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幾日,公孫令談起新的政令,再教百官一個個冷汗涔涔。
“女子應試?”闌示廷詫道。
“是啊,皇上,放眼天下,多少女子有才,好比縱花樓莫知瑤,心思縝密,足智多謀,只可惜被父親賣進了花樓,從此以后,男人只看得見她的美貌,卻看不見她內心的善良和情義,而如此女子,天下又有多少?為奴為妓,一輩子待在農村,未經栽培,誰又知道女子也許能安邦定國,亦可經商?”
百官暗暗抽了一大口氣。誰不知道當初公孫令落河之后,便是教縱花樓的鴇娘給救去,這會他竟在朝堂間論及一個鴇娘有才,甚至能安邦定國,簡直是妖言惑眾,天地不容!
一張張義憤填膺的臉,皆不約而同地看著皇上。
闌示廷沉吟了會!皭矍洌拥娘L華有限,要是遲誤了,想再找戶好人家,恐是不易!
百官有志一同地松了口氣,慶幸皇上并非一味地恩寵公孫令,雖然迂回的否定不讓人滿意。
“皇上,律例有規定女子非得出閣不可?”鐘世珍噙笑反問。
“律例未限,但女子的最佳歸宿,自是找戶好人家,相夫教子,恩愛一世!标@示廷話一出口,百官立刻點頭如搗蒜,目露激賞,慶幸皇上終究懂得孰輕孰重,不讓公孫令挾皇恩放肆。
“皇上所言有理,換句話說,如果今兒個是男人在家相妻教子,支持妻子報效國家,不也能恩愛一世?”
妖孽!百官的眼射出一支支凌厲的眼刀,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相妻教子?這種鬼話,真不知道他怎么說得出口!
“愛卿,女中豪杰可不多!标@示廷半點惱意皆無,甚至笑意隱隱藏在唇角。
“那倒是,畢竟受到栽培的并不多。”鐘世珍走近他一步。“皇上,不如咱們來賭一把,開放女子應舉經商,要是二十年之內,女子依舊比不上男子,這召令自然可以修改,而我……任由皇上處置!
話說得雖輕,但只要長耳的,全都聽得一清二楚。百官一臉憤憤不平,視她為萬惡淵藪,竟當殿誘惑皇上!
任由皇上處置……無恥,這種淫穢字眼,他怎能當殿說出口!
以為他這么說,皇上就會答允嗎?他到底是把皇上視為——
“準!
兩列文武官員險些當場下跪,唯有宇文恭撇開臉忍笑。
“皇上,萬萬不可!”胡居正立馬挺身而出。
“胡愛卿,朕說——準!蹦锹暢寥缛校蝗萑魏稳朔髂。
當場,胡居正傻了眼,不敢相信公孫令以首輔之職干預朝政,左右朝綱,而皇上一作點頭說準,這睜眼瞎子是誰也當不下去了!
于是,胡居正身先士卒,再次大膽開口上諫。
“皇上,臣認為皇上自登基以來,后宮空虛,子嗣恐斷,還請皇上選秀,迎后納妃!彪m說他是公孫策的門生,但他不能眼見公孫令害皇嗣斷絕。
胡居正一席話落,贏得百官無聲的喝采。
妙招。〕鋵嵑髮m就能轉移皇上對公孫令的注意,藉此削減公孫令的恩寵!
闌示廷似笑非笑地橫睨了眼鐘世珍,而鐘世珍笑容不變,卻從頭到尾沒有回應。闌示廷揚了揚眉,不容置喙地道:“此事他日再議,退朝!
下了朝后,百官尚未退去,鐘世珍扶起了闌示廷,問:“皇上想選秀嗎?”
“朕不想。”此話一出,不少正要離去的官員不禁停下腳步,暗罵公孫令雖是有功在朝廷,但實在不該迷亂君心。
“確實?”
“朕可以為你起誓!
正當胡居正要高喊萬萬不可時,鐘世珍捧起了闌示廷的臉,當著百官的面毫不客氣地吻了下去。
而闌示廷也從善如流,任由她上下其手,當場教眾人臉色泛青。
此情此景,百官開始擔憂皇室即將斷嗣,然令人訝異的是,翌日,宮里竟出現一個猶如皇上翻版的小娃。
那一模一樣的面容,壓根不需解釋此娃的身分,尤其當皇上還特意安排了禮部尚書兼任太傅教育此娃,由此可見他是皇上親生無誤。
眾人猜測依此娃的年紀推算,恐是皇上登基之初便有,也許是因為生母身分太低所以未接進宮。
但不管怎樣,只要皇嗣不斷,其余的都不是問題。
更吊詭的是,在公孫令告假的幾個月后,宮中莫名又添了一個小娃,瞧那眉目,至少有七八分像足了皇上,其它的兩三分竟像……公孫令。
此事,在朝堂官員中引起激烈的討論,甚至有人懷疑其生母是住在壽福堂里的前貴妃公孫妍,因為是前皇貴妃,兩人自是無法相守。
換言之,皇上所愛是公孫妍,公孫令不過是替代。
往前推算,當初皇上發動宮變,也許就是為了公孫妍,換言之,皇上所愛是公孫妍,也正因為如此,公孫令才會在知情之后氣得告假,數月不曾早朝!
說不準不消幾個月就會傳出公孫妍被毒殺死在壽福堂,又也許皇上會趁公孫令未列席早朝,趁機將公孫妍給扶正……
正當各式流言在宮中如火如荼地蔓延,一夜,一頂軟轎從二重城,專挑僻靜小徑,一路由宇文恭護送,讓禁衛抬進宮中。
進了宮,軟轎隨即由宮中太監接手。而御天宮方圓一里外,禁衛鎮守,唯有陸取在廣清閣前等候。
見軟轎抬到面前,陸取讓抬轎的宮人全都退出一里外,才必恭必敬地朝軟轎前行跪伏大禮。
“娘娘,接下來由奴才接引娘娘入廣清閣!彼酒鹕,卻見軟轎里的主子已經微掀鳳狝轎簾,他不甚認同,但勉強接受。
“陸取,不需要對我行如此大禮!辩娛勒鋲阂种闹胁豢斓馈
她一身皇后禮服,十二層襲衣弄得她快要發狂,尤其是頭上這頂捻金絲鳳翔天下的鳳冠,她恨不得當場揭下,天曉得她坐在轎里根本就抬不起頭,嚴重質疑頸子快要被壓斷了。
闌示廷那混蛋根本是在整她吧!
雖說她懷胎十月并無害喜現象,可問題是她被強迫拘禁在縱花樓后院待產兩個月,產子后又坐了兩個月的月子,如今竟要她在這當頭成親……天曉得她根本不在乎婚禮,可那家伙偏是能搞出這陣仗,慎重地封街宵禁,低調地將她迎娶進宮。
“這是奴才本分!标懭∠蚯埃焓值戎钤谑滞笊,才低聲道:“娘娘,皇上吩咐,御天宮方圓一里內,不準出現任何閑雜人等,不會讓任何人看穿娘娘身分。”
“他倒是挺周全的。”她笑了笑,開始懷疑自己踏進了某種陷阱里。
“皇上一心為了娘娘,此心上天可鑒!
鐘世珍睨了他一眼!熬驼f他心思細密,知道我會不高興,推你來當炮灰了!边不要臉地要陸取當說客,真是佩服他了。
“娘娘,娘娘礙于身分無法入玉牒,所以皇上無論如何也要給娘娘一個儀式,這是皇上的承諾!鳖I著她來到廣清閣前,陸取低垂著眼躬著身道:“娘娘,廣清閣里沒有宮人侍候,皇上不便,娘娘這一身衣裳得自個兒解。”
鐘世珍微笑地看著他。忠心不二的陸取,如此正直,壓根不知道他的主子再怎么不便,關于脫衣這件事,一向很上手啊。
“我知道了!彼吞嫠幕噬暇S護一下面子吧。
陸取輕點頭,隨即揚聲道:“娘娘回宮,皇上接駕!”
她疑詫地揚眉,一會就見廣清閣的門被拉開,同色龍袍禮服,同樣龍冠壓頂的闌示廷笑柔了一雙勾魂眼。
“朕的皇后!彼爸,朝她伸出手。
鐘世珍瞇眼瞪他,思及陸取就在旁邊,替他顧點顏面,隨即握上他的手,踏進了廣清閣。
“我只當你的一夜皇后!彼龥]好氣地道。
孩子都生兩個了,現在才成婚,順序顛倒了吧!
“一世皇后。”他緊緊地將她摟進懷。
鐘世珍抿了抿嘴,心里甜甜的,但她的頸子已經不能再負荷了,“讓我先拿掉鳳冠吧!彼牟弊诱娴目鞌嗔!
闌示廷動作利落地替她解了系繩,取下鳳冠,再一并取下自個兒的龍冠,并放在圓桌上。
“啊……這兩個孩子睡得真甜呢!被仡^,她就瞧見天衡抱著弟弟睡在床邊另置的小軟床上,可愛模樣教她心底甜滋滋的。
突地被人自背后緊抱著,“世珍,朕好想你!
“……你三天前才到縱花樓找我!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朕思之欲狂!
鐘世珍忍不住回頭看著他。真的好肉麻呀他……這種話,他到底是怎么練就神色不變地說出口?
“示廷,我今兒個很難得的上妝了,本來不想的,可偏偏知瑤堅持……你為什么在脫我的衣服?”真不是她要說,他的動作之迅速,已是非常人能比擬了。
“夜深了!彼咝珳实刈纳纤拇,隨即舔了舔自個兒的唇!肮挥须僦丁陔扌睦,你上不上妝都同樣的美!
“可是子規說看起來挺怪的!
“……你讓他瞧見了?”
“他護送我上轎,能不瞧見嗎?”
闌示廷依舊保持著他勾魂的笑!澳窍寡奂一镎f的話,聽聽就算!
鐘世珍眨了眨眼。實在不想吐槽他,那個看不見的人應該是他吧。
“朕雖看不見你的容顏,但朕有你一世相伴已是足矣!彼稚系膭幼鲏焊鶝]停,突地碰觸到——“你穿上肚兜了!
“知瑤要我穿的,薄如蟬翼,有穿跟沒穿差不多,可是你又看不見!睕]有半點調情的作用,她還是覺得裹胸布比較方便一點,至少有點束縛感,動作起來會覺得比較自在。
“但朕摸得到!彼麊÷曒p喃。
她不懂男人,她以往總是束著胸,每每碰觸她就得先解掉裹胸布,而如今肩頭上有系繩,沿著滑膩的肌膚往下,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雖看不見,但是雙手的摸索是另一番情趣。
“等等,我要問你,近來宮中流言版本眾多,你真要繼續放任?”她兒子的生母已經確切地指向公孫妍,而他……咳,應該也發覺天衡的生父到底是誰了吧。
“又是宇文恭跟你說的?”
“是啊,他知道我閑得發慌!
不,他認為那家伙比她還閑,要不怎會將宮中流言巨細靡遺地告訴她!坝芍俟匍e嗑牙,就不會有人懷疑天衡的身世,朕不介意,你呢?”
鐘世珍冷冷睨他一眼!拔矣X得你都沒有聽到重點。”
“什么重點?”
鐘世珍忍不住嘆氣了。百官一致認為天衡是他兒子,為何他至今還是不信?是不是因為人總是認定了某些事后,內心就會出現看不見的盲點?
他明明是那般聰穎,甚至將百官玩弄于掌心,怎會不明白?
思及此,她脫口問:“對了,我問你,你是不是故意事事順著我,然后等著胡大人要求選秀后,誘得我像個傻瓜親吻你?”她后來仔細想想,他實在答允得太快太沒道理,子規說,胡大人之所以提出選秀,是怕她紊亂朝綱,可她哪來的本事,一切都是皇上說了算耶!
所以——他是明知胡大人會被激得提出選秀,所以惡意縱容她,好讓她這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女子栽在他的手中,頂了惡官之名,然后再將天衡帶進宮中,興起一波新的流言,而后小兒子一出世,他再讓流言如野火燒得更狂。
“你別聽那個瞎眼家伙胡說八道!标@示廷想也不想地道。
她的心思向來純正,爾虞我詐那一套,她根本玩不來,她會想通這些點,必定是有人提點,而此人除了宇文恭外不做第二人想。
“你才是瞎眼的那一個好不好!”她極度懷疑,哪怕他雙眼無礙,他恐怕也不會認為天衡是他親生的。
“世珍……”他的手輕滑過她的腰,輕咬著她的耳蝸,想藉此軟化她,結束這毫無意義的話題。
“喂,別鬧!
“朕已經好幾個月沒碰你了!彼笫指采纤a完后豐盈的胸。
“啊……你別碰,我被你兒子咬得很痛,不要碰啦!
“朕找了幾個奶娘照料他,你何必親自照料!睋嶂粌鹤游钡媚[痛的乳尖,他萬般不舍!澳氵@樣讓朕心疼極了。”
“你哪里心疼了,你……”混蛋,就非得這么誘惑她?
她嬌喘連連,闌示廷動心起念地置身在她腿間,眼看著箭在弦上——
“父皇,你又欺負爹爹了!”小短腿飛踢,正中他父皇的腿,對于這幾日跟著爹特訓的結果,感到相當滿意。
闌示廷冷冷地瞪著睡到一半爬起的闌天衡!案富蕸]有欺負你爹爹,而且跟你說多少次,她是娘!”
“頭發沒放下就不是娘!”闌天衡堅持道。
“你——”
“哇哇哇——”
“抱歉,你兒子醒了,麻煩你處理一下,我好困。”鐘世珍一腳將他踹下床,把闌天衡給抱上床,轉身就睡。
“……你是不是忘了朕看不見?”他沒厲害到在不清楚兒子的狀況之下,可以哄睡兒子。
“嗯,對啊,我覺得你看不見跟看得見是一樣的!
反正就是一個字——瞎!連天衡是他兒子也不曾起疑,還不夠瞎嗎?!
闌示廷終其一生擁有兩子,后宮無一人。
他在多年之后才知道,原來闌天衡是他的兒子,為之惱怒,幾番找了宇文恭的麻煩,依舊解不了他被騙多年的氣,痛恨兒子竟喊了宇文恭那么多年的爹。
而朝堂間,因為闌示廷只擁有兩子,認定了公孫令善妒且蠻橫,斷絕了闌示廷再有子嗣的機會。
于是乎,哪怕公孫令為男兒之身,私底下,百官并非稱公孫令為首輔,而是戲稱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