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太多時間讓她震撼,她看見一樓的警衛被幾個人以鋁棒挾持,直覺認為是沐向旸有了危險,想也沒想地就溜上樓。
想到這里,墨殤嘆了一口氣,將毛巾扔進臉盆里,道:“我看吶,你還是留著吧。”就算之后要接受小路的處罰,她也認了。
“嗯?”沐向旸楞了下,一時聽不懂她的意思,“留著什么?”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把ぐ,不然呢?”
他皺眉,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為什么突然又要我留著?”
“這還需要問嗎?”她嘆了口氣,那嘆息里帶著一絲淺淺的擔憂,“你自己應該很清楚,像剛剛那樣子的場面,往后只會愈來愈多、不會愈來愈少。”
“那又怎么樣?”他絲毫不以為意。
“那又怎么樣?!”她驚呼出聲,也嘲笑了他的天真與自負,“你聽聽看自己的口氣,你是腦袋壞了嗎?還是妖丹把你慣壞了?沒了妖丹,光是剛才那一拳,可能早就已經把你的下巴打到脫臼,更別說那些人還會拿棍、拿刀、拿槍出來對付你。
到那個時候,你還有辦法抬頭挺胸、對外宣稱你要改革?”
“改不改革,與妖丹無關!
“你還真是大言不慚。”她氣得別過頭去。
“不,我說的是事實。”沐向旸的目光緊緊鎖著她,“還是,你接下來要告訴我,歷史上所有力求改革的偉人,全都是有妖丹護身才敢作為嗎?如果你真敢這么說的話,那你才是那個大言不慚的人。”
“你!”
原本,那心意是擔憂他的安危,可卻被他拐了彎,反過來嘲笑了她。
墨殤氣不過,手伸進冷水盆里,掏了一把水就往他臉上潑,斥道:“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很清楚,沒了妖丹,你就跟玻璃一樣脆弱,再也不能對政黨施壓、不能無視黑道的威脅,更不能繼續……”
他驀地伸出手,以指抵著她的唇。
她錯愕的把話吞了回去。
“那種東西你盡管拿走好了,”他抬手,慢條斯理地抹去剛才被她潑灑的水珠,道:“你真的不需要那么辛苦跟我談什么交換條件!闭f這話的時候,他正經、嚴肅,毫無玩笑之意。
“在你出現之前,我從來不曾認為自己比別人命硬、比別人強壯,我更不可能會知道自己刀槍不入、百病不侵?墒牵业恼姼淖兞藛?我的立場改變了嗎?沒有,我從以前就是這樣,我相信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他說的沒錯。墨殤很清楚、清楚得不得了。
不管是南門靖也好,沐向旸也罷,通通都是這副死德性,明明就是脆弱不堪的人類,卻老是覺得自己有九條命可以耗。
她真是受夠了這個好戰又好面子的大男人!
“……你真的甘愿無條件給我?”她瞪著他,眼里有著濃濃的不信任。
“嘖,還說我疑心病重?送你還不拿!彼吡寺。
“不是我疑心病重!彼湫Γ路鹚遣欢碌乃佬『,“有件事情你必須知道,妖丹這種東西會認宿主,如果你不是全心全意想要把它奉獻給另一個人,別人是沒辦法把它拿走的。”雖然這只是取妖丹的方法之一,卻已是比較簡單的了。
“所以,你才會問我想要什么?”
“對,最好你對那個東西的欲/望遠遠勝過妖丹。”
沐向旸陷入了沉思,似乎很認真的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想要什么?
其實,他想要的都不是物質,而是一些近乎于理想的東西。自小他就生長在家境優渥的環境中,不管是求學之路、還是政治生涯,他幾乎沒嘗過什么挫折,所以問他想要什么?這真是個好——難的問題。
“怎么?這么難想呀?”見他久久悶不作聲,墨殤忍不住出言調侃了他一句,“干么?是你的心愿太多、難以抉擇,還是你真的那么清心寡欲,什么愿望也沒有?”
他突地抬起頭來,迎上她的目光!澳蔷妥屛以谑陜犬斏峡偨y。”
她先是錯愕了下,眨眨眼,隨即回過神來,露出一抹苦笑,“不到四十歲的總統?你野心真大。”
“那是因為我不相信你有實現它的本事!
她瞇起眼,瞅著他,“嗯哼,你這是激將法嗎?”
“不是,純粹就是不相信而已。”他微笑,說得云淡風輕,“就算今天是媽祖娘娘站在我面前,說我十年內可以當總統,我應該也只會當它是一場夢。”
“好,沖著你這句話,我就讓你在十年內當選這個國家的總統!
“你瘋了。”他一臉不相信。
“廢話少說,如果這就是你要的東西,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訂下契約!
“怎么訂?”他抱著看戲的心態,“書面嗎?還是口頭?要不要簽名蓋章?還是要求蓋手印……”
“閉嘴,少啰唆。”她阻止他繼續喋喋不休,“把手給我。”
手?沐向旸不自覺露出了微笑,還真的是蓋手印嗎?他照辦,伸出了自己的左手,而她卻只是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接著閉上眼,屏氣凝神、靜心冥思。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那張漂亮清麗的臉蛋,先是她那飽滿光滑的額頭,然后是那對不濃不淡的柳眉,她的睫毛長如羽扇,鼻梁端正直挺,紅唇水嫩飽滿、小巧而有型……
他心念一動,差點兒湊上去偷吻她。
不過,他忍住了。
“你好了沒啊你?”他開始沒了耐性。只是,他失去耐性是因為他也同時失去了自制力。
“吵死了,催催催,急什么鬼?”她睜眼瞪他,“你點一份雞排都要等五分鐘了,我收個妖丹不用時間嗎?”
“……”好兇桿,她真的是剛才那位溫柔替他照料傷口的女人嗎?不過他又覺得,無論是溫柔、沉靜、還是兇巴巴的她,都讓他有些移不開眼……
墨殤再次閉上眼,慢慢地、一點一滴地感受妖丹的脈動。
她不可避免地還是激動了些,沒想到在歷經了幾百年之后,她終于能夠再次觸碰到這個曾經屬于她的珍寶。
墨殤不自覺地倒抽了一口氣,做好了重新接納它的準備。
可是,十秒過了、二十秒過了……轉眼已經過了一分半鐘,妖丹仍是穩穩待在那兒,毫無易主的打算。
半晌,她睜開眼,對上了沐向旸的深眸。
“你說謊,對不對?”
“什么?”
“那根本不是你想要的東西!敝辽伲惺懿坏剿囊饽罾镉腥魏闻郎辖鹱炙敹说囊靶,更遑論是拿妖丹來交換十年后的江山。
聞言,沐向旸眉一挑,一派輕松地笑了,“你這么厲害?連我說謊你都能知道!
“我很認真,”她板起了臉,“請你不要開玩笑!
“哦,那你說說看,你覺得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怎么會知道?”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連我的謊言都能拆穿了,那么猜中真相會有多難?”
“算了,隨便你吧,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彼p吁了口氣,干脆順水推舟,反正她本來就沒有奪回來的打算,“你留著也好,我不想再跟你這樣耗下去了,大不了我就……”
沐向旸突然反握住她的手。
她嚇一跳,僵住。
“你!彼蝗坏。
“啊?”她皺起眉,不懂,“我怎樣?”
“我現在最想要的,是你!
一聽,她兩眼發直,傻在那兒久久,好半晌后,才終于回過神來,“你……你說什么?”
“我相信你聽見了。”
她不禁大笑三聲,“你這神經病!你是發情還是怎樣?誰會拿妖丹去換一個女人?”
“不然我降低條件好了,就換你一個吻如何?”
“你——”她翻了個白眼,冷著一張臉,“姓沐的,也許你覺得我很閑,但事實上我很忙!老娘沒空陪你在這兒嘻皮笑……”
一吻落下,語尾被他含進了嘴里。
墨殤整個人在他懷里震驚得幾乎動彈不得,她瞠大雙目,瞪著眼前這張俊臉,這才意識到他真的在吻她。
“唔——”她驟然回過神來,掙扎著想推開對方,卻只是挑起他更強烈的占有欲/望。
他只手扣住她細瘦的手腕,另一只手臂則是摟住了她的腰,翻身將她壓進沙發,吻進了她的嘴里,恣意蹂躪。
四唇緊緊相貼,她意圖退縮,他卻傾前追逐。
彼此就這么拉鋸糾纏了一陣子,直到他的吻勢逐漸放軟、轉為輕柔,她的防線也跟著潰堤,不自覺地開始回應起他的吻,那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他壓向她,吻得更深入、更熾烈,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攬進懷里。一邊是柔軟似水,一邊是堅硬如剛,兩具著了火的身軀緊緊相貼,感受著彼此的熱度與興奮。
倏地,她鼻一酸、眼一熱,泫然欲泣。
想哭嗎?怎么會?
早在她飲下那杯毒酒、持刀自刎的時候,就已經把一輩子的眼淚流光了。既是如此,那么她眼眶里的濕意又是什么?
突然,一股幾乎能灼傷人的熱流像一口溫醇的烈酒,悄悄滑進了她的喉頭,令她驟然驚醒。
該死!妖丹蠢蠢欲動。她不敢相信,這男人居然真的甘愿拿妖丹換她一個吻?!
墨殤猛然回過神來,使勁全力推開了沐向旸。
吻正濃烈之時被推開,他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滿臉困惑。
彼此目光對峙了好半晌,他等待著她率先開口,她則還在震撼當中。
終于,她開口了,語氣卻近乎沉痛的道:“你擁有妖丹,卻只想交換一個吻?你到底把妖丹當成了什么?”
“我只知道你很想要它!
這句話像把刀,狠狠割在墨殤的心上。
是啊,那是她修煉數百年才擁有的東西,她怎么可能不想要?可是,比起失去他的性命,她寧可不要妖丹。
這就是小路所說的愛嗎?
她還愛他?她居然還能繼續愛他?!
思緒至此,她莫名大笑了起來,笑得顛狂、笑得凄涼,沒想到在遭受了那么殘忍的背叛之后,她還是沒能學到教訓?,沒想到她自認堅強,原來仍是這么沒用的女人。
“你笑什么?”他靜靜地睇著她,淡淡問了一句。
“我笑你志氣如此狹小、視野如此淺短,妖丹是任何權貴都該夢寐以求的東西,而你竟然拿它交換一個女人的吻?沐向旸,你的雄心壯志就只有這樣而已嗎?”事實上,她笑的不是他,是自己。
聽了,沐向旸大概明白了她的怒氣從何而來。
“墨殤,”他深呼吸,嘆道:“我無意眨低你口中的妖丹,我只是認清自己是平凡的人類,既然是人類,會受傷、會流血、會生病,這些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我憑什么不一樣?只因為有個傻女人曾經在幾百年前給了我一個叫作妖丹的東西嗎?可我壓根不需要。”
他竟與南門靖說了一樣的話。
熱淚再也克制不住地涌上,她像是被打了一巴掌,驟然清醒,轉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墨殤!”沐向旸緊跟著追出大門,長廊上卻已經不見她的身影。
他悵然回到屋內,看著那一桌的凌亂,燭火、符水、水沉香與胭脂……
電光石火間,有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
幾個小時之前,他搞了一個什么召狐儀式,而幾個小時后,他的客廳里莫名冒出了一堆兇神惡煞……以及這個叫作墨殤的女人。
黑衣人的來意雖然不怎么友善,但來得有理,可是她呢?她不該出現的,至少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
莫非,她就是他意圖召喚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