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剛停,地面還一片泥濘,車輪走過難免濺起污水,可仍不減長安城人民出門溜達的興致。
其中,不少人選擇到金閣寺來求神拜佛。此刻,大殿里,人潮多得跟什么似的。而侍書老早就來了,跪在蒲團上已將近半個時辰,始終雙手合十,一臉虔誠。
把寺廟逛了一圈的雷臨歧回來瞧見她還在拜,忍不住搖搖頭,也在心里暗自得意,他真娶到了一個內外兼備、孝順的好娘子呢。
走過去扶起她,他笑笑地說:“好了,你拜了那么久,佛祖有聽到啦!
侍書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臨歧,我真的很擔心娘,從高總管最近的來信看,娘好像越來越不好……她不愿上京來,你又不能返鄉,不如,我回去陪她老人家好了。”
他一聽馬上頭搖得跟什么似的,有些不以為然地道:“我不準!娘是我的,她的底我知道得很,我看高總管這招八成是跟你學的,寫家書編故事,又不是沒前例可循!
她瞇他一眼,“這事記恨到現在,羞不羞呀你!我不是跟你說笑,我真的想回去,墨雨姐姐嫁了,秋月年紀又小,我怕她伺候不了娘。高總管說,娘是越吃越少了!
雷臨歧一攤手,“真不知你是嫁我還嫁我娘!好,我也想回去承歡膝下,只是你那皇帝堂哥不放人,我也沒辦法,要不你跟他說去!”
“這可是你說的,他同意了咱們就回去。”
他露出一個驚詫的表情,“你愿意和皇上講話啦?”
挑起一道眉,她笑得詭譎,“怎么可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他們李家的人說半句話,可是我爹沒說我不可以和姓沈的做朋友!
那還不是同一人!他溫柔地笑了笑,“那你順便再跟他說說,讓我把那條濟川也治治。”
“真當你自己是大禹?我還怕哪天我真會看到你變成熊跑來跑去!
他知道她在調侃他的典故,大禹化身為熊治鴻水,告訴他的妻子涂山氏說聽到鼓聲就幫他送飯去,有天大禹誤擊到鼓,涂山氏于是上山去,沒料到卻看到變成大熊的丈夫,一害怕跑到山下,卻不知怎么變成了顆大石頭,而他們的兒子啟,就是從石頭蹦出來的!
“那我的‘啟’在你肚子里了嗎?我的小娘子!
她啐他一口,“沒個正經!”接著轉身去將拜佛的鮮果收拾好,“走吧,咱們去找姓沈的,我想趕緊回江州去!
不一會,兩人步出寺外,這時,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訴聲,吸引住她的注意力。
“好心的大爺、大娘,可憐我年紀小就沒了爹,相依為命的娘現在又丟下我,我這不孝子沒錢將親娘殮葬,好心的爺,就買了我吧!”
一個年約八、九歲的小男孩,正哭得好不凄慘,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讓人心疼,侍書忍不住多瞧了他幾眼,耳邊聽著旁人的議論紛紛。
“可憐唷,這孩子沒親沒戚的,惟一的娘死了他哪有能力埋呀!”
“就是呀,你都不知道干那牙婆的人真沒人性,這一早好像有好幾個牙婆、牙儈來開過價錢,可簡直是壓榨人嘛,開的價連讓人家買口薄棺都沒辦法!
“唉,一人一種命啦,注定當奴才的人這輩子是翻不了身啦……”
侍書聽著,感覺到有些可笑,什么叫“注定當奴才的人”,瞧她,堂堂唐朝郡主,不也是伺候了人家好幾年!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到幾年前她在廣安城那一晚所遇到的那三名女子,不知她們現在過得好不好?主子厚不厚道……
想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讓她想把這孩童買下來,她想,自己應該會是個好主子的!拔屹I——”
但顯然想行善的人不只她而已,她轉頭,朝發聲處瞧去……一看,她眼底迅速蒙上濃濃霧氣。
她們也看到她了,侍書心里不敢置信地直想著,怎么可能呢?才剛想到她們,就見著她們了……
她們對愣著,瞧瞧這個又看看那個,陸黎兒先回過神來,“你是綿綿,你是蔻兒,你是……你是……”
她對她笑了笑,“叫我侍書吧!”
而尹蔻兒只是笑著,她現在心里暗自慶幸,當初有把那碗水給出去。然而還有一種酸中帶甜的滋味,她說不出來是什么。
“恩人,原來你們一個叫蔻兒、一個叫侍書,還有這個最先救我的恩人叫什么?”仇綿綿扳著手指,一個一個數著。
“我是黎兒。仇綿綿,那天我是第一次服侍人,伺候你一夜沒什么睡,結果你竟然不認得我!”
“認得、認得,人家只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嘛!”她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
“你們現在……是哪個府上的丫頭?”尹蔻兒問,心里似乎在盤算著什么,可話里是不帶任何惡意的。
仇綿綿搖搖頭,“我現在不是帶倒霉了,是怒國的王后。”
陸黎兒驚叫連連,“嘖,我就說綿綿你好福氣了嘛,還當了怒國王后耶!”
“嘻,那也沒什么啦!”她不好意思地說。
“我夫婿是華府商號的華熙。你呢,侍書?”
侍書一笑,“我現在是御史夫人了!
雷臨歧伸手握住她的手,很高興聽到她是屬于他的這種話。
尹蔻兒笑得開懷且誠摯,“我也不輸你們唷,我丈夫是泉州首富楚家莊的當家楚浪,你們有空來做客呀!”
侍書抹盡眼淚,用力地點點頭,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她沒有孤單過,老天爺還是安排了許多可貴、可愛的人在她身邊。她覺得,心中有個結正悄悄的打開了。
幸福,原來這么垂手可得!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