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到了�！遍L指指向他發(fā)鬢。
他一摸，頭發(fā)上沾了一根雞毛。他摘掉雞毛，對方似乎沒有惡意，但他仍是戒備著。
“我是來這里找人的，找半天沒找著，卻見識到小哥的好功夫，沒想到這偏僻的山城臥虎藏龍，有你這樣的人物�！鼻嗄陮λ睦涞灰詾橐�，露齒而笑，明亮的半邊臉看起來像是無害的少年，暗影里的眼眸卻更顯得陰騖。
“你找什么人？”古怪的是，他確定自己不認識此人，卻覺得他有點面熟。
“找一位梁大嬸，我是受人之托來找她，也不知道她長什么模樣，只知道她今年該有四、五十歲了，住在這城里，小哥知道這樣的一位大嬸嗎？”
“嗯，我們這里就一位梁大嬸……”荊木禮正和他說明路徑，街道另一頭有人快步跑來，是常香館的伙計。
伙計一見他，遠遠就大嚷：“老板！梁老板要你趕快回去！”
怎么了？難道她出事了？他一凜，匆匆向青年和老太婆道別，翻出墻外，與伙計并肩往家的方向跑。
“她怎么了？傷口惡化嗎？”
“惡化？不是啊，是梁老板要我來找你，要你立刻回城中宅子。”
她沒事！他松口氣，忽地靈光一閃，他懂了，為什么會覺得那青年眼熟，因為那人的眉眼竟和她極為相似……
他猛然回頭，街道上空蕩蕩，已不見青年蹤影。
他離開圍墻，拐入小巷，等在巷內(nèi)的黑衣青年立即跟上來。
“爺，問到了嗎？”
“嗯，問到一個可能的人，去瞧瞧吧�！彼铰妮p而穩(wěn)，姿態(tài)瀟灑，秋風徐徐，卷起他衣角，泄漏一股濃濁的血腥氣息，他從容地撫平衣角，唇邊似有若無的微笑不曾稍停。
“要是找到了……爺，您打算怎么辦？”
“我還沒想到�！�
“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了，你要殺她嗎？”黑衣人有點不安。
“我早就沒有親人了。”他語氣平靜，不帶一絲情感起伏�！扒G天波已死，我來找她，只因為她手上可能有橫山密書的下半部，她是誰并不重要。啊……你不會相信，我剛才見到誰了。”
“誰？”
“荊天波的兒子�！彼ひ舻腿崛缫髟�，眼眸如結(jié)凍的湖面。“長得和他爹一模一樣呢……”
荊木禮一時無暇再去找那青年，直奔家門。
他是有些納悶?zāi)乔嗄甑膩須v，他的相貌怎會與她相似？是巧合嗎？他忽然想起王老頭提過的陸歌巖，但那青年未帶兵器，神情雖然古怪，但看起來并不可疑，何況他要找的人是什么梁大嬸，此人若是陸歌巖，他的目標應(yīng)該是滅門仇人王老頭吧？也許是他多心了，對方只是個過路的外地人……
此刻最令人擔心的是她，他問伙計：“她要你來找我，是為何事？”
“梁老板沒說，是我送獸皮過去時，他吩咐我來找你�！�
他大驚�！罢l讓你把獸皮送去我家中？”
“劉掌柜說，獸皮太多了，沒地方放，飯館要做生意，只好往你家中送。老板你放心，劉掌柜去請示過梁老板，他同意之后，才讓人送去，粱老板不會怪你的�！�
問題不在她怪不怪他，而是他如何跟她解釋，為何他大量收購獸皮？“她……有沒有問什么？”
“沒有，梁老板聽說是你買的，就讓人搬進屋了，什么都沒多問�！�
伙計先回飯館了，他剛回到家門口，就見另一個伙計領(lǐng)著先前說服他買下近千張獸皮的中年人，走出大門，中年人笑容滿面地向他道謝。
“阿禮，真是多謝你還有梁公子啊！我剛才當面內(nèi)梁公子道謝，感謝他的好心，雖然他看起來有點困惑，好像不大懂我在說什么，不過心情挺好的樣子。你們兄弟真是好心，我一定好好幫你們跟大家宣揚，將來大伙兒有多的獸皮，都往你這里送……”
“這就免了，我收夠了�！彼s緊打斷對方，匆匆進屋。
一進屋里，他目瞪口呆……五顏六色的獸皮，在大廳中堆成一座比他還高的小山，此山聳立于大廳正中央，本來稍嫌空曠的屋子，忽然變得毛光閃閃、氣派萬千，頗有睥睨一切的暴發(fā)戶氣派……若非他得想辦法善后，這難得一見的景象還挺壯觀的。
梁覓正坐著喝茶吃點心，見他進來，笑容可掬地道：“你回來啦，正好陪我賞景�！�
“賞景？”她對此處之泰然，已是奇跡，居然還對他笑，他更不安了。
“賞這毛皮山的奇景啊�！彼瓤诓�，悠悠道：“我在這里坐了一個時辰，眼看送來的獸皮越來越多，這座山越長越高，都瞧不見另一頭了，此山不但山勢雄奇險峻，還價值不菲，這等昂貴奇景，不是人人都見得到的，很值得一賞，不是嗎？”
她才講了這幾句，他臉就熱了。她續(xù)道：“據(jù)說有錢人家的后院，都會弄個假山流水，沒想到你手筆這么大，直接在大廳弄一座山出來，讓我過過有錢人的派頭，感覺挺不錯的，就可惜這山有點擋路，出入不方便。”
他的臉更熱，訕訕地坐下來�！拔冶緛硎且麄兯偷降昀锏��！�
揶揄夠了，她搖搖頭，問道：“你買這么多毛皮做什么？”
“天要冷了，想給你做些衣服帽子、手筒之類的�！�
“喔？可是，就算我是頭熊，也用不到這么多皮毛料啊�！�
“我本來只想買幾張毛皮，因為鄉(xiāng)親們熱情推銷，質(zhì)量也確實不錯，不知不覺就買多了。”事到如今，只能一口咬定這理由。
雖然她美眸閃爍，似乎不大相信，他起身，想借故離開�！澳氵�沒吃吧？我去做晚飯……”
“不急，玉兒等等會送晚飯來。你坐著，陪我聊聊吧�！彼沽吮杞o他，瞧著他局促的表情�！澳悴辉敢馀阄覇�？”
“當然愿意�！彼麖娦��！澳慵敝扇苏椅一貋�，是為了這堆毛皮嗎？”
“這只是部分原因。你今天去了哪兒？”
“去飯館看看，處理一些事，也沒什么�！北凰路鹂赐敢磺械臋C靈美目瞧著，他坐立難安。
“我不能出門，整天悶在這里，怪無聊的，幸好有玉兒，她陪我聊了一下午�！彼毬暤溃骸八艺f，我被王老頭騙上崖那天，你來找我的經(jīng)過。你說，你是爬下山崖來找我？”
“是啊�！�
“你別騙我。”她忽然抬頭，凝視他�！坝駜赫f你把繩子綁在崖邊大石上，就往崖下跳，把大家嚇壞了�！�
“那時急著找你，是有些沖動了，但我是看準了落腳處，才往下跳，之后沿著山壁爬到谷底，我沒騙你�！�
她怔怔望著他，他語氣怎能如此輕描淡寫？她聽玉兒描述那一幕時，整個人癱在椅中，渾身冷汗，現(xiàn)在才知道，他為她冒了什么樣的危險啊！
她忽然握住他未持杯的手。“這些……是你下崖時弄傷的？”
她早就見到他雙手掌心都有傷，卻沒想到，每一道傷，都是他向鬼門關(guān)的一次叩門。她不敢想像，若是他下崖途中失手，她……她不愿想。
“嗯，小傷而已�！彼讣馊彳洷鶝�，小心翼翼劃過他傷口邊緣，仿佛也劃在他灼熱胸口，他呼吸不穩(wěn)，不敢妄動，她下一個舉動卻令他全身繃緊……她同樣帶傷的手掌貼住他，與他十指交纏，掌心相貼。
“以后，不準你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她堅決的語氣，有命令、有惱怒，也有痛楚，像是心疼他，很在乎他……不是他聽錯吧？他暗暗歡喜。“我不是開玩笑，那時……”
“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準。即使是為了我，也一樣�！彼榛厥帧！澳愦饝�(yīng)我嗎？”
“……我答應(yīng)你�！闭菩闹惺ニ彳浀男∈�，他頓覺失落，不禁握緊手。此刻她的語氣和眼神，足夠他永遠珍藏，一生回味。
“玉兒還和你說了什么？”收購獸皮是他臨時起意，但玉兒一推敲，大概也猜得到他此舉是為了梁覓，她沒說出來吧？
她喝口茶，鎮(zhèn)定一下心情，道：“也沒什么，她不放心我一個人在這里，陪了我很久，我想這里一直空著，挺可惜的，不如……”
她頓了下，瞧著他�！拔彝缶妥∵@里，可能要請些長工，畢竟這宅子不小，我一個人整理不來�！�
“好啊！我也在想這件事，我明天就去雇人，打掃就交給他們，你好好養(yǎng)傷就是了。”他只擔心她拖著傷勢，還堅持回山上木屋，能待在城中休養(yǎng)是最好。
她凝視他�！八阅阌X得我住進來無妨？”當初再三強調(diào)過，這里是買給他和未來妻子的，她說要住，等于是……向他求婚��！他沒聽出來嗎？
“什么有妨無妨？我早就要你搬進來，是你不肯�！彼m然喜上眉梢，但顯然一點也沒會意。
她美眸一溜，再給暗示�！耙俏铱粗睦锊缓�，想拆了改建，或者想添購桌椅被褥，也無妨嗎？”這話已經(jīng)是屋姹女主人的口氣。
“你想怎么改就怎么改�！彼卮鸬目跉饩拖衲兄魅�，但表情顯然仍沒半點自覺。
想設(shè)計自己嫁給他，還真難啊，她暗嘆，瞧著地上的毛皮山�！斑@些獸皮，你打算怎么辦？”
“你想要的先挑去，剩下的收著，我再慢慢找人買。”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我倒有個辦法，半個月內(nèi)將這些全部賣掉，也許賺不了錢，至少不會讓你虧本金。不過，你愿意把這事交給我處理嗎？”
“當然，你有什么辦法？”
“我就是有。”她神秘一笑，又道：“我還有個疑問，據(jù)說你買下這些獸皮時，對人說是我要買的，我可不記得我要你買這些��？”
“我的意思是買給你做皮裘，也算是你要的�！焙簦液盟茏詧A其說。
“可是，有些毛皮一看就知道存放很久了，有的受潮，有的長霉斑，要做衣服當然得用好料子，你怎么連這種差劣料子也買？”
“我……”他語塞，汗涔涔�！拔乙粫r沒留意，下次不會了�！�
“嗯，下回千萬要留意，可別再花這種糊涂錢了�！�
她喝口茶，徐徐道：“玉兒剛告訴我，你擔心我恢復(fù)女兒身后，被人說長道短，就想使點小手段收買鄰里，要不是你親口說買這些是為了給我制衣，我真要誤會你是為了我呢。”
他手一晃，這回真把茶水潑出來了，原來，她早就知道了……他臉龐躁熱，尷尬地不敢看她，低聲道：“你沒誤會，這些的確是為了收買大家�！闭嫘箽�，以為想了一條妙計，結(jié)果全瞞不過她。
她嘆息�！澳阏嫔怠瓰槭裁匆@樣做？”為她跳崖，為她受傷，為她付出許多，卻為何從不向她邀功索求？
他重新斟了杯茶，垂眸微笑。“你值得我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