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干什么”這句話從院子到書房的這段路上,沈君洛已經不知道說了第幾遍,然而他卻始終沒得到答案,等到他明白上官家兄妹葫蘆里究竟賣什么膏藥時,也就是上官玲兒拿著一支胖胖的狼毫,蘸滿吸足了黑黑濃濃又稠稠的墨汁,往他那細皮嫩肉的小臉上畫下去的同時!
“啊!”好冰。
“站住別動!你一直扭啊扭的畫不好看!”上官玲兒還順勢踢了他一腳。
沈君洛完全傻住了,“畫布”不扭不動,上官玲兒自然更好下筆,只見她左一筆、右一筆,這兒畫個圈圈、那兒畫個圈圈,涂涂抹抹地沒一會兒就把沈君洛白白凈凈討人疼的標致臉蛋兒畫成了個大花臉!
“畫好沒?畫好沒?”上官震一邊笑,一邊急著問小妹。
上官玲兒也忍不住笑,添上最后一筆,便把狼毫丟下!昂昧!”
上官震將沈君洛放開,看著他就狂笑起來,沈君洛呆在原地一、兩秒后,突然清醒了過來,覺得這兩人真真是世上最可怕的兄妹檔,當不再不猶豫,立即向、后、轉,向、前、跑!
“哎呀!他溜了!”
上官玲兒眨巴著大眼看著哥哥,說道:“萬一被爹爹看到……”
“糟糕!”上官震露出該糟的表情,連忙拔足追了上去。
“沈君洛!你給我站!”
花廳里,眾人酒酣耳熱,高談闊論得好不熱烈之時,突然有人拉了拉沈東慶的袖子,沈東慶回頭一看,差點認不出眼前這小黑臉包公竟是自己的兒子!
“君……君洛”要不是眾人一陣哄笑傳來,沈東慶還以為自個兒喝茫了,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他瞠目結舌地問:“你……你你這是……”
還沒來得及問話呢!上官家兄妹便登時跑到了沈君洛身后,沈君洛正好回過頭指著那兩兄妹鼻子告起御狀來。
“是他們弄的!”
“震兒!玲兒!”上官義德一拍桌子,當下就站起身!坝质悄銈儍蓚闖禍精!”
“誰叫他不跟我玩!
“誰叫他欺負玲兒!”
幾乎是同時,上官玲兒跟上官震兩人一起解釋了起來,沈君洛怕爹信了他們,也忍不住急急解釋。
“才不是那樣呢!是他們硬拉著我……”
“都給我停!”一陣吵吵鬧鬧之下,沈東慶突然大聲喝住了一群小蘿卜頭!耙粋一個說清楚不行嗎?”
“別說了別說了,總之都是我的錯……”上官義德一邊向沈東慶道歉,一邊冷下臉,看著裝無辜的兄妹檔,厲聲道:“你們兩個,都給我到外頭罰站去!”
“知道了……”上官震吶吶地應了聲,乖巧地轉過頭走出去,經過沈君洛旁邊時,還不忘偷偷瞪他一眼!皭鄹鏍!”
沈君洛見上官兄妹倆已然伏了家法,得意地回過頭,只見上官義德還在向父親道歉:“哎,總之是我教子無方,都怪他們娘親走得早,加上我長年在外疏于管教,才讓這些孩子總是沒大沒小的,老大守兒也就罷了,就是這兩個搗蛋鬼一天到晚捅樓子,沈老弟,愚兄向你賠禮了,我這就叫人幫君洛清理去!
“不忙不忙!鄙驏|慶搖搖手,轉過頭來看著兒子!澳愕靡鈧什么勁兒?不過仰賴長輩幫你出頭罷了,有事自己不能解決,真是半點沒男子氣概!爹可不記得有這種只想依賴別人的孩子,你也給我到外頭站著去,沒回到家不準洗臉!”
什……什么
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沈君洛沒想到老爹居然還反過來教訓他!有沒有搞錯啊他才是被欺負的人欸!
“發什么呆?還不趕快給我滾出去”沈東慶板起臉來,從他認真的眼神里沈君洛明白那絕對不是開玩笑,只得移動僵硬的身體,舉步維艱地朝外頭一步步走去……
廊下,陽光斜照,兩個小兄妹并排站在軒窗下,一動不動,沈君洛慢吞吞地走上前,跟他們杵在一塊兒。不久,花廳里又恢復了方才熱絡的笑聲與談話聲,對照他們孩子之間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的景況,還真是凄慘得可以了。
“活該你愛告狀!”上官震瞪著沈君洛冷笑道!跋麓我窃僮屛矣鲆娔,你就慘了!”
慘了?
這兩個字像魔音穿腦一般,灌入沈君洛的耳朵里,就在那一刻,沈君洛下定決心,他一定要好好鍛煉自己,才不會被別人欺負!
打從那天起,他就開始了學武的漫長過程,當然在這期間,沈東慶仍時常帶他到上官家去拜訪,他也依舊常受到上官兄妹的捉弄,那時沈君洛才知道,畫花臉只是很輕微很輕微的犯行,有時候,玲兒還強逼著他穿女裝;有時候,上官震假意要和他比賽爬樹,結果害他卡在樹上下不來;更有時候,玲兒騙他吃下包著小石頭的麻糬……
孩子間戰況慘烈,沈君洛三天兩頭被整,稍有不從,他就成了上官玲兒的胯下馬,騎著滿園子亂逛,是可忍、孰不可忍,弄到后來沈君洛不愿再上上官家,卻換成上官義德帶著孩子前來拜訪,當沈君洛打開房門發現惡魔兄妹檔就站在門外時,他就自知這輩子黑暗無望了……
“洛哥哥!練武的時間已經結束了吧!”
時間跳回十一年后的這個早晨,一個嬌俏的女聲自背后響起,讓沈君洛回過神來。
他打了一個冷顫,趕緊搖搖頭,試圖驅走恐怖的童年回憶,怎么會想到那里去了?那不是他童年時的噩夢跟陰影嗎?一大早的就自己觸自己霉頭,還真是不吉利!
回轉過身,一個秀氣可人、步伐優美的姑娘走來,拿出紫色的熏香絲絹,摁著他額角。
“瞧你,汗流了一身,練功這么累嗎?”
沈君洛瞧著眼前的姑娘,她不是上官玲兒,但她是女人……
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避開女子柔若無骨的小手,女子的手懸在半空中,她秀眉微擰,咬住下唇,有點委屈。
“洛哥哥,我只是想幫你擦擦汗嘛!”
“不用了!鄙蚓鍖擂蔚鼗卮稹R酝藶檫M、楚楚可憐的戲碼,他當年不知道在上官玲兒身上經受了幾次,女人!最會騙人了!拔遗屡K了你的手絹。”
于纖纖嫣然一笑。“洛哥哥,你真是的,不過一條帕子而已,纖纖不會舍不得的!
纖纖與君洛算是表兄妹關系,并非無父無母,只是身世較為特別,君洛的舅舅娶了小姨若干,纖纖只是其中一個庶出子女,因為在于家沒有地位,常常受到欺侮,沈夫人看不過眼,就跟哥哥領回來養,在沈家長住了好些年,總是文文靜靜、乖乖巧巧,特別受到沒有女兒的沈氏夫婦疼愛。
“早膳已經預備好了,姑姑讓我來叫你過去。”
“我知道了,這就過去!鄙蚓鍛寺,跟師父道過謝之后,便逕自往膳廳走去。
纖纖跟在他身后,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屋子,只見沈氏夫婦與兄長沈書青已然在座。
“爹、娘,早,大哥早。”沈君洛道過早安,便坐下來準備用飯。
沈東慶在君洛方入座就定位后,咳了兩聲,有事急著宣布。
“夫人、書青,還有君洛,你們都聽著了,我有個好消息!
“好消息?”眾人一愣,纖纖自不例外。
“君洛,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爹曾經帶你去過的上官家嗎?”
原本正在喝茶的沈君洛聞言突然岔了氣,當場嗆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咳又喘地好半晌才順了過來。
怎么這么巧
想到自個兒方才就有那種不好的預感,沈君洛這會兒更加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在同時,沈東慶徐徐地道:“那個時候,爹經過友人的介紹認識上官大人,不但相談甚歡,更成了知交,只是沒多久之后,你上官伯伯竟然遭到小人誣蔑,被皇上貶到海南,這一走就是十年過去了,十年間,為父用盡了可以用的人脈和力量,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為上官家平反……原以為這天是到不了了,沒想到、沒想到……”說到激動處,沈東慶一時語塞而不能言。
沈夫人是最了解丈夫的,于是便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脊,沈東慶報以感激的一笑,半晌才續道:“沒想到老天爺終于開眼了,年初皇宮里不是遭了刺客嗎?那時皇上終于想起了上官大人的好,決定讓他回京城了!”
“姑丈,真是太好了!”第一個回應的是于纖纖,她雖然沒有見過上官家的人,但她知道上官大人是姑丈時常掛在口邊的人物,從他如何景仰那位大人的風采,到那位大人是如何遭人誣陷離開京城,打從她來到沈家,就已經聽得都會背了,如今姑丈能了卻一樁心愿,她也替他高興。
不過他們卻忽略了在座有一個人,臉色卻突然變得慘白,一口飯送到嘴邊竟硬是吞不下去,那個人正是沈君洛,而第一個發現異狀的,便是沈夫人。
“君洛,怎么了,人不舒服嗎?”沈夫人看著兒子,關心地問道:“瞧你臉色白的……”
“不……沒事……”沈君洛趕忙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猛扒了幾口飯,一邊干笑道:“我好得很。”
“是嗎?”沈夫人奇怪的看了兒子一眼,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笑道:“對了,我記得君洛以前常和你爹到上官家去玩嘛,那么多年沒見到,你是不是也頂懷念的?”
懷、懷念?是、是啦,相見不如懷念,最好這輩子都別再碰頭,那他會很樂意懷念他們的,沈君洛心想。
“是嗎?洛哥哥跟上官家的人也熟識?”于纖纖問道:“到時可要為纖纖介紹一下唷,我聽說上官伯伯有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女兒,屆時我們一定能當好朋友。”
不被整死就算你命大了……君洛忍不住冷笑幾聲,并不答話,倒是一旁始終保持沉默的大哥沈書青頭一回開了口,而且很明顯是針對于纖纖。
“你是想跟人家做朋友,還是想查探敵情?”
這話一出,于纖纖表情僵住,但聲音依舊甜美!按蟾缯f什么,纖纖不懂。”
“不懂算了。”沈書青嘿嘿笑了笑,繼續吃他的飯,于纖纖忍不住斜了他一眼。
飯桌上,沈夫人逕自和丈夫討論起如何為上官一家人接風洗塵的話題來,沈君洛的心中,卻沒來由地……越來越七上八下……
哎……他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那對惡魔兄妹檔居然要回京城想到就齒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