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才藝班得到十天緩沖,得以暫時喘口氣。
日暮時分,羅百粵帶著女兒回家,和妹妹談起今天的事,還有那份氣死她的生日禮物,羅妙靖大笑叫好。
“姊夫好帥!這生日禮物夠嗆!”
“我們離婚了,別叫他姊夫!绷_百粵很悶!八婧,要他多延個幾天,他一開始還拒絕!
“可是他被你削一頓之后,反而軟化,看來他對你還是有舊情嘛!”羅妙靖嘻嘻笑。“不如你色誘他,拐他把才藝班送給你。”
“拜托,這是正事,要用正當的方法解決!绷_百粵義正詞嚴,善用女性特質進行交涉已經是她最大尺度,他態度會軟化,她只能猜想,他的妥協和那顆凸槌的扣子有關。
“他要公事公辦,我就陪他公事公辦,他要我證明‘耕芽’有存在的價值,我就證明給他看!”
“可是你還愛他,不是嗎?”
她不否認!皠e提了!
“嵐呢?她見到親生父親,有什么反應?”
“我還沒和她談。”見小女兒換好外出服出來,手上拿個從沒見過的魚形零錢包,羅百粵一怔。“錢包哪來的?”羅嵐道:“今天老師帶我們去公園,我在小公園遇到一個婆婆,她眼鏡掉了,我幫她撿,她送我的!
“媽不是教你不可以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嗎?”羅百粵拿過錢包檢查,確定里頭沒有可疑物品才安心。
“可是它很好看,你在搜集錢包,我想帶回來送你……”
羅百粵眼神一柔!皨屢X包自己會去買,你小心陌生人就是了,F在壞人很多。嵐,”她蹲下來,和女兒面對面。“你知道今天來補習班的人是誰嗎?”
羅嵐點頭。“是爸爸。”母親曾讓她看過父親的照片。
“有什么感覺?”以前,當女兒問起為什么沒有父親時,她沒有隱瞞,將離婚的經過全說給她聽。她不知道早慧的女兒能懂多少,但后來她就不再問起父親。
羅嵐眨著漆黑大眼,很認真地思考了幾秒!啊軒洝!
羅妙靖大笑。羅百粵莞爾。“還有呢?”
“他講話的聲音很好聽,可是他要把老師她們趕走,我不喜歡!贝笕藗冇懻撨@件事時,她在角落畫圖,都聽見了,纖細的眉頭蹙起。“我也不喜歡他對媽媽兇。”
“他兇他的,我才不怕!绷_百粵愛憐地抱住女兒,親親她臉頰。“你別擔心,這件事媽會處理好,不會讓阿姨她們失業。”
小女孩思了聲,又問:“媽媽是因為爸爸帥,才嫁給他嗎?”
羅妙靖又大笑,羅百粵掐她一把。“當然不是。”她忐忑不安地問:“嵐,你希望爸爸和我們一起住嗎?”
羅嵐美麗的眼睛閃了閃!拔液蛬寢屵有妙妙姨,三個人在一起就很好了。
“就是嘛!三個女人一起生活剛剛好!绷_妙靖牽起羅嵐的小手!白,我們去梳頭,今天要上館子幫你媽慶生,看妙妙姨我幫你梳個美到破表的公主頭!”
羅百粵笑著,目送妹妹和女兒轉入房間,唇畔淺笑隱去,懷抱失去女兒溫暖的身體,匆感寂寞。
她輕嘆口氣,回自己臥室。梳妝臺上,靜靜躺著忘記戴出門的項煉,項煉墜子是她的婚戒。她戴上項煉,空蕩蕩的胸口才覺得安穩了。
剛離婚的那段時間,她懷著身孕,還要找工作,一度窮到差點流落街頭,卻從未想過變賣婚戒。她用煉子將它串起,配戴時,項煉墜子懸在心口,閃耀的鉆石像濃縮的感情結晶,像他的陪伴。
是因為很愛他,才嫁給他,他們都有剛強的個性,像有棱角的齒輪,因相愛而嵌合成完整的圓。他們支撐著彼此,再一起去支撐所愛的人,這樣單純美好的夢想破滅了,她沒有信心再筑起來。
明白地對他宣告,他們之間已無可能,其實還放不下這份感情,守著一份無望的愛情,她也很矛盾哪……
。
蘇霽人結束應酬,十點鐘回到家,就見母親和牌友譚媽媽坐在客廳熱烈討論,茶幾上攤著資料,譚雅欣夾在兩位媽媽之間,幾乎插不上話。
“譚媽媽,晚安。”他禮貌地招呼,也對譚雅欣頷首。
譚雅欣就是“妮妮”的老板娘,他與她的交集始于半年前,他想拓展業務,從美食街中選出有潛力的商家合作,譚雅欣手藝好,對經營也頗有想法,就是個性畏縮,容易被強勢的母親左右,連有意中人也不敢說。
王俐云向兒子招手!办V人,我們正在幫雅欣的面包店想布置風格,你也來看看吧!”她身材嬌小,灰白發絲綰髻,顯得矜貴端莊,一笑就瞇的眼讓她添了小女孩似的嬌氣。她很中意譚雅欣,想盡辦法要將她和兒子送作堆。
蘇霽人淡淡道:“布置交給設計師就好了,他們比較專業。”
譚媽媽笑道:“我們雅欣能到外面開店,都是你幫的忙,不過她就是膽子小,你能出個意見的話,她會更安心。”邊說邊向女兒使眼色,要她乘機拉近兩人距離,譚雅欣很尷尬,低頭猛喝茶。
蘇霽人懶得回應,看向母親!皨,我有事和你說。”
他走到隔壁起居室,等母親進來,道:“今天吃藥了嗎?”
“當然吃了,有雅欣來陪我,我心情好,早早就按時間吃了!蓖趵茟Z恿兒子!把判朗莻好女孩,你什么時候娶人家?別忘了趕快生個孫子——”
蘇霽人搖頭!拔胰タ戳嗣姘甑念A定地點,百粵在那里工作。”
“是嗎?”王俐云撇嘴!胺凑覀円呀涃I下來了,趕她走就是了。”
“媽,你還是不喜歡她?”
“我從來沒看她順眼過!才高職學歷,根本就配不上你,在親戚面前老是緊張,講話也不得體,沒個大家閨秀的風范,你看雅欣,溫柔大方——”
“那是因為她在我們這里很有壓力!彼p聲道,想起下午和她交手,她自信的模樣,和離婚前多么不同。
王俐云怒道:“我怎么給她壓力了?她在我們家要什么都有,我只要她好好照顧你,生個男孩,這么簡單的兩件事她做不到,就會兇巴巴地擺臉色、欺侮我……”看兒子往外走,她叫道:“霽人,我不準你再和她糾纏不清!”
“媒體如果再來采訪你,你別跟他們多說,我和雅欣只是朋友而已!碧K霽人頭也不回,逕自上樓。
他的父親隱瞞已婚身分和母親交往,生下了他,父親的正妻知道丈夫外遇,不準丈夫拿錢養他們,母親不敢爭,在小餐廳里當廚師,辛苦地賺錢支撐母子兩人的生活。
他十歲那年,父親的妻子過世,迎娶他母親,三年后便過世了。母親因為未婚懷孕,常被人在背后議論,始終覺得矮人一截,直到他年紀漸長,在叔伯的支持下接掌家族事業,母親才建立了信心,敢在妯娌之間昂首談笑。
身為獨子,似乎天生就該承擔一半的父職。母親是傳統女性,凡事以男人為主,沒有丈夫的日子里,他理所當然成為母親依賴的對象,在他婚姻的最后一年,她中風病倒,病愈之后更像個小孩,黏他黏得更緊。
他從不違逆母親,遇上羅百粵,是他第一次想為自己抓住什么。
他回到房里沖澡。他閉上眼,熱水從頭至腳流下,水溫舒適,他的身體卻繃得很緊,胃部隱隱抽痛。
他穿上浴袍踱出浴室,壁燈幽幽吐光,空調無聲運轉,他赤足踩在長毛地毯上,寂無聲響,他在這屋里,這屋里卻靜得像沒有人在。
他取杯、倒酒。他習慣在睡前喝杯酒助眠,今晚,倒酒的手發怔。
剛結婚時,他正開始進入蘇家事業體系,忙得天昏地暗,回到家往往已是深夜,睡前的一小段時間,是他們夫妻難得相聚的片刻,妻子總是向他訴苦,她和婆婆處不來,他只會一味安撫她,錯過了解決問題的黃金時機。
他認為她們不合只是一時,但當一個本質堅強的女人不斷在同一個問題上打轉時,他實在應該早點警覺到的。
簽字離婚時,他表現得很平靜,照樣工作到深夜回家,卻失眠了。他喝了半瓶酒,蒙眬地對著她睡了四年的位置發愣,忽然領悟,他每晚能安心入睡,是因為有她在,他以為沖刺事業,確保家人衣食無虞,就是一個男人對家人說愛的方式,卻忽略了家庭是人生事業,也需要經營。
他還是努力工作,兩千多個沒有她的日子,用兩千多杯酒壓抑思念,而無法斷絕的感情,放在心底發酵,直到今日,有了改變的機會。
這個他深愛的頑固女人,該如何贏回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