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狼族漢子們「看上就搶」的那一夜過后,令樂鳴秀吃驚的是,真有漢子搶到自個兒的女人。
不是別人,正是那兩位使流星錘和耍大刀的女護衛,竟是抓對廝殺,不打不痛快,越打越有趣,結果究竟是女護衛自愿被「搶」,抑或半推半就地被「搶」,好像……根本沒誰在意這等問題。
獵狼族與木靈族習俗上的差異,再一次令樂鳴秀開了眼界。
至于司徒婉與司徒媚當晚在金玄霄帶她離開之后,是否又發生何事,樂鳴秀已不想再多問,她相信金玄霄,而金玄霄信任他那一幫族人兄弟,她想,司徒家的雙姝結果應該不會太凄慘才是。
只是北陵來訪黑石堡的這一小行人被嚇到不敢繼續住下。
除了那兩位與獵狼族漢子看對眼的女護衛選擇留下,余下十來人在隔日便匆忙啟程,剛卸下的行李又得快快搬上馬車,不快不成啊,因為他們已然有所耳聞,入夜后還有另一批漢子要來搶女人。
所以并非黑石堡招待不周,確實是北陵來的貴女適應不了當地習俗。
北陵這一次隨隊拉來的禮物全被留下,金玄霄在這方面半點不矯情,不會因為是蕭陽旭送的就不要,跟誰都能過不去,好東西是無辜的,絕不為難自己。
司徒氏姊妹倆離去時,金大爺令獵狼族漢子們一路緊盯,美其名是一同護送,怕有什么不長眼的跑來冒犯北陵貴女,雖然冒犯最深的根本是他們自個兒,但表面還是得維持一下下,顯示對北陵來使的重視。
樂鳴秀直到后來才知曉,當時她家金大爺使了兩面手法——
表面上像挺看重北陵來訪的貴客,暗中卻將司徒氏婉、媚雙姝被獵狼族漢子們按習俗「看上就搶」、且被搶個徹底一事,以野火燎原之勢傳進北陵盛都。
這實是狠招啊!
倘使滿盛都皆知第一輔國大臣司徒能的一雙愛女被獵狼族漢子們搶過,就不知蕭陽旭還肯不肯將雙后位許之,如若不肯,那北陵的世族大家又有哪一戶高門愿意迎娶司徒婉和司徒媚?
司徒能身為第一輔國大臣多年,定有常人難及的本事和能耐,一雙愛女若當不成北陵雙后,又斷了與世族聯婚的大好姻緣,試問,他豈能干休?
司徒一家不肯善罷干休,那蕭陽旭就有得頭疼,北陵王廷免不了一場風暴。
而敵對的一方不安穩,黑石堡里的日子過起來便格外稱心如意。
但,今兒個樂鳴秀有些擔驚受怕不太如意。
北邊水源地傳出有雪原狼群出沒的事,金玄霄一早便率人趕去追蹤探查,她則陪著娘親和孩子用過午飯后,下午去訪了幾戶獨居的老人家。
然后在路過寡婦云娘子的居處時,也順道進屋訪人,說說話聊聊天。
再然后,傍晚時分她就爬上人家屋前堆得高高的干草堆,身子幾乎完全鉆進其中,趴在干草堆里偷覷。
「磊兒肚子餓不?你先回去跟婆婆一塊兒吃晚飯,別跟嬸娘守在這兒。」樂鳴秀口中的「婆婆」,說的是自己的阿娘俞氏。
擠在她身邊、跟她一樣將小身子藏在干草堆里的金玉磊小聲道:「磊兒不餓,磊兒跟著嬸娘!
男孩下午一開始并未跟著她去訪黑石堡里的老人,卻是瞞著嬸娘去了一趟鐵壁地牢。被鏈囚在暗無天日里的人還活著,但今日終于開口求死,求他動手。
金玉磊無法精準描述內心感想,聽那人哀求,瘋掉一般哭求,他有種說不出的快意和冷絕,最終他沒有扳落機括放犬食人,不是憐憫,而是他想再看看,那個曾是殺人不眨眼、剽悍魁梧的北蠻大王可以被折騰成什么模樣,他心存期待啊……
然,一離開鐵壁地牢,他頓覺心煩欲嘔。
他覺得像掉進某個無底洞中,隱約知道那是他內在的黑暗面,一切執拗、狠絕、無情……甚至是嗜血的東西,都在那里,他還未學會如何與之共處。
然后他就遇到他家嬸娘了。
嬸娘沒問他去了哪兒,總歸都在黑石堡內,不會遇上什么危險,她卻是拉著他就跑,一跑就跑來躲進人家屋前的干草堆內。
此時樂鳴秀突然幽幽嘆氣——
「是說我把磊兒拉來作甚?定是聽完了云娘子所說的,腦子里一團亂,原本是要返家,走著走著又覺得不成,不弄明白不成,剛巧遇到磊兒就順手拉你一道過來。」
挨著那份難以言喻的暖意,金玉磊胸中那股欲嘔的惡感早不知被沖刷到哪里去。浮動的心被瞬間定錨,他在干草里鉆了鉆,腦袋瓜跟樂鳴秀的靠在一起!笅鹉锏降茁犝f什么了?」
樂鳴秀鼻癢癢,小小打了個噴嚏,道:「下午我進了這屋找云娘子說話,說著說著,我見云娘子欲言又止,就直接問她是否遇難處、需要幫助,結果……結果她躊躇了會兒,終于吐露!
「吐露什么了?」
「云娘子說,有一名獵狼族漢子去到她面前,對她說,今晚,他要來搶她。」小手握成拳頭!肝业挂纯,到底來搶的是誰?因為任憑我再如何追問,云娘子就是羞紅臉不愿吐露那人身分!
聞言,金玉磊的眼角猛抽了抽,小心肝怦怦跳——莫非……難道……竟是……某人聽了他的勸,真打算下手為強?
一大一小在干草堆中窩了近半個時辰后,天色完全暗下。
忽地一道精瘦黑影竄進寡婦云娘子的屋子中,又很快蹬飛出來,他快進快出,臂彎里多出一名用薄氈子包裹住的女子。
雖說那漢子來去迅速,但他在入門之前頓住腳步,左右張望,就因那短短停留,讓樂鳴秀在那一瞬間能夠辨認出對方是誰。
……老方!
她傻了似說不出話。
今天云娘子同她提及此事時,她已傻愣過一回,但后來她想明白了,云娘子對那個獵狼族漢子應該也生了情意,才會先泄露給她知道,想知會她一聲,只是她萬萬沒料到——竟然會是老方。
「哈嚏!」這次被干草搔到鼻擾癢的金玉磊,噴嚏打得好響,把樂鳴秀給扯回神。
在此同時,他們倆躲藏的干草堆突然受到「攻擊」,龐然大物頂將過來,把他們頭上、身上的干草全都頂散開來,大的一驚猛地抱住小只的。
「哇啊!誰啊誰啊?呃……夫、夫君……」看清坐在黑毛獸背上的金玄霄,她臉皮微僵,跟著呵呵笑出聲!改慊貋砝病!
金大爺能尋到這里來,她半點不覺希奇,畢竟除了狗子嗅覺驚人,他大爺的鼻子也是好使得驚天地、泣鬼神。
「本大爺是回來了,可為何我家媳婦兒夜不歸家,還帶著孩子玩起躲貓貓?躲誰。俊
金玄霄實不知眼前究竟在演哪一出。
而黑毛獸聽到「躲貓貓」三字,竟還原地躍騰了兩下,若非背上的主子威壓太盛,它真會跳進干草堆里一塊滾。
丈夫朝她和孩子探臂,眨眼間一大一小就被他撈去擺在狗子背上,她窩在他身前,磊兒則窩在她身前,一家三口打道回府。
回家的路上主子既然沒想驅策,大黑狗子就慢騰騰散步,游刃有余地馱著兩大一小,在初上樹梢的月娘伴隨下,帶著幾分閑情和悠然,沿著青石板道蜿蜒漫步。
樂鳴秀理了理思緒道:「我們才不是躲貓貓,是、是……我木靈族的云娘子今晚要被搶人了,我放心不下自然要躲著看,結果你道那人是誰?」
金玄霄濃眉飛挑,嘴角勾揚,慵懶帶笑道:「嘿,原來我家老方出手了!购吆邇陕。
「早該出手了,再拖下去本大爺都要瞧不起他!
「你知道?」捧頰。驚!
大爺又哼一聲。「有眼睛的都能瞧出來。」
「我也有眼睛。 篂楹嗡蜎]瞧出?
「秀秀的眼睛里只有我,哪里還能瞧見旁人!菇鸫鬆敽蒙靡。
「呃……」
「本大爺說得不對嗎?」得意又得意,得意到沒邊兒了。
「唔……」樂鳴秀都不知該應些什么好。
不行不行,她得重振旗鼓才行!
她遂把目標轉向身前的金玉磊,摸著孩子的頭,語氣像哀莫大于心死——
「磊兒乖,磊兒最乖了,咱們長大了不要學獵狼族漢子那套,什么……什么『看上就搶』的?女兒家不喜歡那樣的,磊兒要是看上誰,就好好對待人家姑娘,要很溫柔很體貼,如此一來我家磊兒不用搶,女孩子家必然一個個都要喜愛上你,聽嬸娘的好不好?」
金玉磊尚未回答,身為阿叔的金玄霄已然搶話——
「既是獵狼族漢子,那就得搶,看上眼的只管搶,管什么溫柔體貼?」
「哼,我家磊兒就是溫柔體貼。」
金大爺哼得更響!感阈氵@是……這是慈母多敗兒!
樂鳴秀揚首睨了丈夫一眼,巧鼻微皺,紅唇微嘟,很快回話。「夫君說錯了,才不是慈母多敗兒,是慈母愛磊兒。」
隨即她展臂將身前的男孩摟進懷里,下巴蹭著孩子的發頂,嘻嘻笑問:「慈母愛磊兒喔,那磊兒有愛又慈又祥又美又嬌的嬸娘嗎?」
金玉磊兩頰發熱,心口發熱,渾身都在發熱。
「……愛!顾^一點,靦靦腆腆蹭出話!咐趦鹤類蹕鹉锪恕!
樂鳴秀聞言鳳心大悅,抱著孩子哇哈哈地仰首大笑。
她這一仰首,恰合金玄霄心意,正巧讓他大爺俯下頭來吻個正著。
在孩子面前親親抱抱的真的好害羞,但樂鳴秀實沒法子抵拒自家夫君攻勢,被吻得身子都要癱軟,兩頰發熱,心口發熱,渾身都在發熱。
金玄霄大大展臂,將身前的一大一小皆摟進懷里,他最親最親的人兒都在這一雙鐵臂里了,這一世他就要這樣走到底,他愛的人,愛他的人,而往后還會有孩子,他與他家秀秀的孩子……
「金大爺,往后要是有獵狼族漢子要來搶你家閨女,你給不給搶?」
「老子看誰敢!」驟然揚聲。
「那你還讓磊兒去搶?」
「哼!那能一樣嗎?」
樂鳴秀好笑又莫可奈何地嘆氣,金玉磊也悄悄抿唇笑,喜歡阿叔和嬸娘為著他的事斗嘴。
至于金大爺,他思緒動得無比之快的腦袋瓜中則開始在想……想著要如何對付將來敢上門搶閨女的漢子們,短短幾息功夫已想出七、八招狠辣手法,皆能整得敢來相搶的漢子們死去活來。
他內心嘿嘿狠笑、既血腥又得意,鐵臂下意識使勁兒把懷里的人兒摟得更緊。
而月光如許溫柔。
當真如水一般的溫柔,那一份溫柔清皎照亮他們返家的路,一路溫柔相隨……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