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里跟母親直接到林口的醫(yī)院看姊姊。
到了病房，王秋萍說：「妳跟妳姊先聊，我下去買晚餐�！顾x開，掩上房門，希望美里能讓費櫻霞改變。
費櫻霞躺在單人病房，肚子綁束電子腰帶，旁邊擱著儀器，密密麻麻的電子數(shù)據(jù)起伏波動，發(fā)出規(guī)律的嗶嗶聲。她笑嘻嘻地打量妹妹�！竿郏瑲馍芎寐�！在農(nóng)場過得不錯喔，皮膚好像變好了……」
竟還能笑得若無其事？美里怒瞪著。姊姊戴著彩色毛帽，顯得臉更蒼白了，但眼睛很精神，這姊姊啊，不知良心在哪。背叛妹妹，但過陣子，面對她，又笑嘻嘻的，仿佛那些決裂過的，都不存在。美里氣著，不發(fā)一語。
費櫻霞笑笑地說：「干么，特地來看我，又不說話？媽跟妳告狀喔？我沒事，不用擔(dān)心�！�
唉，美里嘆氣，拉椅子過來坐。
費櫻霞問妹妹：「農(nóng)場的工作呢？可以這樣跑來嗎？」
「我辭了�！�
「為什么？不是想開農(nóng)場？」
「為什么，妳覺得為什么？媽全跟我說了！」她吼。
費櫻霞臉色一沉�！溉绻麏呉彩莵韯竦模∈“�，我不會改變心意�！�
「妳不能生孩子！」美里光火�！羔t(yī)生說懷孕可能會誘發(fā)妳的乳癌細胞，妳好不容易活下來，為什么不聽話？還要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醫(yī)生沒說不可以，只是說有可能�！�
「有可能就不行，趁現(xiàn)在才——」
「妳知道為什么我的主治醫(yī)生，會把我轉(zhuǎn)到這間醫(yī)院？因為這里的兒童病房最先進，我醫(yī)生說萬一胎兒有什么狀況，我可以馬上得到最好的照顧�！�
「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情況？」美里忍不住咆哮，真想干脆掐死她。「胎兒的健康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妳的健康，萬一癌細胞又……」
「就算我活不久，也不放棄這個生命。」費櫻霞堅定道。
「萬一孩子保不住妳也死了呢？」
「那就是我的命，我的選擇我自己承擔(dān)�！�
「妳可以承擔(dān)嗎？！妳可以嗎？」美里氣吼：「妳怎么能說得這么輕松，孩子生了有能力照顧嗎？有健康的身體養(yǎng)他嗎？妳不能負責(zé)，妳只是不斷制造問題讓我們幫妳負責(zé)！」一想到姊姊不顧他們感受，執(zhí)意冒險，一想到姊姊可能難產(chǎn)，還可能癌癥復(fù)發(fā)，想到這些，這恐怖的死亡的陰影，教美里怕得發(fā)狂，好氣她任性，氣她不在乎他們有多怕失去她。
「也對啦……」費櫻霞垂下眼眸，輕撫著肚子，柔聲道：「也許就是知道有你們幫我，我才會這么勇敢，敢去冒險啊�！顾惯�是笑笑地。「如果我因為生孩子死了，但要是孩子平安被生下來，我猜妳一定會幫我顧得很好，所以我想生。而且我死了，妳跟韓鐘敘還是可以在一起，這樣也不錯！」
「妳——」美里一陣暈眩，扶住額，突然，笑了。沒錯，這正是她那累死人不償命的親姊姊會說的，唉，她笑，又落下眼淚。
原來，這么懷念姊姊的口氣，又氣又愛，這就是做親人的代價吧？一輩子拋不下的負擔(dān)，時而甜蜜，時而受折磨，互相牽累，又互相依賴。這是親人哪！
美里搖頭笑，拿她沒轍。「虧妳說得出，真虧妳講得出口。搶走我未婚夫還不滿足，現(xiàn)在又堅持不顧性命生孩子，然后出事，就把問題丟給我，臉皮真厚，只想到自己，也不想我會舍不得妳……我也會怕啊……怕姊姊會死啊……」梗住話，手掩住額頭，而淚兇猛傾落，一滴兩滴，三、四滴，紛紛淌落下來。
費櫻霞看著，伸出手，攤開掌，接住妹妹的淚珠，接來凝視著，看手心中晶瑩的淚。呵，這是妹妹愛她的證據(jù)哪！她是知道的，再怎么吵罵，還是拆不開的情分，因為流著相同血液，從同一個子宮來……小時候互相綁頭發(fā)，互相搶玩具，嫉妒彼此誰先戀愛，誰又太幸福；但當(dāng)一方痛苦，另一方又急于保護。后來，罹癌后，她失去保護別人的能力，很空虛。其實被守護，一直被扶助的人，不一定好過啊。
費櫻霞說：「我一直被你們保護照顧，所以覺得我的存在很沒意義，只是別人的包袱。但現(xiàn)在不一樣，我有可以保護的人了，就在我肚子里�！�
美里怔望著姊姊，發(fā)現(xiàn)姊姊眼角閃爍，蘊著淚，她看起來好溫柔。
「美里，其實沒那么恐怖的，醫(yī)生說只要我好好躺著安胎，在過去也有很多癌癥病人順利產(chǎn)子啊……自從懷孕后，妳看，我在床上躺七天了，腰酸背痛，可是我多聽話。一想到有小生命要依靠我，就覺得更要好好活著，這是好事，你們應(yīng)該為我高興……」
唉，美里好氣餒。是啊，姊不會聽勸的，也不會因為他們害怕，就改變決定。這就是為什么她是費櫻霞，而自己是費美里啊。
美里認了，苦苦笑了。當(dāng)知道姊姊的狀況，那剎那，自己就決定放棄夢想，跟母親回來幫助姊姊。嘴里罵姊姊，心里卻已做好扶持的決定，準備在未來，當(dāng)姊姊的后盾，陪她待產(chǎn)，守在她身邊。其實心里有數(shù)，不可能勸得住姊姊，從來費櫻霞就不受任何人擺布，現(xiàn)在，連潛伏的癌細胞，都不能動搖她的決心。
而如果美里是豐沃土地，無私地滋養(yǎng)萬物，無求，且不斷給予，那么櫻霞就像善變的天空，有日月星辰點綴，教人們贊嘆它美麗。如果土地照看不到燦爛的天空，土地多寂寞�。∷悦览镌敢猱�(dāng)守護的那一個，只為了姊姊任性時，那強悍美麗的面孔。盡管姊姊瘦弱蒼白，但看她為保住胎兒，自愿被禁錮在小小病床，美里動容，淚水迷蒙視線，覺得姊姊堅毅的樣子好美，比過去穿任何一件名牌衣，都要更美麗……
罷了，放棄說服。她問姊姊：「韓鐘敘呢？生孩子會先登記結(jié)婚吧，他呢？怎么不在這里照顧妳？」
費櫻霞愣住，支支吾吾地說：「結(jié)婚啊，又不急……」
「是不是不想負責(zé)？」
「才不是，妳不要亂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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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費泰一下班，就趕來了，好久沒見到小女兒，好想念�。�
「來噢，吃蛋糕噢，我用報紙包好幾層，還熱呼呼喔。」一闖入病房，費泰嚷嚷著，獻寶似地將塞在口袋，團著破爛報紙的雞蛋糕拿出來，往小女兒手里塞�！甘且故袏呑類鄢缘哪羌译u蛋糕�！�
「喂，用報紙包沒關(guān)系，就不會包好看一點？」王秋萍皺眉�！钙破茽�爛的，噁不噁心？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費櫻霞也皺眉�！赴�，你都是汗臭味，先洗澡啦！噁——」
「有嗎？」費泰伸直胳臂，嗅著胳肢窩�！肝矣袊姽琵埶畾G�！�
「我拜托你！」王秋萍賞老公白眼�！缚纯磰厒兊暮冒职�，聳斃了！我怎么會嫁給這么土的人喔？唉呦喂——」
美里跟費櫻霞擠在病床，吃著蛋糕，笑嘻嘻的。
美里看媽媽碎碎念數(shù)落老爸，媽媽罵得兇，老爸卻不痛不養(yǎng)只是傻呼呼摸著頭笑�？粗@一幕，聽媽媽抱怨，美里感到安心。家人就這樣啊，吵吵鬧鬧，看對方不爽，可分開了，又好懷念。
深夜，美里溜到醫(yī)院外，打電話給韓鐘敘，想知道他的態(tài)度。在姊姊面前，提起他，總有些尷尬。
電話沒人接，他故意不接她的電話嗎？
美里想了想，決定直接去他家找。
到了那，沒想到，來應(yīng)門的是穿著睡衣的陌生小姐。問起韓鐘敘，對方的回答令美里太震驚。
「他搬走兩個多月了喔……」
美里走出大樓，心中滿是疑惑。他為什么不接電話？為什么搬家？也不在醫(yī)院照顧姊姊……這些疑惑全指向個可怕的答案，難道姊姊一懷孕，他不想負責(zé)，避不見面！如果是，絕不饒他！突然手機響起，韓鐘敘打來了。
「妳找我嗎？」他問。
「你在哪？為什么搬家？為什么沒有在醫(yī)院陪我姊？！」
遲疑了一下，他匆促道：「現(xiàn)在沒空講，不然，來南陽街找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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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美里趕到臺北有名的補習(xí)街，狹街滿布高聳的燈箱招牌，張貼招生廣告。深夜，年輕學(xué)子仍穿梭其間，擁擠，吵雜，K書中心林立。韓鐘敘約她在騎樓下的廉價飲品店碰面。
美里才剛坐下，韓鐘敘也到了，匆忙地鉆入店里就說：「我只能聊半小時……要喝什么？奶茶？紅茶？還是……」
唉，他還是不知道她愛喝什么。美里直接跟老板娘點：「一杯義式黑咖啡，一杯卡布其諾，卡布其諾要加很多肉桂粉�！�
「對、對，我要黑咖啡……」韓鐘敘點頭復(fù)議。
美里打量他�！冈趺戳�？瘦這么多？」目測他至少瘦五公斤啊，人蒼白干瘦，面色疲憊，而且，好邋遢。藍襯衫縐巴巴，胡渣沒刮干凈，過去他很注意儀表的，現(xiàn)在卻……
「我晚上兼兩個補習(xí)班的課，太忙了，所以瘦了點。」
美里不解，問他為什么兼課，他說想賺更多錢。問他為什么搬家？他說房子是老爸的，不讓他住了。問他為什么不讓他��？因為他爸媽氣他拋棄美里，跟罹癌過的費櫻霞交往，還要結(jié)婚，甚至懷孕。
「我不怪他們……」韓鐘敘斜斜坐著，懶靠著椅背，右手托臉，不拘小節(jié)地。眼前這姿態(tài)隨便懶散的韓鐘敘，讓美里好震驚，覺得他太陌生。
他苦笑道：「想想，也沒哪個做父母的能接受這種事吧？哈�！棺猿暗匦α诵Α！肝业呐涯嫫趤淼帽容^晚……」
美里正色道：「我不管你家人怎么反對，你會跟我姊結(jié)婚吧？」
「我想啊，她不肯。她怕萬一癌癥復(fù)發(fā)，要是怎么了，我以后怎么辦？」
「對，所以你也知道她懷孕有可能誘發(fā)癌細胞，你還讓她生？」
他苦笑�！刚l勸得動她啊？妳勸過了嗎？她聽嗎？她現(xiàn)在把懷孕當(dāng)成她人生的目標(biāo)。我沒辦法啊，但我會努力讓她跟小孩過得好，沒我爸媽支持，經(jīng)濟上可能比較吃緊，不過我數(shù)理很好，我在補習(xí)班的課場場爆滿欸……」
「噢。」
他興致高昂道：「妳姊要安胎，絕不能下床走動，所以我買了很多按摩器材輔助她，不然她的腳會水腫……妳有去看過妳姊嗎？她現(xiàn)在超聽醫(yī)生的話……」明明又忙又累的，可一講到費櫻霞，眼神瞬間炯亮起來。
看見他的改變，美里好想問——值得嗎？值得嗎？鐘敘？
原本坐在面前的男人，會是她的先生，他們會安穩(wěn)地結(jié)婚生子……現(xiàn)在，他落魄了，可是，為什么他的眼色更明亮，說話更有自信？過去那個拘謹守法的男人呢？他眉間添了滄桑，面孔不再明朗干凈，但卻生氣勃勃。
美里問他：「你現(xiàn)在住哪？」
「跟妳姊姊睡在醫(yī)院，然后一些東西……就先寄放在妳家里……」突然意識到一直在說櫻霞的事，沒有關(guān)心這被他傷過的女人。他內(nèi)疚，閃躲她的目光，支支吾吾了�！笂叀^得好不好？那個農(nóng)場的計劃進行得怎樣……」
他像老友，客氣地問候她。
嘿，永才提起姊姊時，他的口氣多亢奮啊，果然是不愛我的。美里笑了。
美里有些恍惚，凝視他，不禁懷疑，過去他們真的深愛過彼此？或者都只是還沒碰上真正熱愛的那一位？
韓鐘敘找到了，還擔(dān)起所有后果。韓鐘敘讓她很痛過，可現(xiàn)在，她心中竟然好平靜，波瀾不興。甚至，很佩服他，敢于為愛改變到這地步。
「我很好�！姑览镂⑿�，啜一口咖啡，濃郁的肉桂溫暖心肺，胸腔漲滿對姊姊和這男人的祝福。不怕，風(fēng)雨都不怕，她會是這對戀人的后盾，傾盡所有，來守護他們的愛。美里告訴他；「接下來的日子，白天我和媽在醫(yī)院照顧姊姊，醫(yī)院的費用，你不用擔(dān)心，我會處理�！箲纛^一千多萬，可派上用場了，包括未來孩子的費用都沒問題��！
「妳要留下來？但是妳的工作……」
「我辭了�！�
「妳不是要開農(nóng)場，而且妳——」
「噢，半小時過了欸�！姑览锟幢�。
韓鐘敘跳起來就往外沖，邊回頭邊激動揮手：「美里，我……我先去上課，謝謝……美里……謝謝……」他激動地嚷過來，眼睛通紅了。
瞧他不顧形象的跑過對街，還不停熱烈揮手再見，他已不是她認識的韓老師，愛情改變了他的面目，讓他整個人活絡(luò)起來，斗志高昂。美里笑看著，直到他消失在人群中。
她還不想回醫(yī)院，又點一杯咖啡，在小店看騎樓行人穿梭，看老板娘忙著遞送飲料，男男女女，形形色色，霓虹燈閃耀，汽車呼嘯而過……這里吵鬧擁擠，看著這些，夢般不真實。她，真的在臺北了？有些恍惚。
凝神聽，沒有夜風(fēng)吹動白千層樹的沙聲，沒有夜蟲躲在土堆吱叫，沒有月色浴在發(fā)梢，沒有山林清舒的新鮮空氣，也沒有……
忽然……想到某人，那冷漠，又盈滿寂寞的面孔。耳畔，似又聽見笑聲，隱隱約約，來自那愛笑的男孩。她被寂寞突襲，然后，坐立難安，心慌慌，在鬧嚷地，被寂寞咬住。
美里喘口氣，捧住臉，眼眶發(fā)熱……因為想到宮蔚南，心情混亂，想到早上他說的——因為太久沒女人，才會沖動地對她……不應(yīng)該比較的，但在見到為愛瘋狂的韓鐘敘后，不知何故，美里覺得好孤單，然后，想到宮蔚南。
這是離開后的第一個夜，他會不會也有點不習(xí)慣？會不會想她？他也曾為愛瘋狂啊，但現(xiàn)在，他一直以來，給她的感覺是，他不再為任何人動心，他不再需要愛情……
想到這，兇猛的孤獨感，將美里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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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沒叫她留下來？」白千層樹下，阿威哭泣。對著費阿姨留下的種苗哭泣，美里將它們植入草地，環(huán)繞年老的白千層樹。
夜色凄迷，兒子的淚，令宮蔚南煩躁不已�！覆灰蘖�，她又不是我們的誰，她只是爸請的員工。」
「我也想哭……」鄭宇宙蹲在種苗前，拿著水壺澆水�！赴⑼�，叔叔跟你一樣想哭，那么棒的好女人，就這樣回去，也不給我留個電話地址……」
宮蔚南很想給他踹下去！他難過個屁？跟她很熟嗎？王八蛋，濫情的家伙。
阿威回瞪住老爸。「好，我決定，明天我們?nèi)フ屹M阿姨回來�！�
「她家有事，我們不要去煩她�！�
「什么事？」
「不知道�！�
「那你有叫她忙完一定要回來嗎？」
宮蔚南火大。「你是說爸的員工不干了，爸還要去求她不要走嗎？」
阿威瞪住爸爸。「你根本沒有認真留阿姨，你明知道我喜歡她，為什么不幫我留住她……」阿威哭著跑回屋內(nèi)，他不明白，忽然間，為什么阿姨就走了。
鄭宇宙扔了水壺，頹坐在草地�！赴Γ蓱z的阿威，哭成那樣……這個費美里真有魅力，連你兒子都愛她�！�
不只我兒子，連我也……宮蔚南很煩躁，蹲下，拿煙抽，對種苗噴煙。他很生氣，卻不知道該氣誰。氣她非走不可嗎？還是氣自己舍不得？已經(jīng)夠煩，鄭宇宙還在旁邊亂。
「唉、唉！想不到，有人會拒絕我鄭宇宙的追求。我以為全宇宙的女人，都會給我把的……為什么費美里拒絕我？像我鄭宇宙這樣的條件，都看不上眼，那她這輩子注定當(dāng)老姑婆，沒人會比我更優(yōu)秀——」
「我知道她為什么看不上你�！箤m蔚南冷覷他。
「為什么？」
「因為正經(jīng)的好女人，不會被下流的痞子吸引，你只能吸引拜金又虛榮的笨蛋�！拐宜l(fā)飆，實有亂槍打鳥之嫌。
喔，喔，鄭宇宙跳起來，喔喔叫。「我只能吸引拜金虛榮的笨蛋，你呢？被拋棄一次，就連笨蛋都不敢要，你窩囊！」
「你是不是欠揍？」宮蔚南緩起身，挽起袖子。
他高大的體魄，教鄭宇宙嚇得抖了一下，但仍逞強亂嗆：「欠揍的是你！怎樣？不爽嗎？本來就是很窩囊！」
「靠老爸的錢，每天把妹混日子就不窩囊？」
「為個爛女人和老爸翻臉就很光榮？」
宮蔚南目光一凜�！覆幌氡淮蚓烷]嘴�！�
鄭宇宙胸膛劇烈起伏，看著因長年勞動，肌肉結(jié)實的宮蔚南，可惡，會怕捏。但，一口氣咽不下，加上失戀，情緒惡劣，遂挽起袖子，也豁出去了，挺胸問：「怎樣，要打嗎？」
「好，來打吧�！箤m蔚南雙眸睜成危險的兩直線。
鄭宇宙嗆道：「好，來啊，來��！」
「你動手��！」
「你先動手啊？」
「你過來——」
「你才過來，出手啊，打��！」
他用冰冷的眼神，瞪得鄭宇宙直直退。「廢話真多，想打就站過來，不要一直后退�！�
「你才廢話多，來啊，過來出手啊，來�。 �
幼稚！
阿威用力關(guān)上窗戶，看他們吼半天就是沒動手。阿威上床，躺下，看著天花板，淚汪汪地想——阿姨，妳也不要我了，連跟我再見都沒有，好狠。
雖然爸爸沒說什么，但阿威不禁懷疑，阿姨是因為看見他癲癇發(fā)作，才會走的。就好像小時候，生病時，媽媽也會對他發(fā)脾氣，嫌他煩。嗚……好難過，他翻身，拉高被子，想躲進幽暗被窩里，一封信卻掉下來。
阿威拾起，發(fā)現(xiàn)是阿姨給他的，小手慌慌張張拆了看！
阿威：
你跟你爸感情很好，對不對？阿姨知道，爸爸是你最重要的人。在臺北，阿姨也有很重要的人，那個人是阿姨的姊姊。她有聲需要阿姨回去幫忙，所以，不得不離開你。但是，阿姨很舍不得，因為你也是阿姨很喜歡很喜歡的人，所以將來有機會的話，阿姨一定來找你，或者帶你去臺北，去見見阿姨的姊姊。好嗎？你不要難過，要好好照顧身體，要健健康康的。
愛你的朋友 費阿姨 筆
看完信，阿威又哭了。這次不是傷心，而是開心。阿姨在乎他�。“⒁滔矚g他。好，他想——我要去臺北找阿姨，阿姨不來，那我去。
屋外，鄭叔叔跟爸爸的爭吵漸安靜下來。阿威聽見大門打開又關(guān)上了，然后，緩慢而熟悉的腳步聲在走廊響起，最后停在房間外。
門被輕輕推開，宮蔚南走進來，他沒開燈，悄聲走到床邊�？磧鹤铀藳]，看見一對睜大著，很精神的黑眼睛。
「還不睡？」
「你跟叔叔吵那么大聲我怎么睡�。俊�
「阿威……」宮蔚南猶豫著，想著該怎么安撫兒子�！肝抑蕾M阿姨走了，你很難過，可是，她要走，我們總不能綁架她不讓她定，而且——」
「爸，我要去臺北動手術(shù)�！�
「不行�！�
「我不要再等了，本來想等爸爸有新媽媽才動手術(shù)，這樣就算失敗了，我死掉，爸爸還有人陪，可是爸爸太弱了，一直追不到人家�！�
宮蔚南好震驚�！改阋聥寢屖且驗槲遥�！」
「嘿啊，是為了爸爸啊�！剐〖一镉昧c頭。「我又不需要媽媽，我有爸爸就夠了，可是我想動手術(shù)，你不讓我手術(shù)是怕我死對不對，那你就會很寂寞對不對？有了新媽媽陪你，就可以放心動手術(shù)啦！」
宮蔚南被兒子打敗，感動又好心痛。以為兒子要新媽媽，是因為寂寞，沒想到，卻是怕他寂寞才……他們竟都默默地在為對方安排。
他蹲下，對兒子說：「好，下次回診，爸爸會問醫(yī)生，會考慮讓你手術(shù)，不過，你要知道一件事，爸爸也是，爸爸有你就夠了，不需要新媽媽，爸爸不寂寞，爸爸忙都忙死了，哪有空寂寞�！�
「不要新媽媽？」
「不要�！�
「如果是費阿姨呢？」
宮蔚南怔住，阿威敏感地察覺到，每次提起費阿姨，爸的眼神就閃躲。
「你快睡，我去洗澡了，晚安�！�
「晚安�！拱⑼䴗惿�，在爸爸臉龐親一下。
宮蔚南回摟住兒子，閉上眼，想壓抑不斷沸騰的情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非常思念美里，這使他不知所措。即使表現(xiàn)若無其事，但她埋在他心里的感覺，分秒在開花。
他不斷地想到她，不想被影響，氣恨的是無法控制，心動要怎么控制？也許可以壓抑，但越壓抑，她就越在他腦海放肆盛開，燦爛奪目，霸住整個腦子，害他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