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芳華每次看完診都喜歡獎勵自己一頓美食,所以從皇宮出來后,她沒有直接回太醫(yī)院,而是轉(zhuǎn)道去了京城最熱鬧的東街市集,那里有她最喜歡的飯館酒樓和珍味美食。
剛走進悅來鄉(xiāng)酒樓,就見里面已經(jīng)坐了八成客人,幾乎沒有空桌子,她抬眼一掃,見最里面有一張桌子坐了一名少女,粉色衣衫,桃紅色的臉頰,很是醒目好看。
她大剌剌地走過去,說了一聲,「并個桌子!谷缓缶鸵黄ü勺讼聛。
那女孩兒愣了一下,連忙說道:「姑娘,這位子已經(jīng)有人了。」
「有幾個人?」顧芳華反問。
女孩兒又怔了怔,「一個!
「那不就是了,這一桌最多可以坐四個人,等那人來了,也還空著兩個位子呢!诡櫡既A可顧不得和她耍嘴皮子,連忙招呼伙計過來,「我要一碗酸辣粉,一份胡辣湯,一份麻辣雞,一碟子老醋花生米!
「一碗酸辣粉,一份胡辣湯,一份麻辣雞,一碟子老醋花生米哦——」伙計喝著走進了后廚。
顧芳華抽出筷筒里的筷子,不耐煩地等著。
對面的女孩兒上下打量她的衣著和她腳邊的醫(yī)藥箱,又盯著她衣服胸口處繡著的那只神鳥好一會,忽然好奇地問:「請問,你是不是姓顧?」
這回換顧芳華愣住了,「你認得我?」
原本似被愁云籠罩的女孩兒,露出淺淺的笑容,「全華嵐會做這般穿著打扮的除了顧大夫還能有誰?只是我沒想到會這么巧,能在這里遇到你。」
「我很有名嗎?」顧芳華好奇地問。
女孩兒微笑著點點頭,「華嵐的女孩子都希望能成為像顧姑娘這樣了不起的女子,不僅醫(yī)術(shù)精湛,還能以此受國家重用,說來你可是華嵐從古至今唯一一位女官呢。」
聽到這極盡贊美的話,顧芳華反倒望天翻了個白眼,「不過是給皇后娘娘看病的小大夫罷了,沒有你說的這么厲害。好吧,見之就是緣分,難得你認得我,一會兒我請你喝胡辣湯!
女孩兒搖搖頭,「我吃不下!
「吃不下你為何要在這里坐著?哦,對了,等人!箍粗阂荒槓澣,顧芳華忍不住問道:「可是家中遇到什么難事了?若是有人生病,或許我可以幫忙!
「是有難事,但不是因為生病!古簱P起勉強的笑,「姑娘你幫不上我,但我謝謝你的好意!
顧芳華覺得女孩兒這樣說該是有些內(nèi)情,但既然人家說她幫不上忙她便無心多問,專心致志地等那美食。
不一會兒工夫,飯菜都已上齊。
顧芳華又客氣地招呼那女孩兒一句,「反正也得等人,你要不要嘗嘗麻辣雞?這里的麻辣雞用的是專門從長泰運來的辣椒,香辣極了,別處都比不了!
「不了,謝謝你!古阂琅f客氣地婉拒。
她已經(jīng)餓了,既然幾次邀請都被謝絕,她也就不再裝客氣,拿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別看她外表瘦弱的樣子,但是胃口極好,飯量也不小,不過一會工夫,一碗酸辣粉先被她吞進肚子,麻辣雞也沒了大半。
她一邊吃一邊贊嘆,「人生在世若天天都有這樣的美食果腹,可就是人間極樂之事了。」
女孩兒看她吃得這樣香,忍不住說道:「我娘說辣子傷身,還是少吃為妙,你一口氣吃下這么多,嗓子不會疼嗎?」
「我是個嗜辣如命的人,一天不吃辣就會渾身不自在。」顧芳華笑著又舀了胡辣湯喝。
此時忽然有人走到她們桌邊,那人急匆匆似的來,一來到跟前就連忙道歉,「真是抱歉啊,杜小姐,在下來晚了!
見到來人,那女孩兒謹慎地壓低聲音,「噓——王大哥,這里人多嘴雜的,咱們要不要換個地方說話?」
「不用,就是這種鬧烘烘的地方才安全!箒砣丝戳苏缘貌灰鄻泛醯念櫡既A一眼,以為是這女孩兒的朋友,不甚在意,便問道:「杜小姐把錢帶來了嗎?」
「帶來了!古簭纳磉叺男“だ镏斏鞯啬贸鲆话X袋,「這是我全部的家當(dāng)了,王大哥,我現(xiàn)在能相信的人只有你,請你一定要救我全家。」
那人看到錢袋,眼睛一亮,連聲說:「放心放心!我王老虎承諾過的事情幾時有辦不到的?你這件事雖然麻煩點,但我已經(jīng)和里面的人打過招呼了,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讓你看到你爹!
說完,王老虎抓起錢袋就要走,不料一直悶頭吃飯的顧芳華忽然伸出一腳,正好絆住他,害他身子一歪就要栽倒,好在身手矯健的他連忙扶著桌子站好。
王老虎不悅地瞪著顧芳華罵道:「你這丫頭,怎么也不把腳收好?」
「你這騙子,怎么也不把尾巴藏好?」顧芳華冷冷一笑,「王老虎的大名我也聽說過,聽說你因為坑蒙拐騙老弱婦孺而被官府重打二十大板,丟在監(jiān)獄關(guān)了三個月。怎么?剛剛放出來又要騙人了?別欺負人家小姑娘是外地來的,不知道你那些豐功偉績!
聽到這,女孩兒大驚失色,立刻起身問:「這是真的嗎?王大哥,你……你真是騙我?」
「別聽她瞎說!」王老虎身材魁梧,一雙眼似銅鈴般瞪向顧芳華,「我警告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把你這張小臉揍花!」
毫不在意的顧芳華微微一笑,從腰際取下一塊牌子,示意給那大漢看!刚J得這牌子上的字嗎?」
王老虎瞪著那牌子——一塊烏黑的鐵牌,鑄刻著「四品」二字,邊上還雕有一圈漂亮的玉蘭花,那是代表華嵐國的圖騰。
他慌了,「你……你是官……」然后他終于留意到顧芳華衣服上的神鳥,簡直像是被針扎了一下似的,跳起來指著顧芳華說:「你是那個給皇后和皇妃們看病的女醫(yī)官?」
顧芳華故意嘆了口氣,「好歹你是京城人,竟然沒有一個外鄉(xiāng)姑娘認出我的速度快。太醫(yī)院雖然不是提督府,但是朝中上下多少達官貴人的身體要仰仗我們太醫(yī)院的人照顧?所以只要我一句話,你再被關(guān)入大牢是指日可待了!
王老虎變了臉色,連忙笑道:「姑娘這話是從何說起?我可不是要騙她,真是她有求于我,不過既然姑娘人在這里,您可比我更有能耐,她的急難還是您來救吧!拐f著,他將錢袋丟在桌上,落荒而逃。
看人走了,顧芳華將錢袋丟進女孩兒的懷里,「收好,以后別再隨便讓人家騙了!
點點頭,女孩兒癡癡地看著她,「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外鄉(xiāng)來的?」
「你說話的口音嬌嬌軟軟的,一聽就不是京城人士,更何況那王老虎早是臭了名的騙子,你居然會信他,若不是個外地來的蠢丫頭,怎么可能被他騙?」顧芳華慢悠悠的把那胡辣湯喝完,又嗑了一把花生米,胃里已經(jīng)飽脹,她掏出一小塊碎銀丟在桌上,喊道:「伙計結(jié)賬!」起身就要走。
忽然有人一把抓住她的袖口,那女孩兒猛地跪在她身后,泣聲說道:「求顧姊姊救我!」
顧芳華因為吃了太多的辣椒,胸口熱得像火燒,被她這樣莫名其妙的一跪,明明沒有喝酒,卻開始有些頭暈了。
掙扎了兩秒,顧芳華最后說服自己不是愛找麻煩,只是頭暈想坐下來休息,就順便聽聽這女孩兒訴說她的遭遇吧。
原來這女孩兒叫杜芊芊,父親是宿城知府杜松,因遭奸人陷害而被捉拿進京待審,杜芊芊則一下子從官家千金淪為罪臣之女,雖然圣旨中尚未點明要如何處置杜家人,但是她這樣只身上京也是極其冒險的一件事。
「你家怎么也沒個人陪你進京,就讓你自己一個人來了?」看她這纖纖弱弱的樣子,真想像不出這幾百里路,她一位千金大小姐是怎么走的?想必是個外柔內(nèi)剛的姑娘吧。
「其實還有兩位老仆陪著我上京,但是今天我約了王老虎見面,便讓他們在客棧等我。」
顧芳華揉揉眉心,「你怎么會認識王老虎這樣的騙子?」
杜芊芊嘆道:「也不算是認識,只是剛進京時,客棧老板主動問起我為什么事進京,聽說我家的遭遇后,便說有個朋友能幫我,只是上下打點需要銀子,讓我去籌款,約好了今天在這里等王老虎!
顧芳華哼道:「明白了,客棧老板和王老虎是串通一氣的,都不是好東西。」
思及此,杜芊芊秀眉緊蹙,「姊姊戳穿王老虎之后,我才想明白這點,看來一會兒回去我得換家客棧了。」
﹁那是要的。﹂顧芳華看著她又說:「但是你的事情我真的幫不上忙,你實在是跪錯人了!
聞言,杜芊芊淚眼蒙朧地看著她,「好姊姊,我早就聽說你的大名,知道你是咱們?nèi)A嵐的奇女子,只是我身處偏遠之地,不得一見,今天我們能在這里巧遇,必是菩薩知道我的委屈,所以派姊姊來搭救我。姊姊,我不求能為父親伸冤,只求能見他最后一面,就是死也瞑目。」
顧芳華心腸很軟,實在是禁不得被人這樣苦苦哀求,更何況杜芊芊哭起來無聲,但是兩行清淚嗒嗒從眼眶中滾落的樣子,更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她在心中嘆口氣,暗暗罵道:誰讓你多管閑事,現(xiàn)在閑事果然找上門來了,人家一口一個姊姊,連避都避不開了。
她只好說道:「你父親該是關(guān)在刑部大牢,可惜我和刑部并沒有相熟的人,只能幫你打聽。既然你要換客棧,太醫(yī)院后方街上有一家清園居,價格公道,也算干凈,你不如就搬到那里去吧,我若是有消息了,也方便告訴你!
見她答應(yīng)了,杜芊芊連聲說謝,終于再次露出一絲笑來,又坐了一會兒,便跟顧芳華告別,回去整理行囊。
看著她的背影,顧芳華自覺吃這一頓飯的代價不小,平白認回一個妹妹不說,還給自己背了責(zé)任。
她在回太醫(yī)院的路上就拚命想,要想幫助杜芊芊見到父親,應(yīng)該求誰?
刑部尚書霍建申和她素?zé)o交情,加上那人脾氣有些暴躁,在朝中沒有多少說得上話的朋友,想攀交情是攀不上了。
求皇后嗎?都知道后宮是不能干預(yù)政事的,若追究起來可是大事,皇后跟杜家沒親沒故的,不會犯這險。
總不能幫杜芊芊去告御狀,求皇帝吧?杜芊芊的父親就是奉旨捉拿進京受審的,尚不知道罪名是什么,也不知道皇帝心中怎么打算的,這時候去求情,簡直是給自己找罵捱,更去不得。
唉,千思萬想,都怪自己不該多事伸那一腳,她又不是皇帝跟前說得上話的權(quán)臣,干么做英雄救美的事情?
……想到這權(quán)臣,她忽然想起一人——程芷嵐。
對啊,差點忘了這號人物,若要說當(dāng)今朝堂上誰稱得上權(quán)臣,程芷嵐該是當(dāng)仁不讓吧?十六歲金榜題名,外放做官不到三年,又被召回京城做了吏部侍郎,接著被封為太子太傅,無人不知他在皇帝面前很得寵幸,畢竟會把小太子交到他手中,就足以說明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事到如今,求神不如求鬼,看來她只有去求程芷嵐了。
看看天色還不算太晚,顧芳華到太醫(yī)院的后廚房里轉(zhuǎn)了一圈,揀了幾塊早上做的點心放到食盒里,然后拎著出門。
太醫(yī)院里其他太醫(yī)看她竟然拎著食盒往外走,都忍不住笑問:「芳華,你是不是拿錯工具了?」
顧芳華苦笑,「沒錯,這是……去看一個朋友!菇(jīng)過藥房時,她又拐進房里從滿墻的藥柜中翻出兩顆藥丸來,并置于錦盒中,收進袖口暗袋,這才出了門。
程芷嵐的住處距離太醫(yī)院不算遠,走過三條街就到了。顧芳華在距離程府一條街的地方就見一輛馬車徐徐在大門前停下,馬車周圍仆人丫鬟環(huán)繞,前呼后擁的從馬車上迎下來一位嫋嫋婷婷的佳人。
顧芳華瞇起眼細細的看——原來是青鸞郡主,見狀,她忍不住微微挑起唇角。早聽說青鸞郡主對程芷嵐有意思,今天她算是碰個正著,若是平時的她必然要躲得遠遠的,免得讓他誤會自己愛窺探他的「好事兒」,但今天她為要事而來,躲也躲不開,只有硬著頭皮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