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房內(nèi),有濃濃的麻沸散那令人昏睡的氣息,趙冼鋒一踏進(jìn)去,御醫(yī)見到他連忙上前請安。
“吳太醫(yī),王妃現(xiàn)下如何?”趙冼鋒瞇起眼,幾綹發(fā)絲散落于額前,氣勢凜人地的問。
他看起來就像是個快被逼瘋的男人。
御醫(yī)了然一笑,“王妃命無大礙,老夫也算及時趕到,所以王妃失血并不多,只是……”
“只是什么?”趙冼鋒咬緊牙關(guān),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只是傷在臉上,即使是好了也會有疤痕!焙煤靡粡埢ㄈ菰旅,就此毀去。
并沒有出現(xiàn)御醫(yī)預(yù)想的咆哮,只見趙冼鋒緩緩地吐了口氣,“這就好,性命無虞就好!
奇怪!男人愛的不都是美貌嗎?
收回驚愕,御醫(yī)又道:“我給王妃服下了麻沸散讓她止痛,她可以多睡一會,或許還會發(fā)熱,不過不要緊,熱度一過,她也就算沒事了。”
“你去耳房外候著,等王妃醒了,我差人去喚你!壁w冼鋒一步一步地邁向床邊。
原本秀麗的容貌上,包裹著大片白絹,傷口的位置正是他被刀劃傷之處。多么可怕的替身咒,他傷,痛卻是她在痛。
跪在床邊,他輕柔地?fù)嵘纤男∧。此際她睡臉安詳,看起來沒有半絲痛苦,他這才感到自己提起的心慢慢放下,但激烈的情感是怎么樣也很難平撫下去。
她雪白的繡領(lǐng)上,有一滴鮮紅的血,醒目、艷麗。他的心頓時痛得不能自己。
她總是淡淡的,幾乎不會表現(xiàn)出對他過份的依戀,甚至有時,他以為自己付出的比她更多。
今日才知,她不是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的女子,她愛得更深更切,只不過藏在冷淡的外表下,讓人不易捉摸。
撫撫自己的臉龐,再撫上她的,那道傷痕、那樣的痛楚,應(yīng)該是他的,如今卻是她替他領(lǐng)受。
濃情蜜意之后,是厚重的,不可撼動的生死相許。
黎明過去到來了深夜,再由深夜化作黎明,時間從不曾為誰停止,趙冼鋒跪在那里已忘卻了時間。
他不眠不休地照顧著心愛的女子,哪怕筋疲力竭也不離開半步,鐵獅終于看不下去了。
“王爺,已過去一天一夜了,讓我來守著王妃吧,請您去休息片刻。”
他搖頭拒絕,“不,我要守著她,直到她醒來!本褪钦麄王府著火,他也不會松開握住她的手。
鐵獅嘆了口氣,“小的實在沒想到王妃會如此勇敢和多情。”替身咒,用生命為所愛的人擋去一切災(zāi)難,即使是鐵血男兒都難做到。
“她一直都是最好的姑娘!壁w冼鋒深情的說。
“鐵獅從今以后,定會加倍保護(hù)王爺和王妃。”忠心耿耿的鐵獅鄭重承諾。
“她也逼得我不得不好好保護(hù)自己!彼麚u頭嘆息。
蘇遙卿不知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還是夢到什么好事,芳唇微微勾起。
正如御醫(yī)所說,蘇遙卿除了臉上的傷之外,其它一切無礙,但趙冼鋒仍是不放心,強(qiáng)行將她留在床榻間養(yǎng)病。
這段期間,對蘇遙卿來說十分無趣,但對于整個汴梁城來說,卻有著驚天動地的變化。
永順王爺在一夜之間被關(guān)進(jìn)了麓山別墅,從此與自由無緣。
而他那些黨羽,趙冼鋒不費吹灰之力的一一鏟除。
“你為什么不殺我?”然而有一個人,幸免于難,卻仍是如此問道。
“我早已對你言明,還需再多問嗎?”趙冼鋒瞟了一眼神色恍惚的他。
深深地皺緊眉頭,焦銘不懂,他無法領(lǐng)會這種為愛不求占有的滋味。
老實說,趙冼鋒其實是嘔得要死,還得裝出一派云淡風(fēng)輕,自己心愛女人時不時問起焦銘,他就嫉妒得快抓狂。
“你救我也是為了卿兒?”焦銘呆愣的再問。
“要不你以為本王喜歡你不成?”趙冼鋒哼道,心里腹誹無數(shù)。
一陣長長的靜默。
“我該怎么做?”焦銘十分迷惘。他還愛著卿兒嗎?為何以前的執(zhí)著,如今變得那么不確定,他真的只是想占有而已嗎?
“她要見你!”氣死了。趙冼鋒面罩寒霜、不太情愿的道。
“她要見我?為什么?”他六神無主,失魂落魄。
“告訴她一切都好,不用擔(dān)心。”趙冼鋒瞪著他,“快去!”再不去,他不保證自己不會失手殺人。
“我做了太多錯事,傷她好深,汴梁流言的事……”
“總之你快去見她就是!
人都被逮到王府這邊來了,焦銘只好挪動千斤重的腳步。
“焦大哥!”欣喜的驚呼傳來,一張纏裹著白巾的小臉迎上來,往日的嬌顏被掩去好大一部份。
“焦大哥,是我,不認(rèn)得我了嗎?”蘇遙卿凝住身形,不解地睇著垂著頭、不敢看她臉的焦銘。
他心中五味雜陳,愧疚難當(dāng)。
“卿兒,對不住!彼駛做錯事的孩子窘迫不安。
“為何道歉?路近龍的事,你不必再擔(dān)憂了,王爺不會為難我們的!彼齽裎恐。
“我知道,他已告訴我了!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她牽掛這位兄長,以往他跟著她,眼下不知他是否愿意再留下?
打算?!對,他有打算。
“我留下來保護(hù)七王爺!比绻w冼鋒有個三長兩短,首當(dāng)其沖受傷的,便是她。
蘇遙卿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記得我教你替身符咒時就說過,此咒不可輕用,除非決意為對方而死!苯广憠阂值氐溃骸敖袢者@局面是我造成的,我不能坐視不理,我不該教你的!
“焦大哥,你這是……這不能怪你!彼е麓,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
“我明白,你愿意為他而死,而他愿違己心意為你做不愿做的事,倘若只是擁有和相守,根本不能算是愛情。”如今要他使出替身咒,他都不一定能做到。
“焦大哥,你明白就好!彼α诵Γ灰獬锻磦,讓她眉頭一皺。
“以往我以為自己喜歡你,如今才知我不配,也不配做你的兄長,以后我將只是七王爺?shù)淖o(hù)衛(wèi)!苯广懝虻降厣,“希望王妃不要拒絕!边@是他贖罪的方式。
“好,我收下你這位護(hù)衛(wèi)了!壁w冼鋒從門外閃進(jìn)來,高深莫測點點頭,心里掛心最多的,還是心上人剛扯痛傷口時皺起的眉。
“多謝王爺!苯广懶母是樵傅匾话荨
素來冷靜的蘇遙卿,眨眨眼,再眨眨眼,事態(tài)完全超出她的設(shè)想。
“既然已是我的護(hù)衛(wèi),那就要先過鐵獅這一關(guān),你們倆比劃比劃去!焙呛,殺不了你,也能讓你痛上幾天!趙冼鋒在肚里壞笑。
“屬下領(lǐng)命!苯广懸嗖煌妻o,霍然起身。
“等等!彼想再和焦大哥多說一點,弄清楚他的心態(tài)。
“卿兒,不用叫了,讓他們練練拳腳也好!壁w冼鋒阻止道。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焦大哥為何會愿意做你的護(hù)衛(wèi)?”在她的預(yù)測里,按照他的脾氣,定會氣怒地離開才是,怎么可能還愿意做情敵的護(hù)衛(wèi)?
“他比較喜歡本王。”趙冼鋒大言不慚地胡謅。留下焦銘,他還是有所顧慮,但只要她能開心,他就能忍耐。
喜歡他?!她聞言對天翻了個白眼,狠狠出腳。
“!你為何又踩我?”他表情迷惑地問:“為何你踩我,我痛,你不痛?難道替身咒失效了?”
淡淡一笑,蘇遙卿撇撇嘴,“替身咒依然有效,可對于我這個施法人無效!
唯有她傷他,不會令她以身相替。
“原來是這樣!壁w冼鋒沉下眉鋒,若有所思。
“趙冼鋒,你不提我倒忘了,那晚……那晚……”那晚他居然用那種手段讓她昏昏睡去,濃情蜜意的糾纏令她說不出口。
“那晚?!哪晚?”他心中一清二楚,就是裝傻給她看。
“下流,你……”她總被他吃得死死的,沒有辦法反擊。
“卿兒,我錯了,我愿用它來賠罪,你是否接受?”那只嵌金的玉牌,在他指尖搖晃。
她一見,眼淚猝然流下。
“別哭、別哭,”見到她的眼淚,他連忙愛憐地?fù)硭霊!耙呀?jīng)很久了,今日我將它還給你,從此讓它與你形影不離!
微微推開她,他將玉牌掛到她的頸子上。
“當(dāng)年贈你玉牌時,就承諾要娶你過門,如今我的誓言就要實現(xiàn)!彼谒亩陷p輕呢喃,修長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臉上流往傷口的淚珠。
這塊久違的玉牌,再次回到她胸前,彷佛以往的陽光、承諾、羞怯、幸福都移至今日,她覺得胸口好甜好甜。
“我答應(yīng)你,即使我死,這塊玉牌我也將它帶入陵墓!碧K遙卿堅定地對上他的眼,哽咽地承諾。
“笨丫頭,別哭了,否則會對傷口不好的,你不想大婚之日臉還得包得像個饅頭吧?”他寵溺地?fù)嶂秊趿恋男惆l(fā),低沉地輕哄。
“御醫(yī)說,會留下疤痕!彼惶诤跞菝,在落雁院時,就因為外表出眾引來多少風(fēng)風(fēng)雨雨,如今失去,她也不覺得可惜,只是擔(dān)心他會在意。
他……會嗎?
“那又何妨?我看過你小時候的樣子,那時你還是個小丫頭,倔強(qiáng)又拗脾氣,我也見過你風(fēng)華絕代的笑顏,以后還要看著你慢慢長出皺紋,添了白發(fā),不管是何等容貌,我都愛你!本o摟懷里的人兒,他心如刀割的說。那傷,是為他而受,他除了疼惜還有無數(shù)的自責(zé)與愧疚。
“你也會老,也會變成走不動路的老公公,到那時候我依然會守在你身邊,永遠(yuǎn)!鄙陨酝齐x他溫暖的懷抱,好仔細(xì)端詳著他,她有些吃驚,他的眉宇間全是疲憊和滄桑。
她替他受了傷,而他,受的卻是心傷,擔(dān)憂害怕啃囑著他的心。他們注定要一輩子這樣糾纏下去。
蘇遙卿傷好之后,王府內(nèi)盛大舉行一場婚禮。時值向晚時分,新郎在前堂大宴群臣,而新娘在紅光映天的寢房內(nèi),掩在蓋頭下傻笑著。
這一夜,簡直像夢一樣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