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靜默。
媺媺面對著美麗的藍天白云眨了兩下眸子,再移動視線對上另一雙眼,不,是一副似曾相識的墨色太陽眼鏡,有點迷惑。
現在到底是怎樣?
然后,她的身子開始緩緩轉動,不是她自己動的,是有一雙手——不知是誰的手——在轉動她,使她從面對藍天仰躺徐徐轉為坐姿……
坐?
她坐在哪里?
疑惑的低頭看,她錯愕的“耶?”了一聲,旋即驚慌地揮起雙臂,盲目的捉住東西就圈住,然后松了口氣。
她竟然坐在一條手臂上,就像小女孩被老爸爸抱著一樣!
視線驚疑的再拉高,恰好見到另一只手徐緩地摘下太陽眼鏡,露出一雙漂亮迷人的黑褐色眸子,然后,唇線優美的嘴往兩旁一拉,咧開一朵世界上最燦爛、最耀眼,又有點頑皮、有點稚氣的笑容。
不笑的人笑了。
“運氣真好,我‘撿’到一個洋娃娃呢!”
撿到?
洋娃娃?
誰?
不是指她吧?
她想否認,但脫口而出的卻是,“謝謝!”不是謝眼下這件事,而是謝維也納機場那件事。
她終于認出他是誰了。
。
稍晚,媺媺和泰瑞莎、約瑟夫三人先后進入船首的咖啡廳里,再停步分別轉頭環顧四周。
“在那里!”眼尖的泰瑞莎馬上找到目標。
觀景窗前的桌位旁坐著一個安安靜靜的年輕人,神態十分深沉,然而當他一瞧見他們,即刻又換上一副燦爛到不行的愉快笑容,比正午的艷陽更熱情、更火辣。
三人在年輕人那桌陸續入座。
“等很久了?。”泰瑞莎問。
“不會、不會!”年輕人輕快的回答,兩眼卻盯住媺媺笑成兩條線。
媺媺有點尷尬,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才好。從來沒有人這樣直勾勾的看過她,而且他的目光很溫暖,絲毫沒有嘲諷的惡意。
泰瑞莎看得好笑,忍不住又咯咯笑出聲來,見大家詢問的看著她,她擺擺手。
“抱歉、抱歉,我一想到你……”她望著年輕人,依然收不回笑容,“抱著妹妹的樣子就想笑,居然用一條手臂像抱小孩子一樣的抱著她……”她做出抱小孩的姿勢,笑得更夸張了!罢鎱柡!”
如果他有阿諾史瓦辛格那種體格,一手一個也沒問題,但他沒有,他只有阿諾史瓦辛格三分之一的體格,卻能夠那么輕松的單手抱著媺媺,那就真的不簡單了。
年輕人聳聳肩!八植恢,跟嬰兒一樣輕,一只手臂就夠抱住她了!”
不重?
她不重?
轍嫩原想反駁幾句,但一見年輕人的目光又拉回到她臉上來盯住,不知道為什么,她腦海中又浮現他抱著她的景象,喉嚨頓時噎住,又說不出話來了。
好丟臉,她又不是小孩子說!
“你練過?”泰瑞莎好奇地問,并用下巴指指年輕人露在短袖襯衫下的手臂,并不粗壯,但肌肉很結實。
年輕人又咧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開了!耙稽c點而已!
“我就知道!”泰瑞莎得意的說。
“那么……”年輕人瞥一下媺媺。“那件事,船長那邊怎樣說?”
“船長表示那個安全鎖扣應該沒有問題,也從來沒有出過問題,不知為何會出那種狀況。不過為了表示負責起見,回航后,游輪公司會把這趟旅程的費用退回給我們,另外再加送兩次免費旅游。你呢?”
“游輪公司也會把這趟旅程的費用退給我。”
“應該的,如果不是你,游輪公司就等著挨告吧!”泰瑞莎頷首道。“說到這,我們只知道你的名字,其他呢?”
“我再從頭自我介紹一次好了!蹦贻p人清清喉嚨!笆紫,我是伍伊法魯西。斯米奇爾,捷克人……”
“伍伊法魯西……”媺媺低喃!昂瞄L的名字!
“妹妹,”泰瑞莎咯咯笑!敖菘巳说谝粋名字是姓,第二個名字才是名!
“跟我們中國人一樣嘛!”媺媺恍然大悟。
“沒錯!蹦贻p人的眼又盯住媺媺,笑吟吟的!澳憧梢越形移鏍!
“奇爾?”媺媺眨了眨眼。“干杯?”
年輕人——奇爾哈哈大笑!皩Γ形业拿志偷孟雀梢槐僬f!”
泰瑞莎也笑了!半S時隨地都得拎一瓶酒嗎?少扯了,繼續說說你自己吧!”
奇爾點頭,繼續往下介紹自己。“家住布拉格,茵斯布魯克大學四年級,今年二十二歲,還有……”想一下。“休閑時我喜歡運動,除了球類之外,騎馬、滑雪、攀巖、潛水、射擊,隨你說吧!”
“真活躍!”泰瑞莎喃喃道!笆覂冗\動呢?”
“室內?”奇爾搔搔腦袋!皹蚺扑悴凰?”
“橋牌又不是運動!
“那就……”奇爾再想了一想,“跳舞,現代舞、爵士舞、流行舞、標準舞,還有……”他聳聳肩!鞍爬傥。”
最后三個字一出口,其他三人全呆住了,好像剛聽到奇爾說他是外星人似的。
“芭……芭蕾?”泰瑞莎有點結巴。“你是說那種穿緊身長襪褲、踮腳尖飛來飛去的芭蕾?”
奇爾嘆氣!拔抑馈⑽抑,很多人都覺得男生跳芭蕾很奇怪!
“何止奇怪,簡直變態!”泰瑞莎喃喃道,突然桌底下有人踢她一腳,白眼馬上瞪過去殺死兇手——約瑟夫。“我說的是實話嘛!”
“但你是奧地利人,芭蕾舞不是奧地利的藝術文化之一嗎?”媺媺納悶的問。
“我只對流行的藝術有興趣,芭蕾舞并不包括在內!”泰瑞莎咕噥!澳銓W多久了?”
“芭蕾?八歲開始。”
“上臺表演過嗎?”
“沒有,”奇爾搖頭。“我沒有上臺過,也不打算上臺!
“那你干嘛學芭蕾?”
“我母親要我學的!
“原來是孝順的兒子!
“你不是孝順的女兒嗎?”
“不是!”
奇爾失笑!罢胬蠈!”
不孝的女兒很得意!爱斎!”
“那么我最好也老實一點!逼鏍栒UF恋难劬。“我小時候孝順,現在也不太孝順了!
“哦,多不孝順?”
“我母親希望我在布拉格上大學,因為我是獨生子,我卻半夜收拾行李偷偷溜到茵斯布魯克去,免得繼續被她監管到死!逼鏍枃@息!半y怪人家說自由可貴,我偷跑第四次才成功呢!”
聽他說得可憐,表情卻很滑稽,媺媺三人忍俊不住失笑。
“你真有趣!”泰瑞莎笑得最大聲!霸詾槟闶悄欠N內斂又缺乏幽默感的乏味家伙,看來是我們猜錯了!
“內斂、缺乏幽默感?我?”奇爾很驚訝。“為何那么想?”
“你都不笑嘛,”泰瑞莎直率地說!斑有,你總是那樣優雅,深沉又冷靜,看上去就是個內斂的人!
奇爾又哈哈哈笑開了!斑@就是為什么我母親要我學芭蕾的原因之一,我太粗魯、太皮了,半分鐘都安靜不下來,而她希望我能夠優雅一點、沉穩一點,于是逼我去學芭蕾,起初我不肯乖乖練習,她只好到芭蕾舞教室去盯住我,真同情她!”
“果然是不孝子!”泰瑞莎一本正經的說,旋又噗哧笑出來!八阅愕某领o優雅全都是學芭蕾的結果?”
“我練得很辛苦呢!”奇爾委屈的點點頭。
“所以你才放假不回家,自己跑出來玩,因為你不孝?”泰瑞莎繼續追殺。
“回家又要做一連串練習,我才不干!雖然自己一個人旅行也很無聊……”奇爾喃喃說到這里,忽又興奮起來,“不過現在我們可以一起行動了!”他嘴里說我們,眼睛卻只看著媺媺一個人。
泰瑞莎和約瑟夫相對一眼,后者點點頭,泰瑞莎方才若無其事的笑問:“我餓了,你們呢?”
“我也是,我建議到義大利餐廳……”
片刻后,迎著清涼的海風,他們徐徐漫步在甲板上,目標是義大利餐廳,泰瑞莎故意挽著媺媺走在前面,約瑟夫則暗示奇爾走慢一點,直到兩人落后一段距離。
“你想追妹妹?”
“你看出來了?”
那么明顯,白癡才看不出來。
“玩玩的?”
“當然不是!”奇爾頗受侮辱的斷然否認!拔液苷J真的!”
“以結婚為前提?”
“結婚?”奇爾有點吃驚的遲疑一下。“現在談那種事還太早吧?”
“說得也是,你們才剛認識呢!”約瑟夫點點頭!澳敲次冶仨毾染婺,妹妹不是可以玩玩的女孩子,想玩,找別人去!”
“我很認真的!”奇爾又重復了一次。
約瑟夫滿意的又點了點頭。“不過我倒是很好奇,在維也納機場時你并沒有想要追她,為何現在會?”
奇爾怔了怔,似是沒想到會被問到這種問題。
“這個……老實說,在維也納機場時,我對她并沒有留下多少印象,你知道,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我們又不是同一班飛機……”
視線往前移,他目注媺媺的背影。“說真的,我也沒想到會再碰上她,起初我也只是覺得有點眼熟,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她是誰,當時純粹是好玩——因為一個人太無聊了,想看看她多久才會發現我?發現我之后又會是什么反應,跟我道歉?道謝?或者……”
忍俊不住的咧開嘴,“又掉頭就跑?”他笑道。“就在等待期間,我一直注意著她,慢慢發現原來她是那么有趣又可愛的女孩子,總是笑得那么甜、那么真,兩只眼睛像圣誕樹的小燈泡一樣閃閃發亮,雙頰也紅撲撲的像個嬰兒似的誘人,真的是……真的是……”
他好像一時找不到最適合的形容詞似的停頓了一下。
“受不了的可愛!后來我又發現她竟然不記得我了——我想我長得并不難看,很少女孩子會在見過我之后不留下印象的,那時我就決定要追她了。”
“因為她不記得你了,”約瑟夫瞇起眼!澳悴桓市?”
“不,”奇爾莞爾!笆且驗樗坏挥浀梦伊,甚至以為我注意的是別人,那樣緊張兮兮又不知所措,像只迷糊的小松鼠,實在太迷人了!我想,我是有點被她那種有趣的個性迷住了。”
“她并不美!奔s瑟夫提醒他。
“她善良又可愛。”奇爾馬上表明他在意的是其他地方。
“她的身材也……”約瑟夫猶豫一下,為免被某個急躁的女人當場處死,他決定采用含蓄一點的說法!氨容^豐滿!
“對我來說,恰恰好!逼鏍枖D眉弄眼,擺出抱小孩子的姿勢。
約瑟夫終于笑出來了,“你真是……”搖搖頭。“好吧,那就加油吧!”
聽到他的笑聲,泰瑞莎好奇的回過頭來,見約瑟夫對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于是,她也笑了。
“怎么了?你們在笑什么?”媺媺茫然問。
聽她這么問,他們不但沒人回答她,反而笑得更大聲、更猖狂,笑得媺媺困惑地直搔后腦勺。
她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賣”掉了!
*
于是,三人行變成四人行,除了回艙房睡覺,奇爾和媺媺他們都在一起行動,一起下船觀光,一起在船上玩遍每一項活動,甚至一起進賭場去試試自己的手氣。
“我未成年……”
“在這艘游輪上,滿十八歲就可以賭博了!”
“耶?”
最后,當北極之旅即將結束時,他們也在不知不覺中分成了兩對,雖然四個人依舊是在一起行動,但很明顯的都是由約瑟夫伴在泰瑞莎身邊,奇爾則寸步不離的陪在媺媺左右。
起初嫩燉有點不自在,因為她跟奇爾并不熟,而且奇爾是男的,除了爸爸和大哥之外,她從沒有和任何男生如此親近過,但她不能不讓奇爾陪伴她,好讓泰瑞莎能夠安心的和約瑟夫過他們的兩人世界,不需要擔心她是否寂寞無聊。
“奇爾,為什么你要戴耳圈?”
“因為……”
“什么?”
“其實我是女的。”
“耶,真的?”
“你在笑什么?”
“不可思議,這種話你也相信!”
“奇爾!”
幸好奇爾十分隨和又愛開玩笑,最愛逗得她又生氣又想笑;而她自己也是個單純率直的人,不過幾天,她就不再把他看做是男生,而是一個朋友了。
“好好好,我老實說好了!
“快說,到底是為什么?”
“因為我是獨生子,但我媽媽想要的是女兒,所以從小就把我打扮成女孩子,又替我鉆耳洞、掛耳飾,直到高中畢業之前,我都還是留長發、穿裙子呢!”
“欸,真的?”
“奇爾,你又在笑什么?”
“你……你又相信了!”
“……我K你!”
七月下旬,旅程結束,游輪回到溫哥華。
“喂,爸爸,我是嫩微啦……對,我們回到溫哥華了……呃,我是打電話報平安,順便問一下……”媺媺瞄一下泰瑞莎,“泰瑞莎說還要請我到迪士尼玩,不知道可不可……呃?”她怔了一怔!翱梢,多久都行?……好,好,掰掰!
她才剛放下電話,泰瑞莎就迫不亟待的追問過來。
“如何?可以嗎?”
媺媺用力點頭,臉上漾滿開心的笑,因為爸爸、媽媽一直都那么疼愛她。
“可以,爸爸說多久都行,別忘了偶爾打通電話報平安就行了。”
“喔耶!”泰瑞莎歡呼一聲!白撸ジ嬖V男生們這件好消息!”
三個鐘頭后,他們就搭上往美國的飛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