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敏恍恍惚惚地醒來,卻因為被綁著而無法活動的雙手,給嚇得回了魂。
她猛然睜開雙眼,左看右看,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而且她的雙手跟雙腳都遭到捆綁。
最糟的恐怕還不只是這樣,她衣不蔽體、衣衫凌亂,活像是剛歷經(jīng)什么浩劫似的。
發(fā)生什么事了?她記得昨晚吃了翠玉送來的飯菜后、就一直覺得犯懶、不想動,然后……然后她就躺在床上休息。那么……后來呢?
該死!為什么她什么都記不得了?
這里并不是朱府,她究竟身在何處?又遭遇到什么樣的事?
就在她覺得驚疑不安之際,房門打開了——
「穆希敏?」梵辛從外面進來、只見她躺在床上瞪大了眼,「妳醒了?」
一見梵辛,她陡地一震。「梵辛?」這是怎么一回事?她為什么會在梵辛這兒?
「妳該正常了吧?」他走近,懷疑地睨著她。
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地橫躺在他面前,她氣了也急了!歌笮粒氵@個天殺該死的東西,你對我做了什么?!」
梵辛微頓,「我對妳做了什么?」說罷,他撇唇而笑,促狹而可惡,「應該說是妳對我做了什么吧?」
她一怔,「你說什么?」
「妳啊——」他在床沿坐下,沉眼凝視著既驚慌又傻惱的她,「昨晚抱著我又摟又親的,不曉得有多熱情……」
「你……你胡說!」這怎么可能?她才不是那種人!
「我何須騙妳?」他聳肩一笑,指著自己的頸子,「瞧,妳還在我脖子上啃了一口呢!」
她覷見他頸子上真有印子,當下面紅耳赤。她當然不相信他那番鬼話,他一定是在騙她。
「梵辛,你下流。」她在他床上,而且還衣衫不整、被捆綁手腳,他該不是對她做了那件事?想到這兒,她幾乎想跳起來咬他幾口。
「我下流?」他哼地一笑,「妳那個朱少爺才下流呢!是他把妳搞成這樣的!
「你少信口開河!」她明明在他房里,為什么要賴到朱安邦那兒去?!
他挑挑眉梢,「信不信隨你……」說著,他動手為她解開束縛,「要不是妳熱情得教我難以招架,我也不會綁著妳!
希敏聞言,不禁火大。什么她熱情得教他難以招架?簡直是胡說八道!
沒等他松綁,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掙開,一拳就逼了過來,「你這渾球!」
梵辛眼捷手快地攔住她的手,「妳還打人?」
「我就是打你,下流卑鄙又無恥!」她氣惱得破口大罵。
「妳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要不是我,妳……」
「梵辛!」沒等他說完,她已經(jīng)情緒激動得打斷了他,「你不是正人君子!」
他一頓,神情有點慍惱,「我這樣還不算是正人君子?」
「你擄我來,還捆綁我,然后……」她羞紅著臉,「然后還脫我衣服,你不是人!」
梵辛一聽,哈哈兩聲,「我脫妳衣服?」他欺近她,如火炬般的眼睛直盯著她,「穆姑娘,是妳自己寬衣解帶的,要不是我綁著妳,恐怕妳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得精光了!
「你還說?!」她抬起手,又想一掌過去。
他攫住她的手腕,「告訴妳,下藥的人是朱安邦,不是我!
「朱少爺?」她一震。
這怎么可能?朱安邦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她好歹是穆家的人,他怎敢如此對付她?
不,梵辛一定是誆她的。要是朱安邦下藥迷她,她又怎么會在梵辛房里?
「如果朱少爺下藥迷昏了我,為什么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會是你?」她跟他初次相見,他就親她,后來還跑到她房里放肆無禮,像他這種人所說的話,她才不相信呢!
「我看他脫妳衣服,所以出手救了妳!顾f。
她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道:「他脫我衣服?」不知怎地,聽見朱安邦脫她衣服居然讓她羞得想一死了之。
假若脫她衣服的真是朱安邦,那她……還寧可是梵辛脫了她的衣服。
「說來,我還真不該多管閑事的!顾蝗缓叩匾恍,「反正妳跟他關(guān)系匪淺,房笫間的事情也輪不到我這個外人來插手!
希敏掩上衣襟,沒好氣地道:「誰倒了八輩子楣跟他關(guān)系匪淺?!」說完,她又驚覺到自己似乎說錯了什么。
上回他到她房里放肆時,她為了自保而謊稱自己是朱安邦的女人,但現(xiàn)在她又否認,這不是擺明著打自己嘴巴嗎?
梵辛當然沒漏聽她話里的任何一個字,「妳跟朱安邦沒關(guān)系?」他盯著她,眼底有一抹慶幸。
「呃……我……」她支支吾吾地。
「上回妳說……」
「誰叫你對我無禮!」她打斷了他,羞紅著臉,「要不是你干的全是那種放肆無禮的事﹒我也不會那么說!
他眉心一擰,「妳就不怕我一聽妳是朱安邦的女人,反而對妳下手?」
「你不會。」她斬釘截鐵地道。「我知道你不會!
冤有頭、債有主,他為的是替那位方姑娘報仇,要動也是動朱禧的人,而她不是。
想起他已經(jīng)心有所屬,不知怎地就教她覺得心里抽痛。
「糟!」她暗忖不妙。
莫非她對他對了情?不,不,不,不會的!
她穆希敏想做個獨當一面的女當家,而女當家是不需要男人的。
天啊,她一定是昏頭了才會這么想,一定是……
「妳怎么知道我不會?」見她那么「相信」他的人格,他差點兒感動得涕泗縱橫。
她根本不知道他得花多少的力氣,才控制得住自己不對她動手,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因為真喜歡她,才不愿那么傷害她……
「我就是知道!顾幌胩,不想在他面前提起那位方姑娘。
對他來說,那也許是個傷疤、是個痛處。再說,病的又何只是他,就連她都覺得痛。
梵辛以為她堅信他的人格,這會兒更是不敢對她有半點輕。凰伦约簡渭兊膼蹜僭谒劾,可能會是無禮的侵犯。
「朱安邦為什么要這么害妳?」他望著她,問道:「妳不是奉父命前來保經(jīng)他們父子倆的嗎?」
她一怔,「你……你怎么知道的?」
「現(xiàn)在大街上,人人都在淡論妳這位女英雄的事跡!顾泊揭恍、
「聽說妳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了他?」
她眉心一擰,義正辭嚴﹒「是他活該,不只仗勢欺人,還視人命為糞土,我沒打他算是給他面子了。」
「他可不是那么想,」他勾起一抹微笑,「在他的認知里,妳已經(jīng)嚴重傷及他的尊嚴及威權(quán)了!
「那我不管,」她哼地,一點都不視為自己有什么不對,「我奉命保護他們,可沒說要當他家的狗!
聽到她這一番話﹒梵辛滿心激賞。
他沒有看錯人,她果然是他心里那種——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的女子。
他凝視著她,意味深長地道:「我果然沒有看錯妳!
她微頓,警覺地道:「梵辛,雖說我不屑朱家父子所為,不過如果你要殺朱老爺,我還是會跟你打的!
「何因?」他虬眉睇著她。
「父命難違!顾f。
「令尊在江湖上也是個響當當?shù)娜宋,為何要味著良心保護朱禧這種人?」他盯著她問。
她聽出他話中有一點不諒解,甚至是輕蔑她父親的意味,「不準你那么說我爹!」她爹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是攀附權(quán)貴的人。
「我說錯了嗎?」他挑挑濃眉。
「我爹是為了報恩才不得不答應朱老爺?shù)摹!顾f。
「報恩?」他疑惑地望著她。
像穆家那種跑鏢的人,怎么會跟朱家扯上關(guān)系呢?
「朱家先祖有恩于穆家先祖,他要我們幫忙,我爹自是無法回拒。」
聽完,他哼地一笑,有點不能茍同,「那是妳家先祖跟朱家先祖的事,
你爹是個明白事理之人,根本不該因為上一代的事,作下如此錯誤之決定。」
希敏對父親一向尊敬,壓根聽不得一個外人如此評判自己的父親,「你懂什么?!」她氣惱地瞪著他。
「我說錯了?」身在綠林的他在觀念上蹤武林正派的她有些出入。
在他的認定里,穆玉峰根本不該因為上一代的恩情,而幫助朱禧這樣的人,那是「愚義」。
「你還不夠格批判我爹!」她非常不客氣地道。
「為什么?」他冷笑一記,「因為我是綠林出身?」
她生長在穆家那樣的環(huán)境里,腦子里全是一些所謂武林正派的思想,對他這種綠林出身的人果然是有點意見。
她眉心皺,沉默地望著他。
她沒有因為他是綠林出身而輕視他,她只是不想聽到他批評她父親。
「我告訴妳,」他也老實不客氣地道,「妳爹根本是助紂為虐、枉稱英雄。」
希敏一聽,當下又是火光。
什么助紂為虐?她爹才不是那種人,為了這件事,她爹也是猶豫了許久、掙扎了許久。
他憑什么這么說?他恨朱禧是他的事,為什么連她爹也一并扯進去?強搶他心上人的又不是她爹!再說,沒保住自己的女人是他的疏忽,怪得了誰?
「我不準你那么說我爹!」她氣不過,一拳揮了過去。
梵辛抓住她,重重地將她摔回床上!笂吀鷬叺际谴镭!」
「你說什么?!」她霍地撲向他,「你這個渾帳東西,不準你污辱我爹!」
他攫住她的手腕,堅決地道:「我就是要那么說,就算當著穆玉峰的面,我也要那么說!」
「你……」她瞪著他,慍惱而不經(jīng)思考地道:「你憑什么?像你這種靠殺人謀生的人,憑什么評判我爹?!」
梵辛當然聽出她話中那不屑輕忽的語意,穆家是名門正派,是武林正道,而他……他只是個出身綠林的殺人器具,這就是她想說的!
「在妳眼中,像我這種綠林殺手是比朱安邦那種渾帳還不如的?」他眼底有一道冷然的寒光,筆直地射向了她。
她一震,一股沒來由的恐懼油然而生。但是她不想示弱,尤其是在他面前。
因為不夠坦白、因為要強、因為賭一口氣,她說了反話,徹底的反話。「 在我心里,你跟朱安邦沒什么兩樣!」
他猛地攫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希敏陡地,驚愕地瞪大了眼。
「別拿我跟他相比,妳知道我跟他不同!」要是他跟朱安邦是同一種人,昨晚他會要了她。
當他強忍著欲望沒占她便宜的時候,她就該知道……他跟朱安邦的迥異。
「梵辛,你以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她明明心里恐慌不安,明明不想說出那么傷人的話,
可是為了爭面子,她什么都說了,「不管你梵家在江湖上有多聲名遠播,綠林就是綠林!」
聽見她這些話,他真恨不得一巴掌打暈她,教她不能再放肆。
綠林又怎樣?雖然他干的是殺人買賣,但他殺的都是該死之人,至有少沒違背良心,可她穆家呢?
說什么道義、說什么恩情,為了那種愚蠢的理由,而保護著像朱禧父子這種敗類的他們算是什么?!
「妳的意思是說……」他欺近她,幽深的黑眸定定地凝望著她不安的眼底,
「不管我再好,出身綠林的我跟朱安邦還是沒什么差別?」
她一怔。
她說不出口,深深的知道他跟朱安邦的不同,至少他們兩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就不同。
她在乎他,她從沒有像在乎他一樣地在乎過任何人。但……她不說,也說不出口。因為只要她承認了他的不同,就等于承認她輸了。
他將她的沉默及掙扎當成默認,當成不屑,于是……他恨恨地摔開了
「妳走!」他冷絕地道,「當我多管閑事,當我不自量力!」
覷見他眼底那抹受傷、無奈的情緒,希敏突然一陣揪心。他是認真的?他因為她所說的話而覺得懊惱難過?他在乎什么?介意什么?他心里應該有個比她還重要的女人,不是嗎?
「梵辛,」她不自覺地喊了他的名字,「你……你說你喜歡我是真的?」如果他心里懸念著那位方姑娘 ,那么他對她所說的那番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想知道,她也應該知道。
梵辛冷哼一記,絕情而冷漠地道:「妳在乎什么?」他在她心里既然是不足為道的,她又何必在意他所說的是真是假?
「我……」她礙口地說不出話來。
「妳別忘了我出身綠林,」他冷絕地打斷了她,故作漠然狀,「像我這種男人什么女人沒碰過,我逗妳的話,妳想能當真嗎?我只是覺得新鮮、覺得新奇,妳懂了沒?」
她陡地震驚而氣憤地瞪著他。
他說的都是假話?,他……他只是在逗她、只是……不知怎地,她突然覺得心好酸,眼眶一熱,那受傷且失望的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不,她不能哭,絕不能在他面前哭!她忍著眼淚,沒讓它掉下來。
是她天真,是她自己因為動心而變傻了,她早該知道像他這種男人是信不得的,當他一邊想著一個女人又來招惹她的時候,她就該知道他信不得。
她好恨,她居然差點兒當真了,居然差點兒相信了他眼底的悵然失落是因為她!
睇見她眼底的瑩瑩淚光,他心頭一震。像她這樣的女人是不會哭,可她眼里的淚又是什么?
氣他批判了她父親,還是氣她總是打不過他、斗不過他?哼,總不是因為他說他只是逗她吧?
她不在乎他,在她心里,他連個屁都不是!她不會因為他一句話就淚眼汪汪。
「還不走?」他虬起濃眉,漠然地道。
希敏惡狠狠地瞪著他,「我會走,你不用趕我!顾麓,倔強卻又傷心地奪門而去。
梵辛沒有欄她,也沒有理由攔她,雖然在那一瞬,他是真的想拉住她。但他沒那么做,只是眼睜睜地任由她離開。
他攔什么?又憑什么攔?他跟她什么都不是,而且在她眼里,他甚至只是個不配談她父親的邪魔歪道、是個跟朱安邦同等級的貨色。
「哼!」他低哼一記,懊惱地朝床上一躺。
。! 。! 。
希敏從梵辛那兒離開后,立即回到了朱府。
進門,只見府中重兵鎮(zhèn)守,氣氛凝重。
朱家父子倆都在堂上,神情冷漠而氣憤地瞪著她。
「拿下!」朱禧突然下命。
「朱老爺?」她一征,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穆希敏,妳好大的膽子!」朱安邦在一旁接腔,大言不慚地指控她,「妳居然敢勾結(jié)亂黨打傷我?」
她陡地,氣恨地瞪著他。說她勾結(jié)亂黨?她還沒罵他低級下流地用藥迷昏她呢!
「妳假意保護我跟我爹,而住進府中,為的就是里應外合地謀害我們父子倆!怪彀舶钜蚺聳|窗事發(fā)惹朱禧不悅,因此在朱禧面前搬弄是非說是他發(fā)現(xiàn)了她的詭計,而她伙同同黨打傷了他。
朱禧是個豬腦袋,對他所說的話深信不疑。而這也是他在府中布署重兵的原因。
此際,希敏已知道了朱安邦的詭計,這招就叫「惡人先告狀」。
「朱老爺……」她想向朱禧解釋,但朱安邦卻打斷了她。
「來人,拿下!」他一聲命下,府中重兵立刻集結(jié)并向她發(fā)動攻擊。
希敏沒有機會也沒有時間向朱禧解釋,只能即刻反擊。雖說她坦蕩蕩,自可理直氣壯地束手就擒,然后再向朱禧解釋?墒撬幌肽菢樱驗樗裁炊紱]做。
手無寸鐵,她只能赤手空拳地對抗手持利刃的官兵。
事實上,這些官兵的功夫平平,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但由于他們?nèi)藬?shù)眾多,而她體內(nèi)又殘留余毒,一打起來時實在是分外吃力。要不是她平時勤于練武,恐怕三兩下就落入官兵之手。
幾番纏斗后,她體力越來越弱、形勢也越來越危險緊張,一個不小心,她背上竟中了一刀。
「唔!」她悶哼一記,警覺到自己不能再繼續(xù)與官兵們纏斗,否則不用多久,她勢必會落入朱家父子之手。
那朱安邦既然能想出如此惡毒的方法來陷害她,日后她若落在他手中,肯定是插翅難飛。她必須趕緊離開,不能再留下來。
忖著,她抱著抵死一拚的念頭,以她僅剩的力氣及那求全的意志,負傷沖出重圍——
。! 。! 。
梵辛在街上閑晃,只見到處穿梭著官兵,像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似的。
「小二哥,」回到客棧,他拉來負責服侍他的小二,「發(fā)生了什么事?」
「噢、是這樣的……」小二低聲道,「聽說他們要抓一個女叛黨!
「女叛黨?」他怔。
「剛才客倌您出去時,官兵來這兒盤問過,好像是說朱大人家中窩藏著個女刺客……」
不待那小二哥說完,他立刻想到小二口中所說的女叛黨,該不會就是穆
希敏。只是……穆希敏是怎么變成女叛黨的?
不過值得他寬心的是朱禧并沒有捉到她,不然也就不會出動大批官兵到處搜查。
可是……她跑哪兒去了?該不是逃回家了吧?
要說他壓根兒不擔心她,那是假的。只不過……他擔什么心?人家有個名門正派的爹當靠山,他算什么?在她眼里,他只是個靠殺人維生的綠林殺手。就算他盛名在外,可在穆希敏的心里,他什么都不是。
忖著,他幽幽地回到了天字一號房去——
打開房門,眼尖的他立刻發(fā)覺地上有點點血跡,而他床上的帳子還是垂放下來的。
「穆希敏?」他心底閃過一個念頭﹒雖然他不太相信那是真的。
穆希敏怎么可能逃到他這兒來?道不同不相為謀,身為武林正道的她怎
可能躲到他這里來?不過……除了她,還有誰呢?
驀地,他陡然一震。血?地上有血跡,難道她受了傷?
一想到這兒,他不加思索地就關(guān)上房門,沖向床邊。
掀起帳子,他猛地一怔。
真的是她!她就趴在他床上,而且已經(jīng)昏迷過去。她背上有一道傷,衣服破了,裂縫和著血混成一團。
這一回,他也顧不得她醒來會追著他要打要殺,因為眼下最重要的是幫她止血療傷。
他撕開她的衣服,只見那白皙光潔的背上有一道長長的刀傷,不過傷口不深,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取來干凈的清水,他小心翼翼地為她處理著傷口。
。! 。! 。
希敏在囈語中幽幽醒來,她皺了皺眉心,勉強地睜開眼睛。
「別動……」一記沉沉的男人嗓音傳來。
她抬眼,發(fā)現(xiàn)梵辛就坐在床邊凝視著她!歌蟆?」她的記憶有一些斷層,她甚至忘了是自己逃到這兒來的。
「別動,否則會扯開傷口的!顾P(guān)懷地提醒著她。
她神志有些恍惚,還在思索著自己為什么會在這兒。
她記得自己負傷從朱府逃出來之后,就一路往城西而去。她原本是想出城,然后回威遠鏢局向父親報告的?墒撬]有出城,她……她沒有回家,卻是逃到梵辛這兒來了?
為什么?為什么在這時候,她選擇投靠梵辛,而不是她父親?她不該來投靠他的,她怎能在他面前示弱?尤其是在他說他對她根本不是認真了以后。
「我要走……」她不顧自己背上的傷就要起來。
這一用力,她不僅疼得臉色發(fā)青,同時也發(fā)現(xiàn)自己上身未著絲縷。她羞得連動都不動,也忘了背上傷口的疼痛。
「妳衣服都破了,而且我要幫妳上藥,所以……」他知道她為何羞紅著臉,于是趕緊對她解釋清楚,免得她待會兒要喊打喊殺地說他是無恥之徒。
「別說了!顾驍嗔怂,深鎖著眉。
他望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赴l(fā)生什么事了?」他問。
「與你無關(guān)。」她要強,尤其是在她在乎的人面前。
在乎?她在乎他嗎?就像她在乎她父親對她的看法一樣?
「妳既然跑到我這兒來,就關(guān)我的事。」都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耍什么個性?
「我可以走!顾首骼淠。
「走?」他睇著她,「妳這樣子能走去哪里?」
她悶不吭聲,連正眼都沒瞧他一下。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做啥反應、說啥話,她的心情好亂、好迷惘。
她不曉得自己為什么要來這兒,她明明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卻又在負傷而迷迷糊糊的情況下到這兒求援,她是怎么了?
難道說……在她危急、需要幫助時,他是她心里認定最值得信賴的人?
打她出娘胎,就沒依賴過任何人,她獨立自主、任性剛強,她自認比任何男人都更有擔當,可是……
「
可是在他面前,她變成一個什么都做不來的小女人,打是打不過、罵不罵不嬴,就連落難的時候都是靠他伸出雙手。
她感覺得出他是個能教她依賴相信的人,只是她一向自豪不需要男人、她一向自立自強慣了,她……不需要男人。
「我想朱安邦一定是怕他的所作所為東窗事發(fā),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先賴到妳頭上,對吧?」他說。
她佩服他的機智聰明,反應過人,不過她也沒坦率到開口稱贊他一番。
梵辛一笑,略帶促狹地道:「這就是妳跟妳爹要保護的人?」
「你就存心要調(diào)侃我!」她冷睇了一記,不服地道。
「我沒存心要調(diào)侃妳,只是要妳帶眼識人,分清黑白。」
她眉心一擰,「你說我是非不分?」
「難道不是?」他哼地一笑。
「梵辛,你……」她不服氣,卻又頂不上話,「你少在那兒落井下石!」
「我要真想落井下石,就不會收留妳了!顾袂橥蝗蛔兊脺厝。
他還頁希望自己能對她冷酷無情,偏偏當她如此無依地投靠他時,他卻是鐵不了心腸。
睇見他那溫柔的目光,她心頭一震!竸e跟我要人情,我不會因為這樣就感激你的!
他凝視著她,沉吟了片刻,「我這么做不是想跟妳要什么人情,只是……」他深情地注視著她,續(xù)道:「只是不希望妳受到任何的傷害。」
迎上他那深情又真誠的目光,希敏一陣心悸。
他那眼神是真的嗎?他是真的在乎她、關(guān)心她?那么…一那位方姑娘呢?還有他所說的那些無情話語又算什么?
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當他冷絕著 張臉對她說那些話時,她真是恨透了他,但現(xiàn)下……他如此溫柔待她時,她就能忘掉他先前的冷言冷語嗎?
她該如何看待他?又該如何看待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對他衍生的感情?
「先留在這兒養(yǎng)傷,朱禧正派人到處找妳,而且妳就算回家也不見得安全!顾f。
「為什么?」她家不安全,難通他這兒就安全?
他笑嘆一記,「妳以為朱禧只抓妳一個?妳以為他不會找到穆家去?
經(jīng)他一提,希敏這才恍然大悟。梵辛說得沒錯,朱禧既然下令抓她,勢必也會找上穆家去,
那到時……她豈不是把她爹娘都拖下水去?
不行,她要趕回去通知她爹娘,她不能教她爹娘受她牽累。
「我……我要回去……」她又想爬起來。
「妳想回去送死?」他阻止她。
「我不能害我爹娘他們也……」說著,她眼眶泛紅,聲線哽咽,
他凝望著她因逞強而不肯落下的眼淚,愛憐地一嘆,「妳現(xiàn)在回去也于事無補放心,我已經(jīng)找人通知威遠鏢局了!
希敏一怔,有點懷疑地望著他,「真的?」
「我不會騙妳!顾φf。
「梵辛……」她心情極為復雜、矛盾,她不想倚賴任何男人,可現(xiàn)在……她卻非依靠他不可。
他溫柔的伸出手,在她額頭上輕輕撫過,「妳休息,我到外頭去打聽一下。」
他的手是那么的溫柔、讓她根本不相信他先前所說的那些無情話語都是真的。
怎么會這樣?她怎么會被他牽扯到這樣進退兩難,六神無主的境地里來?
「別想了,休息吧!」他說。
「唔。」她木然地點頭。
他放心地勾起一抹笑意,旋身離開了房間。
梵辛一離開,希敏便強忍著痛爬起來。這點傷,她捱得往……
她要離開這兒,她不能窩囊地待在這兒,她是威遠鏢局的唯一接班人,她不能
像一般女孩那樣柔弱地依靠男人。
再說,梵辛心里有著一個香消玉殞的方姑娘,就算她真對他動了情、真想依賴他,也沒有自信能教他將感情全放在她身上。
他像個浪子,像個不會為任何女人停留下腳步的浪子。她有何能耐?她哪比得上一個死了的女人?
再來,他不是說了嗎?他出身綠林,碰過的女人何只千百,他……他只是逗她的。
她不想倚靠任何男人,尤其是她欣賞、動了情的,而對方卻是另有所屬,根本不能依賴的男人。
她不能繼續(xù)待在他身邊,她必須遠離他,不然她的心會更亂,她會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蠢事來。
打定了主意,她在梵辛的床邊找到了一套男人的衣服,雖然不合身,卻也勉強湊合著穿上了身。
她喬裝成男人的樣子,拖著疲憊且受傷的身子離開了梵辛的保護——
。! 。! 。
梵辛從外頭回到了客棧,順便也替在房里休息的希敏帶點吃的。
一進門,他沒看見她,只發(fā)現(xiàn)她換下來的衣服。那一際,他驚覺到一件事,就是——她走了。
「這個蠢女人!」他低聲咒罵一記,將手里的糕餅隨意一擱就旋身而去。
她為什么要走?剛才他出門時,他不是一直叮嚀她,要她安心地在這兒養(yǎng)傷的嗎?怎么他前腳才出去,她后腳就跟著走了?
現(xiàn)在滿城都在找她,而她又受了傷,這樣的她還能跑哪兒去?
他就那么不值得她依靠信賴?就因為他是綠林之子、就因為他是殺手,她就因此不屑與他為伍?
該死!他為什么對她這樣的女人一見鐘情?他為什么要拿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她?以他的個性,他根本不該管這件事的,尤其是在她屢次拒絕他的幫助之后。
可是他不能,也放不下,就因為是她,他更無法置之不理。
現(xiàn)在只有他能保護得了她,而她目前也只能依賴他,如果他就此放下不管,她穆希敏這條命是鐵定不保的。
「妳要是給我死了,我就抓著妳的尸骨打屁股!」他在心里暗忖著。
。!。! 。
希敏喬裝成男子混出了城,然后拖著受傷且疲憊的身軀,一路往威遠鏢局的方向趕去。
她感覺到背上的傷口似乎又裂了,因為她背上濕濕黏黏地,就像是沾著什么似的。
不管,她就是死也要死在家里!
想著,她抬著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無力的腳步瞞跚前進——
不知道走了多久,只知道她的腦袋已經(jīng)空空沉沉地……
她的眼皮好重、好重,壓得她再也睜不開眼睛。
「爹……娘……」她喃喃地喚著,眼前突然一黑,什么都見不著了。
身子一晃,她整個人癱在路邊的草叢中,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