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成昊發(fā)了些汗,天亮了卻還沒退燒,簡思著急了,找來張柔。張柔看了會兒燒得昏昏沉沉的奚成昊,又看了看一臉憔悴心疼的簡思,原本的憤懣減輕了些,或許簡思有殘忍對待奚家一切人的好借口,但她心疼擔憂的眼神騙不了人,她對奚成昊的感情畢竟還是真心的。
蔣正良和奚紀桓也陸續(xù)趕來,把奚成昊送到醫(yī)院。正良出現(xiàn)在這個地方讓張柔的表情有些怪,簡思猜想,或許這里是樂正奕和她私會的地方?頓時她也很不舒服,歉疚地不敢看正良的眼睛。
打吊針的時候,奚成昊一直很沉默,獨自出神什么都不說。所有人都沒試著挑起什么話題,因為大家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點完吊針奚成昊已經(jīng)好了很多,簡思讓張柔和正良先回去了,奚紀桓送他們回家。
李阿姨放假了,簡思用鑰匙打開門的時候,被眼前的絢麗繽紛驚得呆了呆,廳里放了顆巨大無比的圣誕樹,樹下還堆了不少禮物,周圍也裝飾了很多圣誕物品,熱鬧喜慶,極有圣誕氣氛。
看著她的表情,奚成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本想給你個驚喜,先回家弄了這棵樹,沒想到……"
簡思雙手捂著嘴,眼淚卻流落下來,從手指上淌過,原來開始的幾個小時他都在裝飾這棵樹?!"你真夠怪的……"她哭的甕聲甕氣,"哪有不先追老婆,倒偷偷弄圣誕樹的?"
他苦苦一笑,"我原本想的很好,追你回來一看見這些就不生氣了,沒想到你跑了那么遠,我竟然找不到你。"他身體虛軟,坐到沙發(fā)上扶著頭,"你果然長大了,原來和我賭氣,我一找就找到。"
她的心都被他這話磨酸了,原本站在門口的奚紀桓悄無聲息地關(guān)門離去。
"我很喜歡你給我的驚喜,"她坐到他身邊,雙臂環(huán)上他的脖子,"我也有禮物送給你。"
他疑問地看著她。
她拉了他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就因為現(xiàn)在我是兩個人了,所以更加害怕失去你。"
奚成昊露出狂喜的神情,原本蒼白的臉都泛起一絲紅暈。
或許是因為曾經(jīng)失去過一個孩子,奚成昊對這個來的算不得意外的孩子格外上心,他的身體剛好一點兒,就帶著簡思去權(quán)威的產(chǎn)科醫(yī)生那兒檢查,生怕因為不知道一些禁忌而造成傷害。簡思發(fā)現(xiàn),他竟然連車速都刻意放緩了。她側(cè)頭瞧著在寒冷天氣里顯得蕭瑟的路邊植物,該意外,該感動么?她敢于這樣和他鬧一場,不就是料準極為在乎這個孩子么。果然……這是個太成功的圣誕禮物,閃光耀眼得讓之前的一切不愉快都微不足道了。
醫(yī)生見簡思身體單薄,自然說些注意營養(yǎng)之類的話,護士還體貼地送上醫(yī)院自己印制的精美圖冊,把孕育過程中的注意事項,哪個月該重點補充什么營養(yǎng)介紹的十分詳細清晰,奚成昊接過來就翻開大致瀏覽,很認真的樣子。簡思有些尷尬地看著醫(yī)生,支吾了一下,羞澀的表情似乎特別適合她這樣嬌媚柔弱的長相,讓人心生憐惜。醫(yī)生鼓勵地點點頭,仔細傾聽。
"我……之前,流產(chǎn)過,會有影響嗎?"簡思說的十分艱難,中間幾乎輕的聽不清楚重點詞匯,臉也微微發(fā)紅,眼睛里卻流露出些許傷痛,這樣的神情讓奚成昊的心尖銳而突兀地疼痛了一下。
醫(yī)生這樣的情況見多了,幾乎在簡思表現(xiàn)的難于啟齒的時候就猜到八九分,神態(tài)格外自然:"前三個月要比其他孕婦更加注意,如果……我是說萬一啊,造成習(xí)慣性流產(chǎn),那是非常麻煩的。"醫(yī)生委婉地避重就輕解釋了一下。
簡思發(fā)現(xiàn)奚成昊的臉色竟然白了白,與她交握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有了這樣的擔憂,圣誕后的元旦,加之再之后的春節(jié),奚成昊干脆請假在家,除了春節(jié)的尾牙招待會他必須出現(xiàn),一切的活動都取消了。簡思知道,這對于他是相當大的付出,年底在任何公司都是最忙的時候,尤其是嘉天大計劃上馬之前,他這樣撂挑子,對他的責(zé)任心是非常大的挑戰(zhàn)。
簡思躺在新買的超軟躺椅上悠閑地曬著太陽,看著幾步之隔的奚成昊半躺在床上用筆記本辦公,他現(xiàn)在就連上廁所都恨不得跟著她,讓她一邊安適享受這樣的榮寵一邊意外得要死。奚成昊怎么都不像是這么婆媽的人,為了孩子竟然扔下手邊大把的公事專程陪她?簡思瞧著他專注于工作的凝重神情,真是好看……他這人有很多的優(yōu)點,強烈的負罪感或許也是其中的一條。他以前總是說愛她肚子里的孩子,希望那個孩子生下來什么的,她覺得是死無對證的倒打一耙,他那么一說,錯的便全是她,F(xiàn)在看來,也許并不全是虛言。
章睿事件對他的觸動讓她驚喜,他非但拒絕父母以"關(guān)心孫兒"的理由上門探看,就連章睿似乎也被逼辭去在嘉天的工作,既然她是奚太太找來讀報紙的,那就好好讀吧。
奚成昊的難得脫逃讓奚紀桓陷入地獄,玩世大少爺也變成上進青年,被支使的團團轉(zhuǎn),積極主動地提出讓他回公司上班。
嘉天參與競標的大項目在整個業(yè)界都被炒得沸沸揚揚,簡思看過金融版的評論,這次北部山城的開發(fā),不僅僅是北部新城的拓展,涵蓋了當?shù)厣搅仲Y源的旅游開發(fā),地產(chǎn)規(guī)劃,金融招商……林林總總和規(guī)劃一座小型城市沒有區(qū)別,政府都特別看重,不是實力極為雄厚的財團根本沒資格參與競標。嘉天為了爭取到這個大項目,前期做了很大的投資,可以說表現(xiàn)出實在彼得的信心。奚成昊接掌嘉天之初就遇到了這樣的大機遇,也是興奮和意氣風(fēng)發(fā)的。即使簡思不主動表示讓他回公司,他也在家坐不住。
懷孕五個月,簡思身材嬌小瘦弱,還不太顯,但奚成昊執(zhí)意要她穿寬松的孕婦裝,看上去癟塌塌的有點兒搞笑。甩開司機的確有點兒煩,現(xiàn)在就連李阿姨也一驚一乍起來,簡思獨自離開家簡直像做賊一樣。樂正奕的車就停在小區(qū)門口,簡思上了車,立刻就駛向外環(huán)偏僻處。
周圍是一片尚未開發(fā)的荒地,簡思冷笑,除非用衛(wèi)星,不然誰也偷拍不到他們的行蹤,樂正奕這樣駕輕就熟,會不會和張柔背地約會練出的好本事?
她從孕婦裝的口袋里拿出一個小型DV,煞有介事地挑選了一個良好視角,擺在樂正奕的儀表盤上,扭轉(zhuǎn)了屏幕,還心情很好的看著自己的影響笑了一下。"嗯,好了。"
樂正奕顯然被她這樣的舉動很不滿意,冷冷皺著眉頭:"你這是干什么?"
簡思淡然看了他一眼,"拍下證據(jù),將來無論如何你不能說出這個計劃是我泄露給你了。"
樂正奕極其諷刺地一笑,"還有意義么?"
"有,如果你違背了對我的承諾,我就去自首。"簡思的微笑永遠甜美,樂正奕卻感覺背脊一陣森冷,這個漂亮的女人總是給他這樣的感覺,宛如畫皮。
"你是想維持奚成昊對你的愛情?!"樂正奕的眼神譏誚,女人就是女人,都把整個嘉天推入火坑了,還夢想保存一份原本就虛幻的愛情!
簡思沒說話,答應(yīng)和樂正奕聯(lián)手時,她正恨透了整個奚家和奚成昊,所以她認為讓奚成昊知道是她泄露了嘉天的絕密計劃時,他才能切身嘗到被身邊的人出賣的劇痛和屈辱,而且看在夫妻情分和孩子面上,他肯定不會把事情公開,啞巴虧是世界上最窩囊的境遇,她還很期待。只是如今……她竟然沒有這個膽量了。
"其實你藏不住的。"樂正奕幸災(zāi)樂禍的笑,"你怎么向你的丈夫解釋你的巨額財產(chǎn)?"
簡思面無表情,"這并不關(guān)你是事,你只要記得我們的交換條件就可以了。"
當DV開始拍攝的時候,畫面還是很唯美的,鏡頭里俊男美女,車外是天高地遠,美女掏出一個U盤交給帥哥,還特別說明是嘉天競標北部山城的絕密計劃,帥哥笑容優(yōu)雅,給了美女五千萬的支票,還承諾,計劃成功后,支付全部收益的百分之二十。帥哥似乎惡意調(diào)笑,他調(diào)侃美女說,她成了富婆,有了幾輩子也花不完的財產(chǎn),而且絲毫不用擔心他是收益上動手腳,因為他賺多少都是從她丈夫兜里掏出來的,數(shù)目她最清楚。
拍攝完畢,簡思沉著臉收好DV,樂正奕的心情卻好像特別好,開車送她回家的時候,還笑呵呵的主動攀談,"你真的很恨奚家,不過奚成昊也算好命,父母的錢變成老婆的錢,照樣錦衣玉食么?"
從他剛才說了那些廢話以后簡思就格外討厭他,一句也沒回復(fù)他。
離小區(qū)一段距離的時候,樂正奕停下車,在簡思拉開車門的時候,他說:"這個證據(jù)……你一定要收妥。"笑容背后的不悅終于露了出來。
簡思看都沒有回頭看他,淡淡地說:"放心,這個東西最傷害的人是我,我會極其小心的。"
樂正奕看著她緩慢離去的身影,抿緊嘴角,幸虧奚家娶了這么一位包藏禍心的兒媳婦,他拍了拍西裝口袋里的U盤,終于笑了,大賺一筆雖然高興,更高興的是被捧為未來商界王者的奚成昊被他這樣漂亮的戰(zhàn)勝了一次,這種成就感是無價可求的。
簡思關(guān)攏窗戶,傍晚的小雨讓夜色提前來臨,已到初夏,落雨的時候還是微涼。沒有再放下輕紗,簡思把窗簾撩起扣住,細心傾聽細小的雨滴敲打玻璃的響聲。
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她似乎很久沒有悲春憫秋的心情了,她就近坐在靠椅上,嫁給奚成昊以后,不管心理如何陰霾,她的生活還是極其享受的。她閉起眼,樹葉在細雨微風(fēng)中悅耳的唰唰作響,簡思彎起嘴角,掙扎了這么久,她終于又能享受雨的意境了。爸爸死之前,她還是很喜歡下雨下雪什么的,后來為了生活奔忙苦撐,她才明白,所謂浪漫也得在吃飽喝足以后才有心思尋求。
如今……尤其最近,每逢下雨,她竟有中親切之感,彷佛離爸爸近了些,也許是爸爸在天之靈幫了她,她這么沒用的人,竟然也能報仇雪恨。簡思癱軟在靠椅里,舒坦得要命,從罪惡感里解脫出來,好比從令人窒息的泥潭里爬出來,還洗了個清爽無比的澡,那種輕松和舒適,就像久被毒癮折磨,突然來一頓高純度麻醉,雖然明知是錯,僅僅是這種飄飄欲仙就足以讓她拋棄掉一切,更何況是"公公婆婆"這樣在她眼里毫無價值的親情。
樂正奕的表現(xiàn)實在令她驚喜,只有像他那么卑鄙又精明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
嘉天的北部開發(fā)競投,其實無甚懸念,實力擺在那兒,前期的投資成效也顯現(xiàn)出來了,項目拿到手,連股票也聞風(fēng)而漲,嘉天內(nèi)部也沒少開慶功宴,不僅慶祝撈上這么大個買賣,還鼓勵全體員工未接下來的工作盡心盡力,上上下下全喜氣洋洋的樣子。奚成昊每天忙到三更半夜,心情卻是好上加好,有時候頑皮起來還對著簡思隆起的肚子向沒出世的孩子驕傲地自夸:"你爸爸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簡思看著簡直哭笑不得,他高興起來孩子氣的要命,哪還像人前冷酷的少東家。
這陣喜氣并不持久,嘉天的規(guī)劃天衣無縫,實施起來卻遇到了一個致命的掣肘--用電。樂正奕洞悉嘉天的全部開發(fā)計劃,悄無聲息的和政府投下了距離北部山區(qū)十幾公里處的一個小型水電的重建項目,北部的開發(fā)供電全靠這個小水電站,原本政府沒計劃近期重建,以現(xiàn)在的供電量足以配合嘉天的開發(fā)計劃,等初期的基建完成后,再把水電站的問題提上日程,這樣也可以為新城區(qū)日后的供電打下基礎(chǔ),本是順風(fēng)順水的一件事,卻因為樂正奕鬼使神差地拿下了水電站的項目,并且立刻要上馬重建,陷入了惱人的膠著。兩家的官司打不清,各說各有理,相關(guān)的領(lǐng)導(dǎo)卻是這個時候高升去了其他省份,明顯是甩下攤子無人打理。
樂正奕自然早就知道,嘉天如果要從老城區(qū)鋪設(shè)電路過來,投資過巨不說,里面的政策上報、批復(fù)、施工……嘉天向銀行的貸款日息驚人,誰都拖不起,嘉天拖不起。原本一個水電項目從規(guī)劃到施工也是需要一個相當長的過程,樂正奕非要立刻動工,明擺著是掐住嘉天的喉嚨,磨刀霍霍。奚家明知道樂正奕是扼住關(guān)竅準備漫天要價,還是不得不和他談。
從奚成昊越來越陰鷙的臉色和焦躁的情緒來看,簡思知道,這場談判進行的極不順利。想也知道,以樂正奕的性格,賺了錢也要惡心人家到死,估計是拖起來耍無賴,反正他現(xiàn)在是一面倒的優(yōu)勢。就折磨奚家人這一點來說,簡思覺得真是找了個再厲害不過的伙伴,奚成昊被氣惱得天天臉色青蒼,估計奚家兩個老的血壓都不知道要爆上去多少,簡思有時候都懷疑,樂正奕的爹媽是不是也被他們氣死了,所以他才能下這樣的狠心。她閑來回味,覺得就算她處于樂正奕的地位,也達不到這個境界,前天半夜,失眠的奚成昊還在書房摔了杯子,可見樂正奕的態(tài)度是多么無恥惱人。
簡思差不多要笑出聲,爸爸媽媽在天上看見,一定也覺得解氣吧,不可一世的奚家人也被人戲弄到這步田地。
簡思嘆了口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其實她該矛盾的,奚成昊畢竟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親,而且還是個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親,這么焦頭爛額的時刻,對她還是百依百順,從來沒把工作上的煩躁帶到她的面前。雖然沒了對著孩子自夸的興致,有了閑暇還是對著孩子聊幾句,讓孩子熟悉他的聲音。她該心疼的,但奚家人遭到懲罰給她的愉快太強烈了,相比之下對他的歉疚就顯得微不足道。
李阿姨上樓的咚咚聲十分響,簡思苦笑,懷孕后家里的好吃的堆積如山,她還沒怎么樣,李阿姨先胖了兩圈。
"太太,奚先生讓你趕緊換好外出的衣服,一會兒他就到家了,要接你出去。"李阿姨敲門推開后扒著門框沒有走進來的意思,頓了頓,"好像不是什么好事情。"應(yīng)該是奚成昊在電話里口氣沉重才讓李阿姨有這樣的判斷。
簡思嗯了一聲,據(jù)說手機的輻射對孩子不好,她就沒再沒用了,奚成昊怕打電話回家會吵到她睡覺什么的,一般都是打到樓下讓李阿姨傳話。她站起身,現(xiàn)在肚子大了,總穿孕婦裝,也分不出居家服和外出裝扮了,只是重新梳理了一下頭發(fā)。
不是好事……這她倒不意外,現(xiàn)在奚家整個沸反盈天,哪兒還有心思外出吃飯,或者弄個驚喜小節(jié)目什么的,但到底是什么樣的事,要奚成昊來接她同去呢?
她在廳里只等了幾分鐘,奚成昊就回來了,臉色十分不好,簡思并沒多問,乖巧地跟他上了車。
"思思……"路上,奚成昊終于開了口,"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勉為其難。"他皺眉,似乎下了什么決心,"我爸快不行了,想見見你。無論如何……這也是他最后一個愿望。"
簡思一驚,開始的一陣愕然過去又覺得很正常,奚家陷入這樣的僵局,那么大的投入和消耗一天天地拖,整個集團都承受巨大的壓力,奚同先這樣早被好吃好喝弄得油脂蒙心較貴不已的老家伙受不住是遲早的事,只是沒想到……他會死。
簡思努力讓自己面無表情,和自己父親同樣的死法……大概這就是報應(yīng)。
醫(yī)院里的人很多,嘉天里有頭有臉的人基本都來了,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樣,沉悶焦慮,原本一個大好的項目弄成燙手山芋,老奚總又在這個時候去世,嘉天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病房里的人卻不多,只有奚家人,簡思在走廊上沒看見張柔,以為她也會在房間里,沒想到非但沒有她,就連章睿也沒出現(xiàn)。奚紀桓慘白著臉坐在里屋的椅子上,表情十分木訥,見他們進來也沒什么反應(yīng)。
趙澤一直站在病床邊,嘴唇哆嗦的很厲害,眼淚全在眼眶里,卻似乎都流干了,只剩那么點兒淚光,簡思瞧了她一眼,冷漠地覺得這可能才是她真心的眼淚,雖然那么凄惻,對她早都沒效果了。
奚同先吸著氧,呼吸還是很急促,隨時就要完蛋的脆弱樣子,簡思被奚成昊拉倒他床邊,奚成昊輕聲說:"爸,簡思來了。"
一直努力喘氣的奚同先有了點兒反應(yīng),卻沒立刻睜開眼,掙扎了一會兒才艱難地抬起眼皮,簡思仔細地看著他,生怕遺漏了一點兒景象,她苦苦忍耐,悉心籌劃,不就是為了有這樣的俯看著不可一世的奚家人這么可悲的茍延殘喘么?這一幕夠她回味一輩子的。
奚同先嘴巴動了又動,怎么也說不出話來似的,趙澤默默看著他,終于握住他的手,輕聲細語,"好了,老頭子,我聽明白了,我替你說。"她低著頭,并沒看簡思,"人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什么都是虛的,只有親人是實實在在的。"
簡思看著他們,白發(fā)蒼蒼,表情悲戚……是很可憐,當初媽媽在他們面前何嘗不是這樣,但他們憐憫了么?他們還有億萬家財,天知道這么一場拖磨下來還剩多少,但她媽媽呢,一貧如洗只剩了個女兒,還被當面極盡侮辱的刻薄。
奚同先眼眶濕潤地盯著簡思,終于發(fā)車聲音:"對不起……"
簡思只是看著他,什么都沒說。奚成昊灰青著臉,俯下身,"爸,簡思說她已經(jīng)原諒了我們。"
奚同先似乎松了口氣,微微露出笑容,閉上了眼睛。
簡思在眾人的哭泣中木無反應(yīng),他居然死得這么坦然,她的父母沒有一個走的瞑目!她原諒了他們?當初誰原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