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過雨的秋日午后,一絲涼風也沒有,空氣中粘窒著一股揮散不開的昏頓,就連書房外荷花池邊的蛙鳴,聽起來都有些有氣無力的。
“少爺,吃飯了!笔虝牟桓是椴辉傅氐馈
一把白牙撥鏤尺快速地打了下來,正中她右手背,“請呢?”
“少爺,請吃飯!彼淮蛲吹氖郑а狼旋X地吐出這幾字。
“客氣有余,恭敬不足!彼戳怂谎,“再說一次。”
“再說一百次也一樣。我根本就瞧不起你,怎么有辦法恭恭敬敬的跟你說話!”她豁出去了,這個不孝子愛記仇又小心眼,擺明了在欺負她這個奴才。
什么說話訓練,去他的,誰理他呀!她才在他手下三天,感覺卻像過了三年。
她覺得好累,盡管他沒使喚她,也沒拿粗活來奴役她,當然更沒餓著她,他只是快悶死她啦!
他一定知道她受不了安安靜靜的坐在一個地方太久,才故意叫她在書房坐一整天不許她走動,他一定也知道她不說話會死,所以才不許她說話,并且知道要她對他表示恭敬比教母豬爬樹還難,所以才拿了一把尺來,一逮到機會就打她。
這叫精神虐待!她一定會死掉的,如果再繼續被他這樣惡搞胡整下去,她真的會死掉的。
“我沒說你可以說話,誰叫你出聲的?”
“我愛說什么就說什么,你管不著。”她生氣的說,“我要走了,你自己慢慢玩!
他也不阻止,只是笑笑的看她走,等她要跨過門檻時才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沒有我的允許,你要是離開這個屋子一步,我包準你永遠都進不了雷家門一步。”
她頓時收回了腳,客客氣氣的說:“少爺,請吃飯了。”柔順得像只小貓。
這句話像是咒語,非常的有用,屢試不爽。這丫頭天不怕地不怕,一提到這句話馬上就乖得不得了,看樣子真的很怕被他趕出去。
“很好,孺子可教也!笔掌鹆死弯h舌,其實這丫頭也沒那么討人厭。
可為什么她會這么不愿意離開雷府?他知道她在他親娘面前搬弄是非、顛倒黑白,也是因為怕他把她賣出雷家的緣故。
“多謝少爺稱贊!
“就是這樣,真難得你做對了一次!彼c點頭,嘲諷地道。
“請問少爺,我可以回老夫人房里當差了嗎?”盡量囂張吧,明的她斗不過,來暗的她鐵定贏。
好漢不吃眼前虧,忍一時之氣換往后的好日子,算算還滿值得的。
“有這么容易嗎?”他扇了扇折扇,“才三天要磨你的爪子還不夠呢!
三百年都不會夠!她在肚子里罵了一句,就算你死到骨頭都能拿來打鼓了,我的爪子依舊鋒利如昔。
看她臉上表情古怪、深有不滿之色,想也知道她在肚子里作文章!霸倭R呀!罵得越多就越晚回去,反正本少爺閑得很!
“我哪有罵你!彼⒓礉M臉恭敬,笑得燦爛極了,“少爺,你多心了!
“哼。”他將折扇一放,“備紙磨墨!币苍撧k正事了,回到江州都三四天了,余抒懷不知道搞什么鬼,居然到現在還不來他這里報告。
侍書卷起袖子幫他磨墨,看著他全神貫注地盯著一張地輿圖,或沉思、或喃喃自語,有時提起筆來寫了幾個字,然后又放了下來。
這三天來,他幾乎都待在書房里,一開始她也沒心思去看他在做什么,滿心滿腦都在罵他、詛咒他,可現在她開始好奇了!
他到底在做什么?一張地輿圖看了三天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也真夠笨了。
他們兩人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地輿圖,突然窗子一格動,跳了一個人進來!
“來得真早!崩着R歧抬起頭來,看見余抒懷笑嘻嘻的樣子,冷哼了聲!
“沒辦法,你不知道那些大小官員多熱情,這幾天到處都有人做東請客,吃得我人都胖了一圈!彼m然是在回答雷臨歧的話,但眼光卻好奇的在侍書身上打量。
“你倒享受,正事都不用管了?”看見他一臉興趣的盯著侍書,雷臨歧不知不覺的生起了一些火氣。
“我辦事你放心!彼浪囊粨]手,“沒介紹一下,這個大美人是誰?”
“別跟她說話,她兇得很!
“真的嗎?”他更是好奇了,“怎么個兇法?”
“你不會想知道的!
什么意思嘛!說她兇?他怎么不說自己不孝又小心眼?
侍書想反唇相稽,但最后還是忍了下來。“少爺,既然有客來,侍書先退下了。”
“不用,這家伙不算什么客人,你把門窗都關緊了,然后乖乖地坐著!彼钢R窗的一張梨花木圓凳道。
侍書乖乖的照著他的話做,相當忍耐地咬著唇,一聲不吭地坐下。
余抒懷走到書桌旁,一看見地輿圖,搖頭嘆道:“你還真是拚命,連在家里都不肯閑著。”
江州的濟川前年潰堤泛濫,洪水奪去不少人命和良田,雷臨歧一直有要整治濟川的決心,這次他雖說是休假回家,其實仍是念念不忘要防治水患。
“也休息夠了,該開始準備辦正事。”他將視線放回圖上,旁邊還零散的放了一些公文,“我還沒去實地勘查過,不過看起來,濟川不怎么好對付呀!”
“豈止濟川不好對付,沒消息的臨?ぶ饕惨粯勇闊!庇嗍銘淹榈卣f,“你最近大概跟水犯沖!
說實在的,濟川整不整治跟他雷臨歧又沒關系,他實在不明白為何他硬要將這個責任攬在身上。在朝中,他力排眾議主張整治濟川,受到各部官員的齊力反對,而皇上最后裁定說,只要他能提出具體可行的方案,就可考慮整治濟川的事。
看樣子,他是鐵了心要皇上和各部大臣正視這條濟川了。
坐在窗下的侍書本來正無聊地盯著自己的手指頭發呆,一聽見“臨?ぶ鳌边@幾個字,她猛然抬起頭來,有點詫異地看著他們。
為什么會提到臨海郡主?她專心的豎起耳朵來聽。
“別跟我說那個郡主!崩着R歧有點頭痛地說,“皇上交代的兩件事里,就這一件最難辦!
“那也不一定,我們貼貼懸賞告示,說不定很快就找到了!
侍書聞言笑了一下,一句笨蛋差點脫口而出。
雷臨歧搖頭道:“難說,雖然我們不清楚郡主失蹤的內情,但絕對不是只貼告示就能找到的,她是存心躲起來,懸賞多少銀兩都沒用。”
侍書連連點頭,她家少爺雖然不孝又是個大壞蛋,但是腦袋里裝的倒不是稻草,還是有點東西的嘛!
“這沒道理,”余抒懷不服氣地說:“一個郡主有什么理由不想讓人家找到?”
兩年前,只有頭銜而無實權的利陽王在望安過世,而臨?ぶ饕蚕o蹤,這件事一直到前幾個月才輾轉傳進京城,進了皇帝的龍耳。
當年,為了爭奪帝位,發生一場激烈的斗爭,惟一沒參與爭位的五皇子,在兄長登基之后,立刻被封為利陽王,以杜絕民間關于血腥爭位、手足相殘的蜚短流長。
但是利陽王并不領情,他帶著剛出生的女兒和妻子遠走他鄉,拋棄了所有的榮華富貴,直到八年后兄長駕崩,他才帶著八歲的女兒回宮,送他最后一程。之后,他再次不顧當今圣上的挽留,執意離開,毫無消息到現在。
皇上因此一直覺得對利陽王有所虧欠,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臨?ぶ鳎^對不能讓皇室明珠遺留在外。
“找到她之后你再問她吧!
余抒懷拍了拍胸脯,有點好險的味道,“還好要怎么找到她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
“你的問題就是要怎么拿到賬冊,送那群狗官進大牢,并將贓款全數追回!
“嚴格說起來那其實也是你的問題,我不過是個跑龍套的,真正的主角還是雷大人你呀!”他眨了眨眼睛,假兮兮的拱起了手。
“余將軍客氣了!崩着R歧毫無誠意地扯動著嘴角,算是一個笑容!百~冊!
“一拿到一定雙手奉上!
雷臨歧點了點頭,又對著那張地輿圖苦思起來。
“怎么了?遇到什么難題嗎?說出來大家商量一下嘛!”余抒懷興匆匆的湊了過去。
“這可是你說的,別說我為難你!闭骐y得一向懶得想事情的他會主動想幫忙!
他壓低了聲音,笑道:“美人面前給我留點面子,別問我太難的問題!
雷臨歧給了他一記白眼,接著才指著圖上的濟川道:“濟川發源在松番山南麓,在儀賓注入長江,是長江支流里水量最豐沛的一條。從發源地到江州將近三百里,水流湍急,河段落差有三百多丈,到了江州因為落差驟減流速變慢,上快下慢便容易流水四溢,水患就發生了!
“那怎么辦?怎么樣能讓它流快一點,又或者把落差減小?”
他笑著搖搖頭,“把落差減小不可能,把流速變快倒可行!彼钢粭l叫陀江的河,“若能將一部分的濟川水疏導到陀江里,應該可以改善。”
“那就這么做,有什么好為難的?”聽起來滿容易的,鑿一條河道將兩江之水相通不就解決了。
“這么做有兩個問題!彼櫰鹆嗣碱^,“要鑿這條水道的關鍵是玉堤山,這座山由礫石構成,又高又厚,開鑿起來相當不容易。還另一個問題,是關于農田的灌溉!
“那會有什么問題?”余抒懷聽得一頭霧水,直盯著地輿圖看,但卻抓不到問題的核心。
被他們談話內容完全吸引住的侍書忘記了要把嘴巴閉緊,“若將濟川分流引進陀江,當春季和夏初的枯水期來臨時,江州平原會因為濟川的流量減少而發生干旱,農作物將無法得到灌溉,這的確是個難題!
她微皺著眉頭,苦苦的思索,如果是她該怎么辦?
江州水患已久,若能獲得解決,那將是百姓之福,她就暫且把個人私怨放在一旁,關心一下國家要事好了。
雷臨歧驚訝地看著她,但隨即搖了搖頭。這丫頭能懂什么?不過是這幾天看他隨手寫的東西多了,她記性倒好都記下來了。
“她說對啦?”余抒懷鼓鼓掌,“真是有見識。臨歧,只怕你遇到對手了!
對手?一個丫頭?他輕蔑地笑了笑,“我早該知道不應該跟你說這些事的。”說了跟沒說一樣。
侍書走近桌旁,“其實要解決問題也不難,只是要耗費許多人力、物力和時間!
“你懂什么!”雷臨歧將圖卷了起來,斥道:“我有說你可以出聲了嗎?”
好哇,居然看不起她!她終于受不了再忍氣吞聲下去,“我當然什么都不懂,不像有個笨蛋想了三天,一點頭緒都沒有!
他冷笑說:“我不懂,你懂?自以為聰明!敝嗡谴笫,她以為是戲耍幾個公子哥的小事嗎?
“我當然不聰明,只是沒你笨!
“你再出聲我就趕你出去!边@丫頭就是安分不了一時半刻,選在最會起哄的余抒懷面前頂撞他,還能不讓他當笑話看嗎?
他的面子哪!
“少來!我才不怕你,老夫人不會讓你趕我走的!
“聽到沒有,人家不怕你呢!”余抒懷一向是個有熱鬧就湊的人,此時又怎么會放過這機會,當然要看個過癮,順便煽煽風,點點小火。
“你閉嘴!”他們兩個同時吼他,然后又氣呼呼地互瞪。
“兩位!彼悬c嚇一跳地說:“這沒什么好爭的吧?這樣吧,誰先想出辦法來,就算誰聰明好不好?”
“好,有什么不好!笔虝豢诰痛饝,“要是我贏了,從今以后你不許趕我、不許管我、不許兇我也不許罵我!
雷臨歧也不甘示弱的說:“要是我贏了,你就給我自動離開雷家,不許再回來。”
“一言為定。”她舉起手來,“擊掌為誓。”
“啪”的一聲,他和她互擊一掌,信心滿滿地說:“開始收拾包袱吧!”
她做了一個鬼臉,“你開始想想哪里有窩囊主子的聚會,準備去參加吧!”
“哼!刁奴!”他得去問問這么刁鉆的奴才是誰買進來的,好叫他下次謹慎一點。
“呸!蠻主!”雷家什么都好,就是這個蠻不講理的大少爺不好。
雖然她很尊敬老夫人,但她真的覺得生一只母雞比生雷臨歧好得多,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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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書,你在做什么?”剛進門的墨雨,驚訝地看著正在收拾衣物的她,忍不住走過去搶下她正在折的衣服!澳悴皇窃撛谏贍敺坷锼藕蛩麊幔颗芑貋碜鍪裁?”
“收東西呀!”她說得理所當然,“你也順便收一收,該出門啦!
“去哪?”她糊涂了。
“跟少爺出門呀!彼Φ溃骸袄戏蛉苏f要你跟去照料少爺,怕他吃不飽、穿不暖、睡不著!
“真的?”她不過是帶新來的丫環在府里走了一趟,半天沒到老夫人房里去,居然有這么大的事情發生。
出門呢,而且還是跟少爺!她用想的就覺得臉紅了!澳阋踩幔俊
“唉!”她嘆了一口氣,“不去不行,我怕那王八蛋誆我!彼酶谒砼员O視他,免得他用別人的心血當成自己的智能來騙她,況且她也得到濟川去看看,想想有什么好辦法沒有,光盯著那張地輿圖是治不了水患的。
“侍書,你怎么還是這么胡說八道的,對少爺沒上沒下的沒規矩!彼缴贍敺坷锼奶,難道都這么說話的嗎?
她無辜地說:“我又沒有說那王八蛋是誰,你干嘛要扯到少爺身上去?難道你心里也覺得他是王八蛋?否則為什么我一說王八蛋,你就覺得是他?”
“我……”她有點急了,頓足道:“我沒有那個意思。”
侍書口舌靈敏,隔三差五就和人抬杠、吵嘴,墨雨一向老實當然說不過她。
“怎么我聽起來就像這樣。”她淘氣一笑,“不然我們說給少爺聽去,請他評評理!
“侍書,你就是愛慪我,我哪有這種意思嘛!”她急著辯解,一張臉都急紅了。
“我逗你的啦!好姐姐,你別急,要是急壞了,誰來伺候我家少爺吃飯、更衣、睡覺?”
“侍書!你再損人我就不理你了!”墨雨一向端莊自持,生怕侍書的尊卑不分和胡言亂語,會影響少爺對她的印象。
這次出門,老夫人的用意已經很明顯了,她得好好的掌握這個機會,認真的表現,不能讓侍書給毀了她的將來。
她們雖然情同姐妹,但侍書對她卻諸多保留,不知不覺中,她漸漸地跟她生出嫌隙來,再加上少爺對待侍書雖然暴躁、粗魯,但總是不同于其他奴婢,這點讓她有點擔心。
從小她就知道乖巧、善體人意的自己將來是要給少爺收做偏房的,因此她一直表現得相當得體,將所有的事情處里得井井有條,老夫人越來越依賴她、疼愛她。
但是,侍書來了。她努力好多年的一切,輕而易舉的被她奪走,不過她不怨、也不怪侍書,因為她的光芒是那么樣的掩不住,她是那么的充滿自信而且勇氣十足。
侍書甘于當一個奴才,可是卻又不像奴才,她沒有像自己有那么多的顧慮和自卑,有時候,她甚至羨慕她的直言和反叛。
“好墨雨,別生我的氣!笔虝氖,撒嬌似地說:“我再也不會了!笨此裏o動于衷,她又舉起一只手來,“我發誓!”
“好端端的發什么誓!彼ハ滤氖郑悬c勉強地笑了一下,“我沒有生氣!
“那就好!笔虝蝗挥行鋈坏卣f:“我一個親人都沒有,如果連你都生我的氣,那我會很可憐的!
“不會的,你是我的好妹妹!彼p輕地摸著她的頭發,“真要生你的氣,只怕一輩子都生不完呢!
“那好!彼謸Q上了張笑臉,一掃陰霾,“你快收拾東西,我去跟老夫人說一聲,然后在門口等你!
說完,她拎起包袱就沖出門去了。
墨雨看著她蹦蹦跳跳地出門去,這才明白心底那股始終存在的酸意是嫉妒。
原來,她嫉妒侍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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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騾車停在雷府大門前,阿樂拿著鞭子,愣愣地坐在車夫座上發呆。唉,他的秋菊妹妹居然已經嫁給別人,真是令他太傷心、太傷心了。
他要快點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
“少爺,可以起程了嗎?”
雷臨歧一臉不悅地看著拎著包袱的侍書,眉頭又習慣性的攏在一起,“這樣是做什么?”
“跟你去呀!彼ξ卣f,“干嘛看到我就皺眉頭?少爺,你該不會怕我吧?”
“我怕你什么?”他朝門內一指,“給我進去,我沒時間跟你抬杠。”
“那怎么行!你可不可以偶爾講點道理?”她捺著性子苦口婆心地解釋道:“我如果沒去,這場比試公平嗎?而且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騙我,你又怎么放心我一定會老老實實的想辦法,不會找人幫忙?”
哼!找人幫忙?她能找誰?雷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腦袋加起來,可能都沒他靈光,他怕什么?
“你就是要跟著就對了!奔热凰v道理,那他就跟她講道理!拔沂且タ辈榈匦危皇且ネ!
“我也是呀!”難道他和她要治的是不同條河?否則怎么他需要勘查地形而她不用,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你喜歡到荒山野嶺去喂蚊子、養老虎呀!還是算了吧!”他敢打包票,她一定走沒幾里路就哭著要回家了,帶她去只會增加他的麻煩。
“我不怕,我去定了!彼还芩灶欁缘嘏郎向呠,掀開車簾鉆進車子里。
“自找苦吃!”讓她吃點苦頭也好,這樣她才知道囂張和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跟著他也上了騾車,坐在阿樂身邊!白甙桑
“等一下!”侍書一聽連忙掀開車簾,探頭出來。“墨雨還沒來,再等一下!
“她也要去?”他搖了搖頭,干脆連他親娘都帶去,組一個玉堤山玩樂團算了!
“對呀,老夫人說了,要墨雨一起去!
“八成是你出的餿主意!彼闪怂谎,“你這只野猴子到深山里去就像回到家,怎么樣都死不了,墨雨跟你就不一樣,人家可是個弱不禁風的女子!
“什么意思?難道我就不是女的嗎?”太欺負人了!沒錯,是她慫恿老夫人讓墨雨去的,但那又怎么樣,她只是想墨雨老待在府里,一定很無聊,所以才想讓她一起出門,好好的玩上一玩呀!
“誰知道。”他一臉嫌惡地說:“不用拿證據出來了,我從來都沒注意過怎么分辨公猴子和母猴子。”
一旁的阿樂忍不住大笑出聲,少爺說話從來不會這么不得體,也不會這么刻薄,看樣子他真的是對侍書很火大。
這一路上,應該會很熱鬧。
侍書氣得臉上白一陣、青一陣,“我懶得理你!”她憤憤的甩下車簾,縮回車子里生悶氣。
“不等墨雨了?”阿樂揚起鞭子,擊在騾子臀上,將車駕了出去。
“你等呀,要不要順便連我娘一起帶去?”
阿樂再怎么笨也知道這是反話,連忙再揮鞭子,催促騾子跑快一點。
剛巧墨雨拎著包袱氣喘吁吁的從邊門跑了出來,看著漸行漸遠的騾車,心里一陣氣憤,粉拳不自覺的握緊了。
侍書,在車上吧?
騾車停在一間還算大的酒樓,酒樓前林列了兩排衙役,一看見騾車駛過來,便揮手不耐煩地說:“去去去!這樓縣令包了,到別的地方投宿去!
雷臨歧下車道:“我是都水部的雷主簿,是御史大人要我過來的!彼[藏真正的身份比較好行事。
衙役一聽,馬上換上一副笑臉,“原來是雷大人,請請……里面請!”
雷臨歧轉身命阿樂去停車,侍書也掀開簾子跳了下來,看著酒樓十分嘆賞。
“哇,這地方真不賴,挺漂亮的!苯又呐乃募绨颍白甙,我也餓了!
“你跟阿樂過去!毕氯司鸵邢氯说臉幼,這一點他可是相當堅持,也是對她最不滿的一點。
想跟他并肩進酒樓?不對吧,她應該跟在他身后,保持三到四步的距離;想同桌而食?天下哪有奴才和主子平起平坐的道理?
主子對你客氣,偶爾關心一下,那是做做樣子,千萬不要以為自己就不是奴才了。
“為什么?”
她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奴才的自覺呀!“因為你是奴才!彼澲,低聲在她耳邊道:“還需要我提醒你嗎?”
她橫了他一眼,“你實在很勢利耶,到底是誰教你要看不起奴才的?讀了那么多書,連禮者自卑而尊人這道理都不懂!
他怎么會不懂?這句話意思不就是說要自我謙讓,盡量多尊重別人,若能謙遜退讓、尊重別人,就能減少許多摩擦與爭執。
“禮主于減,以進為文。聽過沒有?”雖然應盡量減少摩擦與爭執,以謙遜為主,但必要時還是得勉力進取的。
“禮記第一句話說什么?”跟她談禮記?差得可遠了!“要不要回去問問你的夫子?”
“毋不敬!彼藓薜氐。
“那就對啦!人家都叫你要毋不敬了,就是在提示你,對任何人、事、物,都要持不可不敬的心態。乖徒弟,還有哪里不懂要問的?”她的口氣活像是長輩在開示后輩,只差沒伸出手在他頭上輕撫了。
“我是不懂!彼α诵,怒火燃得正盛,“男女不雜坐,不同巾枷,不同巾櫛,不親授,嫂叔不通問?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捆,內言不出于捆,女子許嫁纓,非有大故,不入其門,姑姐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與同席而坐,弗與同器而食。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幣,不交不親。你幫我說說,這《禮記•曲禮》說的這么一大串是什么意思?”
侍書點點頭,“這還不簡單,簡言之,就是男女授受不親,理應大防嚴守分際,不能輕易逾越!
“說得很好。等你做到這一點之后,再來教我禮者自卑而尊人和毋不敬的道理。”
“你早上不是說了嗎?我是一只野猴子。”她神色自若地說,“這說的是男女大防可不是男猴大防。等你的大作‘猴禮’成傳成記的時候,我再來拜讀,你說好不好?”
這丫頭思緒靈敏,善辯又狡猾,肚子里的墨水的確不少,罵人都能不帶臟字,而且還能引經據典,只是只可惜了,如果身為男子肯定能有一番大作為。
“我不跟你辯,你愛跟就跟!彼麤Q定不理她,把她當作不存在,否則光是應付她就夠他煩了。
“你不能客氣一點嗎?”她驕傲地抬起細致的下巴,“待人好一點會怎么樣?又不會辱沒你尊貴的身份!
“你安分一點又會怎么樣?”說了不跟她辯,卻又受不了她這么挑釁的態度,他立刻反唇相稽,“伶牙俐齒和咄咄逼人不會改變我對你的看法,奴才!”
“偽君子!”裝得一副憂國憂民的模樣,她還真以為他是好人,為了黎民百姓的安危,自愿扛起治水的責任,在府里時沒日沒夜的鉆研防洪疏浚之道,原來那都是裝出來騙人的!
這個勢利的王八蛋和里面那群庸官有什么不一樣?
“你說什么?”他咬牙切齒地低聲道,真的想一掌打掉她的利嘴尖舌!
“你聽到我說什么了!”她一點都不怕他,“我永遠都瞧不起你!”接著她轉身就走,不再堅持和他一同進酒樓。
雷臨歧看她拎著包袱、驕傲又倔強的背影,忍不住衣袖一甩,快步越過她先進酒樓。
他是怎么了?他平常不是這么容易動氣的人,為什么一遇到這個丫頭就不斷的失控、失態,甚至講出一些他平常絕對不會出口的狠話?
他干嘛要這么容易受她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