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死丫頭!”
才進家門,蕭水青就聽到父親聲如洪鐘的大吼,她暗暗的吐了下舌頭,目光四處飄移,想找地方躲。
“還想跑哪里去?!”拿了根細藤條,蕭易松從大廳沖了出來,“瞧你這身什么打扮,不男不女,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幾歲了?你大嫂在你這個年紀,都跟你大哥成親、生了勤兒了,你還整天像個野丫頭似的在外頭亂跑,哪里像個大家閨秀!”
“好笑!”蕭水青一邊躲著爹不斷揮下的藤條,一邊還不忘回嘴,“你蕭易松生出來的女兒,能當什么大家閨秀!”
“你——”蕭易松氣得漲紅了臉,“不準給我跑,今天我一定得好好揍你一頓,不教你點規矩,這輩子還真別想把你嫁出去!”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大不了就只是不嫁而已,有這么嚴重嗎?”這時她的眼角余光瞄到一道熟悉的人影踏了進來,像是看到救星似的,連忙撲了上去。
“哎呀!”才進門的蕭凌槐完全搞不清情況,藤條就已經不留情的甩到了自己身上,他抬頭看了眼,沒好氣的喚道:“爹!”
“你讓開!笔捯姿蓽單柚,要兒子讓開,“這次一定得要好好教訓她!”
藤條又打了下來,蕭水青絲毫不見手足愛的將兄長推出去。
“爹,有話好好說。”蕭凌槐皺起了眉頭,認命的沒躲沒跑,反正早知道爹雖然嘴上責罵,實際上卻是把妹妹捧在手心里疼著,舍不得碰一下,不過這對父女每次吵架,都是他夾在中間倒霉。
“哥。”蕭水青抬起頭,無辜的看著他,“爹不講理!”
“你這個死丫頭,穿得不男不女的出府,還敢說我不講理?”
“今天外頭熱鬧,誰教你不讓我出去!若你點頭放行,我有必要偷偷摸摸嗎?”
“你一個大家閨秀,理應在家里焚香祭月,求上蒼賜你個好姻緣,偏偏香案備好,卻不見你的人,堂堂蕭家大小姐,在外拋頭露面成何體統?我的臉全被你丟光了!”
“爹,你真是奇怪,我穿這樣,又有誰能知道我是蕭家小姐,根本不算拋頭露面!
“死丫頭,做錯事還一直頂嘴?!”
看著爹又要打人,蕭水青躲在兄長身后,看著藤條再次落在兄長的身上。
從小到大,蕭凌槐早就看清妹妹絕對不是那種會遵守規范的大家閨秀,只是有時他也想不透,這個寶貝妹妹明明就長得秀秀氣氣,不動不說話時,還真像天仙下凡的大美女,但只要一動作、一開口,就全都毀了。
爹這么多年來,硬是執著想改造野性難馴的妹妹,或許是因為死去的娘溫柔婉約,所以爹才想要有個同樣體貼入微的女兒,只是一個人一種性子,若爹一日不看破,家里這雞飛狗跳的戲碼就得三不五時上演。
“爹、青兒!”蕭凌槐拉下了臉,“夠了!”
他的低斥使蕭易松停下了動作,只能瞪著自己的女兒。
蕭水青扮了個鬼臉,其實她不是不懂父親的期盼,畢竟她五歲喪母,印象中的娘親是全天下最溫柔體貼的人,只是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做不來那種端莊持重的樣子,看到書本就想打哈欠,學琴作畫沒一樣精通,除了扮男裝、學大男人招搖過市之外,她也真沒太多其他的興趣。
“我還指望給這丫頭找戶知書達禮的好人家嫁出去,但瞧瞧這樣子,有誰敢要她?!”
“真是奇怪,難不成咱們錢莊要倒了嗎!笨吹降奶贄l放下,蕭水青立刻不怕死的說起風涼話,“不然蕭府里多我這張嘴吃一輩子,又不會怎么樣!
“你——”蕭易松一副快要暈過去的樣子!罢媸欠戳!你給我過來,再躲的話,我就把小羽給關進柴房里,讓她三天三夜沒飯吃!
見爹遷怒到自己無辜的貼身婢女身上,蕭水青嘴一撇,若是自己受罰也就算了,她實在不想拖累旁人,“爹,你真是小人!
“給我過來跪下!”蕭易松氣得橫眉豎目,指著地上說道。
她的小嘴一嘟,不情愿的跪了下來。
一旁的小羽看主子跪下,也很忠心的陪跪在一旁。
蕭凌槐低頭掃了跪在一起的兩人,無奈的目光最后定在妹妹身上。
他還記得妹妹出世之時,爹還為了這顆可愛迷人的掌上明珠而欣喜若狂,但隨著她年紀漸長,誰也沒料到這丫頭竟然只有張美麗的皮相可以騙人,骨子里沒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從小每個被請來教導她四書五經、琴棋書畫的夫子,不出三日,全都被她搞得紛紛求去。
因而蕭水青如今雖是貴為蕭家錢莊的大小姐,卻大字不識幾個,講出去還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偏偏爹還是不死心,妄想把這顆掌上明珠嫁進書香門第,只是以她這種“資質”,除非有人瞎了眼愿意接受,不然就只能等下輩子重新投胎比較快。
“爹,別讓下人看了笑話!彪m然知道說服不了爹打消念頭,但蕭凌槐還是意思意思的勸道,“叫妹妹起來吧。”
“她這副打扮早就已經是笑話了,誰不知道我蕭府家大業大,偏偏就出了個敗壞門風的野丫頭——”
“爹,我只是愛扮男裝罷了,哪有敗壞門風?!”
“閉嘴!”蕭易松氣紅了一張臉,“你這德性,還要不要嫁人?”
蕭水青甜甜一笑,“有人要就嫁,只是怕沒人娶我!
看她說得一臉得意,蕭易松怒火更熾。
“你少說幾句!笔捔枥⑷滩蛔〉闪嗣妹靡谎,繼續轉向父親求情,“爹,今日街上熱鬧,青兒向來玩心重,難免想去轉轉,爹就別為這種小事跟她計較,只會氣壞身子!
蕭易松哼了一聲,轉身走進大聽,“給我跪半個時辰再起來!
蕭水青立刻對父親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蕭凌槐受不了的看著妹妹,命令下人拿來兩個軟墊,“你這身打扮不是我說,還真是難看!
“我倒覺得挺好!笔捤嗖豢蜌獾淖屜氯藢④泬|給鋪在膝蓋下,還一屁股坐在小腿上。
周遭的仆人各忙各的,沒人看向她的方向,確實,蕭家小姐三天兩頭被罰已經不是什么新鮮事,大家早看膩了。
“我這模樣,可讓個書呆子在街上看傻了眼呢!
蕭凌槐無聲的揚了揚眉,“正如你所言,是個書呆子,呆子才會注意你這不男不女的丫頭。爹正在氣頭上,你最好跪好,不要癱坐著,不像樣。你也知道爹最不愛看你大刺刺的模樣,你瞧瞧小羽,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就連跪著都比你像個大小姐,你們倆站在一起,還真不知誰為主誰為仆!你肯定是上輩子燒了好香,才有這么忠心的奴婢,而她是上輩子祖上沒積德,才得三天兩頭陪著你活受罪!
蕭水青聞言難得露出內疚的神情,掃了小羽一眼。
“少爺!毙∮鹈Σ坏恼f道,“您快別這么說,小姐向來對奴婢很好,能陪在小姐身旁,奴婢一點都不覺得受罪!
“你們這一主一從,一個瘋一個傻——絕配!”
蕭凌槐袖子一揮,走進大廳,雖說知道妹妹是該受點教訓,但唯一的手足,他也不忍她受罰過久,所以只好進門去,繼續向老爹求情。
蕭水青對于自己受罰沒什么太大的感覺,不過看到在一旁跟著她一起跪得直挺挺的小羽,不由得撇撇嘴,“我想我哥說的也沒錯,你跟在我身邊,實在很倒楣。”
“小姐,你快別這么說!毙∮鹑滩蛔〖t了眼眶,“當年家鄉大旱,我爹娘帶著八歲的我來投靠親戚,誰知道親戚遠走,爹死在大雪紛飛的夜里,狠心的客棧老閱看我們付不出房錢,先是把我娘賣了,沒幾天也要把我賣進勾欄中,要不是正好遇上小姐出手相救,還把我帶來京城,我真的不知道現在是在過什么樣的日子!
“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笔捤噜街欤靡滦洳寥バ∮鹉樕系臏I,“你別哭,我可受不了,你也不想想,這些年我闖禍時,我爹每次都硬是算上你一份,所以你就得跟著我跪,被罰被禁足,有時還不準吃飯,說真的,就算你真有欠我些什么,也都該還完了!
“小姐的再造之恩,小羽一輩子都還不完!
“再造之恩?”蕭水青一嘆,喃喃的重復,“應該是指恩情很大的意思,對吧?大哥說你比我像個大家閨秀,還真的是。以前夫子教的,我忘了七七八八,倒是你記得不少!
“小姐,別嘲笑我!毙∮鹨荒橂y過。
“傻丫頭,我不是嘲笑你。”蕭水青跪得累了,索性盤腿坐下。“是贊美你!”
小羽一驚,看了大廳一眼,“小姐,老爺會看……”
“我爹又不是呆子,他早知道罰到最后,我也不會把他的話當一回事。”蕭水青隨意拿起了顆石子,無意識的在地上亂畫著。
她也不愿如此不知上進,只是每每拿起書冊,總覺得昏昏欲睡,她還跟爹說過,或許上輩子她就是書讀得太多,所以此生不想再與書本為伍,差點沒把爹氣得半死,但她就是做不來文文靜靜的樣子,她也沒辦法。
“小姐,今曰在街上看到的那個書生,長得很俊俏!
蕭水青愣了一下,瞄了小羽一眼,“你喜歡嗎?”
小羽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我看是小姐喜歡才是!
“我?!”蕭水青嘴一撇,眼睛骨碌碌的轉了一圈,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胸口,奇怪,方才那不舒服的感覺不見了,“他講的話,十句我有九句聽不懂,我喜歡個什么勁!”
“可是我看那位公子,好像對小姐很有好感,直盯著你瞧!
“像我哥說的,書呆子,傻愣愣,呆頭鵝!”蕭水青講起梁紫陽,沒幾句好話。
小羽的嘴角露出開心的弧度。
“你這個笑容,實在很討人厭。”蕭水青淡淡掃了小羽一眼,受不了的道。
“小姐,我知道你向來愛說反話,要是你真喜歡他,不如咱們找個機會去那位公子的望月小筑瞧瞧可好?若他真是個知書達禮的儒生,老爺一定會很開心,老爺一直都想把你嫁進書香門第,若真能如此,豈不皆大歡喜?”
蕭水青意興闌珊的搔了搔頭,“你說的好像人家一定會要我似的!
小羽專注的看著自己的主子,“瞧瞧小姐的容貌,近看如出水芙蓉,遠看似綠山粉黛,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舉世無雙,小姐可是絕世大美女!”
蕭水青只是捂嘴打了個哈欠,“你說了一長串,不過就只是要夸我漂亮嘛,想想古代人還真是吃飽撐著,就算用四個字四個字來形容一個人的長相,那個人也不會因此變得更美或更丑啊!
小羽忍不住輕笑,“小姐,這些東西只能意會,不能言傳!
蕭水青翻著白眼,咕噥著說:“你別跟我爹一樣,巴不得我嫁個文人,那個書生怪怪的!”
“小姐這是什么意思?”小羽眼神寫著困惑。
蕭水青沒有回答,手依然撫著胸前的衣襟,在衣服底下有塊紅色胎記,爹曾說這是大富大貴之相,將來她會嫁進好人家,快樂平順過一生,是否如此她不知道,反正對她而言,不過就是個長在身上的胎記,但是今天遇到那個儒生,胎記竟然會熱得發疼……
他說他叫梁紫陽,確實長得挺好看,自己肯定也不討厭他,但為何他的眼神令她的胸口隱隱作痛?
“小姐?”見小姐遲遲沒有回答,又微蹙著眉頭,小羽不禁擔憂的輕喚了一聲。
回過神,蕭水青挑了下眉,“沒什么,把那個儒生給忘了吧,我的腦袋不是太好,嫁給那種人,只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很有自知之明,以她的條件,就連作夢都不會想要跟他扯上關系。
“小姐不是腦袋不好!毙∮鹬倚牡恼f,“小姐只是不喜與書本為伍罷了!
蕭水青只是輕聳了下肩,才不爭辯這種她壓根不在乎的事,她只顧著拉長脖子,眼巴巴的看著內堂,奇怪,大哥怎么還沒出現來解救她?她的腳都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