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最后一年,宋文熙與顏希寧成為了朋友,還是彼此最要好的好朋友,這樣的關系一直到了現(xiàn)在國中三年仍未改變。
十五歲的年紀正值青春叛逆,是個讓所有大人擔心又頭疼的年紀。
但顏家與宋家兩戶的大人們倒是對兩個孩子沒有過多的頭疼與擔心,因為養(yǎng)了一只小貓,兩家孩子開始有了互動,大人們也漸為熟稔,兩家人時常相互照應彼此的孩子,也無須擔心自己的孩子出門亂跑或是交了壞朋友之類的。
孩子不在家,多半是去了對方的家里。
事實上,這樣兩小無猜的純粹好友關系,他們彼此心底一致都認為會走到對方生命盡頭,直到無法睜眼的那一天。
他們之間的友誼契合是旁人無法取代的,永遠無法……
“喂,你今天很慢呢!”看見顏希寧緩緩的出現(xiàn)在校門口,宋文熙忍不住扯開嗓門朝她喊道,因為他已經(jīng)在她的校門口前等了十五分鐘了。
“我不是早告訴你,今天會晚一點離開嗎?又這么沒耐心了!鳖佅幾炖镫m是朝著宋文熙抱怨著,但她小臉上卻是笑盈盈的對著身旁跟著她一塊走出校門的同學們揮手再見。
她留意到同學們眼底對宋文熙多了幾分留意,有的甚至掩飾不了對他的愛慕,這樣的情況只要他出現(xiàn)在校門口接她一塊回家,都會一再上演,雖說是司空見慣,但每每見到同學們眼冒愛心,她仍是會有股想要取笑他的沖動。
明知他不是有心,臉上那副桃花相是天生的,可她就是想要他別亂勾引她的同學。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亂七八糟的事情,拜托,閉嘴別說。”肯定又要拿他的外表來笑鬧他一番,不會有別的了。
兩人上了中學之后,宋文熙的父母讓他就讀私立中學,兩人不再同校就讀,但這一樣不影響兩人的友誼,他甚至會在下課后,要家里的司機順路來接他一塊回家。
這年紀的男孩與女孩對男女關系懵懵懂懂,女生們又特別愛幻想,總是拿他當對象,但他目前對談戀愛真的沒興趣,顏希寧也是知道的,偏偏有時她愛鬧,就愛拿他當消遣,好挑戰(zhàn)他的耐心就是了。
兩人順著人行道朝著右手邊的方向前進,因為是校區(qū)的關系,大門口是不能停車的,所以他總是請司機將七停在另一頭,而他則自己勤勞的來到大門口前等待著顏希寧。
見他今天耐心不足,顏希寧也不再逗他了,她從皮夾抽出了幾百塊錢遞到了他的眼前。
“拿去,這個月的費用。”
“你就不能回到家再拿出來給我嗎?就這樣大剌剌地在路上拿錢給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在收你保護費呢!彼挝奈跗仓,仍是伸手將錢給收下了。
這錢他已經(jīng)整整收了三年,每個月她都會給出的,他拒絕過,但她堅持不給人拒絕,堅持小貓咪由兩人共同飼養(yǎng)。
與她正式成為朋友的那一天,也是他帶著她到獸醫(yī)院去看小貓咪的那一天,當她知道他父母親同意讓他養(yǎng)它的條件,便是他必須拿自己的零用錢飼養(yǎng),必須自己全權負責小貓咪的所有一切時,隔天她便拿出了她的零用錢,堅持與他分攤所有養(yǎng)貓的費用。
一開如他拒絕了,因為明白她家境普通,父母親都是一般平常的門班族,而他的家境則比起她的好上太多,養(yǎng)貓的費用雖然是他自己負責,但也只是花上他零用錢的微小部分,父母親的要求不是建立在金錢之上,目的是要培養(yǎng)他的責任心,所以他一直不認為她必須得負擔養(yǎng)小貓咪的錢,它一樣可以是兩人共同飼養(yǎng)的貓。
那是他的貓,也是她的貓。
“你最近黑社會電影看太多了。”知道他從不缺這點錢,但哪有人有錢收,還每次都收得這么心不甘情不愿,收她點錢像是很為難他似的。
宋文熙斜睨了她一眼,決定立即轉移話題,“先直接到我家去看小貓咪吧,我媽要你今天順便留下來吃飯,等等你打個電話跟你媽說一聲。”
每個星期,顏希寧至少都會上他家親自喂貓三回至四回,宋家餐桌上總留給她一個位子,原以為今天將與以往的每一天都一樣,她會快樂的喂養(yǎng)小貓咪,開心的與宋家人同桌一塊用餐,從不曾想象過的惡耗卻在今天沖擊著她與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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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沒能見到父親闔上眼的最后一面,因為所有的大人都不讓她看,聽媽媽與其他親戚說,他在事發(fā)的那一瞬間是當場死亡,車輛的撞擊力道過大,沒有任何煞車的痕跡,他的身體被卷到底盤遭到拖行,他成了……尸塊。
雖然努力的“拼湊”,但所有人仍是不愿意讓她看他最后一眼,說她年紀太小,不適合承受這一切。
肇事者負起了所有的責任,喪禮也在短時間內完成,可失去親人的痛不是任何人負責得起的,這樣的痛唯有留給時間去治療。
三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她知道媽媽還是很傷心,媽媽總是偷偷地在半夜里獨自一個人默默的流著無聲的淚,而她自己也是。
日子乍看之下與往常沒什么不同,媽媽繼續(xù)工作,而身為學生的她,自然是繼續(xù)課業(yè)學習,但她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這是我第三回認真的告訴你,別再放我鴿子了。”宋文熙來到顏希寧的身旁,闔起雙掌朝著貼著她父親照片的塔位敬拜。
顏希寧沒有響應,也沒有將視線移向宋文熙,只是安靜的望著父親笑得開懷的照片。
宋文熙很討厭她這像是被人抽去所有精神的模樣,而她這模樣自從她父親火化后送到這塔里便開始至今。
“你為什么不哭?”既然如此的傷心及想念,為什么不哭?
終于,顏希寧轉過小臉,將目光移向宋文熙,她的表情寫著不解。
“人是情感動物,喜怒哀樂是情緒基本配備,你不用它們,壓抑在心底做什么?沒人要你壓抑,就算你哭著,這里也沒有人會笑你的!焙冒,這里的“人”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他了。
“我不會笑你,真的!彼浪恢笔莻說到做到的人。
見她的小臉又轉了回去,仍是不言不語,宋文熙對她這樣的反應又是生氣又是無奈與心疼。
“你才幾歲,跟人裝什么堅強?都來到你爸爸的面前了,就哭給他看,看你是多么地想念著他,想到都不聽我的話,總是放學就先跑人,要你等我一塊回家,我總是被放鴿子,還得跟著跑來這里找人!
顏希寧仍是不說話,但原是面無表情的小臉開始不再平靜,像是努力的在隱忍著。
見狀,宋文熙再次開口,可這回說話的對象不再是她,而是她的父親。
“叔叔,我告訴你,你不在的時候,阿姨跟寧寧過得真的很辛苦,她們都很想念你,而寧寧最遺憾的是沒能見上你最后一面,連……”他一口氣將顏希寧一直不肯說出口的話全說了出來,是說給照片里的人聽著,更是說給她聽著。
她不肯說,那就由他來替她說出口吧,就是要逼著她哭,用力哭過一場,釋。所有的情緒,才好累積更多新力氣向前進。
越說越是起勁,這一說便是好幾分鐘,他將這三個月里來他所知道的大小事情全說了一回,當他終于想不出還有什么話可說的時候,這才發(fā)現(xiàn)身旁的女孩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對,就是這樣,用力的哭吧!彪m然好友在眼前哭得他很是心疼,但這就是人生啊,他不想再看著失去精神的她。
宋文熙從書包里拿出面紙,輕柔地為她擦去淚水。
直到她停止了哭泣,他手里的面紙了正好用盡了。
他拉起她的手,將它緊緊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褚,接著用他再真摯不過的真心朝著她柔聲說道:“不管你是要哭還是要笑,別忘了,都有我陪著你。”
顏希寧凝視著眼前身形抽長,早已經(jīng)高出她半顆頭高的大男孩,手里傳來了他給予的溫度,她真實的感受到自己并不單獨,這一瞬間,心跳莫名的加速,她似乎可以明白女同學們那股愛慕的心情了。
她……喜歡他。
“放心,我會一直都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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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
雖然自中學之后,宋文熙與顏希寧一直分別于不同的學校就讀,兩人的見面時間與次數(shù)也不像以前那般頻繁,但兩人之間的友情是一年來得比一年深厚,完全不因為就讀不同學校而疏離。
每當星期假日,他們便會相約吃頓飯、喝咖啡,甚至是出游。
而今天,他們相約喝下午茶。
一如往常,他們談天說地,燦爛的笑容不斷輪流地在他倆的臉上綻放,總是這樣的,只要對方在眼前,他們便能打從心底真心感到愉悅開懷。
“阿姨跟叔叔真打算要結婚嗎?”宋文熙口中的阿姨指的是顏希寧的母親,而叔叔則是她交往了近三年的男朋友。
“嗯,我媽已經(jīng)答應了叔叔的求婚,很可能會在明年結婚,也可能更早!鳖佅庎咧矏偟男θ輵
但宋文熙不知道的是,她并沒有完全地將事情完整地說開朳。
她的母親一直在一家日商公司里上班,叔叔是公司里的高級主管兼股東,雖然是半個臺灣人,可國籍卻是日本。
叔叔是個好人,真心待著她們母女倆,兩人決定要結婚,她是第一個完全支持的人,但在決定兩人未來之后,彼此之間仍有些小問題必須討論。
母親打算結婚后隨著叔叔回日本定居,這是第一個討論后的結果,而她呢?她想要留在臺灣還是日本呢?這是第二個必須討論的問題。
她已經(jīng)十九歲了,不再是孩子,母親與叔叔十分地尊重她,雖然兩人都希望她能跟隨著他們一塊到日本定居,但仍是將決定權留給她自己。
她想要跟隨母親,卻也放不下從小生長的這塊土地與宋文熙,所以至今她仍未決定是否留下或離開。
“那真是太好了,婚禮我自愿充當男儐相,如果他們有缺的話。”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不需要吧,他們年紀都不小了,彼此也不是第一次結婚,說好不要婚禮,只要簡單的登記!
顏希寧見宋文熙的臉上寫著可惜,但也沒再多說什么,更沒有提及關于叔叔國籍的問題,她知道他肯定忘記了先前曾向他提及叔叔其實是日本人的事情。
原本她想問問他,問他是否希望她留下,不過還是算了吧,這個問題暫時留給她自己煩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