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幾名密探給他的回報,東野鴻慢慢凝起眉心。
所有的回報都是:水無涯很正常,除了奉命赴約才出宮外,見幾名西涼的官員討論布置婚禮一事,然后就是在宮內守著東野凝。
這種正常,卻讓東野鴻更為懷疑。
他當日故意激怒水無涯,說要將東野凝的生死置之不理時,水無涯瞬間動怒讓他堅信了自己的判斷——這個人有很深的情緒埋藏在心底,而且,是個絕不容小覷的敵人。
一個這樣的人物,又怎么會心甘情愿被他擺布?
“你們,是不是漏了什么?”他瞇起眼質問,“他和西涼人密談了些什么?”
“無非都是關于婚禮上的禮儀,該置辦的彩禮,以及西涼人入境參加這次盛會的安置問題!
“沒有別的?”他還是不信。
另一個密探躬身回道:“有一位水無涯的貼身宮女,偶爾會到雀陽宮探望他。”
“然后呢?兩人談了什么?”
“這個……”那密探吞吞吐吐地回應,“因為兩個人都是在北殿內單獨說話,說話時聲音極低,而且好像還用西涼語交談,所以殿下……”
“無能!”他赫然斥責,“這就更說明他們的對話有問題!這樣關鍵的事情,朕要是不問你就不說了嗎?去!找個懂西涼語的人,盯死他們!”
這是一名太監在殿外稟告,“陛下,水無涯殿下請求晉見!”
東野鴻先是一怔,接著哼哼一笑,“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你們下去吧!
幾名密探靜悄悄的從大殿兩端側門退出,太監則引領著水無涯從正門進入。
“水殿下,婚禮的事情都準備得差不多了,你是來告訴我關于定秦劍的消息嗎?”東野鴻笑瞇瞇地起身。
立在大殿之內,水無涯深深一揖,正色道:“劍已經在路上,但凝的病已不能再托!
“哦?”他挑挑眉,“你的意思是……”
“成親之日必須提前!
沉默一瞬,東野鴻仰天笑道:“你的態度這么堅決,似乎朕沒有什么拒絕的理由,只是定秦劍還沒有送到,你就想把我東野家的公主弄到手嗎?”
“陛下,我已表示了我的誠意,你的誠意呢?”
這邊毫不客氣地挑戰,讓東野鴻頓時面色一沉,“誠意?定秦劍都沒看到,能算什么誠意?”
水無涯幽幽笑了,“陛下心中只有定秦劍嗎?那名刺傷凝的刺客是誰,陛下是否追查到?”
“一直在追查,但是……”
“但是沒有查到?”他笑得古怪,“能用血術傷凝,還擁有赤霄劍的人,普天之下還能有誰?陛下說查不到,是真的查不到還是故意隱瞞,為那個人遮掩?”
東野鴻面色再變,眸子一冷再冷,“水殿下今天的話可真多。”
“我只是想告訴陛下,我已經表達了我的誠意!彼⑽P起頭,“否則這事若是宣揚出去,陛下為了得到定秦劍而巧取豪奪的名聲可不好聽!
“你在威脅朕?”東野鴻冷笑,“你又沒有證據,以為朕怕你的威脅嗎?”
“陛下怕不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為了保住凝的性命,我什么都可以做!彼恼Z調不高不低,徐徐如風,但是這一句話卻說得極具殺傷力。
東野鴻微微一怔,然后瞇起眼又呵呵笑了,“何必呢,好好的一樁親事,不要讓我們親家變仇家。好吧,既然你想把婚事提前,我們就提前,提前到……”
“后天!彼疅o涯自動接話。
“后天?”他狀似為難的踱步,“后天只怕很難吧,一切都在準備中,還沒有完全準備好,總不能草草就……”
“陛下何必故作情深意重給我看?”水無涯只覺好笑,“陛下和我都心知肚明,這場婚禮并非為兩國邦交,也絕不是為了凝的幸福,即使沒有任何儀式,我們也可以成親。陛下在意的并不是那些繁文縟節,而是定秦劍何時會到東野,對不對?”
輕吐一口氣,東野鴻挺直了身子,似笑非笑,“好吧,既然殿下已經挑明,朕就不和你打哈哈,只要定秦劍到了東野,我們一手交劍,一手交人,如何?我想,你也會愿意定秦劍早點到東野,好救凝兒的命。”
水無涯勾起笑弧,“既然如此,我和陛下做個約定,后天,定親將必然會到東野的海境變上,只要劍一到,我立刻要救人,所以,婚禮就定在海境邊,陛下的行宮之內,只要救了凝兒的命,定秦劍你可以派人立刻拿走!
東野鴻陷入沉思,喃喃自語,“這個交易聽起來是不錯,但是……只怕水殿下是另有打算吧?”
“我身處東野,行動皆在陛下的掌控之中,即使有什么打算,又能怎樣?”
這話讓東野鴻露出一絲狡黠的笑。
“殿下不必給我戴高帽子,你我今生是敵非友,朕只但愿我們不要真的成了“敵人””他話中有話,把兩人和兩國的關系聯系在一起,“好,就依你所言,海邊的乘云宮做你們的喜房,只要定親將一到,朕居把凝兒完完整整地交給你!
水無涯伸出一手,“君無戲言!
東野鴻與他擊掌明誓,“絕無更改!”
雀陽宮北殿內,水無涯輕輕展開一幅地圖,地圖上畫著很詳細的東野海防園。
“殿下,乘云宮一面環海,一面是山,兩面是陸地,一直是東野海境線上的重點防護縮在,有重兵無數。東野鴻讓您選在那里成親,顯然是不擔心您會逃跑的!睂m女小聲分析。
水無涯卻悠悠一笑,“只要有水,就可以走得了!
水,是西涼人的生命,屏障,也是他最熟悉的伙伴了。
“郝師爺的回話是什么?”他問。
“郝師爺說,他可以為殿下準備一艘不引人注意的小船,就藏在行宮附近。只是殿下,這樣的小船,怎么能逃得過東野的重兵追捕?東野快船的速度,在四國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水無涯只是抿唇一笑,似乎不愿再多透漏他的出逃計劃。不過最讓女官擔心的還有一點
“殿下,到現在女皇陛下也沒有說會送定秦劍過來,您準備到時候拿什么給東野鴻?而且,我們這樣貿然回國,如果陛下知道了,會不會很震怒……”
臉上抹去笑的痕跡,他將目光投向窗外,悠然道:“先救凝,其他的,以后再說!
徒然,他將手邊的茶杯向窗外一潑,茶杯中的水流頓時化作一道水箭,射出窗子,窗子外清晰可聽到一聲悶哼。
水無涯揚聲冷道:“水雖無力,也能殺人,告訴你們陛下,不要惹怒我,他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堂堂正正來問我,不要派人隔墻偷聽,這非君子所為!”
女官嚇了一跳,“殿下,一直有人在外面監視我們?”
“從今以后,不會了!彼疅o涯笑笑,“東野鴻那個人,很自負。”
果然,東野鴻得到消息,除了震怒之外又覺得好笑,這樣明目張膽被人拆穿監視舉動,他真的不好再安排新的人馬去跟蹤了,畢竟,這關系到東野的國禮。
“罷了,料他也不會有什么花樣可以使出來,不必再派人去跟蹤了。叫乘云宮的守備總管來,朕要讓乘云宮成為鐵桶一般,流不出一滴“水”來!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天,東野凝以為自己會一直睡下去,但是當暖洋洋的陽光找到臉上的時候,耳畔一直有人不停地呼喚自己,“殿下,公主殿下……”
她只好將沉重的眼皮睜開一條縫,看到鶯兒燕兒像是捧著什么東西站在自己的床頭前。
“什么事?”她低問,腦中還是渾渾噩噩的。
“今天是殿下大喜的日子,所以奴婢們來服侍殿下沐浴更衣!
“大喜?”她含糊的問:“什么意思?”
“就是和水殿下成親的日子啊!眱擅麑m女扶起她。
“等,等一下……”她本能地抗拒,她不要這樣草率的嫁給水無涯,她是不同意這樁親事的啊!但是鶯兒燕兒已經半拖半扶地將她帶入沐浴間,服侍她沐浴更衣。
厚重的禮服,壓得她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幾乎走不了路,沒多久她就聽到鶯兒燕兒的驚呼。
“水殿下,您怎么來了?!成親之前,新人是不該見面的!”
“那是東野的規矩,不是西涼的!彼疅o涯的聲音由遠而近,來到她身畔,然后將她一抱而起,走了出去。
“無涯,不要……”她連抓住他衣襟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不回應,只是大步走出去,將她放在外面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上,同時自己也坐了上去。
馬車顛簸著一路前行,東野凝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說:“無涯,你娶了我,會后悔的。如果我要死,那是上天要我去死,求你就放手吧!
“你不會死!彼е募绨颍崧曊f:“很快你就可以好起來了!
“我們要去哪里?”嘆了口氣,她只覺得累得不想再動了,就在這時,卻感覺到外面的聲音漸漸不對了,很熱鬧……即使是在宮廷里慶祝她的婚事,也不該這么熱鬧啊。
“去海邊!彼f。“你喜歡海嗎?”
她皺著眉,“不喜歡!
“為什么?”
“因為海太大太深,我怕自己會陷進去……”她說話越來越含糊不清,連甚至似乎都開始混亂。
此時馬車已經來到了海邊的乘云宮,水無涯抱著她走下馬車。
迎接他的人躬身說:“殿下,陛下已經在內宮等候了,殿下是否先去側宮把公主殿下安頓好!
“不必,我就這樣去見他!彼麑|野凝徑自抱到內宮正殿。
東野鴻翹著二郎腿坐在正殿之中,悠閑地斜視著從外走進的人。
“水殿下,現在已經快到正午了,你說定秦劍拿今天肯定會到,是嗎?”
“是的!彼疅o涯說得胸有成竹。
東野鴻看了眼窗外,眸色霎冷。“這就奇怪了,為什么我的手下沒有任何這方面的消息回報呢?更奇怪的是,今天有一批從西涼回來的東野生意人,聽他們說,西涼國內并沒有將定秦劍送到東野來的消息呢?”
東野鴻口氣很淡,卻有殺氣。
水無涯鎮定地回答,“陛下應該知道定秦劍對我西涼的意義,就算是要將劍送給東野,也絕對不能大張旗鼓,否則舉國上下一片嘩然,女皇陛下又該如何服眾?”
斜睨著他半晌,東野鴻才微微一笑,“說得好,說的對,那朕就拭目以待了。只是,你也不必如此須臾不離地將凝兒抱在身上,還怕沒人知道你倆是多么相親相愛嗎?更何況,放下她,你可省點力氣,一會兒定秦劍送到了,你才能好好地對她施救,不是嗎?”
水無涯笑笑,“陛下以為我抱著她只是為了炫耀于人前嗎?凝的身體越來越差,如果我不在她身邊,為她輸送內力,她堅持不到現在!
東野鴻這才發現他的一只手一直抵在東野凝的后背上。
看著兩人,他有些動容地重新審視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