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這個來路不明的大夫是打哪來的,只知道他動作熟練的清理阿虎身上的傷,連他跌斷的腿,也能準(zhǔn)確無誤的接合完畢,甚至只是拿出一排銀針,在阿虎身上扎了幾針,就讓昏迷的阿虎睜眼叫爹娘。
一氣呵成,毫無破綻,完美的令人驚嘆,原本對于外人還有些排斥的村民們,無一不對眼前的男人給予贊賞的目光,畢竟這個男人不但長得俊,醫(yī)術(shù)也是好得沒話說,甚至比華丫頭的老爹有過之而無不及。
收拾著手邊的銀針,諸葛光明的目光始終澄凈有神,俊朗的眉目間,沒有任何表情,身后喜悅的歡呼聲,絲毫不影響他。
「你不是離開了?」華泠攸緩緩走近他身旁。
「我原本以為妳是個古道熱腸的好姑娘,萬萬沒想到妳是個冷血的人。」他停下手邊的動作,意味深遠(yuǎn)的凝睇著她。
聞言,她心一凜,閑言閑語聽多了,她早已練就一身金剛不壞之身,但他只是淡淡的一句指責(zé),卻讓她心里難受得緊。
「我并不冷血,只是我沒有把握能救回他!顾p手握拳,俏臉上刻意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
「身上多處的撕裂傷,右腿骨折,并不至于致命,在他們向妳磕頭的時候,足夠妳救他的命!顾淅涞恼f道。
原本打算離開靈南村,卻瞧見村民們站在屋外議論紛紛,說村長兒子命在旦夕,秉持著醫(yī)者仁心仁術(shù)的理念,他拋下尋找藥引的絕佳時機(jī),卻沒想到一踏進(jìn)屋里,竟撞見這種情況。
兩名長者向一名年輕女子下跪求情,但她卻置身事外,讓他心里揚起一抹不快,毅然決然出手替他醫(yī)治,也連帶解決了村長的隱憂。
「我不是不救,而是不能救。」她抿唇輕吐。
「這是什么歪理?」普天之下,他從未聽聞過醫(yī)者不能救人。
「不是歪理,是事實!顾辉付嘧鼋忉。
沒看出她臉上的掙扎,他俊容微沉,低頭將手邊的工具收拾干凈,將藥箱一背,轉(zhuǎn)身離開。
他勁瘦頎長的身影,看來是那么高傲圣潔,尤其那一身的白,再加上他的妙手回春,那模樣,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神醫(yī)……
神醫(yī)?!
她美眸微瞠,下意識的追了出去,還來不及反應(yīng)之際,纖細(xì)的手早已攀上他結(jié)實的手臂,阻止他離去。
「有事?」他停下腳步,面無表情的回眸睇著她。
華泠攸眨了眨眼,憑著眾人所描述的模樣,再加上那只不離身的藥箱,還有那如雷貫耳的大名,他就是名聞天下的神醫(yī)──諸葛光明!
傳言神醫(yī)來去如風(fēng),要想見他一面可是難上加難,就連他的親妹子也難以掌握他的行蹤,而她卻能在這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村落里遇見他,甚至還能有幸目睹他的神乎其技,為此,她感到雀躍不已。
如果可以,她真想和他切磋切磋。
「你是神醫(yī)諸葛光明?」她輕問。
「我是諸葛光明。」神醫(yī)二字他受之不起。
「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久仰大名,如果可以,我想和你鉆研一下醫(yī)理!顾隣N然一笑,甜美的笑靨在她的瓜子臉上,更添柔美。
他眉心微蹙,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那眸中明顯的鄙視,讓她心房為之一震,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凝,她明白他對她方才見死不救的行為嗤之以鼻,可是她確實有難言之隱呀!
「我只和真正的大夫切磋醫(yī)理。」換言之,他不和沒有醫(yī)德的人交涉。
他的冷言冷語,刺傷了她敏感的心,她也想當(dāng)個懸壺濟(jì)世的好大夫呀!如果可以的話……
明白多說無益,她牽起一抹苦笑,聽著屋里眾人的歡呼聲,還有村民對他極高的評價,她頓時感到無地自容,低垂螓首,雙手扭絞著衣襬,不敢迎向他嘲諷的目光。
「……我忘了我屋里還在燉雞湯,先走了。」隨口扯了個理由,她轉(zhuǎn)身就跑,連抬頭的勇氣也沒有。
看著那抹落荒而逃的嬌小身影,諸葛光明忍不住挑了挑眉,他可以感覺出她并不如她所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冷漠,甚至是對醫(yī)術(shù)抱持著相當(dāng)大的熱忱,從她和村民的互動來看,也不像難以相處的人,但為何她堅決不替人醫(yī)?
令人匪夷所思哪!
「大夫,請留步!」村長急急忙忙的追了出來,剛才忙著關(guān)心兒子的狀況,差點忘了救命恩人,說什么他也該要好好答謝人家呀!
「令郎的狀況應(yīng)該穩(wěn)定了才是。」他面不改色的說道。
「是呀是呀!就是因為他沒事了,我才會追出來呀!」他舉袖拭去額上的汗水,老臉上滿是欣喜。
「他身上帶傷,往后的傷口照料一定要小心才是,飲食盡量清淡些,辛辣刺激的食物少碰為妙。」他不忘叮囑。
「是是是,大夫交代的我都會留意的,不過還不知道大夫的尊姓大名呢!」村長眉開眼笑的說。
諸葛光明唇角微揚,對于病患家屬的盛情,他一向敬謝不敏,望著月牙浮上天際,黑暗籠罩大地,心知尋找那味藥引的最好時機(jī)已然錯過,看來他得再另尋他法。
「村長毋須掛心,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倒是華姑娘,為何執(zhí)意不替人治?」他忍不住問出心里的疑惑。
村長帶笑的臉上,頓時有些遲疑,似乎不愿多談,諸葛光明倒也不愿強(qiáng)人所難,只見他步伐一邁,準(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卻讓村長急呼呼的嗓門給留了步。
「大夫請留步呀!您救了小犬,若不接受老夫的回報,豈不是讓老夫成了知恩不圖報的人哪!」
「那么,村長是否愿意將華姑娘的事告訴在下?」他也是有條件的。
「這……」雖然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華泠攸好歹也是華靖的獨生女,這事張揚出去有損她的名譽呀!
「村長,你就說吧,反正華丫頭那辣手回春的本事早已不是秘密了!挂慌缘拇迕袢滩蛔∪碌馈
「辣手回春?」這什么怪名詞?
聞言,村長輕嘆了口氣,目光不禁望著遠(yuǎn)處一間簡樸的屋子,里頭的熒熒燭光,忽明忽滅,隱隱透出一絲寂寥。
「唉!這事大夫您聽聽便罷,休莫傳了出去!
「愿聞其詳。」對于華泠攸的事情,他難得興起幾分興致。
「華家歷代為醫(yī),其中不乏聞名天下的名醫(yī),而華丫頭自小對醫(yī)術(shù)極有天賦,只要她看過一眼的病狀,皆能準(zhǔn)確無誤的診斷出病情,甚至對癥下藥,只是……」
「只是?」這句但書,令他忍不住揚眉追問。
「只是不知是哪里出了狀況,凡是讓華丫頭親自診斷的病患,不是病情加重,就是奄奄一息,偏偏她的診斷并無失誤,相同的診斷方式,換了其它大夫,就沒有任何問題,久而久之,華丫頭就不愿再替人看診了!巩(dāng)然,也沒人敢讓她看診。
「有這種事?」他眸光一黯,若有所思。
「是呀!這事說來還真邪門,說不準(zhǔn)華丫頭是個不祥之人,也難怪她十九歲了還沒人要。」另一名心直口快的村民說著。
「阿喜!」一名肥胖婦女忍不住朝他丟了一記白眼,好歹華泠攸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姑娘,被他這么一說,誰還敢娶她?
心知自己心直口快的老毛病又犯了,阿喜忙不迭的閉上嘴,不敢再多說一句。
看著村民們對他一臉崇拜,他驀地想起華泠攸落寞的模樣,彷佛能感受到她想出手卻又猶豫不決的無力感,凡是從醫(yī)的人無一不想靠自己的雙手挽回病患的健康,但她連最基本的愿望都無法達(dá)成。
她臨走前脆弱的表情,至今還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里,而他甚至還無情的數(shù)落她的不是,思及此,心里那從未有過的罪惡感不禁微微浮起。
「華姑娘住在哪兒?」他揚聲問道。
「呃?」對于他突如其來的問題,眾人忍不住微微一怔。
「是城南那間屋子嗎?」他指著位于城南最深處的小屋。
「是。〈蠓,您要去找華丫頭嗎?」村長最先回過神。
「嗯,我還有事要請教她,告辭!共焕頃娙隋e愕的目光,他瀟灑的扛著藥箱,箭步如飛的朝城南的方向走去。
眼見救命恩人漸漸遠(yuǎn)去,村長忍不住搔著頭,他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他的大名哪!況且他都還沒回報他的恩情,怎么人就跑掉啦?不成不成,他得吩咐下人準(zhǔn)備一桌豐富的酒菜,好好宴請人家才是。
打定主意后,他隨即回屋張羅去了,順便關(guān)心一下寶貝兒子阿虎的狀況,畢竟兒子只有一個,若有什么意外,他可沒臉見他家的列祖列宗呀!
。
「小火熬煮,再加上一點麻油……」廚房里,一抹嬌小的身影,在灶前來回奔忙著。
香味四溢的麻油味,頓時彌漫開來,華泠攸掀開鍋蓋,拿起湯勺攪拌著鍋里的雞湯,除了食材,還有她特制的中藥材,若是體虛的人喝上幾碗,肯定能活絡(luò)經(jīng)脈,全身暖呼呼的,一點也不畏冷。
可惜這樣好的藥膳,只有她一個人能品嘗,經(jīng)歷無數(shù)次慘痛的經(jīng)驗,她再也不敢拿別人的性命開玩笑,哪怕是一鍋小小的藥膳雞湯,她都擔(dān)心會把人給害死。
自小她就對醫(yī)術(shù)有著濃厚的興趣,加上時常跟在父親身邊四處替人看診,耳濡目染下,她自然也學(xué)得了一身好本領(lǐng),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差錯,凡是由她親手診治的人,往往都不見好轉(zhuǎn)。
所以她斷了當(dāng)大夫的夢想,再加上爹娘在兩年前相繼離世,徒留下這間屋子給她,還有滿屋的醫(yī)書,讓她全心全意鉆研在醫(yī)理中,平時則是靠著兜售藥草為生,倒也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