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銀簪,十分眼熟。
闕掠影若有所思地看著擺在床旁小幾上的銀簪,水目再瞟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銀簪上雕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是她讓自家工匠雕上送給好友的,驟變的那日在匆忙之下她用它來自!c她沒干系的他卻像珍藏什么寶貝似的,貼身收在衣內(nèi),為什么?
「唔……」浮光低低呻吟,緩緩眨眨眼,對突然涌來的光線感到不適,頰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不斷地蹭著他的臉。
「醒了?」闕掠影將小九尾狐拎回懷中,牠發(fā)出不滿的低嗚,她只得安撫地拍拍牠,另一手扣上他的脈門。
半晌后,兩眼適應(yīng)光線,干澀的眼轉(zhuǎn)向聲音來處,浮光低笑道:「妳還是救了我?」
小九尾狐跳回床榻,驕傲地挺直身子坐在他的枕邊,九條小尾巴得意的伸展著。
「是牠要救你。」闕掠影收回號脈的手,纖指指向小九尾狐要他別搞錯謝恩的對象,同時有些好笑地看著牠邀功的舉止!肝抑皇沁命!
「是嗎?」浮光朝小九尾狐拋了個媚眼。「謝了!
小九尾狐高興地低叫,舔了他一下,又跳回闕掠影懷中。
「妳養(yǎng)的?」他有些嫉妒地看牠懶懶地趴在她大腿上磨蹭休憩!笡]想到這世上真有九尾靈狐!
「只是暫養(yǎng),這只幼狐八成是因為貪玩離開母狐忘了回去的路!顾p柔地以指尖梳理牠的白毛!笭贿m合人間,愈早送回牠該去的地方愈好!
相傳九尾狐血可以治百病,世人覬覦牠的稀有,這小東西讓人給發(fā)現(xiàn),可不會有好下場。
「對了,妳說還命?呵呵,嗚……」笑聲震動胸口,不可避免地扯動胸前的傷處及斷骨,浮光想坐起身靠近她一些,傷處襲來陣陣劇痛,他俊臉扭曲,咬牙強抑到口的悶哼。嘖,連呼吸都疼,他頂多能動動指頭。「真是……新鮮的詞,我和『索命』兩字一向交情較好!挂娝诖查脚缘陌噬侠涞乜粗,沒搭話的打算,他只好收起輕佻,正色問道:「我昏了多久?」
「不到一日!故聦嵣,為了要處理他胸前的斷骨,蒼下了極重的麻沸散,預(yù)計他至少昏迷三日以上,沒想到他不到一日就清醒,除了顯示他的警覺性及意志力堅強外,也表示,痛死活該。
感覺手中有暖源傳來,浮光愣了下,這才發(fā)現(xiàn)兩人的手在棉被中交握,心頭一陣陌生的柔軟,沖著她一笑,贊道;「妳真是個好大夫。」愿陪在他身邊。
「好大夫?」闕掠影嘲諷地微勾唇角,拜蒼為師后,她在毒物方面的天分的確高出藥物頗多,若不是醫(yī)毒本一家,她是連學(xué)都不愿學(xué)的。
她抽回手,撇得很清,「是你自己抓住不放的!
其實他原先抓住的是蒼,或許是治療的過程太痛苦,他雖未醒來,卻不自覺的想抓住足以支撐自己的東西,因為不影響治療,原先兩人并不在意,沒想到治療完畢后怎么都扳不開,狡猾的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掙脫后,竟將她的手交到浮光手中,她就這么成了下一號倒楣者。
浮光帶笑的眼不著痕跡地審視她左頰上縱橫的刀疤,目光閃了閃,問道:「對了,為何說是『還命』?還有,妳為何知道我的名?」
他不記得她?
沒理由地,闕掠影心底有股說不出的失落,將小九尾狐抱在手中,站起身。「不知道便罷,記得,我已不欠你!
「妳要去哪?」她的衣袖掃過他的掌背,他快速地抓住。
她冷冷的抽回衣袖,頭也不回地說:「采藥!
他露出宛如棄犬般可憐兮兮的眼神,控訴道:「拋下病人不管是不道德的!
「蒼待會兒會過來,他才是大夫!龟I掠影無視于他的哀求,雖然他的臉色蒼白了些、脈象還有些弱,但一個重傷剛清醒的人便可以和她抬杠,根本不需要擔(dān)心。
浮光嘟嘴抱怨,「我還不知道妳的名字,不公平!
「你不需要知道!勾蜷_房門,驟起的冷風(fēng)將她的發(fā)絲吹得翻飛。
「別這么傷感情嘛,我也是懂得知恩圖報的!垢」庑蕾p地看著一身素衣的她沐浴在陽光下的模樣。「那我該如何稱呼?救命恩人之一?美人大夫?」
「你的眼傷到了嗎?」美人?莫非是她毀容還毀得不夠徹底?
「在我眼中,妳很美,獨一無二的美!顾嫘牡姆Q贊。
她一手握住門把,半回身看他!钢x謝恭維,對一個陌生人,你還真懂得油嘴滑舌。」
看來對于「美人」那兩字,她很討厭哪……浮光在心底竊笑,雖有些氣虛但不損他開口,「說嘛,說嘛,不說嗎?不說我就叫妳美人啰!美人、美人、美人、美人……」
耳中盡是刺耳的那兩字,他像誦經(jīng)似地直念,看來自得其樂得很,闕掠影青筋從額際隱隱爆出,她這輩子救人沒救得這么后悔過,僵硬地從口中蹦出兩字:「夠、了!」
「妳愿意說了?」他兩眼晶亮,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無賴!她瞪他,見他又要張口開始念經(jīng),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口,「掠影!
芳唇吐出兩字,隨即甩上厲門,腳步有些重地快速離開這間愈待愈讓她心火旺盛的房。
「掠影……掠影……」浮光回味地反復(fù)念道。
「還命嗎?」想不到十年前他不得不放棄的小牡丹還活著,而且還記得他。
「呵呵呵呵……」明知會疼,他還是笑得很愉快!嘎佑,這是妳現(xiàn)在的名字嗎……」莫怪他怎么也打聽不到她的消息,以她的性子,他曾以為……
她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一抹銀光映入眼中,那支靜靜躺著的銀簪提醒著他十年前的遺憾,但就算是十年后的現(xiàn)在,這朵小牡丹,他仍是不能要,也要不起,不過,至少這回他能留在她身邊,記憶她久一些。
噬人的暈眩襲來,閉上眼,浮光苦澀地扯唇笑道:「我能留在身邊的,一向不多!
。
幾乎是門被推開的瞬間,原先睡著的浮光即睜眼警戒地看向房門。
「醒了?」在傷重之際還能擁有如此警覺性的,當(dāng)今是少之又少,且能讓影兒打破不救江湖人的誓言,病人的來歷頗令人玩味。蒼玄手持燭臺,端著一碗湯藥走進房內(nèi),見躺在床上的人神色有絲失望,笑道:「很遺憾,我不是影兒!
影兒?
浮光打量著眼前身著灰色長衫,一副書生打扮的男人,俊秀的臉上有著安撫人心的笑容,年紀……三十上下吧,身形過瘦看來弱不禁風(fēng)……他就是小牡丹嘴里的「蒼」?他喚她影兒?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
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蒼玄自我介紹道:「我是影兒的師父兼兄長,蒼玄,你可以喚我蒼。聽影兒說你叫浮光?」將藥碗放在床旁的小幾上,細細地為他診脈后,小心地將浮光墊高,方便他喂藥。
兄長?兩人神色間沒一點相像,且據(jù)他所知闕家夫婦并無生男,闕瓔珞為闕家長女……蒼玄應(yīng)是異姓兄長吧。
「她說……你才是大夫?」出乎意料,看似瘦弱的蒼玄力量頗大,且運用得巧妙,在他巧勁的挪動下,他竟不覺有任何不適。
蒼玄笑嘆,「影兒是個大夫,只是她不愿承認。」
「謝謝你,只是你救的人,并不是好人!垢」馓嵝阎,看蒼玄不受影響地為他吹涼藥汁。
「好人?好人的定義為何?醫(yī)者只管救命足矣!股n玄笑容可掬,舀起一匙藥汁送到他唇邊,哄小孩似地哄道:「來,喝藥!
藥汁一入口,浮光忍不住蹙起兩道劍眉,瞄了眼仍是笑得宛如春風(fēng)拂面的蒼玄,硬著頭皮將散發(fā)著殺人般的怪味藥汁吞入腹。
這苦得要命的濃稠藥汁究竟是用什么藥材熬的?味道怪不說,才一入口,他的腸胃瞬間像抽筋似的朝他抗議不人道的待遇。
蒼玄壓根不讓他有拒絕的機會,見他吞下一口,另一口馬上送上,還笑著問:「很苦嗎?乖乖喝完,待會兒給你糖吃喔!
如果喝藥的不是他,他一定會覺得房中上演著賺人熱淚的父慈子孝戲碼,但不幸身為苦主且無法逃開酷刑的浮光,只好扭曲了張俊臉,認命一口口咽下恐怖的藥汁,并暗自決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好起來。
「好乖,真是乖孩子!」蒼玄贊許地拍拍他的頭,從袖中變出一顆糖飴,趁他不注意丟入他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