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城
悅來樓,二樓盡頭的密閉包廂。
「你要的東西!轨臣t袖冷著一張麗顏,遞出一紙紅色密函。
浮光笑吟吟地掃過她一臉的氣悶,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問道;「找全了?」
「還沒。」斐紅袖不客氣地靠坐在桌邊,回答得沒好氣!副荒憧討K了!」
悅來樓為京城最聞名的酒樓,在各省大城皆有分店,聞名的原因除了美食道地、美酒香醇外,斐紅袖這名美艷的老板娘亦是原因之一,只是她還有另一個身分,便是武林中有名的探子,只要付得起她所開出的天價酬庸,沒有探不到的消息、沒有找不到的人。
只是這回貪小失大,踢到一塊又大又厚的鐵板,讓她每見浮光一回就想捶心肝。
細(xì)細(xì)地將密函中的內(nèi)容詳記腦海后,即將手中的密函送入艷艷的燭火里焚燒,浮光眼中精光乍現(xiàn)!腹嫒绱。」他當(dāng)時就覺得有詭,果然不錯!
「不做了,你的生意我不做了!轨臣t袖嚷嚷,朝他伸出一掌!甘漳慵y銀千兩,這交易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固澊罅,若不是那時被君上昂氣昏頭,她怎么也不會接下這樁坑死人的生意。
「別這么說嘛,妳辦事,我放心,何況……」浮光笑著擺擺手!敢腋跺X,這不合理吧,明明是妳單方面悔約,沒付我違約金就算了,還要收費?傳出去……對妳的商譽不太好吧。」
「你威脅我?」斐紅袖一雙美眸危險的瞇起,火辣辣地?zé)媲靶Φ靡桓碧煜聼o大事的浮光!阜凑阋欢ㄒ游铱拥降拙褪恰!
「別這么說,」他慢條斯理的起身。「查到這兩人,不僅幫我,也是幫妳自己!
對往事前塵知道不多的斐紅袖偏首問道:「怎么說?」
他好心的指點迷津!赶胍习簭拇酥髮W⒂趭叄捅仨殞⑺男慕Y(jié)解開;他拋下莊主之位屈就六扇門便是因為他的好友段風(fēng)因緣際會進(jìn)了『魈一門』,而段風(fēng)最大的心結(jié)便是復(fù)仇和他牽掛在心上的女人。」
「所以?」話說得纏來又繞去,他是在打什么啞謎嗎?
「所以,」浮光彈下指!钢灰物L(fēng)的心結(jié)一了,他自會離開『魈一門』,而君上昂便會履行承諾,娶妳過門!
「也就是說……」豁然想通的斐紅袖知解的頷首,用淬了毒的殺人目光死瞪著他!改阋婚_始就利用我,打算讓我做白工!怪灰饬四莾蓚男人的心結(jié),君上昂根本不用浮光打包,自己便會用八人大轎扛她過門。
無視于柳眉倒豎的麗顏,浮光贊賞的鼓掌!嘎斆鳌!
「你……」她氣抖雙肩,下頷指點他大門的方向!附o我滾!」若不是知道打不過他,她絕對奉送兩拳當(dāng)小費。
浮光從善如流地走出包廂,對一名端著茶水錯身而過的店小二低語:「沐天云便是左清逑,闕家血案的主謀,至于你君上昂想怎么做,與我無關(guān)!
「你是怎么認(rèn)出來的?」面貌平庸的店小二收起滿面笑容,問得很是不滿。
「呵呵!」浮光朝他眨眨眼,「你說呢?」
「你和她做什么買賣?」怎么聽都和他有關(guān)!高有,為何要賣這個人情給我?」
浮光食指輕點自己的唇,笑得曖昧!覆、可、說。」
「嘖!」問不出所以然的君上昂目送浮光走過長廊,在斐紅袖步出包廂前,將茶壺一擱,身形由鄰近向外打開的窗子竄出。
悠哉步出悅來樓的浮光漫游的視線停在種植在角落、鱗芽開始萌動膨大的牡丹。
牡丹之神即將降臨人間,再過不久,這朵牡丹就要顯蕾、抽出花莖,開出艷色無雙的花朵。
他心中思思念念的那朵牡丹,如今,在何處?
。
她來得太早。
蒼有意往西域一探異國風(fēng)情,在外游歷的日子過得太久,她有些倦,何況一去經(jīng)年,每年的牡丹時節(jié)她都必須到芙蓉城待上一個花季,等待那個微乎其微的奇跡。因此,十二年來相依為命的兩人,在必然的分離中分離,踏上各自選擇的道路。
與蒼分別后才發(fā)現(xiàn),天下之大,卻無她容身之處,何處皆可去、也皆不可去,是故,盡管未至牡丹綻放時節(jié),闕掠影已至芙蓉城落腳。
行在人來人往的大街,更突顯她孤身的孑然。自上回一別,已兩年余不見,那個老是掛著爽朗笑臉的男子,如今,安康嗎?
甜膩的香風(fēng)迎來,一向不喜花粉香味的闕掠影直覺以袖捂住口鼻,與一對主仆模樣的女人擦身而過,為主的女子以冪縞遮面,由穿著佩飾看來似乎是位名門千金。
「小姐,天寒地凍的,老爺為何要您出外辦貨?」婢女不解的問道。一向都是商行中的管事直接接洽的啊,真不懂老爺是怎么想的,讓這個從未離京、嬌嬌弱弱的小姐第一回出門就是到千山萬水外的芙蓉城。近來入夜或是天氣變動較大時,小姐總是咳得揪心,可別出什么問題才好。
「梅兒,別生事。」女子低斥,溫婉地笑道:「在京中多年,有機會能外出走走,也是不錯的。」水漾的柔眸閃過一絲黯然,義父有他的用意,而她也有她的打算。
「梅兒知錯!规九獗庾,心里還是很為主子不平,理了理女子因行走而有些傾斜的冪縞,還是怎么樣都不放心!感〗悖s在『留香坊』見面的客人,梅兒真的不能在一旁伺候嗎?」小姐不但斥退隨行武師,還讓她自行打發(fā)一個時辰,柔柔弱弱的主子可不能被欺負(fù)去。
女子眸光閃了閃,唇畔噙著神秘的笑意!鸽y得出門一趟,老悶在我身邊也挺無聊的,安心四處走走逛逛吧,我不會有事的!
「可是——」
「要妳去就去!」別來礙事。
「是!姑榱搜鬯坪跎鷼饬说闹髯,梅兒更是滿心不解。伺候小姐近半年,從未遭斥責(zé),是她多心嗎?總覺得小姐到芙蓉城后有些不一樣。
。
「少主,您找浮光?」
這真是廢話,瞧封礎(chǔ)涯一臉自然地坐在自己寢房的花廳中飲酒就知道,只是……瞄了眼那張反常笑吟吟的俊臉,浮光有不好的預(yù)感。
「來,」封礎(chǔ)涯笑著朝他揚手!缸!
「這……」才要拒絕這個過于殷勤的要求,但見封礎(chǔ)涯懶懶地睞他一眼,浮光立即從善如流的挑了左側(cè)的位子坐下,拱手道:「屬下失禮!
封礎(chǔ)涯將荷葉盞斟滿醇酒后遞給他,淡聲問道:「浮光,你跟了本主多久了?」
腦中閃過疑惑,瞥過封礎(chǔ)涯的神色,浮光小心的答道:「回少主,近十八年!
「十八年啊……」封礎(chǔ)涯的唇邊揚著笑,優(yōu)雅地輕嗅盞中酒香。「夠久了,不是嗎?」
雖不知他意欲為何,浮光仍是趕緊堆起感激的笑意,諂媚道:「少主的恩德,浮光從不敢忘!
「是嗎?」封礎(chǔ)涯薄唇勾起諷刺的笑弧,晃晃手中的酒盞!钢肋@是什么酒嗎?」
封礎(chǔ)涯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浮光端起酒盞,小嘗一口,熱辣的酒液溜下喉頭滑入腹中,再三確認(rèn)味道后,才小心翼翼回道:「回少主,此酒應(yīng)是女兒紅!
封礎(chǔ)涯緩緩搖首,好心情地笑道;「非也,非也,此酒比女兒紅多出股澀味,再猜。」
澀味?浮光狐疑地再次淺啜口酒液,腦中靈光一閃。
「莫非是……花雕?」
「答對了!」封礎(chǔ)涯撫掌大樂,取過酒壺,再幫他斟滿酒液,貴氣俊俏的臉上有著歡暢的笑意。「難怪你沒答對,花雕與女兒紅的原料和制程相似,但年份較短,比女兒紅多出點苦澀,這壇花雕是近二十二年的陳年老酒,比一般花雕存得更久,味道嘗起來與女兒紅幾無二致!
接過荷葉盞,小心地將酒液飲下腹,浮光笑著恭維道:「少主雅興!
但他心底暗自納悶,向來飲酒非「若下」不飲的封礎(chǔ)涯,特意找來陳年「花雕」,究竟有何用意?
搖晃著酒盞中琥珀色的酒液,封礎(chǔ)涯唇畔噙著疏離的笑,「浮光,你知花雕的典故嗎?」
「知道。」雖然滿腹疑惑,但浮光仍笑言:「女娃兒誕生時,家中會為她釀壇酒,待出閣時宴請賓客飲用,這酒就叫『女兒紅』;若女娃兒早殤,家中也會將這壇酒讓親友共嘗,惦記這早凋的落花,故名『花雕』。」
「沒錯!狗獾A(chǔ)涯意思意思的給了點掌聲,俊容染上詭魅,單手支腮,側(cè)首看著他!父」猓,對我忠誠嗎?」
浮光立即起身,垂首拱手說著為人屬下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屬下愿為少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是嗎?」封礎(chǔ)涯低笑兩聲!改敲,表現(xiàn)給我看吧,展現(xiàn)你所謂的忠誠!
表現(xiàn)?「少主請說!垢」庑闹胁话驳母杏X逐漸擴大,封礎(chǔ)涯雖以玩弄屬下為樂趣,但他從未如這次感到如此坐立不安。
「哪!」封礎(chǔ)涯懶懶地由懷中掏出一只約巴掌大小的紫色錦囊,微垂的眼眸細(xì)細(xì)地注意著浮光的一舉一動!赴雮月前,本主親自接下這份有趣的任務(wù)!
紫色錦囊?是少主令!
浮光垂下的眼閃了閃,恭敬的雙手接過。「浮光接令!
封礎(chǔ)涯對他下少主令?左、右護(hù)法職責(zé)為保護(hù)門主安危,極少離開門主身側(cè),而派遣保護(hù)少主的護(hù)法接令,這是從未有過的例子。
見浮光看也不看就將錦囊收入懷中,封礎(chǔ)涯懶懶地拾起一手,「拆開來看看吧!
「是!垢」庖姥蕴糸_封口的絲線,抽出折迭整齊的紙箋,不動聲色地瞟了眼封礎(chǔ)涯,見他涼情的眸中盡是看好戲的笑意,他調(diào)回視線,細(xì)細(xì)地讀過委托內(nèi)容,牙關(guān)霎時緊咬——
他懂了!為何封礎(chǔ)涯舍「若下」不飲,挑了不甚喜愛的「花雕」,還特意挑近二十二年的陳酒——與那名女子同樣年歲的陳酒!
是誰?究竟是誰要殺她?為什么?
連他都不忍傷害的人,這簡直要他鞭笞自己的心。
「這人,你不陌生吧!狗獾A(chǔ)涯無聊地打個呵欠,好笑地瞥了眼渾身漾滿殺氣的浮光!改愫孟癫幌虢印趺矗転殡y嗎?我還以為唯有這件任務(wù)你不想假他人之手呢。成,本主改派別人吧!
「不。」浮光有些僵硬的嗓音從唇齒間蹦出!父」忸I(lǐng)令!顾麡O其緩慢地將紙箋折好,妥貼地放回錦囊,置入懷中,恭敬的問:「不知此次任務(wù)可有時限?」
封礎(chǔ)涯不急著回答,饒富興味的瞧了浮光一眼,而后緩緩起身,步向敞開的月洞窗,笑望滿園已然抽出花莖的牡丹!高@兩年,你開始栽種牡丹,且清一色的白,有何用意嗎?」
浮光不動聲色!笇傧孪r間罷了!
「是嗎?」封礎(chǔ)涯揚掌擊向窗外的牡丹,掌風(fēng)所到之處,牡丹盡毀,沒一會兒,滿園未綻的牡丹僅余花尸!肝也幌矚g,門里自有其他事讓你消磨時間!咕彶阶呋馗」馍韨(cè),拍拍他的肩!改,不介意吧?」
浮光未動,垂下的眼眸閃過怒意,仍是恭敬道:「不!
「是嗎?那就好!狗獾A(chǔ)涯取過酒壺,揚著魅笑,松手——酒壺碎裂的聲音清清冽冽地在耳畔響起,彈起的碎片在浮光臉上劃出一道血痕,他以指揩掉浮光頰上的血珠,無辜的眨眨眼!肝疫@為人主子的,總不能太欺負(fù)人是吧!
「少主所言極是。」
「時限是嗎?這兩年來門務(wù)繁重,也該讓你歇口氣……」封礎(chǔ)涯沉吟,瞥了眼窗外的牡丹花尸,一笑!妇瓦@個牡丹花季吧,可別玩得忘了回來!挂姼」馊允枪Ь吹匾局郑D感無趣的扇扇手,「我走了!
浮光沉眸微抬,怒火靜靜地?zé),拳心緊握!腹蜕僦!
心情愉快地步出浮光的居所,封礎(chǔ)涯狂放大笑,半晌,笑意微斂,薄唇清冷的低語:「忠誠?敢對我說『忠誠』二字?我倒要瞧瞧『忠誠』與『背叛』你究竟會選擇哪一項?」
而答案,他早就知道了!
他朝身旁彈彈指!冈,你在嗎?」
一抹白影瞬間出現(xiàn)在封礎(chǔ)涯身前,恭敬地行禮!冈。」
封礎(chǔ)涯揚高的笑帶著惡意。「跟著浮光,記得,一舉一動隨時回報總堂!
「是!拱钻卦抡克{(lán)的冰瞳波瀾不興!傅笥易o(hù)法皆不在少主身邊,恐怕長老……」
「那群老怪物我自會擺平!狗獾A(chǔ)涯無趣地?fù)u搖手!改憧梢宰吡恕!
「屬下告退。」
踩著優(yōu)閑的腳步,封礎(chǔ)涯自顧自地緩緩搖首!肝疫真是壞心哪……」
反正就要離開這令人生厭的地方,大鬧一場,就當(dāng)為他餞別,這才是所謂的盛宴!
。
冬日已去,下了近十日的春雨昨日方歇,送著早開花香的春風(fēng)拂上芙顏,闕掠影唇角微揚,漫步的腳步繞進(jìn)城郊的茶棚,挑個安靜的角落,點壺香茗和茶食,攤開蒼玄留下的病例記載,打算在此打發(fā)一個下午。
頑皮的風(fēng)兒拂過茶棚外盛開的桃花,小巧粉嫩的花瓣飄落在她發(fā)上、額上,為素容帶來一抹俏皮的春意。
只是她這方的靜謐并沒有太久。
「闕姑娘,請妳救救小兒,救救小兒啊!
闕掠影螓首未抬,翻頁的手勢未變,淡櫻色的唇瓣輕吐兩字:「不救!
朝家丁使個眼色,在家丁將整個茶棚圍起后,打扮得珠光寶氣的中年男子又道:「除了百生手,普天之下唯有闕姑娘能救我兒,還請闕姑娘高抬貴手啊!
理也未理,噤若寒蟬的緊繃中偶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這處位于城郊的簡陋茶棚,原先就是供往來芙蓉城的百姓歇腿,以賺些微薄的茶水資,提供的茶水及茶點皆非頂好,消費主要是中下階層的老百姓,原先在茶棚內(nèi)的顧客們見這方情況不妙,趕緊付上茶資離去,就怕倒楣受牽連。
等了好半晌未聽她回應(yīng),從未遭人如此忽視的中年男子只得按捺著性子,再度開口,「闕姑娘想要什么,我西門家皆會雙手奉上,只求姑娘過府救救我兒!
飲下最后一口茶湯,發(fā)現(xiàn)壺內(nèi)茶水已空,闕掠影纖手微揚,打算再要壺?zé)岵琛?br />
在中年男子的瞪視下,茶棚老板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小跑步至桌邊,抖聲道:「姑娘,咱們是小本生意……您就抬頭瞧瞧吧!刮鏖T家是芙蓉城的富商之一,這位姑娘開罪得起,他們可得罪不起啊。
她收回書冊上的視線,緩緩看著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茶棚老板,然后挪高視線對上笑僵一張臉的中年男子,柳眉輕挑,「你還沒走?」
擺明沒將他放在眼底!咬牙將怒氣吞回,中年男子再次堆起笑的開口,「闕姑娘……」
將視線調(diào)回茶棚老板臉上,闕掠影淡淡吩咐道;「來一壺?zé)岵。」繼續(xù)埋首書冊之中。
「妳!看來,敬酒不吃,是要吃罰酒了?」中年男子笑臉一收,朝家丁揮手!竵砣,『請』闕姑娘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