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醒醒,小姐?”
蘇遙卿朦朦眬眬地判別出這是小紅的聲音。她在何處?為何感覺身心俱疲?心像被挖去一塊,痛得她睜不開眼睛。
“小姐?是我小紅,醒醒呀!”小紅搖晃著她曼妙的身軀,見主子一直沒反應(yīng)便慌亂地哭了起來。
小姐蒼白的唇,未退嫣紅的臉頰,在午后陽光里顯得極其詭異,她著實擔(dān)心不已。
“小紅,別搖了。”她虛弱的身子哪禁得住這般折騰。
“小姐,小姐,小紅快嚇?biāo)懒!”憨厚的丫頭見她終于出了聲,這會兒才破涕為笑。
她環(huán)視周遭,自己仍在大石旁。大石還在這里,野花依然芬芳,為何她好像遇到趙冼鋒?還跟他說了許多許多不該說的話?
她猛地扭轉(zhuǎn)頭,顧不得這動作讓她頭痛欲裂,尋找有他的痕跡,沒有,什么都沒有……難道又是她在作夢?一場勾人又磨人的重逢舊夢?
然而多么可笑,即使是夢,她也心魂俱痛,久久不能平息。
“小姐,你在找什么?”
蘇遙卿一聲不吭。
“小姐,你是在找路近龍嗎?他已經(jīng)被押往府衙大牢!毙〖t趕緊把打聽來的消息告訴主子。
她神情一怔,“你說什么?誰收押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怎么一覺醒來,風(fēng)云變色?
“小姐,昨夜你叫小紅在屋里等著,小紅很乖什么都沒做,可等著等著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已過了小姐……說的寅時,所以所以小紅一害怕……”主子吩咐她要在寅時到達(dá)路府東門,可她卻誤事睡著了。
“然后呢?”蘇遙卿翻個白眼,莫可奈何地問。
“小紅一看時間已過,怕小姐丟下小紅不管,小紅好害怕,到時候路大人發(fā)現(xiàn)小姐不見了,一定會把小紅吊起來拷打,打到小紅說出實情為止,可小紅為了小姐一定不肯說,那就會被他打死!毙〖t皺著小臉絮絮叨叨的,講半天講不到重點(diǎn)。
嘆口氣,蘇遙卿勸慰她,“我不會將你獨(dú)自留下!
小紅咧嘴一笑,“我就知道小姐不會,所以我死都不肯說。”
“接著呢?”她耐心地等著笨丫頭把事說清楚。
“過了寅時,小紅趕緊出了房門,哇!嚇?biāo)廊恕!?br />
“怎么了?”
“好多好多穿著鐵甲的武士站在院子里,是天兵天將哦,一下就圍滿路府,小紅想,這鐵定是上蒼垂憐小姐,派天兵天將來營救咱們哩!”語畢,小紅跟著一串傻笑。
“天兵天將?”蘇遙卿聽得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小紅親眼看見那些天兵天將,把睡得一塌糊涂的路近龍扛出寢房,路家所有的人也都被押出路府,現(xiàn)在這座大宅子里就只有小姐跟我!毙〖t睜大眼睛,極其認(rèn)真地說道。
“就這樣?”她干笑出聲。自己一定是春藥還沒醒,或是撞到了頭,要不這事情怎么聽起來不太對勁?
“當(dāng)然不只這樣啦,路家的人被押走沒多久,我就被天兵天將給發(fā)現(xiàn)了,他們把我?guī)У揭晃缓煤蜕坪糜⒖『梅凑褪呛玫墓用媲,他請小紅吃早膳,還問了我很多話,問小紅從哪里來,還問起小姐呢!毙〖t還滿得意的,能碰到那位不似凡人的好人公子。
“我教你多少次了,陌生人給你的東西不能吃!
“可是小姐,那位公子真的很好啦。”小紅反駁道。
“那位公子叫什么名字?”
小丫頭一陣傻笑,“小紅光瞧著他看,忘了問!
她搖頭嘆氣,“長相如何?”
“俊得不能再俊!
“說得清楚點(diǎn)!
“好吧,俊得比神仙還好看!
蘇遙卿覺得自己被打敗了,心中隨即驀地靈光一閃。難道那人是趙冼鋒?
“小紅,那位公子呢?”
“吃完早膳,公子就帶著天兵天將走了,走時他還告訴小紅,能在這里找到小姐!
老天,她錯過了什么?小紅口中的公子,到底是誰?是趙冼鋒嗎?如果是他,他怎會就這樣走了?
“小姐,那位公子還說,可以去府衙見焦大哥。”
聞言,蘇遙卿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振作精神,“走,換件衣衫,我們?nèi)ソ咏勾蟾。?br />
湖州同升客棧,天字一號房內(nèi),一場一場的小災(zāi)難不斷發(fā)生,倒臥在床上的焦銘,無能為力地看著這一切發(fā)生。
向來穩(wěn)重冷靜的蘇遙卿,守在渾身是傷的他床邊,端茶倒水,不過她實在太魂不守舍了。
燭火燒灼她的衣袖,她不知不覺,是焦銘忍痛奮力大喝,才將她喚醒;鹗菧缌耍置δ_亂的她又把銅盆中的水打翻在地,還驚動了客棧老板不滿過來抗議,更別說那熱騰騰的肉湯被她一勺一勺地喂到焦銘的鼻子里,而剛換上的羅裙,居然還穿反了。
“卿兒,蘇遙卿?”焦銘出聲大叫。
“!”她像是被嚇了一大跳,身子一抖,肉湯全灑在他的手掌上,她內(nèi)疚地問道,“焦大哥,你沒事吧?”
“我沒事,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吃飽了!彼揪蜎]喝到一口湯,湯水順著他的鼻子流到衣襟上了。
“哦,那我去給你倒茶!闭鹕恚植恍⌒牟戎约旱娜棺,側(cè)跌在床榻前。
痛!好痛!
“卿兒,出什么事了嗎?為何如此魂不守舍?”她是在擔(dān)心他?
“沒事,焦大哥,你好好休息!碧K遙卿目光散亂的背過身。她心里不停地掠過趙冼鋒的俊臉,害她心慌意亂。
“卿兒,我沒事,只不過被那姓路的打了幾鞭,餓了幾天。要不是這樣,我早就用符咒脫身,去救你了!比缃袼麄?nèi)酝A粼诤莩抢铮褪且蛩麄氐脽o法上路。
“焦大哥,一切都過去了,你睡吧,養(yǎng)好身體要緊!贝舜嗡芩隣窟B,她難免深深自責(zé)。
正欲再開口,這時小紅飛也似的沖進(jìn)屋內(nèi),大聲嚷道:“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她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焦大哥在休息呢,小聲點(diǎn)!
“小姐,路近龍死了,街上的人都在議論紛紛!毙〖t趕忙把聽來的傳聞?wù)f給主子聽。
蘇遙卿聞言輕皺起眉頭。
“我聽街上的人說,那路近龍不日就要發(fā)往汴梁吏部關(guān)押,今日看守的官兵發(fā)現(xiàn)他竟已死在牢里。”小紅瞪大著眼睛,說得繪聲繪色。
“怎么個死法?暴斃?”這其中定有蹊蹺。
“聽起來好可怕,聽人說,路近龍昨日夜里囈語喊叫不斷,結(jié)果清晨打開牢門一看,他衣不蔽體,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刀傷劍痕的,卻血流滿地,聽說他的血涂滿了整個牢房。小姐,好駭人,而路近龍就像被榨干了一樣,成了具干尸,府衙當(dāng)差的人都說是鬼魂作祟,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彼p手摩擦著自己起了一堆雞皮疙瘩的手臂。
主子沒說話?難道嚇傻了?小紅小心地看著小姐瞬間煞白的臉色。
“小姐,你不要害怕,有小紅在。”她豪氣地拍拍胸口,一臉忠心地道。
哪知蘇遙卿只淡淡地說:“小紅,你先出去吧,我餓了,客棧中的飯菜不太合胃口,你去街市上找些我愛吃的!
小紅不疑有他,接住主子遞過來的碎銀,急匆匆地出了客棧。
“焦大哥,我記得你教我符咒術(shù)時曾親口對我說,此法不可害人性命!彼酒鹕,來到床邊嚴(yán)肅地盯著焦銘。
“我是說過!彼瓜卵,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那你為何還要這么做?”焦銘想張口辯駁,她卻又搶白道:“昨日我去府衙接你,我都看見了,路近龍就關(guān)在你牢房的對面,而他顯然是中了符咒術(shù)中最邪惡的血咒!
蘇遙卿嘆了口氣,“只有血咒,會讓一個人在一夜之間流干所有的血!
“對,你說得沒錯,是我做的!彼灾巡m不過,干脆坦承。
聞言,她內(nèi)疚的咬住下唇,眼底浮起淚光。
“路近龍他該死!他把你關(guān)起來,所有人都猜得到他想做什么,他要玩弄你。他該死!”焦銘氣怒地擂打床沿,渾身緊繃,失控又憤怒地咆哮。
深深地嘆口氣,她身形不穩(wěn)地跌坐在圓凳上。
“卿兒,那種人死不足惜,你毋需在意,罪孽都是我造的,與你無關(guān)。”
蘇遙卿搖頭,壓根無法釋懷。“都是我的錯。”要不是因為她,焦大哥不會雙手染血。
“這是路近龍的錯,不是你的!”
“是我讓你造的殺孽,官府的人不會善罷罷休的,一定會徹查到底!表鋈,她暗自下定決心,絕不讓焦銘再受罪了。
“官府要查,也由我自己承擔(dān)。”
“焦大哥,你不能隨我回汴梁,我們在湖州就此分道,此后以書信聯(lián)絡(luò)。”這罪責(zé)讓她來擔(dān)吧。
“什么?”焦銘驚駭,他哪里舍得這么做。
“我不會讓官府的人找上你!彼莱鰶Q定。
“我不走。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身邊。”他堅決地拒絕。
他的決心和愛意,著實令她覺得難以承受,她實在欠他太多了。
“焦大哥,我……對不起你,欠你太多卻無力償還!
“我不要你償還,只要你嫁給我,跟我走,把心給我!彼抗馊缇妫鼻械囊。
“我什么都能給你,就是心,我早已給了別人。”十二年前,她碰到趙冼鋒,從此心就遺失在那一年的春天。
陡然的打擊從天而降。他從未聽聞過此事……焦銘激狂地大笑,笑到淚水涌出眼底。
“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誰?”他要?dú)⒘怂?br />
蘇遙卿回避問題,“路近龍的事已非常棘手,我不想官府為難你,過兩日,我會安排你南下,等路近龍一事塵埃落定,再做打算。”
顧不得身上有傷,焦銘急遽地從床上跳起,撲向站在床側(cè)的蘇遙卿,把她鎖在懷里,唇狂亂地貼上嬌嫩的唇瓣。
她沒有掙扎,沒有喊叫,只是冷冷地站立不動,疏離和冷淡的目光直向他。
他懷里的女人是塊冰,她不會給他一丁點(diǎn)響應(yīng)。
意識到這點(diǎn),絕望透頂?shù)慕广懛砰_了她。
“別拿你對妓院恩客的那套來對我,我不是,我不是!”她冷淡的面孔,是她最好的保護(hù),再急色的男人看到她的模樣,興致當(dāng)頭被澆熄。
輕輕退后一步,蘇遙卿看著焦銘的目光帶著陌生,到今日她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你走,帶著小紅,你走,我的死活從此與你無關(guān)!”被她的目光狠狠刺傷,他狂亂地摔著室內(nèi)的東西。
再嘆一口氣,她步出客房,耳邊盤旋著焦銘一聲聲的怒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