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侯府想讓皇上解氣,喬家怕對方反悔,因此婚事有志一同的十分迅速,能攀上這門親,喬家只差沒敲鑼打鼓了。
也因為太急,所以喬家幾乎是總動員—— 衣裳、家具、鞋子、送給夫家的荷包跟鞋面等等,幾個姨娘一口一個“大姑娘自然是來不及,可這等事情怎么好讓外人做,自然是妾身來幫忙”,竟是把全部的繡活給搶了。
段氏忙得焦頭爛額,也就隨他們。
就在這樣超高速的節奏中,小滿、芒種、夏至,轉眼入秋。
平海侯世子大婚不該如此倉促,不過陸蔚英結婚可不是為了高興,是為了讓皇帝高興的,辦得越潦草越好。
段氏自然看出女兒對婚事不怎么來勁,但她一個女人哪有說話的分,身為母親,只能盡力替她打點。
婚前一日,喬翠喜在段氏房中過夜。
段氏摟著女兒,又高興,又傷感,“翠喜,別怕,你過門是世子正妻,就算你是商人之女出身,也是世子的正妻,要欺負你還得看看世子肯不肯呢,世子嘛,娘瞧著也挺好,嫁過去后好好侍奉,生下孩子來,娘就安心了!
生下孩子的確是立穩腳跟的方式,但她不想啊—— 這陣子她自然也把平海侯府跟她求婚的原因弄清楚了,皇帝的眼中釘啊,且不論她跟陸蔚英有沒有感情,懷上讓皇帝不爽的孩子,本身就很危險了好不好。
如果可以,真想招婿在喬家過一輩子,但又不可能。
前生二十六歲都不知道男朋友在哪里,沒想到穿越后居然十六歲就要結婚。
唉。
說起來,原主也是傻,見到他們在后山約會,吆喝眾人沖上去打就是了,偏偏自己悶著,然后在沐浴時哭暈過去,沉入桶子里—— 當然,她自己也沒多聰明。
前生,她是廣告公司的執行企畫,興趣是游泳,不管工作上有多煩心的事情,她只要跳入水中,展開雙臂,很快就能忘記,蝶式、自由式、仰式、蛙式,每一種都難不倒她,她總覺得水真能帶走全部煩悶,甚至后來會變成無我的狀態,每次長泳過后,身體累得特別好睡,心里則像被安撫過一樣的輕松。
她在一間二十四小時營運的游泳俱樂部買了會員卡,那天她感冒,可因為同事偷了她的創意,她氣得不行,所以還是下水,自己托大,突然一陣暈,救生員又不知道跑哪去,她就沉了。
醒來,已經成了喬翠喜—— 慶幸的是,原主的記憶她都能在腦中“看”到,就好像一個硬碟一樣,輸入關鍵字,可以立刻找到結果,然后慢慢“演”了起來。
嬤嬤跟丫頭只會感到她跟以前不大一樣了,但要說哪里不一樣,又講不上來,大部分都想“定了親,自然是不一樣的”,蘇木跟紫草覺得“小姐心里不好受,當然會與從前不同”,至于喬老太太跟段氏,雖是血緣至親,但大黎朝的大戶人家,只要有點能力,孩子十歲左右就會有獨居的院子,不是天天見面,老實說,還沒嬤嬤丫頭看得出她的些微變化。
從驚嚇,不習慣,接受,到習慣,忍不住想稱贊自己一下,適應能力還挺好。
至于要嫁給陸蔚英,她也說服自己了—— 嫁給年輕世子爺不錯啊,總比林家大小姐嫁給八十幾歲的周大人當續弦好吧,感覺下一秒就要變成寡婦了,還要被安上克夫之名。
還有牛宜馨,雖然嫁入官戶當正妻,但甘姨娘會放過她?那日春宴過后,喬老太太以禮物的名義送去兩個百中選一的俏丫頭,京城中一個能做事的丫頭不過三十兩,但這兩丫頭卻都花了四百兩,美貌可見一斑,聽說黃順行很喜歡,早收房。
比來比去,她已經算被幸運女神眷顧了吧。
光是丈夫人選,就好上很多了。
段氏說得沒錯,要欺負她還得看陸蔚英肯不肯,講白了,打狗都要看主人,就算哪個不長眼的想來找她麻煩,他為了世子顏面,肯定要啪啪啪打回去,敢在她面前砸碗,他會去對方院子砸桌,否則威信何存?
陸家人口也不算太復雜,府中就是侯爺陸一鼎,正妻許氏—— 是三王爺府上的郡主,兩子皆夭,只有女兒陸樂暖,今年十二歲,十七歲的陸蔚英則是姨娘所出,六歲時記在許氏名下,正式成為嫡子。
侯爺還有個弟弟陸二榮,娶妻姚氏,乃國相爺的嫡孫女,育獨子陸蔚驥,今年二十二歲。
陸蔚驥的正妻宋氏有陸燕、陸鳳兩女,另有一丫頭因生子有功,提上姨娘,是雪姨娘,陸盛林才一歲,是家中幼兒輩唯一的男孩。
至于為何二房的兒子生在前頭,是因為當年陸一鼎打仗去了,總不能因為哥哥打仗,弟弟就干等,故陸二榮的婚事搶在哥哥前頭,姚氏也幸運,一舉得男,兩年后陸一鼎班師,許氏過門,于是就有了這奇怪的情形,大爺出自二房,大房的第一個兒子,是二爺。
以世襲府第來說,已經算很簡單,但是那是侯府,再簡單也不簡單。
陸老夫人看起來那樣和藹,但她要真這樣和藹,故老侯爺怎么會連庶子都沒有,想想也挺可怕。
未來婆母許氏,單看侯爺只有一子一女,許氏也不會是好相與的。
陸二榮的妻子姚氏肯定是最最最麻煩的—— 這種女人十之八九會想,一樣都是嫡子,憑什么先生出來就能襲爵,平平都是陸家的嫡子嫡孫,大房的兒子是世子,二房卻什么也撈不到,不公平。
與她輩分相同的宋氏有兩個女兒,陸燕五歲,陸鳳三歲,感覺也是生不出兒子才勉強讓丈夫納妾。
有點自知的女人,如段氏,第一個是女兒,就得張羅侍妾了,宋氏居然連生兩女才張羅,可見對地位執著非常。
后院說白了就是斗獸場,而她的經驗值是零,深宅大院,不怕男人不寵,怕的是女人互相陷害。
現在只希望她不得陸蔚英的眼緣,然后被下放到莊子,過個三年休了她—— 如此,她應該能活久一點。
穿越不容易,且活且珍惜啊,唉。
喬翠喜穿著繁厚的正紅喜服,頂著超重的珍珠鳳冠,雙手捧著蘋果端坐在銀紅色的錦繡床上。
今日乃是她大喜之日。
兩家身分差異如此之大,總不能不給個交代,但陸家不能說“因為皇帝看我們不順眼,所以只好讓世子娶個商妻,自降身分,好讓皇帝高興點”,故兩家聯姻,陸老夫人一口咬定她夢到去世的太侯爺,說想跟當年的打仗兄弟結成親家,然后,好巧的,喬老太太也夢到去世的公公,交代的也是一樣的話,于是兩邊都開祠堂,算卦結果真是先人托夢,親事就這樣定了。
對,這就是最后的說法,喬翠喜知道時覺得兩老太太真絕了,居然能想出這種勉強保住顏面,卻又死無對證的方法,陸家不是瘋了,是祖先交代不得不從,至于老夫人的夢嘛,夢就是夢,哪能留下證據,厲害。
唉呦,好累。
小說里的男主角這時候都會派自己的丫頭過來,給她塞點吃的,或者替她先拿起鳳冠,讓她松松身體……但她知道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雖然在喜服的袖子內縫了暗袋,放了一塊玫瑰糕,但陸蔚英的奶娘周嬤嬤一直在房里不走,她總不能當著外人面解開暗袋,拿出東西來吃。
好餓,好渴。
奶娘拜托你走吧,走開一下也好,真的快撐不住了……
還是想點別的讓自己分散注意力-婚禮很盛大,但是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八人大轎看似風光,但晃得十分厲害,還好早上起來時喝了藥,要不然真要暈到吐了,一路吹吹打打,聽得耳朵也疼。
最主要的是路人的窸窸窣窣,她都聽見了,不是說喬家貪心,就是說陸家腦子進水,居然還有人在路邊就打起賭來,說她肯定一年就會被休了,侯府嫡子嫡孫可不能從個商人女兒的肚子出來。
聽了就來氣,商人女兒怎么了,重農是沒問題的,但為什么要輕商呢,講真的,沒商人南來北往流通貨物,南方人需要人參時,得自己組隊北上挖掘,北方人想要布匹時,得自己組隊南下購買,這多費事。
農是根本,商是命脈,但不知道為什么,命脈地位這么低,居然說“如果侯府嫡孫出自商人女之腹,簡直是笑話”,這么大聲是故意要說給她聽的吧,喬翠喜嘖了一聲,等你們什么東西都要去產地買,才會知道商人的偉大。
混蛋,到底什么時候結束啊。
侯府婚宴據說是三十兩的席面,不知道會上些什么菜,八寶參鴨?其實她不太喜歡,蹄膀好,她平常不敢吃肥肉,但蹄膀的她敢,這時節蝦蟹肥美,肯定會上個清蒸蟹,嗷,想念富基漁港,想吃辣炒三鮮,她超愛花枝,但大黎朝居然沒有花枝,簡直不能原諒,大廚娘聽她形容后還從水缸撈出魷魚問她是不是這個。
嗯,唉,好餓……
在她覺得自己都已經聞到烤雞香味時,門外一陣喧嘩讓她清醒過來。
“恭喜世子爺與少夫人百首偕老,永結同心。”
“早生貴子,金玉滿堂!
各種恭賀吉祥話不斷,一句接一句,聽那外頭謝賞的此起彼落,陸蔚英應該是挺大方。
門開了,自然由嬤嬤接手。
掀起喜帕,陸蔚英從嬤嬤捧著的烏絲盤中拿起青花碗給她。
喬翠喜接過,唉,尼瑪,餓了一整晚還給沒熟的餃子。
拿起瓷羹吃了一個。
男人問道:“如何?生不生!
她低聲說:“生!”尼瑪。
嬤嬤們一陣歡騰,“生生生,自然生,世子爺今年都十七歲了,少夫人肯定能給家里開枝散葉!
生餃子下肚,更餓了。
嬤嬤扶了她起來,替兩人斟上酒,又開始邪教式的朗誦,“交杯交杯,夫唱婦隨,交杯交杯,比翼雙飛!
燭火搖曳中,喬翠喜看到陸蔚英的臉,突然高興了——他看起來也好累。
再怎么說也是八十幾年的勛貴之家,娶妻是大事,再簡單都不簡單,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得打招呼,都得寒暄,都得敬酒,還得承受嘲笑的眼光,以這樣的府第來說,娶商人之女為正妻,真的是很丟臉。
今天晚上他肯定不好過,想到這里,她突然好過了,哈哈!
“世子爺與少夫人蓮花并蒂,琴瑟和鳴!
喝完交杯酒,嬤嬤識趣的退下。
哈笑到一半的喬翠喜突然哈不出來了,這是洞房花燭夜!
她不想跟他滾床單,但如果她敢拒絕,就等著被打到屁股開花,不侍奉夫婿乃是女律中的重罪,侯府打死她,喬家都只能說打得好。
她又要告訴自己,穿越不容易,且活且珍惜。
解衣裳,我忍!
抱上床,我再忍!
當她準備轉移注意力時,卻聽到略帶嘲弄的聲音——
“不用這么緊張,我對你沒興趣!
什么?沒興趣?天籟啊。
喬翠喜立刻睜開眼,就躺著的姿勢福了一福,“謝世子爺大恩!
還好自己不美,哈。
她的神色,他都看在眼中,忍不住有點來氣——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他不碰她,她就不可能有孕,無子正室想在府上立足,那可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難,他不過想起那日她拒絕婚事,所以故意不碰她,想讓她跟自己討饒,卻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