「我自有方法說服他們不再堅持。」他淺勾唇線,笑容淡淡的,隱隱蘊著幾分淘氣。
那樣的笑容令她呼吸一顫,她直覺地退后一步,心緒再次陷入迷亂。
為什么他要說服客戶同意庭外和解?因為她曾對他抗議過這件訴訟案嗎?是因為她,他才這么做的嗎?不!秀容迅速刷白。
「怎么啦?」楚懷宇一臉關(guān)懷地走向她,「你不舒服嗎?臉色這么差!
「不,我沒事。」她搖頭,不著痕跡地后退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你……今天找我來究竟有什么事?」
「先吃飯吧,吃飯時告訴你!
「現(xiàn)在說好嗎?我覺得……有點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休息!
「我送你!
「不!不用了!顾B忙推拒,「只是頭有點痛,休息一下就會好的,你下午還有事吧?不必麻煩你了!
「小芷——」
「究竟是什么事要告訴我?」他若有所思地凝望她,「一件好消息!顾龜肯马,躲避他的眼神,「什么好消息?」
「我找到你父親的下落了!
「什么?!」她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是真的。」他對她微笑,那微笑,溫柔得令她心悸!杆F(xiàn)在在東部一座小鎮(zhèn)。」
「他……」她困難地吐出聲音,「他過得好嗎?」
「還不錯,身體還很健康。」他柔聲道,「你不必?fù)?dān)心!顾赣H……沒事,他很健康,過得很好……有片刻,她不知該說些什么,腦子一片混亂,心里五味雜陳。接著,當(dāng)最初的驚喜與震撼逐漸消逸后,她逐漸領(lǐng)悟一個事實。
「你特地為了我去探查他的下落嗎?」
「嗯。」
「為什么?」
「因為我希望你開心!顾麥厝岬幕貞(yīng),讓她僵凝原地,感覺自己的身與心彷佛在這一瞬間碎裂。他為什么要對她這么好?為什么要待她如此溫柔?他可知,站在他面前的只是另一個欺騙他的女人?她不值得這樣的關(guān)懷與溫柔!她承受不起。 覆!」她忽地尖叫出聲,神情驚恐地望著他,同時慌亂地后退,「不要對我這么好,你不可能是認(rèn)真的,不可能!」
「小芷!」他跨步上前,握住她顫抖的肩,「你怎么了?沒事吧?」
「放開我!」她試圖掙脫他,「你……你那么優(yōu)秀、那么出色,是所有女人的夢中情人,不要對我這么好,我不值得!」迷蒙的眸滿蘊祈求與哀傷。
「聽我說,小芷。」深邃的眸光定住她,「不錯,只要我愿意,多得是女人排隊等著與我約會,但她們不是你,她們不像你能讓我笑。知道嗎?傻女孩,你不只讓我兒子很開心,也總是讓我很開心!
「不!不是這樣的!」她急急搖頭,容色更加雪白。
「你總是讓我笑!顾麧饷艿拿挤寰蹟n,唇畔卻勾勒淺笑,「我喜歡看你緊張的模樣;喜歡你為了一只毛毛蟲便尖叫得像見了鬼;喜歡你像個孩子一樣跟翔飛吵吵鬧鬧,卻又讓他每天晚上都得抓著你的手才睡得著;我還喜歡吻你,因為你的臉會變得好紅好紅——」
「不要說了!」她不敢聽。
「我還喜歡你皺起眉頭,瞪大眼睛,強迫我告訴翔飛這世上可能真的有魔法!顾崧暲^續(xù)說著。
「不要說了……」饒了她吧!「我還喜歡你的眼淚——它們好清澈、好透明、好讓人心疼!
「不要說了,我求你!」她緊緊抓住他衣襟。
他深深睇她,「你怕聽嗎?」
「這不可能是真的!顾X得好慌、好冷,前額開始泌出冷汗,「我以為你再也小會對任何女人付出感情的!
「我也曾經(jīng)這么以為!顾従徑涌,「但,當(dāng)你讓我開始注意起花開花落這種小事時,我忽然明白,自己也許要破戒了!顾乜谝皇!覆唬灰f了!」她推開他,捧住銳利抽痛的頭,「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聽,不聽!」
「究竟怎么了?小芷?」他神色一沉,不明白她為何如此激動。他的表白如此令她難受嗎?她這么不愛聽嗎?「你不相信我嗎?還是你誤會了我跟語涵--」
「不!不是這樣的。只是……你不該對我動感情的,我不值得!」
「我不懂!
「因為……」冷汗逐漸濕透她的背脊,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慌亂地瞪視他寫滿擔(dān)憂的臉。
「因為什么?」他柔聲問。
「因為我……」
「怎樣?」
「因為我騙了你!」她吶喊出聲,當(dāng)尖銳的自白沖口而出時,她覺得自己的心也揪擰成一團。「因為我……欺騙了你!顾K于說出來了,終于坦承自己說了謊。
得知她欺騙了他之后,他應(yīng)該就不會再說自己喜歡她了吧?不會了吧?望著他因震驚而失去血色的臉龐,她雙腿一軟,忽地失去支撐的力量,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