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未央宮,攝政王書房
一人坐在桌案前。正低頭專心寫字,奴婢拿著一只紅漆雕花木盒進來,走到身邊輕喚:“姑娘。”
歐陽蕓抬頭,“我要的東西呢?”
“已經制好了,阿碧照姑娘吩咐,讓人將紙箋裁制成姑娘要的大小。”說罷,阿碧打開木盒,再次確認:“這是姑娘要的大小么?”
“嗯,是我要的。”歐陽蕓滿意地點點頭。
“姑娘,紙箋裁成這般大小寫不了幾個字呀!卑⒈碳{悶道,心里想著這般上等昂貴的紙箋被裁制成竹片的大小實在可惜。
“我自有用途!睔W陽蕓笑了笑,沒解釋什么。
“姑娘最近都不叨念攝政王了!卑⒈屉S口說道。
“腳長在他身上,他不回來我也沒辦法!闭Z氣不悲不喜,似乎已經接受他逾期未回的事實。
她最近除了寫字、彈琴還兼看書,這間書房儼然就是間小書庫,書房主人的藏書非常驚人,幾次她閑來無聊翻出幾本來看,才發現他涉獵的書籍很廣,幾乎無所不看,頗令她驚訝。
她拿出一張紙箋,提筆寫下幾個字后,便放到一旁等待墨水干。
接著又一連寫了數張,阿碧在一旁看得都快打瞌睡了,便悄悄退下。
全數寫好后,轉眼已經耗去三盞茶的時間。
墨干需要一段時間,于是歐陽蕓便只取出一張七八分干的書箋夾在未看完的書頁里,其余皆放在桌上等待墨干,接著她伸伸懶腰,起身回綴景閣。
“姑娘,攝政王回宮了!”阿碧忙來報訊。
“此事千真萬確么?”才剛從攝政王書房回來的她臉上除了錯愕外,還有抹言語無法形容的欣喜。
“千真萬確。阿碧剛才親眼見到攝政王回宮了!卑⒈堂c頭。
“那王爺現在何處?”她激動地問。
“書房。”
歐陽蕓聞言,臉色大變,心中喜悅瞬間被羞窘取代。
那些書箋——
完蛋了!
匆匆趕到書房后,便看見一人如謫仙般坐在桌案前,容貌俊雅脫塵,一手拄著頭,雙眸未張,似在等人。
臘月政變至今,一別竟是半年。
再見瞬間,滿滿的相思之情早已被酸楚的淚意取代。
歐陽蕓曾揣想過兩人再見的情景,或許驚訝萬分,或許欣喜若狂,卻都不如眼前的真實震撼。原來相思盡處,竟是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只余熱淚盈眶代為傾訴思念之苦。
察覺她的靠近,藺初陽突然伸手將她往懷里帶;突如其來的動作令歐陽蕓當下反應不及,回過神時已被他抱在懷里深擁。他的擁抱激動而壓抑,像是恨不得將她嵌進身體、融入血液里似的激烈。
“蕓兒,我想你了!本脛e重逢的第一句話后,他俯首,自懷里探尋她嫣然的櫻唇,然后深吻。
是太久未曾感受他的吻了么?他的吻激烈得令她驚心,探進口中糾纏的舌吮得她舌頭發疼,每一次深吻都引得她忍不住發出細碎的嚶嚀。
意亂迷情中她水眸半掀,發現他眸未張,忽然想起他雙眸已殘的她難過地向他出手,在兩片唇瓣作短暫分離時輕聲說道:“王爺的眼睛……”
手,突然定格在四眸交接時。
一雙清澈得不能再清澈的眸底映著她錯愕的臉龐,眸光炯炯有神,晶瑩流轉,閃爍著熠熠光彩。
“已經好了!彼崧暤,指腹輕輕劃過她的唇,滿意地看著她唇上留有他肆虐過的痕跡。
“真的……都好了么?”她不敢置信地再確認。
“嗯!
她又驚又喜,忍不住又熱淚盈眶。
“怎么又哭了?”他眉輕皺,為她拭淚。
“不是哭,是喜極而泣!彼挚抻中Φ,伸手撫摸他的眼,突然覺得,為眼前的這一刻,半年的相思都值得了。
再哭笑一陣后,逐漸收住淚意的她忽然指著桌案問道:“王爺,桌上的書箋你看了么?”奇怪,她離開前明明將書箋放在桌上等墨干,怎么不見了?
“什么書箋?”困惑的語氣。
“沒事,沒看到就好,沒看到就好!彼驼Z,猜想應該是阿碧折回來替她收拾放妥,便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王爺既已回宮,為何不來看我?”誰去見誰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有些不滿意老是她主動。
“我去了。你不在歐陽府,也不在綴景閣,便只好先回來稍做休息!彼麩o奈地解釋。
原來,他先繞去歐陽府和綴景閣尋過她了,那時她正在他的書房制寫書箋,想不到居然就這樣陰錯陽差錯過了。
“王爺累么?”她心疼地看著他略帶倦意的臉龐。
“見到你便不累了!陛p輕搖頭,一貫清冷中帶暖意的聲音。
“半年不見,王爺嘴巴變甜了!彼{侃他,唇邊漾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是啊,半年不見,本王真是想你了!彼敛谎陲椀叵蛩砻餍嫩E。
這已是他第二次說想她了,歐陽蕓聽得心花怒放,眉開眼笑。
見他若有所思,唇邊勾抹笑,歐陽蕓好奇之下便問道:“王爺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我家蕓兒的詩經是不是背錯了!泵寄侩y得全染笑的他,此刻竟然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那些書箋,分明是被他收走了!
當下立刻明白他話中之意的她,惱羞成怒道:“討厭!王爺明明看了!”
藺初陽不置可否,徐徐念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翩翩君子,淑女好逑。”
“哎呀!王爺你別念了!彼呔降脽o地自容,伸手欲捂住他的嘴,卻被他拉開。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翩翩君子,寤寐求之。”
“別念了別念了……”抗議無效,歐陽蕓索性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依然被他制止。
將她一雙手按在胸前的他,語焉不詳地向她暗示,“想讓本王不念可以,那你便想辦法堵住本王的嘴巴!闭f罷,又繼續接著念。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她的雙手遭他收壓在胸前動彈不得,阻止他繼續念便只剩下一個法子——
以吻封緘。
想到那唯一可行的辦法,歐陽蕓耳根子不禁都紅了。在他將終句念出之前,怯怯地把唇湊了上去,四片唇瓣一交迭,藺初陽立即接手主導加深吻勢,理所當然地延續方才那意猶未盡的一吻。
謫仙一般的人物固執起來其實也挺恐怖的,在他執意向她索吻的過程中,她只能束手任他為所欲為,透過時而粗暴時而溫柔的激吻傳遞這半年來對彼此的思念,那些言語無法表達的心衷,此刻唯吻能代為傾訴。
他習慣在吻勢終結前將臉埋在她頸窩間,輕嗅她發間的香氣,再以啄吻方式一點點掠過她雪白的頸項,溫柔烙下他專屬的印記。
恍惚間,她聽見他如嘆息一般地在她耳邊低喃:“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翩翩君子,琴瑟友之。”
頓時神清意明的她,杏眼圓瞪。
這個謫仙一般的男人,不只把她吃干抹凈了,而且得了便宜還賣乖!
兩人又嘻鬧一陣后,歐陽蕓想起心中有許多疑惑未解,索性便將問題攤出來問。
“王爺,當初鳳陽王真的被困渭水關嗎?”
“為何你會這么問?”藺初陽略感詫異。
“因為當日還是鳳陽王的陛下曾說,配合王爺演戲的代價不小,我聽他話意好像是不太滿意被困渭水關這一說法,所以才有此疑問!彼f出心中困惑。
“鳳陽王是在渭水關與敵軍苦戰沒錯,但情況并沒有那么糟,一切都還在掌控之中。小六向我下毒后,我便派人聯絡鳳陽王,問他愿不愿意和我打個賭!
“王爺和鳳王陽打賭什么?”
“賭小六會不會覬覦鳳陽王手上的兵權。當然,這一切還是得以鳳陽王的百日之諾為前提,如若當日鳳陽王不曾立下百日之誓,我便無法順勢布計!
“渭水關一役時,正值百日之期倒數第三天,當時的鳳陽王已是勝券在握,將敵軍圍而不殲的用意是怕敵軍戰敗的消息太快傳回帝都,消息一旦傳開,小六便會心生忌憚,我與鳳陽王之間的打賭便無法繼續!
打賭?這兩人居然還有心情打賭?若將時間往回推算,那時攝政王眼盲的消息剛傳開,而鳳冬青也雷厲風行地進行奪權削職,滿朝上下風聲鶴唳,包括她也陷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結果身為當事人的人正忙著打賭?
“所以,西戎八部和南夷結盟一事是捏造的?”她提出合理的推論。
“此事并非捏造,西戎、南夷兩國結盟是事實。”他搖頭,推翻她的說法。
“既是如此,鳳陽王如何能在兩國夾攻下扭轉劣勢?”她眼里閃爍佩服光芒。
見她因他人而喜形于色,藺初陽面色微沉,淡淡地糾正她:“鳳陽王僅陷入苦戰,未曾居于劣勢。”
未曾居于劣勢?這句話是否可以解讀成,鳳陽王在西戎南夷兩國結盟下,不僅沒吃過敗仗且還穩操勝券?
那個鳳無極,果然有驕傲的本錢。
“那帝都內所傳,甚至朝廷所得到的消息……”她沉吟,思緒在此略為糾結。
“皆與事實相反!彼械南⒔员凰怄i,臺面上釋出的不過是依照他的布計在走。
她總算見識到什么叫做只手遮天了,滿朝文武乃至全國上下皆被他二人騙得團團轉。
“難道王爺眼盲一事也是假的么?”當時為了此事,她的眼淚可沒少掉過。
“小六借你之手向我施毒,此事我雖順勢而為,但眼盲一事卻非我所能掌控!比粽f有什么百密一疏的話,眼盲一事的確不在他意料中。
言下之意,他當時的確是看不見了。
想起當時的心境,歐陽蕓至今仍余悸猶存,她激動握著他的手問:“王爺現在都好了么?”
“如你所見,本王都好了。”他反手握住她微顫的手,十指慢慢交握。
心中的憂慮頓時一掃而空,疑惑未解的她又再說:“王爺,我又想起一事。”
她今日問題真多。藺初陽苦笑,依然有問必答,“嗯,你問吧!
“當日王爺會面的貴客是否與王爺后來離開鳳國到渤海一事有關?”
他臉上有抹詫異,“蕓兒,你這過目不忘和串聯始末的本事倒是教本王吃驚了!
“王爺別調侃我,只管回答便是了。”她嗔道。
“是!彼p嘆一聲,語氣頗為無奈,“本王未入鳳氏宗籍,所以嚴格說起來,本王算是渤海流落在外的王儲,這幾年渤海女帝積極派人勸說本王回歸,先皇知道后便也著手布局,這才會衍生出后來的遺詔風波。”
“先皇怕王爺回歸渤海,為了與渤海搶人,所以便先下手為強以遺詔為王爺正名?”
“算是吧。”
先皇本就有意傳位于他,后因渤海女帝的介入致使事件加速進行,至此,歐陽蕓總算全弄明白了。
“那,王爺此番前去渤海究竟是為何?”
“女帝知我眼殘,派人將我帶回渤海醫治,當時群醫皆束手無策,我便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去了趟渤海,也順便感受一下母妃的家鄉是怎樣的風土民情!彼f著,語氣不悲不喜。
“王爺怎沒想過帶我一起去?”她有些不滿地問。
“本王不能讓你冒這個險。女帝盼我回歸是事實,此次雖以治病為由,但多半盤算著如何說服我留下,如若帶你前往,豈不讓女帝有可利用的籌碼了?”知她為此事氣惱,捧起她的臉蛋輕輕一琢,眸光瞬露一絲期待光彩,“本王的蕓兒千思萬盼見著我,便只為了說這些?”
心事全遭人看透的她頓時臉紅,支支吾吾:“我……自然還想對王爺說些別的!
“你說,本王聽著。”聲音帶點期待。
“我……想……”語焉不詳。
“嗯?”略揚的語調加深了期待意味。
“我……很想你!彼π叩貒肃橹。
他嘆息,“我聽不清楚!
最后,在他盛滿期待的目下光,歐陽蕓干脆豁出去大聲道:“王爺,我說,我想你了!”
“我也是。”他溫柔回應,俯首再次吻住她說著想念的嘴,糾纏的舌吮得她嬌喘連連。
“王爺……與陛下的打賭……最后誰贏了?”糾纏的唇舌短暫分離時,她趁隙問,唇瓣在他來來回回肆虐下顯得紅腫。
他未回答,專注在她兩片唇上攻掠。
“唔……既言打賭,那,賭注是什么?”她依舊不放棄地問。
“蕓兒,你今日問題真多。”再次俯首,以咬懲罰她此刻的不解風情。
接著,謫仙一般的男人化身豺狼虎豹,狠狠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讓她再也問不出只字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