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芝夏宛如站在懸崖上,屏息的看著桌底下。
“你怕了嗎?”
一道男性嗓音傳來,尹芝夏瞪著那悠哉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在心里不知咒罵了他第幾遍。
她真是討厭死這個男人了,簡直是把她當成玩具,居然逼著她學飛!
可惡,她有懼高癥啊……
“我……我只是需要一點心理準備!
“不敢飛的鳥看在同類眼里,會笑你膽小的!
面對他的恥笑,尹芝夏恨得牙癢癢的,“我一定能學會飛的!”她逞強的道。
飛翔是鳥的本能,她一定可以的,可是那么高,她會怕……
陸千陽看著阿妙站在桌緣,腳不停發抖,覺得真好玩,這世上居然有不敢吃蟲、不敢飛的鳥,他就稍微幫它一下吧。
于是陸千陽從阿妙背后輕輕一推。
尹芝夏一個不穩,從桌邊摔了下去,立即飆罵,“陸千陽,你個王八烏龜臭雞蛋,居然謀殺鳥——”
尹芝夏可不想摔死,她本能的揮動起翅膀,一開始她還飛得零零落落,但很快就掌握到訣竅,大力飛高。
哇,她真的在飛耶!
尹芝夏驚喜地看著自己在半空中盤旋,覺得就像是在作夢,同時也感受到飛翔的樂趣,更加努力揮動翅膀。
“左邊!
陸千陽一個命令,她飛往左邊。
“右邊!
再一個命令,她飛去右邊。
“來我這里!
她飛到了陸千陽的肩膀上。
怪了,她干么乖乖聽他的話?她不由得一怔,看來又是印記行為作祟。
尹芝夏以前很難理解所謂的印記行為,現在倒是明白了,她本能的會將他當成主人,就算討厭他,她也很難違背他下的命令。
陸千陽滿意的看著站在他肩膀上的阿妙,笑得很開懷,“我果然是教導有方,第一次飛就飛得那么好。”
尹芝夏聽他把話說得那么美,咬牙道:“分明是你把我推下去的,有你這樣謀殺鳥兒的主人嗎?”
“我這是用心良苦啊。”陸千陽語重心長的道。
尹芝夏氣到跳腳了,“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無不無恥啊你!”
陸千陽張亮了雙眸望著她。
尹芝夏驟然生起一股不安,戒備道:“干么?”他又想做什么了?
陸千陽從桌上的盤子上拿起一顆干果,“等會兒我把果子往前面拋,你飛去撿給我吧!
尹芝夏瞪他,“我又不是狗!”還去撿骨頭咧。
陸千陽拿起一根羽毛,在它面前搖啊搖,“那這樣呢?”
尹芝夏眼角抽搐,“我也不是貓!”還逗貓棒呢。
真受不了,她居然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她也有身為鳥的尊嚴好不好?
“是嗎?”陸千陽頓了下,又冒出歪主意,“那這樣好了,我來教你算命,以后我要是不在漕幫做事,我們倆出來擺攤算命也不錯!
尹芝夏聽得鳥臉都是黑線,毫不客氣地道:“會算命的是文鳥吧,你有見過九官鳥算命的嗎?而且你最好是會算命!
“這樣啊……”陸千陽摸了摸下巴思索,雙眸又亮了起來,“那么,我們來練習說相聲吧,這可是空前絕后的,沒人看過九官鳥說相聲,肯定會吸引很多人上門,可以賺很多銀子!
尹芝夏對陸千陽的異想天開忍無可忍,“誰要跟你一起說相聲,我只是一只普通的九官鳥,別要我做出超乎鳥類行為的事來!”
這只鳥兒總愛酸他、挖苦他,但他并沒有生氣,看它氣呼呼的,他只覺得很好玩,“我這是抬舉你,你那么聰明,一定辦得到!
她辦得到的話,接下來他會不會要她跳火圈、走鋼絲、組馬戲團了?
尹芝夏指控道:“你這是虐待動物!”
“虐待動物?我這是在疼愛你啊,阿妙!标懬ш栃α诵,摸摸它的頭。
尹芝夏生氣的啄了他的手。
“你敢咬主人?”陸千陽吃痛的抽回手。
就是咬你怎樣!尹芝夏兇悍的瞪他。
“真是沒大沒小,不怕我把你烤來吃?還是你晚餐想吃蟲?”陸千陽威脅道。
尹芝夏瑟縮了下,直到看見他眼底的笑,知道他只是想看她害怕的模樣,于是她做出“誰怕你”的囂張表情,對他大吐舌頭。
“真是的,我居然被一只鳥瞧不起,看我怎么懲罰你!”陸千陽將它捉起來摸來摸去。
“色痞!”尹芝夏不停扭動,可惜徒勞無功,“堂堂漕幫大少爺肚量居然那么小,小肚雞腸的樣子實在讓人看不下去!”
“敢說我小肚雞腸,看我這招!”陸千陽拿手指不停戳它。
“放開我!”尹芝夏奮力掙脫,伸出鳥爪朝他踢去,她可是有學過防身術的,看她的無影鳥爪!
陸千陽迅速閃過。
尹芝夏再度攻來,嘴上仍不放過他,“你是沒事做嗎?居然有閑情逸致欺負一只鳥……啊,我忘了你只有那張漂亮臉蛋可以看,不需要動到腦袋,只要無憂無慮的過大少爺生活就好了!
憑什么他要被一只鳥這么說!陸千陽捉住了它,瞇起眼瞪著它,“本少爺既然是漕幫大少,每天當然都有繁重的公事得用到我這聰明絕頂的腦袋,而且我也是有煩惱的,不是像你所說的那般無憂無慮。”
尹芝夏不以為然,“你哪會有什么煩惱?你就只會勾引女人,還有欺負我這只鳥而已!”
陸千陽哼道:“你怎么能明白本少爺的煩惱呢,有人很希望我當幫主,我不想當卻一直被勸說!
尹芝夏一愣,“你能當幫主?”
聽出它語氣里的質疑,陸千陽真的很想將它烤來吃,“別小看我,幫里擁護我當幫主的聲浪可是很高的!
“那你當幫主就好了,有什么好煩惱的?”真是想太多。
陸千陽苦澀一笑,露出鮮少在人前展現的憂傷神情,“當幫主有什么好,我對此一點興趣都沒有,二弟若真想要那個位置,那么就給他吧,我不會跟他爭的。”
他的母親在他三歲時過世,三個月后,父親便把養在外面的邵氏迎進門,還帶著年僅兩歲的二弟回來,照理說他該為母親抱不平,對邵氏懷有敵意,但當時他年紀太小,無法理解這種仇恨,加上是邵氏將他帶大的,他對邵氏有著孺慕之情,自然沒辦法恨她。
邵氏待他并不差,但還是會比較疼愛自己的親生兒子,這是人之常情,至于父親對他們兄弟很公平,二弟有的他也會有,但他仍然看得出來父親是偏寵二弟的,每當和他們在一起時,他總是感覺格格不入,就算他嘴巴多甜、多會逗他們笑,他還是覺得自己被排除在外。
而這幾年來,他看出二弟很積極的想當上幫主,邵氏也為二弟出了不少力,爹看起來也有這意思,只是礙于大老們才遲遲沒有宣布。
而他從來都對幫主之位不感興趣,一個分舵主就夠他忙了,還有酒館要經營,他真的不在意能否當上幫主,更不會嫉妒爹讓二弟繼承幫主之位。
那天會議后,他已經跟邵氏說得很清楚了,他會讓二弟當上幫主,就不知邵氏和二弟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對他別再那么提防,就算無法成為交心的一家人,也能和睦的在同個屋檐下生活……
尹芝夏很意外聽到陸千陽這么說,想起曾聽丫鬟私下聊過,現任的陸夫人是續弦,不是陸千陽的生母,所以還以為會像她看過的宅斗劇一樣,兩人為了幫主之位爭得你死我活,沒想到他卻完全沒想跟異母弟弟爭。
此外,她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落寞的樣子,覺得有點可憐,沒多想,她張開翅膀推了推他。
“阿妙,你這是在安慰我嗎?”陸千陽看到它這個小動作感動極了,心口某個受創的部分被它撫慰了。
“才沒有!”尹芝夏臉紅的否認,心想她真是多管閑事。
“沒有嗎?我以為這是你貼心的表示。”陸千陽盯著它看。
“那是你的錯覺!”尹芝夏撇開臉。
陸千陽笑了笑,覺得它很可愛,“養寵物還不錯嘛,對主子那么貼心,實在讓我太感動了,今天的晚膳就讓你吃你最喜歡的水梨吧!
尹芝夏一聽到可以吃水梨,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陸千陽看它嘴饞的模樣,實在想逗逗它,又改口,“還是算了,水梨也不便宜,我還是留著自己吃!
“陸千陽,做人不能這樣!”尹芝夏抗議。
“那就來求本少爺,說一句本少爺是我朝第一美男子,景仰我的話,我就讓你吃。”這只鳥老是對他俊美的容貌嗤之以鼻,他絕對要它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尹芝夏不想屈服他的淫威之下,撇過頭,不說就是不說。
“快說吧,只是一句話而已,水梨香甜多汁很好吃的,志氣算什么!
尹芝夏恨恨的瞪他,抵死不從。
“快點認輸吧!彼Φ靡荒樞皭骸
尹芝夏氣得都炸起鳥毛了,就差沒冒煙了。
“哈哈哈!”陸千陽看著它的模樣,開心的大笑,摸了摸它的頭,像這樣每天有人陪他說說話、斗斗嘴真不錯,他由衷的感到快樂。
看陸千陽笑得愉快,尹芝夏真想賞他一記鳥爪。
真討厭,她才不想要他這種主人,不想過著這種受他欺壓的日子啦!
“還真舒服!币ハ呐菰谒,吃著清涼的水果,喟嘆了一聲。
當寵物的日子無限好,每天吃好睡飽,過得逍遙自在,無聊時還能飛到院子去做日光浴。
不得不說,她和陸千陽這段主人與寵物的關系維持得很不錯,她每天都過得十分優閑,再這樣下去,她的小肚肚都要肥一圈,飛不起來了,唯一的敗筆大概就是系在她頸子上的紅色領子,陸千陽的眼光有夠差。
尹芝夏覺得可恥,她似乎太沉醉在當寵物的幸福日子里了。
“阿妙,今天有你最愛的水梨喔!”阿洲替它準備好水果、飲水,將它當成小祖宗般侍候,然后興奮的道:“阿妙,跟我說說話吧,說一句就好!
尹芝夏懶得理他,吃她的水梨。
“阿妙、阿妙,說說話嘛……”
尹芝夏在心里翻了個大白眼,她會和人對話這件事本來是保密的,卻在某日不小心被阿洲發現她和陸千陽在對話,那天起,阿洲就把她當神鳥膜拜,每天都朝她拜三下,真讓人受不了。
尹芝夏嫌他吵,吃了幾口水梨后便展翅飛出房間,在照得到陽光的大樹上停下,好把羽毛曬干。
“阿妙,過來!
陸千陽待在書房里,從窗口看到樹上的它,喊了聲,尹芝夏沒有猶豫,立即飛了過去。
這絕對不是她喜歡待在他身邊,純粹是因為他是她的主人,她無法拒絕他的命令。
今天,陸千陽難得白天在家,待在書房里處理一些文冊。
尹芝夏飛到桌上看他在寫什么,古代的字和現在沒什么不同,她倒是很意外他的字剛勁有力,一點都不輕浮。
陸千陽摸摸它的頭,又繼續寫。
又把她當狗一樣摸頭了。尹芝夏心里碎念著,喝著他的茶、吃著他的糕餅,比主子更像主子了。
陸千陽見狀只是笑了笑,“我明天要到北方辦事,不如帶你一塊去吧,你沒有搭過船吧,想不想搭搭看?”
“不要,我會暈船。”尹芝夏立馬拒絕。
陸千陽很失望,“這樣我們要分離好幾天……”
干么這種臉,又不是熱戀中的情侶要分開,“我無所謂!
陸千陽捧著胸口,“別那么無情嘛,你不會想主人我嗎?我以為我們已經培養出絕佳的默契了!
“默契?”她有聽錯嗎?
“就是默契,我們總有那么多話可聊,無話不談不是嗎?”
尹芝夏想起來了,但那是在吵架吧,這家伙老愛跟她斗嘴,讓她氣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還有兩人也會打架,她會用翅膀揮他,用無影爪踢他,陸千陽會伸出魔爪在她身上摸來摸去,想出奇怪的點子來懲罰她,一人一鳥打翻天。
他居然管這些叫默契?尹芝夏嚇死了,直搖頭。
“誰跟你有默契,我一點都不想要!你要到北方辦事就去吧,你在不在我沒差,我只要有水梨吃就好了,比起來阿洲不在我會比較困擾!碑吘谷投际前⒅逌蕚浣o她吃的。
陸千陽好氣又好笑的道:“你的食物還不是本少爺出錢的,那些水梨可不便宜啊!
尹芝夏看了他一眼,故作冷淡地道:“是嗎?那你努力賺錢吧!
陸千陽敲了它的頭,“小沒良心的,居然這么說,對主人我太無情了……”他故意嘆口氣,“我只要想到這一趟要去好幾天,沒有你陪我說話,我一定會很寂寞的!
尹芝夏覺得他說得太夸張了,沒好氣地道:“你是漕幫大少爺,那么受女人喜歡,只要下船后到牡丹樓還什么樓的,就會有很多解語花陪你了,你怎么會寂寞?”
陸千陽露出苦澀一笑,可惜那一瞬間的寂寞眼神尹芝夏并沒有看到。
雖然看起來光鮮亮麗,但其實他內心深處是寂寞的,長久以來他總是無法融入爹、二娘和二弟之間,碰觸不到他最想要的親情,所以他才喜歡和姑娘們有說有笑的玩在一起,讓周遭看起來熱熱鬧鬧的,假裝自己不寂寞……
下一刻,陸千陽又恢復一貫的吊兒郎當,“好啊,你真的把我當成花花公子了,我這是風流不下流,我的稱贊可以讓姑娘們開心,是在做好事,我對姑娘們溫柔體貼,也是一種君子的作為……”
“色痞!”尹芝夏只有這個結論。
“又在罵主子了,看我怎么懲罰你!
尹芝夏振翅想飛走,卻被陸千陽捉住,“放開我!”
“快說,大少爺您是我朝第一美男子,我景仰您?煺f!”
“不要,打死我也不要!”
“快說!”他一定要她說出口。
尹芝夏把頭轉一邊。
兩人就這樣笑笑鬧鬧的,陸千陽一邊逗著阿妙玩一邊想,這一趟要幫它帶什么禮物回來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