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兵家門一刖就響起敲敲打打的聲音,那聲音不斷的持續(xù)著,但仍然吵不醒屋內(nèi)的﹂干懶鬼,他們沒聽見「吃早飯」這三個具神奇魔力的字是不會起床的。
「大姊、大姊不好啦!咱們家遭小偷啦!」兵來殊﹂臉驚慌的沖了出來。
兵蘭生已經(jīng)將她撞壞的門完全卸下來,拿著從隔壁借來的工具將兩片新門裝上去,一聽到兵來姝說家里遭小偷,她不慌不忙的說:「沒事的,那小偷八成是走錯路的。」
他要是能在他們家里搜出什么值錢的東西來,那她還要大大的佩服、嘉獎他一番。
「不是呀,真的遭小偷了!而且這小偷一定有病,他偷走了咱們家的后門!
他睡到一半覺得肚子痛,提著褲子就到茅房出恭,解決了之后才瞄到自家后門給人扛走。
「咕,大驚小怪的。那門是我拆的,不就在這嗎?」她指了指剛裝上去的門板,「總算修好了!
畢竟門前是條人來人往的大道路,沒門擋著那些驚訝而好奇的眼光實(shí)在不妥,而后面小巷子沒什么人走動,沒門也不要緊。
「那后門怎么辦?」兵來妹覺得無力。
身為這個家唯一有腦袋的人,有時候他覺得挺悲哀的。
「后面看不到就算了嘛!反正家里也沒東西可以丟!顾贿吺帐爸ぞ擀檫呎f!「空房間那么多,里面什么也沒有,小偷還懶得來!
「所以我才說我們不用住這么大的房子呀。」把這屋子賣了換間小的,留些余錢過的日子說不定更好。
「你小孩子根本什么都不懂,大人做事自有道理!顾湴恋恼f.「你別擔(dān)心餓肚子,我有辦法養(yǎng)活你的。」
她只是很少動腦筋而已,真正要想辦法的時候她的腦袋也不是不靈光。
「我很懷疑!估鲜钦f他年紀(jì)小,可是他已經(jīng)懂很多了。
他們根本就不適合住在有錢人的地盤,現(xiàn)在連吃飯都成問題,天曉得大姊到底是怎么張羅到那些飯菜給他們吃。
「別想那么多,小孩子就是負(fù)責(zé)玩而已!顾嗳嗨念^,「廚房里有一籠肉包子,你叫老二他們起來吃,我要出去了。」
「肉包子?里面有豬肉的那﹂種?」光用想的就流口水,至于東西怎么來的也就不重要了。
「沒錯,趕緊去吧。」
兵來妹歡呼一聲,蹦蹦跳跳的大喊,「有包子吃啦!」
里面?zhèn)鱽砥蛊古遗业穆曧,其間又夾雜著開門關(guān)門的聲音,當(dāng)然少不了連迭的喊叫,「都是我的、我的!」
兵家的一天就從此刻正式開始。
「大姊,你不一起來吃嗎?」兵來姝看她沒跟上,開口關(guān)心了一下。
難道大姊轉(zhuǎn)了性,不跟他們搶東西吃了?她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偉大,不要是生病了才好。
她搖搖頭,「我要去找工作啦,你們吃就好,我不餓!
事實(shí)上她昨晚吃的到現(xiàn)在還在撐呢,那籠肉包子是她吃不完,厚著臉皮跟秦夏生說要打包帶回來的。
大姊是怎么啦?笑咪咪的,還把之前死撐著不修的門修好了,一大早居然說要去找工作?還溫柔的叫他別想太多,平常早一拳飛過來……
是天要下紅雨了,還是他老姊病了?
對一向迷信的悅來客棧掌柜--郝凌車面言口,一早起來右眼皮跳個不停這個壞兆頭,就足以讓她一整天都提心吊膽,生怕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
光是跳個眼皮就能讓她疑神疑鬼,更何況街口算命的老張還說她今年犯太歲、十五沖有血光之災(zāi)還有破財之虞。
總之她今年霉運(yùn)是走定了。
果然年一過完,廚房里的廚子就頻頻病倒,少了高超的料理手藝之后,她的生意較往常不如。
為了改變目前的情勢,她貼出招聘廚子的布告,來應(yīng)征的人很多,手藝好的人卻很少。
看著面前這個長相甜美、身材嬌小的少女,她實(shí)在懷疑她掌廚的火候。
「你剛剛說你幾歲了?」
「十六了。」兵蘭生抓著撕下來的紅紙,信心十足的說:「掌柜的,我七歲就開始做飯給全家人吃,經(jīng)驗(yàn)非常豐富!
「而且我爹在我們老家也曾當(dāng)過廚子,我從他那兒學(xué)了不少技巧,你用我絕對劃得來。」她扳著手指頭,「我能煮、能掃、能挑、能扛,你絕對不會吃虧的!
「你做得來嗎?我不光要個掌廚,生意忙的時候也得充當(dāng)跑堂,更別提這店里店外的打掃。」
「我可以的啦,絕對沒問題!顾呐男馗。
「看不出來你年紀(jì)挺小,本事倒不小!雇桥,郝凌車決定給她一個機(jī)會,「那好吧,你做幾天試試看,要是你的本事有你說的﹂半,我就用你!
「掌柜的!」小二從后堂探頭喊道,「送豬肉的來了,要找你算錢!
「我知道了,待會就過去。」她看了看兵蘭生,「你明天過來吧,我現(xiàn)在得找人幫我把后門邊的貨搬進(jìn)來。」
「我現(xiàn)在就可以上工!顾炔患按淖愿鎶^勇,「我去幫你搬!
「你?!」郝凌車一臉懷疑,「一頭大公豬起碼也有八十來斤,你搬得動嗎?」
「掌柜的你盡管放心,我絕對扛得動!」
兵蘭生信心十足,而郝凌車則是半信半疑的,直到兵蘭生輕輕松松的將那頭宰殺干凈的豬從停在后門邊的板車,扛進(jìn)廚房的灶上放好時,郝凌車驚訝的嘴巴還闔不起來。
「你怎么這么有力氣呀?」別說是她傻眼,就連店里的伙計也呆住了。
她明明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那身怪力到底是哪里來的?
「我不只力氣大,廚藝好,做事也很勤快,用我等于用三個人,絕對是非常劃算的!
猛然一聽她的優(yōu)點(diǎn)似乎很可取,但還是有些小小的遺憾。她擁有一身蠻力,卻不大會用巧勁,施力的分寸常常拿捏的不好。
不過這種小事也不用特地強(qiáng)調(diào)了啦。
「好好,真是看不出來呀。」郝凌車彷佛撿到寶似的,真這么厲害的話,一個人抵三個人用,薪水只算一份那多劃算呀!
「那你現(xiàn)在就進(jìn)廚房去幫忙,中午快到了,客人也會變多。」她交代道:「廚房里有兩個學(xué)徒能幫襯著點(diǎn),不知道東西放哪就先問他們,我瞧你人長得好,嘴巴又甜,要是能幫忙招呼些生意就更好了!
「好呀!贡m生乖巧的說,「我忙完了廚房的事就出去幫忙!顾@個人最禁不起人稱贊,別人一說她就以為自己當(dāng)真如此完美了。
郝凌車滿心歡喜的看著她走進(jìn)廚房,自己拿過帳本,坐在柜臺上劈哩咱啦的算起帳。
半晌
這個蘭生還真是個福星,今天生意可比前些日來得都要好,看著不斷進(jìn)來落坐的客人,郝凌車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大。
「小二!這盤豆腐都散了,我怎么下筷呀!」
「唉唷,這青花魚比炭還焦,能吃嗎?」
「呸呸呸,這是什么?蛋殼?小二,來﹂下!」
「咦?」郝凌車驚慌的走出柜臺,難道剛剛客人們的抱怨都是真的,不是幻覺?
她還以為她聽錯了。
「我叫的是面條,不是面糊,是不是哪里弄錯了?」
「掌柜的!」安撫客人安撫得﹂頭汗的小二小李沖到柜臺一刖,「您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我瞧這情形不大對呀。」
「是不對勁!」她連忙抓起裙子往廚房沖,門﹂打開,一陣煙霧混著濃濃的油煙味撲面而來。
只聽見兵蘭生大聲的說:「糟!忘了放油!」鍋?zhàn)訑[在火上干燒太久,破底是遲早的事。
「這是怎么回事呀?」郝凌車驚訝的看著有如戰(zhàn)場般混亂的廚房。
原本一切都井然有序、擺放整齊的,現(xiàn)在卻是裝菜的簍子?xùn)|倒西歪,地上又是油又是水的,還有摔破的杯盤,就算有人跟她說這邊剛刮過一陣大風(fēng),她都會相信。
「掌柜的!」學(xué)徒小許苦著一張臉,「你來得正好!這個兵姑娘根本不會做菜!」
「這菜給她一洗就爛了!切塊肉大小不一,就連煎條魚都能燒破兩個鐵鍋,力氣大得盤呀碗的給她﹂捏就破啦!」
「?」郝凌車震驚的問:「蘭生,你不是說你很能干嗎?」
她真的是廚子的女兒嗎?.
是的,只是他個性很懶又不會教徒弟而已。
「我是呀!」兵蘭生很無辜的越說越小聲,「可是大家一直催我,我﹂緊張就什么都做不好!
他們一直催她快一點(diǎn),前面客人等著吃飯,害她壓力很大,她一著急就什么都做不好,力道自然忘了控制。
都是他們的錯啦!
「算了、算了!你不用碰廚房的事,出去跑堂端菜就好了。」廚子做不來,還有別的用處。
頂著這張?zhí)鹈赖哪樀耙徽境鋈,想必那些對菜色頗有微詞的客人也會消氣。
她有些泄氣的垂下肩,「對不起喔,好像弄得一團(tuán)糟。」
「沒關(guān)系啦。」再扣回來就行了。
「那我要做些什么?」
「你幫忙招呼客人,問他們要吃些什么,再通知廚房,幫忙送菜送飯,客人要是走了再幫忙收拾桌子。」
兩人從廚房走出來。「這個容易我會做。」還有工作做又將她受到打擊的信心挽回了一些。
郝凌車又站回柜臺后面,聽著兵蘭生很有精神的喊著,「兩位客倌里面坐呀,請問要吃些什么?」
「悅來客棧什么時候有這么漂亮的姑娘啦?真是有眼福呀,以后可要常來了!」
郝凌車總算放心了,自已留下兵蘭生的決定該是對的。
「來一盤腌的胭脂鵝、兩大碗白飯、﹂盤鱔糊,再加兩大碗鹵白菜,喝點(diǎn)酒也不錯!
「打半斤汾酒,謝謝你了!
「好!馬上來!」她學(xué)著小李的聲調(diào),朝著廚房喊,「面糊來一碗、酒﹂瓶,白菜用鹵的!」
「?不對吧!」兩名客人互看了﹂眼,「我是要鱔糊。」面糊跟鱔糊差得可遠(yuǎn)了,「我點(diǎn)的是……」
這姑娘記性怎么這么差呀?
另一個道:「不要汾酒好了,改茅臺!
「鱔糊你不曉得就改脆鱔好了,上面不要淋鹵汁,其他的照舊,就這樣啦。」
「喔,我知道了。」兵蘭生轉(zhuǎn)了一個身,腦子里﹂陣迷糊的又轉(zhuǎn)過頭來,「不好意思,你們能不能再說﹂遍?」
「總之是要鱔魚、白菜和豬肉,不是要茶是要喝酒……」
「。亢孟袷趋X糊……不、不是脆鱔,還有……」客人被她的爛記性弄得七葷八素,自己也搞不清楚要吃些什么了。
「一碟腌的胭脂鵝、兩大碗白飯、一盤脆鱔不要淋汁、兩大碗鹵白菜,加上茅臺半斤!
其他桌的客人已經(jīng)聽到都記起來了,于是好心的出言指點(diǎn)。
「嗯?」這個聲音好熟悉呀!「秦夏生,是你!」她指著那個好心又記憶力超好的客人,「你怎么在這?」
「的確是我!顾嫦肟纯此X袋里裝什么,不過幾樣菜而已,怎么會一轉(zhuǎn)身就記不住呢?
問他為什么在這?他才想知道她怎么會在這里。
「我約了人在這里談事情,順便吃飯。」
她看著他和另一名陌生男子桌上只有茶,顯然是客人太多小李還沒有時間招呼他,所以馬上放下那兩個被她弄得暈頭轉(zhuǎn)向的客人,招呼起自己的朋友來了。
「你要吃什么?我叫廚房馬上幫你做!」她興匆匆的說,剛剛的挫折﹂如往常飛快的被她拋到腦后。
「你記得住嗎?」秦夏生微笑的說。
她按著腰,有一點(diǎn)不服氣,「當(dāng)然,你不要太看不起人,不過是一顆{口菜和一只雞而已。」
「是胭脂鵝和鹵白菜,脆鱔、白飯和茅臺!惯B旁邊的鄧春鴻都記住了,他低聲的問:「你去哪認(rèn)識這個呆瓜姑娘?」
長得有模有樣的,卻裝了一腦袋的稻草,九成九是個笨蛋。
秦夏生也小聲的說:「這個呆瓜很有趣,你看著吧!
她或許是他無聊生活中的調(diào)劑。
昨晚他跟她說了大半天的話,對她的身家背景和個性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也知道兵家發(fā)跡的過程和目前的窘境。
他覺得新奇又有趣,他的生活里從來沒有這樣的人。
他聽她說到她的家人,深深的覺得那是一群怪人。
他們是完全不同類型、不同階級的,卻因撿來的銀子闖進(jìn)跟他們截然不同的生活形態(tài)。
「你是誰呀?」兵蘭生看著鄧春鴻好奇的問。
「在下姓鄧,春眠不覺曉,鴻飛那復(fù)計東西,就是春鴻兩個字,幸會了!
看著她一臉明顯不懂的表情,秦夏生忍不住想笑。這真是標(biāo)準(zhǔn)的對牛彈琴呀!
兵蘭生大字不識幾個,春鴻卻跟她吊書袋,這不是白搭嗎?
兵蘭生有些迷惑的看了看鄧春鴻,然后恍然大悟了。「所以你是春天生的?」
「什么?」鄧春鴻奇怪的反問。
秦夏生噗哧一笑,他從來也不是愛笑的人,可是看到她那種煞有介事的認(rèn)真表情,就忍不住想笑。
「就當(dāng)作你是好了。」他含笑道:「兵姑娘,你可以幫我們點(diǎn)菜了!埂负茫阆氤孕┦裁?」有錢人取名字怪沒創(chuàng)立息的,要是她就能想出一千個比春天生夏天生來得更有立思義的名字。
「我要冬瓜湯搭南瓜飯,飯后的水果是西瓜點(diǎn)心、北瓜糕,記住了嗎?」
兵蘭生點(diǎn)點(diǎn)頭,「我記住了。西瓜湯、南瓜飯,水果是冬瓜、北瓜糕!
秦夏生搖搖頭好脾氣的重復(fù)了一遍,「冬瓜湯、南瓜飯、北瓜糕、西瓜。」
「這次記住了。」簡單得很,東西南北嘛,「我馬上吩咐廚房。」
昨天他請了她﹂頓,現(xiàn)在幫他服務(wù)﹂下算是禮尚往來。
「她真的去了耶!難不成她真的是個呆瓜?」鄧春鴻笑笑的猛搖頭,「這世上哪有北瓜?」
「所以我說她是個呆瓜,有趣吧?」到底是單純還是愚笨呀?他有研究的興趣了。
「這是什么道理?」兵蘭生的聲音自鬧烘烘的酒樓里傳了開來,「有冬瓜、西瓜、南瓜,那什么理由會沒有北瓜?」
廚房里的學(xué)徒忙著收拾她留下的爛攤子,還要快手快腳的煮好客人點(diǎn)的菜,聽到兵蘭生硬要他拿出北瓜糕來,忍不住心里直冒火。
「有冬瓜、西瓜、南瓜,沒有北瓜是因?yàn)橐呀?jīng)有了你這個呆瓜!」
眾人﹂聽到她興師問罪的問話和小學(xué)徒的回話,忍不住笑得直打跌,議論紛紛的討論著﹂向精明的郝凌車到哪里去找了這么一個夾纏不清的姑娘來?
郝凌車苦著一張臉,叫了一聲,「我的天哪!」
她頻頻跟大家道歉,尤其是那兩位因?yàn)楸m生的爛記憶因而還餓著肚子的客人,「對不起呀!這姑娘笨得很,我馬上辭了她!」
這個蘭生真是太糟糕啦,有一身蠻力有什么用?這么會闖禍又笨,簡直就是禍害呀。
長得如此嬌俏怎么會這么蠢呢?
稍后全城的人都知道,剛搬到大長街的兵家姑娘,長得美則美矣可是﹂身蠻力,而且比牛還笨,郝凌車還替她取了「蠻牛西施」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