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咎面帶狂喜,欲拂袖離去時,身后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冷目回頭,只見朱香吟幾乎踉蹌地站不住腳。
“死了?都死了?!”她瀕臨崩潰地拔尖喊著。
“這不是你所愿的嗎?”他冷哼了聲。
朱香吟推開丫鬟的攙扶,走到兩人身旁,想要將兩人推開,豈料宇文歡卻是摟得死緊,且兩人指上皆纏著紅線!昂、很好!宇文歡,你到死也不放棄她嗎?你以為牽著紅線,來生就能再相見?!本宮偏不稱你的心,絕不如你所愿!”
她想得到她自己的姻緣,鏟除異己有什么不對?她沒要他死的,然而這女孩一死,他竟也跟著殉情!
好一對死后連理,來生相續的愛侶!
朱香吟搶過丫鬟手中的燈籠,往房里一丟!皞髁钕氯ィo本宮燒了北偏樓!”
丫鬟不敢拂逆,只好一一放火,不一會兒,火勢竄出,丫鬟們全都退到火舌之外。
無咎也不阻止,冷冷地看著她狂邪的神色。
“來人,給我匕首。”
丫鬟立即乖乖呈上。
接過手,朱香吟眼也不眨地斬斷幸兒的小指,側睨無咎一眼,將紅線自小指上取下,纏繞在自己指上,將線中的束環拾起,丟得老遠,神色怔忡了起來,隨即蹲下身,盯著幸兒堪稱清秀的面容,然后拿起匕首,割下她的臉。
“公主!”丫鬟嚇得倒抽口氣。
“你喜歡她的臉?她比得上本宮嗎?”她說著,逸出森冷詭笑,繼續割臉!跋雭砩m緣?別作夢了,本宮這一世得不到你,來世必要將你手到擒來,非要讓你變成本宮身邊的一只狗不可!”
“住手!”火墻外,宇文慶狂聲吼著。“這里發生什么事了?!為什么放火燒北偏樓?大哥、大哥!幸兒——”
他沒看錯吧、沒看錯吧?!在火舌之間,他瞧見了大哥緊摟著幸兒動也不動,而公主則在割幸兒的臉……瘋了、瘋了!為什么他才離開沒多久,這里卻風云變色到他好想狂叫?!
他一定是在作夢,一定是在作夢,誰快來叫醒他,快!
“別叫了,這丫頭喝下你親自端來的毒,早已經斷了氣,還鬼哭鬼叫個什么?”朱香吟不耐吼著,開始著手扒下那張臉皮。
“什么?”宇文慶怔住,迅速回想入府的一切,面色頹然。“是我嗎?是我嗎?幸兒是我害死的?怎么可能……”
幸兒死了,那大哥、大哥……必定是相隨了!他太清楚幸兒在大哥心里的份量,那像是他心頭的一塊肉,被人剮走了,怎能活?
抬眼望去,在火舌吞噬之間,就見公主像是發狂般地甩玩著人皮,甚至將人皮貼覆在自己臉上,他忍不住把今晚所吃的珍饈一古腦地嘔出。
惡夢,這是一場惡夢……
幸多樂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突然明白為何齊子胤和賴咨云的指上會留有紅線的胎記,也明白為何今生她和賴咨云會互換顏面。賴咨云的執念太深,以為前世的宇文歡愛上的是她的臉,而她也傻,認為前世的朱香吟站在宇文歡的身旁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所以下意識地想變成她。
好想笑,覺得可笑,但她笑不出來,因為她完全沒想到,在她死后,結局竟是如此。
站在火源中的無咎,衣袂飄飄,緩步走來,目光與她相接,以極慢地速度穿出夢境影像,走到她的面前,遮去她的視線!皠e再看了!
她僵硬地頓住,看著她叫了多年的老板,也叫了多年的無咎哥哥,淚水無預警地滑落。
“老板,這是什么狀況?”她在夢里窺看前世,她的老板卻從前世走到她眼前。
“老板?”他玩味地咀嚼著!拔易兂赡愕睦习辶?”太有趣了,方送走幸兒,這會兒便遇見了她的來世。
“老板,你好像怪怪的,你……”是無咎哥哥。
“我不怪,你快回去吧,這個時空快要崩塌,你不能再待下,元神出竅太久,會……”他的手欲覆她的眼,卻突地發現自己竟穿體而過!霸趺催B你也入魔了?”他震愕極了。
幸多樂驀然想起——
“老板,你救救齊子胤吧,他死了、他死了!”她雙腿發軟地跪下!拔也挪还芮笆酪蚬乙钪,無咎哥哥,你救他吧!讓時間倒轉,讓我可以救他!”
前世的宇文歡為幸兒死,而今生的齊子胤也要為她而死了,她好沒用好沒用……她的預知能力,源自于宇文歡分送給她的一半淚滴,但實際上,宇文歡并沒有預知能力,今生的她能夠預知,是因為她迫切想要知道未來,不想再跟前世一樣,傻傻地看著她心愛的人為她不斷犧牲。
但是,有了預知能力,她依舊救不了他……
“放心,他還活著。”
“什么?”她微怔,想抓他的手,卻怎么也抓不到!褒R子胤還活著?”
“回去吧,我一定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齊子胤。”無咎勾笑。那是他的承諾,他相信,自己一定會做到。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彼蹲。
以往窺完夢,她便會自動醒來,但如今她在夢里這么激動,卻完全沒有脫離夢境的跡象,就連無咎哥哥都跨越了時空來到她面前。
“我知道怎么送你回去。”他張手立在她的眼前!把绢^,閉上眼,想著那個家伙,當你一張眼時,你就會看見他!
“真的嗎?只要這樣就能看見他?”她疑惑地咕噥,只覺得前世的無咎哥哥好強,彷佛更強過今生的老板。
“你可以再白癡一點沒關系!”
耳邊傳來的是某人非常咬牙切齒兼拚命壓抑的低沉聲響,她忙不迭張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盛怒中的俊臉。
“你搞什么東西?到底是誰中槍?中槍的都沒昏了,你昏個屁。』杈退懔,還叫不醒,你是想把我嚇死是不是?你以為這樣很好玩嗎你?”齊子胤像上膛的機關槍,噠噠噠地連開數發,不等她回話便一把將她摟進懷里,緊密得不透半點縫隙,說出唯一一句真心話。“你讓我擔心死了!
幸多樂還在恍神,才剛看過他前世追尋的腳步,突然跳到現代,她一時無法反應,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真的好愛好愛他。
不是夢、不是夢!是真的!
纖臂回抱著,兩人像是在比角力,看誰抱得比較用力,誰就愛得比較多。
“可以看見你真好!彼χo緊擁住他,徹底地感受他溫熱的體溫。
活著,真的還活著。
“……你把我給嚇死了!饼R子胤緊抱著她,把臉埋在她的頸項,無聲地痛哭!安灰僮屛覈L到一樣的苦,不要嚇我……”別要他再等五百年……
“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救你!
他無聲地哭泣,淚水濕透了她衣服一大片,恍若要將前世今生累積的所有憤恨、悲傷、痛苦一并宣泄。
他要的不多,就這么一個教他牽腸掛肚的女人,如果她還不睜開眼,他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么事來。
“對不起……”他的淚水沉重如浪地打入她的體內,咸澀浸得她多痛,他的情就有多深。
齊子胤無法言語,圈抱住她的手甚至有點微顫,激動的情緒還無法平靜。
直到,有人咳嗽了。
兩人沉入自己的世界,繼續擁抱,抱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直到世界的盡頭,也可以繼續打滾。
咳嗽聲更大了。
“×的!要咳死是你家的事,滾遠一點!”沒瞧見人家在干么嗎?這個時候正是賺人熱淚的關鍵,正常人都會很識相地滾開的。
就看見于文蹲在沙發旁邊,涼涼開口!半y道你不覺得到床上滾比較有趣嗎?”
“……”這家伙到這當頭還在鼓吹他,他的腦袋構造絕對有問題。
“對了,你沒事?你真的沒事?”幸多樂突地清醒,扯開他的衣服,對著他結實到教人流口水的肌肉左摸右撫。
“丫頭,你這習慣恐怕是千年難改了!饼R子胤咬著牙,忍著莫大的痛苦。
“難道你這一世也是不死之身?”里里外外搜過一遍之后,確定沒有彈孔,她幾乎又要開始膜拜他了。
高興的水眸閃閃發光直瞅著眼前人,卻見他滿臉不愿的以下巴頂了頂她身旁的位置,她順勢探去,看見蹲在一旁的老板。
“……不死之身的是我!庇谖某堕_衣服,露出已逐漸愈合的淡淡傷口,等著她上下其手。“我說過,無論如何,一定要還你一個完好無缺的齊子胤!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子彈自動轉了彎往他身上飛來,而齊子胤只是被嚇到跌倒,此事會消減齊子胤的男子氣概而遭她嫌棄,所以他們很民主地溝通過了,這事保密。
齊子胤大手罩上他的臉,用力把他推倒!敖o我滾遠一點,討什么功勞?你以為古代火銃槍能有多大的威力?頂多是擦破皮而已好不好?”
“齊子胤,你怎么可以對老板這樣,他救了你耶。”幸多樂趕緊將于文攙起。
雖說她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但依此狀況看來,絕對是老板救他。
“我又沒要他救!彼吡寺暎耆活I情。
“是是是,是我欠他的!庇谖囊膊粣,笑得很開懷。
“老板,謝謝你。”她湊近他,在他耳邊很小聲地說著。
“不客氣!庇谖墓创,也學她靠得很近,余光瞥見有個男人氣到臉色發青,樂得哈哈大笑。
“收著。”抹了抹臉,齊子胤把一樣東西塞到她手里。
幸多樂瞪著手中的束環!斑@個束環不是……”
“他記得很清楚,偷偷跑去買的!庇谖男÷曊f。
齊子胤不爽地瞪他一眼!白,回去了!”
“等等,賴咨云呢?”她忙拉著他。
“被警察帶走了!蓖nD了下,他才又說:“現場無人傷亡,她只是情緒失控,也許下半輩子都要待在療養院里了!
那一槍他沒刻意要閃,是因為他想還她,讓她可以跳脫,讓兩人再無瓜葛,別再癡纏,另一方面他也非常篤定,他絕對不會有事。
看著眼前女人有些惋惜的表情,他突然有感而發地說:“還好,我有你!碧热舨皇撬,他想,也許他就是另一個賴咨云。
幸多樂注視著他,微微一笑,“放心,這一輩子我們會福壽綿綿,絕不抱憾!比缓笾鲃拥赜H了他一下。
只有蜻蜒點水的吻豈能滿足他剛受過傷的心?只見他立即張口覆上,唇舌糾纏得猛烈,像是吻她一世也不足般的癡情貪戀。
身旁的人想看,就看吧,要羨慕就羨慕吧,這輩子,他沒有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