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雷臨歧站在山頂,用幾塊石頭壓住地輿圖,一面拿著準繩和遠矩測量,一面咳嗽。
今天早上他就覺得頭重腳輕、鼻塞喉嚨痛,看樣子是染上風寒了。而侍書居然一點事都沒有,難道他比她還要不濟?
侍書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揉了揉發酸、發痛的雙腿,這腳痛得比昨天更加厲害了,還好已經到了目的地,不用再走了。
“還在咳呀?”她有點擔心地問:“沒有好一點嗎?”
“托你的福,咳……咳……”
“你還真是容易生病!彼龘u搖頭,一跛一跛地走到他旁邊去,“要不要我幫忙?”
“咳……不用。”唉,他男人的尊嚴呀,蕩然無存。
“你跟我說怎么做,我們一起做完,說不定可以提早下山,否則你要是越病越沉,甚至病死了,那我一個人怎么下山?”
他瞪了她一眼,“死不了的,要病死也沒那么容易,被你氣死還快一點!
“老是說我氣你,我好心要幫忙,你還這樣嘔我,到底誰氣誰呀?”她朝他不滿地吼道。
他揉了揉耳朵,“小聲點,我頭痛!”她還嫌他腦袋里嗡嗡的聲音不夠多嗎?
為了怕她加重他的病情,他決定給她一些工作,“好吧,你磨墨幫我記些數字。”
“沒問題。”有事做就好。
接下來她依言磨完了墨,并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鋪開了紙。
“矩勾高六,咳咳……”
她提筆寫了下來。
“下股九尺……一寸。矩上三丈,入矩股八尺五寸。”
侍書聽他斷斷續續地將測量的數字給寫下來,這才明白他在利用勾股術算高低差,“喂!算籌在哪里?”
雷臨歧回過頭來,“做什么?”
“我幫你算,這樣比較快一點!
他看了她一下,點點頭道:“在竹盒子里,你真會算?”
“度高者重表、測深者累矩。你說我會不會?”她反問回去,將算籌拿了出來。
果然是個聰明的姑娘,他真想知道她有什么是不會的。
兩個人忙了一整天,直到天色快暗了才左一個、右一個地靠著石頭坐了下來。
“我腦袋里都是數字。”她叫了一聲,“累死人了!”
他無力地看了她一眼,他比她還慘,腦袋里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
“你沒事吧?臉好紅呢!”
雷臨歧摸了摸自己的臉,“有點燒,歇一會應該就會好一點!彼行┢@鄣亻]上眼睛,真不想給她看見自己這副窩囊的樣子。
待他醒過來的時候,侍書已經生好了火,天色也完全暗了下來。
她有點擔心的蹲在他身前,“還是很不舒服嗎?”
“還好!
她將干糧遞給他,“吃一些吧!
他咳了幾聲,“不用了。”他哪有食欲,而且也沒力氣啃那又干又硬的干糧。
“吃這個好不好?”她放下干糧,拿過一小籃鮮紅的棗子來,“紅棗很好的,可以潤心肺、止咳、養胃健脾,還可以益氣壯神,吃一點好不好?”
“哪來的棗子?”
“我早上看見一叢酸棗樹,所以想去摘一些來吃,沒想到里面居然雜生著一叢紅棗!彼χf:“你運氣真好,否則就只有酸棗可吃了。”
“腳不痛了嗎?”早上經過的那叢酸棗樹,離這里有好大一段路!天黑、路又崎嶇,她這樣出去亂走,居然還能平安無恙的回來,真是命大。
“痛呀!剛剛又摔了一跤,膝蓋都跌破了。”她拉起裙子來,露出底下的燈籠褲,膝蓋的地方果然破了,還滲著血。
“誰叫你去摘這個鬼棗子的?”看見她跌破了膝蓋,他的火氣莫名其妙的冒了上來,“我有說我要吃嗎?沒摔死算你運氣好。”
“你講不講理呀!”她瞪大了眼睛,“我是看你病得可憐,什么都吃不下,這才摸黑又摔跤的去摘,你居然這么不領情!”
“我有拜托你嗎?少自作多情、多管閑事。”什么叫他病得可憐?他才不需要她來可憐他。
“你太不講理了!彼岩换@的棗子往地上一摔,“我的東西寧愿給狗吃也不給你吃。”
什么嘛!她是一片好心好意,他居然這樣糟蹋!她最怕一個人、最怕黑,好不容易克服了心里的恐懼去給他摘棗子,一路上被山風、野獸甚至鳥叫蟲鳴嚇了好幾次,還因此摔了一大跤,結果他竟然這樣對她?
她又氣又委屈,忍不住眼淚就奪眶而出,“你病死好了,我不管你了!”
她跑得離他遠遠的,在另一頭坐了下來,掩著臉哭個不停,“狗咬呂洞賓!不管你……死掉算了!我一個人也可以下山……”
看她哭得可憐,雷臨歧也覺得自己這頓脾氣發得莫名其妙,聲音軟了下來!皠e哭了!
侍書將整個身子轉過去,不搭理他,仍是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
雷臨歧嘆了一口氣,也不再說話。他突然覺得這一夜,會相當的漫長而難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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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侍書沒好氣地說著,一臉想將房門關起來的樣子。
他們在山上待的時間比雷臨歧預期的還久一些,一共待了九天多。從那天他兇她以后,她就不再主動跟他說話,但她還是幫忙他記錄和算數。
而他也不多跟她說話,甚至連想道歉的樣子都沒有,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僵持到下山,住進了客棧。
不知道他這個時候來找她干嘛?
“給你!彼麖男心依锬贸隽艘话鼥|西,看樣子是怕弄濕了。
“我不要你的東西!
他卻徑自拉起她的手,硬將東西塞在她手里,“你可以丟掉、燒掉,隨便你,反正沒什么意義!”一說完,他就進了她隔壁的房間。
侍書狐疑的盯著那包東西,拿起來很輕沒什么分量,會是什么呢?她疑惑的進了房,將東西放在桌上,直盯著它看。
“到底是什么?”她一下拿著想拆,卻又放回桌上去,如此反復數次,自己都覺得可笑。
終于,好奇心戰勝了驕傲,她打開了油布包,里面是幾張紙,上面隱約有著筆墨的痕跡。
她算了算,一共有八張,每一張都折得好好的。她有些迷惑了,難道他不好意思當面跟她道歉,所以寫了一封文情并茂的信來求她原諒?
怎么可能?他是雷臨歧耶,怎么可能這么感性?
她攤開其中一張紙來看,印入眼簾的是他修長而整齊的字跡,由于這兩年來替老夫人念信,她一眼就能認出。
他寫了荊軻刺秦王,在易水與燕太子一別的瀟灑和激昂;再攤開一張,寫項羽的垓下被圍、四面楚歌的奔放悲壯。
他的文筆極好,故事不長可都相當引人入勝,侍書不知不覺的被他所描述的情節吸引住,不斷往下讀去。
他一共寫了八個故事。
她想起上山的第一夜,她曾央求他每晚說故事給她聽,雖然后來兩人因為棗子事件鬧翻了,但他顯然的,還把她的話記在心里。
她突然覺得心里有些難受,酸酸且痛痛的。想到他定是趁她熟睡時,一邊磨墨寫字,一邊又怕她醒過來發現的狼狽模樣,她就覺得好笑。
難怪有時她夜半驚醒,總會看見他手忙腳亂的裝睡,當時她還以為他又想玩什么花樣,原來是趁著月色提筆給她說故事呢!
從來沒人這樣對她,這樣把她的話放在心上過。
她覺得好笑,可是眼眶卻忍不住紅了。她想到他那天嫌棄她的棗子,糟蹋她的一片好心,她一怒之下摔了籃子,棗子滾了一地,可是早上起來卻一顆都沒看見,她還覺得奇怪,棗子到哪里去了?
現在想想,說不定他半夜摸黑一顆顆地撿起來,再一顆顆地吃下肚去,難怪他第二天就不咳了。
好別扭的男人!侍書笑得眼淚都落了下來,她已經不想計較他的蠻不講理了。
她家少爺,其實也算是個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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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逍遙嘛,御史大人。”雷臨歧站在臨水的榭船上,看著池上疏落有致的蓮荷,有一點諷刺的道。
“我也沒辦法呀!庇嗍銘褤u著扇子,瀟灑地說:“人家也是好意一片,不住白不住!
江州首富這么的熱情好客,怎么樣都要招待他這個御史大人到他的園子里做客,他怎么好拒絕呢?
“如此逍遙快活,正事恐怕都忘光了吧?”
“我怎么敢忘呢?”他笑著斟了一杯茶,“坐嘛,別老是站著,來嘗嘗這黃山的云霧茶,你在京里沒喝過這種奇巧帶香味的茶吧?”
雷臨歧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御史大人,你把我從客店里找來,為的就是要喝茶?”這家伙,還真的給他擺起官架子來,叫他這個“屬下”來這里“見”他。
“雷主簿,你千萬別介意,我是御史臺嘛,叫我去見你這說不過去吧?”偷偷摸摸的去見還成,說到公事時可就要用“傳喚”的了,免得大家起疑心。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入他們的圈子,搞壞了御史臺的名聲,制造出一個昏庸、糊涂,只愛錢的貪官形象,還有好色、好賭、嗜酒什么都來,他也很辛苦呢。
兩人這掩飾、代替身分的戲劇,從雷臨歧回江州一路上就上演了,為的就是取信于這班不成材的官員,甚至從中收集到他們不法的證據!
“是,不知道大人傳喚下官到這,有什么指教?”
他嘻嘻一笑,“治水這事我也不懂啦,所以我就不提了。但是我要先提醒你,如果朝廷撥下來治水的銀兩有短缺的話,你先別發火!
“我都還沒上書請撥銀兩,你們這群人已經開始打壞主意了?”食君奉祿,還要挖空國庫,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呀!
“臨歧,不是你上書,是我!”余抒懷用手一指鼻子,“我才是御史臺,記得嗎?”
他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他的話。“查案歸查案,別影響到我的進度!
“不會的!彼判臐M滿地說,“老實說,我可是幫你辦妥了一件大事,看你怎么謝我。”他得意揚揚的,眼睛都笑彎了,看樣子他可能真辦成了件大事,才能讓他如此自鳴得意、不可一世。
“原來御史大人想跟下官邀功、討賞!崩着R歧一臉恍然大悟地說:“難怪你一張臉都笑歪了,很得意嘛!
“不敢、不敢,我要邀功領賞也是跟皇上呀!”余抒懷突然壓低了聲音,“你猜怎么著?我可是找到臨?ぶ髁!
“真的?”不太可能吧?他上山、下山不過十來天,這么短的時間能讓他找到毫無消息的臨?ぶ鳎
“那當然!彼牧伺男馗,“我辦事,你放心!確確實實、如假包換的臨?ぶ,此時便在來這的路上了!
“你可真有信心哪!崩着R歧拿起茶來,輕啜了一口,“在哪找到她的?”
他神秘兮兮的說:“說出來你一定不信,不如這樣,你猜猜看好了!
可他話都還沒說完,雷臨歧杯子拿著,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江州臨姚縣還是浦知縣?”
“你怎么知道?”余抒懷訝異地問,“誰跟你說的?”
“我隨口說的,說對了嗎?”
笨抒懷,想也知道她一定在江州,十天前他們碰面時,他并沒有提到關于尋找郡主的事,因此這事一定是在他上山之后才開始進行的。找人、尋獲,已經起程來這,而且要到了,這中間不過經過了十天,扣掉發文尋人、上稟和往來的時間差不多要一半以上的時間,能夠在三天內到達他們所在的堯中縣,就一定是臨姚或是浦知了。
“沒錯,的確在臨姚找到的!彼麚u搖頭,有點掃興地說:“這樣你都猜得到,真沒意思!
“奇怪!崩着R歧微皺著眉,一副深思的模樣!八秊槭裁匆氐貜耐驳脚R姚?又為什么等皇上下令尋人時才愿意出現?”
利陽王兩年前過世,郡主失蹤這件事情就很詭異了,現在她又陡然在江州出現,多少有些不合理。
“想不透了吧?”終于有他想不到的事了。余抒懷高興地說:“關于你的問題,我倒是有解釋,你要不要聽?”
“你說,我聽聽看。”
“話說兩前年前利陽王過世,無依無靠的郡主變賣家產之后,便想回京尋親。可她一個孤身弱女子,身上又沒多少盤纏,一路上吃盡了苦頭!可憐哪,一年前她來到臨姚,盤纏用盡不得已流落街頭竟又病倒了,適巧給臨姚知縣遇到,收她當義女帶回府里養病,好不容易調養了一年,現在才好一點!
“太巧了!彼麚u搖頭,“我不相信。就說郡主在臨姚養病,縣令為何不上報,卻等到皇上尋人才出聲,你不覺得可疑嗎?”
“所以說你不會做人就是這樣。”余抒懷一副教訓的口吻,“人家郡主當然不好表示身份,一說出來豈不把縣令嚇壞了?家里住著個郡主,誰會不提心吊膽的過日子?要不是我發文強制各州刺史、縣令尋人,臨姚縣令苦惱得不得了,郡主也不會說出身份來!碑斎唬@一切都是屬下跟他報告的,他可沒空去臨姚問縣令。
雷臨歧還是搖頭,“我覺得疑點很多,而且漏洞百出。第一,利陽王一過世,她為何不向望安府尹或是遙領望安的陣親王求助,反而要舍近求遠到京城去?第二,利陽王雖然只有虛銜而無實權,但好歹也是家財萬貫的富貴之家,怎么可能一年之內郡主會散盡家財流落街頭?第三……”
“等等!”他一揮手,阻止了他的話,“你是說郡主是假的?”
“我沒那么說,我只是覺得可疑,或許另有隱情是我想不到的也不一定。”他只是就矛盾、不合理的地方提出懷疑而已,當然不能因為這樣就說她是假冒的。
“她干嘛要冒充郡主?要是被拆穿可是要殺頭的。”余抒懷覺得不太可能,“況且皇上見過郡主,是真是假他一看就知道,誰肯冒著殺頭的風險來冒充?你想太多了。”
雷臨歧橫了他一眼,“你八歲時就長這一副老頭子的模樣嗎?”
他尷尬地笑道:“說的也是,當年郡主只有八歲,皇上現在說不定認不出來了。”
“總之,這事先別跟皇上提,等我見過郡主再說。”
“嘿嘿嘿……”他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這個嘛,好像有點來不及了。”一有郡主的消息,他就馬上派人回京通知皇上了。
他看了他一會,然后搖搖頭,“下次要干什么蠢事之前,先問過我好不好?”他真想一棒敲在他頭上,看看他會不會因此清醒一點。
“這怎么會是蠢事?我幫了你一個大忙!庇嗍銘巡环䴕獾卣f,“而且人家真的是臨?ぶ,不信你等著看好了!
“好,你做得很好。”他無奈地說,“多謝你了,等郡主到了之后,不要張揚,將她安置在欽差行轅,我要先見見她!
“不要張揚的意思是……”
“就是別讓其他人知道她的身份!彼幌M淮蠖讶藫屩鴣砼鸟R屁、奉承這個皇室嬌女,那只會讓事情更加復雜而已。
“呵呵呵……”余抒懷更加不好意思了,“你知道的嘛,我跟這些地方官混得可熟了,這件事……其實呢……”早就被他拿出來講不下八百遍了,臨?ぶ骺墒撬业降哪,不說出來讓大家稱贊他一下,他怎么受得了!
“余抒懷!”雷臨歧覺得頭痛了。“有了什么差錯,我惟你是問!
“雷主簿,別生氣,好歹我也是個御史,給點面子好不好?”能出什么差錯?人家是郡主耶,巴結、奉承都來不及了,有誰會想害她?
“面子是自己拿來丟的,不是人家不給!彼酒鹕韥恚拔疫要到濟川的工地去,沒事的話我要先走了!
“晚上一起吃飯?”他殷勤地說,“刺史作東,安排在梨香樓,你一定要到。”
“再說。”
“就這么說定了,我再打發轎子去接你。”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想他在這里吃香喝辣,而他卻在深山啃干糧喝溪水,他難免有些過意不去。
反正是刺史做東請客,他就來個借花獻佛,好好的慰勞他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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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正是涼風送爽的時刻,兩條人影一前一后的走在防潰堤上。
雷臨歧背著雙手,神色凝重的看著眼前流過的川水,它看起來是那么的寧靜,但卻是三年一潰、一年一泛,實在是令人相當頭痛的一條河。
“濟川!彼麚u了搖頭,低聲的嘆了一口氣。
“總會有辦法的!笨此嬗须y色,似乎心里相當不痛快,侍書忍不住勸了一句。
“是呀,總會有辦法的!彼仡^對她一笑,“你還沒想出辦法來嗎?”
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想了幾個法子,但都不中用。你呢?”
“跟你一樣!彼y掩無奈之色,“雨季再來,水位又要漲高,這次不知道要淹到哪里,又要傷多少人命!
“那我們現在趕快動工呀。我們一邊建新渠道,一邊想辦法!鼻榧敝,她抓住他的袖子,“人呢?為什么這里一個人都沒有?”
他說要來看看情況,她還以為會看見很多人忙著搬運材料、挖掘渠道,可是這兒卻冷清得緊。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我沒有人力、也沒有財力,更沒有朝廷的支持。”
“怎么會呢?皇上不是派你回江州治水?”怎么會沒有朝廷的支持呢?
“皇上給了我一年的假回家探親。”看著河水,他忍不住感慨,“可是他并沒有答應要整治濟川。但若我可以提出整治濟川的具體方案,證明濟川非整不可,而且百利無一害,上早朝時說服各部大臣,或許他們就不會反對了!
“江州水患這么多年了,整治濟川是好事,為什么他們要反對?”侍書不平地說:“那些官懂什么?你叫他們到江州來看看。”
“他們認為只要筑堤就能防洪,開鑿渠道、分流濟川,都是相當耗費國庫的事。其實這想法錯了,濟川三年一潰、一年一泛所造成的損失不見得少了!
“都是一些短視近利的昏官!彼龖崙嵉恼f。
“這些都是國家的棟梁,也是朝里的主流。”他苦笑著說。
她看著他黯然的臉,心里也有著深深的無奈,她幾乎可以感受到他心里有多么難過,因為他正不自覺的將她的手越握越緊。
“你在朝里當官,很不痛快是嗎?”她溫柔地問著。
“是不痛快,或許真是我不懂為官之道。”
“如果要同流合污才叫為官之道,那我寧愿你不懂!彼秸f越小聲,“你……你是個好官,很抱歉我以前對你那么兇!闭f到后來,她已經聲若蚊鳴,不拉長耳朵根本聽不見。
“這倒是個好消息,原來我是個好官,你不說我還不曉得!
“是好官,可是卻是個壞人!”她臉一紅,“我不隨便稱贊人的,干嘛故意把話說得那么諷刺!
“很諷刺嗎?”他一臉很無辜的模樣,“我還以為你聽不出來!
“雷臨歧!”她微怏地道:“給你三分顏色,你倒給我開起染坊來了!別以為你寫了幾個爛故事來討好我,我就會……就會感動!我才不信這一套!”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么說,所以才說那也沒什么意義!彼悬c不自在地續說:“我用得著討好你嗎?”
沒什么意義?不知道為什么,這句話讓她想哭!念頭一起眼眶一紅,眼淚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掉,她伸手想擦,卻發現仍被他握著!胺砰_啦!沒事拉人家的手干嘛!”
“干嘛又哭了?又是哪句話惹到你了?”
“誰哭了!是沙子跑到我眼睛里!”她轉過頭去,不給他看見她的眼淚那么的多。
“那一定是顆好大的沙子!彼阉D過來,“我幫你吹一吹?”
“不要!”她用衣袖掩著臉,不跟他的視線相對!安灰愎埽
“我不管?那你紅著眼睛回家,我娘又要說我欺負你了!钡降啄锸钦l的呀?老是站在侍書那一邊。
“我才不希罕跟你一起回去!
“那剛好順了你的心意,我還有事走不開,待會讓阿樂先帶你回去!
“為什么?”她把手放下來,“你還有什么事?老夫人很掛念你的!
“臨?ぶ髡业搅,你說我需不需要留下來?”這丫頭也是個怪人,嘴巴上說不希罕跟他一起回去,可是一聽到他說不回去,卻又急了。
她的反應都老老實實的寫在臉上,根本瞞不了人。她掛心他,理由……他還得想一想。
“找到了?”她眨眨眼睛,“真的?我不信!”
“我也不信。不過,她人都快到了,也不由得我不信!彼延嗍銘阉f的話全部告訴她。
侍書聽完之后,眉峰輕輕攏在一起,“這怎么可能?她絕對不會是臨?ぶ鳎欢ㄓ袉栴}。”
雷臨歧聽她說得篤定,不免好奇,他雖然也對這個郡主真假有所懷疑,但沒有像她這樣,光聽描述就全盤否定對方是臨海郡主的身份。
“她為什么絕對不會是郡主?”他發現自己居然想聽聽她的意見。
“她失蹤了兩年,音訊全無,為什么現在才出現?”她狐疑地說:“況且,她為什么父親一死就急著上京?被臨姚縣令收留的過程也太戲劇化。”
他聽了直點頭,她說的跟他懷疑的一樣。
“最重要的一點,她說她是臨?ぶ鳎姓J這個封號?如果是的話,她就絕無可能是李黛!
“這倒是有意思了!彼d趣盎然地看著她,“為什么承認這個封號,反而就不是郡主?”
侍書突然警覺到自己說得似乎太多了,連忙道:“其實我也不確定,只是這樣覺得,沒什么根據的。”
“是嗎?我覺得你不像是會胡亂臆測的人,你說的話一向有根據!彼牭贸鰜硭难圆挥芍裕胨欢ㄖ佬┦裁!拔腋闾徇^臨?ぶ鹘欣铟靻?”
“當然有,否則我怎么會知道?”就算他沒提過也要硬說有。
“我確定我沒有!彼沂置掳停仙舷孪碌目粗,“會不會你原本的名字就叫李黛,是利陽王的獨生女,當今圣上的堂妹,封號臨海郡主?”
她一聽愣了一愣,好半晌后才突然爆笑出聲,“天哪!你不會真的這樣想吧?太好笑了,我怎么會是什么郡主?”她笑得肚子都痛了,“我如果是郡主,用得著當你雷家的丫環,受你這個少爺的氣嗎?”
“是不太可能,但并非絕無可能!
兩年攀前利陽王去世,幾個月后侍書進了雷家,時間上說得過去。還有,她所擁有的種種才能,就算天資聰穎也要花時間、下苦心學,尋常的丫頭能嗎?
而且,她竟知道臨?ぶ鹘欣铟,他相當確定他沒有提起過。
“好吧,我承認。”她止住了笑,認真的說:“我的確知道一些郡主的事,因為我服侍過她!
“怎么我不太相信你的話!
“真的!彼荒樥浀卣f:“不過當時我不知道我們老爺居然是利陽王。他死了之后,小姐不見了,大家也都四處分散,我才又被賣到雷家。”
雷臨歧點點頭,“原來如此。你以前是利陽王府里的丫頭!
“沒錯!边好他信了,否則他再問下去,她可不知道要怎么掰了。
“你還天生就是丫頭命,到哪都是丫頭。”他不信她,甚至還有種解釋不出來的感覺,感覺她才是李黛。
“就像你天生是少爺命一樣。”她對他吐了吐舌頭,“我當然也可以天生丫頭命,否則誰來伺候你?”
“我可從來沒被你伺候過!彼α诵,“既然你那么確定她不是郡主,那真正的郡主到哪去了?”
她聳聳肩,“誰知道,郡主她不想被人家找到一定有理由的吧!
“我倒挺想知道是什么理由。”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才是李黛,那么那個即將到欽差行轅的郡主,為什么要冒充,又有什么圖謀?
“或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彼鲱^看著他,帶著些懇求的味道說:“你一定要證明她是假的,不能讓她進京。”
“既然你服侍過她,那么就讓你去認她一認,是真是假很快就知道了!彼彳浀男惆l,將她那被風揚起的發絲順到耳后去。
“不成!彼p輕咬著下唇,“其實我也沒見過她。老爺將小姐一個人鎖在大房子里,把她和所有的人都隔開來,也沒有派人服侍她。我不過是幫她送飯、送東西而已,她長得什么模樣,我根本不曉得!
“利陽王為什么要這么做?”如果她真是李黛,那個被鎖起來、被迫與人隔離的女孩,就是這個老嚷著不要一個人的侍書嘍?
“我不知道。”希望他別再追問,否則她要哭了。
“希望有一天我能知道答案。”他一手摟過了她的頭,讓她靠在自己懷里,他則默默的看著滿天紅橘的亮霞和流云。
他的侍書,又哭了。
她的臉埋在他懷里,輕聲地說:“李黛從沒接受過皇上的誥封,這一點只有皇上、王爺和她自己知道,別人絕對不會知道的!
他輕輕的嘆了口氣,撫著她柔順的發,心里暗嘆,那你又怎么會知道?
除非,她就是李黛,一個不肯承認自己有如此尊貴身份的固執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