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燿在沐沁然離開后,獨自坐在沙發上生了一會兒悶氣,沒多久便拿起還擱在桌上那幾本關于瀾冥王朝的史料,心情越發沉重。
初登大位后,他所有制度皆沿用舊典,更是沒半點心思放在關于史官記載和評點前代及當朝歷史之事上頭,而所有與瀾冥王朝相關的出土文獻皆記下他未出事前的事,雖存留不齊,卻與他腦中的記憶相符。
可在他“歿”后,瀾冥王朝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何留下的歷史記載會少得可憐?
身為當事者的他也無法由那一丁點蛛絲馬跡去拼湊出整個史實,他渴望知道得更多,就在這時,他瞧見書后的圖書館館印以及地址,心中有個急切的沖動瞬間成形。
他放下手中的書,走至沐沁然與他劃清界線之處,上樓走進屬于她的空間。
既然知曉有藏書之處,開口問問便能得到他人指點方向,但如果要出門,他的裝扮必須要改變一下。
沐沁然家中沒有男子,且她是個姑娘家,身形與他有極大的差異,不知是否會有可以借他穿的衣物……
他酌量著,摸索著走進她的房間,從衣櫥里找出一件白色上衣,以及一條在腰間縫制了條粗繩的寬褲。
他將兩件衣物放在床榻上,打量了許久,才走向浴室沐浴。
慶幸一樓與二樓的浴室大同小異,沐沁然雖教得不多,但有過今早使用的經驗,還不至于摸索太久。
他沖了個冷水澡,換上找出的衣物,對著銅鏡……不,在現代叫鏡子的東西照了好一會兒。
那件寬松的白色上衣穿在他身上顯得十分合身,薄薄的衣料讓長年操練的精壯身材表露無遺;抽繩大寬褲的腰身尚可,褲子長度則露出他半截小腿。
接著他又找出一頂形狀有些詭異的帽子,松掉發髻,長長的頭發正巧可以塞進帽子里。
看著鏡中的自己,赫燿也不知道這身裝扮究竟符不符合現代人的穿著,但回想那日走出屋子,看過路人的裝扮,又覺與他目前穿在身上的差異不大。
他拿著沐沁然在圖書館借的書出了門,幸運的問對了人,順利進入那有著舒爽涼風以及豐富藏書的圖書館。
他找到歷史藏書的區域,又找到幾本勉強記載著瀾冥王朝的書,所有心思全落在那上頭,完全忘了時間……
沐沁然因為找不到赫燿,一直思考著兩人從昨日到今晨相處的點滴是不是出自自己的幻覺,就在她想得快要神經錯亂時,不經意瞥到茶幾上那張廣告紙,所有疑惑盡除。
廣告紙背面用紅筆隨手寫了幾個古字與漢字的文字,她很確定那幾個古字就是來自那個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家的瀾冥皇帝赫燿。
確定不是幻覺后,她不禁心慌,赫燿對這個時空陌生的程度跟初上小學的小學生差不多,他誰都不認識,什么都不知道,這樣的他如果穿著原來的衣服跑了出去,遇到了其他人,會不會被當成瘋子看待?
她愈想愈心慌,倏地發現原本擱在茶幾上從圖書館借來的書不見了。
驀地一個想法閃過,他……該不會自己跑到圖書館去尋找自己穿越的蛛絲馬跡吧?
想到這里,她不敢耽擱,匆匆奔出門找人!
一來到平日常去的圖書館,沐沁然猜測他應該會在歷史藏書區,她抑下因他而躁動混亂的心情,腳步堅定地往歷史區走去。
時間正巧是中午十二點,大家都外出用餐了,更顯得偌大的空間很安靜。
來到擺著歷史書籍的書架,沐沁然一排一排的探看,最后在靠窗的走道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的腳步一定,卻又不是很確定眼前的男人就是赫燿。
他就坐在靠窗的走道地板上,曲起的膝上有一本厚殼書,戴著鴨舌帽的頭低垂著。
不知道為什么,遠遠看著那如雕塑般的側影,似乎帶著幾分孤獨與頹喪。
是他嗎?
若依穿著判斷應該不是,但若不是他,又有誰會散發出那揪得她的心隱隱發疼的憂郁氛圍呢?
沐沁然放輕腳步,緩緩靠近,越發覺得男人身上那些衣物很是熟悉。
最顯而易見的是,男人腳上那雙繡有一只墨龍的墨色皮短靴,雖然看起來很酷,可那樣式絕非現代常見的流行靴款。
應該是他……沐沁然懸在心口的心終于落了地。
她走到他身邊停下腳步,可他似乎沒發現,仿佛徹底陷入低落的沉郁情緒里。
想到這點,她的心口一陣滯悶。
他變裝來圖書館,想必是為了尋找關于瀾冥的書吧?
他如此沮喪,是因為記載有限,對于自己的未來感到迷惘嗎?
沐沁然挨在他旁邊坐下,輕聲說:“皇上您自己跑出來都不怕我會擔心喔?”突然聽到耳畔傳來的聲音,赫燿抬起眼循聲望去,眼底映入沐沁然憂心的臉容。
還記得早上出門前,她撂了句話便出了門,那時的表情與此刻的表情截然不同。
霎時,他心頭涌上一股說不出的復雜感受。
他還算幸運吧,莫名其妙穿越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竟還能遇上一個愿意收留他、關心他的女子……
這樣的想法似一抹甜,緩緩沁入沉如墨的心里,讓他不再感到那么孤單。
只是心雖然沒那么難受,但一想到早上被丟下的心情,他還是一陣氣悶。
“你都丟下朕跑掉了,怎么還會擔心?”他說出口的話雖是抱怨,但不難聽出話里似乎帶著一絲向她撒嬌的別扭,那種被需要的感覺讓沐沁然胸口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淡淡喜悅。
“我承認是我錯了,對不起!倍甲隽艘樟羲臎Q定,他便是她的責任了,不能因為著急就把他丟包。
赫燿露出一個“你現在才知道”的表情,沐沁然也不在意,關切地問道:“皇上變了裝找來這里,可有收獲?”
赫燿仰頭,看著前方那擺放記載著各朝各代書籍的多層書架,若有所思地問道:“你說我現在這樣到底算什么?是死人,還是活人?”
在這個時空看來,他早該是化為塵土之人,可他卻活生生的存在于這一個不該屬于他的時空,到底算什么?
沒等她回答,他拉回目光,瞅著她繼續問道:“沁姑娘,你說,我……真的還有回去的可能嗎?”
看著他那深邃的眼神竟透露著如孩童般無助的眸光,沐沁然只覺心又狠狠一揪。
就算身為一國之君又如何?淪落至一個全然陌生的時空,怎么可能不感到惶然無措?
易地而處,如果是她遇上與他相同的事,應該會比他更歇斯底里的不愿承認自己身上發生這么離奇詭異的事吧?
她心疼,竟有種想將他攬進懷里輕拍他的背安慰他的沖動,可這樣的想法才涌上,卻立即被她甩開,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有這么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暫時不去深思,伸手拉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下他厚實的掌心,安慰道:“瞧,有血有肉,還熱燙燙的,怎么會是死的呢?再說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不是嗎?”
感覺到她軟嫩掌心的力道以及極力安撫他的溫婉言語,赫燿只覺心頭孤寂而凄涼的情緒竟輕易被她撫平了。
這一刻赫燿才知道,眼前的女子有一顆玲瓏心,而被了解、認同的感覺能帶給一個沮喪的人多大的力量。
他定定望著她,眸底淌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灼燙!澳銜弑M所能幫我吧?”
沐沁然想也沒想就應道:“當然!”
她清晰而堅定的允諾讓他唇角微微勾起笑意!澳请蘧桶炎约旱奈磥斫唤o你了。”
他這句話讓沐沁然聽得膽顫心驚!盎噬希、我只能盡力而為,您、您這樣讓我壓力超大!比f一不能幫助他回到原本的時空,她會不會掉腦袋?
不過這念頭才剛閃過就被她給甩開。
即便在現代,總統也不能隨便砍人腦袋,再說她又沒有要跟著赫燿回到瀾冥王朝,只是……要是赫燿真的回不去,他在臺灣沒有身分,后續的問題會非常麻煩。
想到這些,她急忙道:“我們先回家,關于您還沒能回去的這段時間,我還有很多事得告訴您!
“什么?”
“回去再好好說!闭f著她就要起身,卻發現自己還緊緊抓著赫燿的大手,她纖細白晰的手與他骨節分明的麥色大手產生極大的對比,讓她意識到兩人是男人與女人……
她的臉瞬間發燙,迅速松開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