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聲響徹云霄,滿地的紅屑被狂風(fēng)吹得漫天亂舞。
媒婆劉大姊抬頭看著天空,高掛的太陽旁邊居然飄來數(shù)朵烏云。
這是什么怪天氣?劉大姊嘆了口氣,心里想到這趟迎親之旅少說要一個月,以她多年的經(jīng)驗,若是在這種陰睛不定的天氣出發(fā),不僅旅程多險阻,而且婚事多半不美。但此刻的她卻一點也不擔(dān)憂,因為新娘是有名的福星,一切都會逢兇化吉。
望著騎在白馬上,代替新郎來迎娶的歐陽二公子,外貌英俊非凡,劉大姊嘴角不禁浮現(xiàn)笑意;她和歐陽夫人約定好了,送福星娘子到成都之后,二公子的婚事也包在她身上。一想到又有大紅包可賺,劉大姊嘴角的笑意擴(kuò)大,仿佛是自己要嫁給二公子似的,瞧她笑得連嘴都合不朧了。
丫鬟扶著紅中罩頭的新娘款步走出福家大門,天空突然發(fā)出電吼,嚇得白馬仰起前腳嘶叫。不過歐陽二公子真的,臨危不亂的他穩(wěn)若泰山地坐在馬上,果然是馴馬的高手,一旁圍觀的街坊鄰居見狀,不約而同地鼓掌叫好,心里卻替福星娘子暗暗叫屈。
福老爺為什么要讓福晴兒下嫁快病死的男人?宛若一朵鮮花插牛糞上。
早在婚事傳出后,街坊鄰居莫不議論紛紛,六箱黃金并非出價最高的聘禮,據(jù)他們所聞,有一位黃金貴族出十箱黃金,福老爺若是貪財,應(yīng)該會把福晴兒嫁給黃金貴族才對。左想右想,大家以為福老爺有民族志氣,不愿將女兒嫁給異族統(tǒng)治者。
殊不知福老爺心里打的如意算盤是——貨物出門,概不退還!
福老爺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拒絕黃金貴族的求親。其實他早已私下答應(yīng)把晴兒許配給黃金貴族,不過他又想要那大箱黃金,所以他用雨兒瓜代;
日后若是東窗事發(fā),歐陽家只能摸摸鼻子,自認(rèn)倒楣。因為他有黃金貴族的女婿做靠山,諒歐陽家不敢亂來。
“劉大姊,這樣的天氣適合出發(fā)嗎?”歐陽二公子一對劍眉微皺。
“打雷表示老天爺祝賀歐陽世家娶到福星娘子。”劉大姊舌粲蓮花。
歐陽二公子喃喃自語道:“但愿她真能為大哥帶來好運,袪除大哥體內(nèi)的病魔!
“出發(fā)吧!”劉大姊正說著,這時一道閃電卻從天而降,擊中花轎的冠“這不是走可怕的兆頭?”轎夫們嚇得臉色發(fā)自,身體打哆嗦。
劉大姊安撫道:“這可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兆頭,表示雷公都想來扛轎!
福老爺看情形越來越不對,當(dāng)心穿幫,急聲催促!翱熳甙桑獾玫⒄`了吉時!”
見花轎漸漸走遠(yuǎn),福老爺這才放心地回到屋里,丫鬟們無一不淚花在眼里打轉(zhuǎn),臉上寫著“懼怕”二字;福星走了,留下掃把星,這怎么不教她們擔(dān)心往后的日子要怎么過?
但她們都不了解老爺和夫人為何都一臉笑吟吟?居然還叫廚房煮了一桌的大魚大肉慶祝?!追問之下才知嫁的是福雨兒,丫鬟們轉(zhuǎn)悲為喜,個個眉開眼笑。
“爹,娘,你們太過分了!”從衣柜里被釋放出來的福睛兒,怒不可遏。
“我們有嗎?”福老爺和夫人兩人雙臂交纏,酒杯碰酒杯,快樂得不得了。
“你們讓妹妹嫁給快死之人,分明是想害她守寡一輩子。”福睛兒忿忿不平的指責(zé)。
“我們是為了雨兒好!备@蠣敺畔戮票瑨读艘恢浑u腿到女兒的碗里,另一只雞腿則挾到夫人的碗里。
以前為了遵照算命師的交代,另一只雞腿必須挾到雨兒的碗里,但他總是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因為讓雨兒吃雞腿,跟拿雞腿喂狗無異,自白糟踢美食。
“怎么說?”福晴兒一點胃口也沒有,把雞腿揀到爹爹的碗里。
“你自己想想看,雨兒能嫁正常人嗎?”福老爺感動萬分,大口地噤著雞腿。
“有何不可?”福睛兒百思不解,妹妹雖然帶來災(zāi)難,但她總是走在妹妹的背后,福雨兒不小心碰到什么,她就趕快再碰一下,化解災(zāi)難;這十七年來,福家平安無事,爹娘居然如此狠心將雨兒嫁給半死人,看來不正常的是爹娘。
可憐的妹妹,人人都視她瘟神,連爹娘也不例外,福晴兒感到好心疼。
打從懂事以來,福晴兒就有保護(hù)妹妹的強(qiáng)烈心態(tài),跟雨兒形影不離。她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福星而有半點高興,但她卻常為了雨兒是掃把星,而一個人躲在棉被里啜泣;若是運氣能夠移傳,她希望能把自己的福氣分一半給妹妹,更希望能承擔(dān)妹妹一半的衰氣,讓她們兩姊妹不是福星和掃把星,只是平凡的女孩。
“她若嫁正常人,一定會克死夫婿!备@蠣斆靼字赋觥
福晴兒反問:“我不懂,難道歐陽大公子死,妹妹就不必?fù)?dān)克夫之罪?”
“當(dāng)然,歐陽大公子的身體本來就是藥石罔效、回天乏術(shù),死是遲早必然的事!
“爹,你這么說太不厚道了,如果你認(rèn)為他必死無疑,為何答應(yīng)以找沖喜?”
“我可沒說,是他們自己認(rèn)為你有這種功效!备@蠣攬圆徽J(rèn)錯。
福晴兒警告道:“歐陽家若知嫁過去的媳婦是雨兒,他們絕不會善罷干休!
“雨兒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爹,以晴兒的身分在歐陽家過一輩子!备@蠣斢惺褵o恐。
“只是包不住火,歐陽家終會拆穿妹妹是冒名頂替,到時我們一家人都得坐牢。”
“不會的,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备@蠣斝θ轁M面,又斟了一杯酒!耙驗榈呀(jīng)為你找好了婆家,從此咱們一家人過著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福晴兒將酒杯奪下,用力地放在桌上,橙黃的酒液濺濕桌布,福老爺和夫人從沒見過她這么生氣的模樣,一時間都噤了口,任憑福晴兒發(fā)飆。“一女不事二夫,我已經(jīng)許配給了歐陽大公子,我怎么能夠再嫁別的男人?”
“我當(dāng)初答應(yīng)嫁女兒,并沒說是嫁哪一個女兒,是他們自己想歪了!
“晴兒,你別生氣,你爹會這么做,完全是為了你們姊妹著想!
“手心和手背都是肉,我已經(jīng)盡了最大的努力,你憧嗎?”
“是。〗诸^巷尾都說雨兒是掃把星,若不是你爹聰明過人,雨兒怎么嫁得出去?”
福老爺和夫人一搭一唱,完全不讓福晴兒有插嘴的余地,而且他們的話,乍聽之下好像十分有道理,不過仔細(xì)想想,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福晴兒氣得將碗摔在地上。但說也奇怪,青瓷做的碗從她手上摔出去,居然完好無缺。
“這么做根本是騙婚,完全沒顧慮到歐陽家和妹妹的心情。”
“住口!”福老爺惱羞成怒!澳憬o我回房去反省,今晚不許吃飯。”
“不吃就不吃。”福晴兒氣呼呼地起身!拔医^不會嫁給歐陽大公子以外的男人!
“由不得你,我已經(jīng)收了聘禮,下個月初一你非得上花轎不可!备@蠣敂蒯斀罔F地說道。
“既然爹收了聘禮,那就由爹去上花轎。”福晴兒大不敬地頂撞。
“老爺、晴兒,你們別吵,今天可是雨兒的大喜之目!备7蛉苏辶巳疲酒鹕碜呦蚺畠,手搭在她肩上,硬是將她按回椅子上,打圓場地說:“我們應(yīng)該一起舉杯祝雨兒幸福才對。來,你們父女倆別再嘔氣了,干杯吧。”
“今天才不是雨兒的大喜之目,是大悲之目!备G鐑汉敛活I(lǐng)情。
“晴兒,你心真壞,居然詛咒自己妹妹婚姻不幸福!备7蛉税櫰鹈碱^。
福晴兒語帶哽咽地道:“心壞的是爹和娘,妹妹若是不幸,全是爹娘一手造成!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福老爺氣得握緊拳頭,生平第一次有了揍晴兒的沖動。過去他都是想揍雨兒,那個掃把星的女兒,不知摔破多少名貴的骨董花瓶,尤其是把祖?zhèn)魈瞥瘲钯F妃的古鏡摔破,讓他氣得三天三夜吃不下、睡不著。
福夫人扭曲地說:“我憧了,晴兒生氣是因為她是姊姊,應(yīng)該她先嫁才對!
“我才不是……”福晴兒氣得胸部趕起伏伏,上氣不接下氣,還來不及辯解,福老爺便搶先一步說:“你放心,爹為你找的夫君,可是赫赫有名的十六王爺!
“打死我都不嫁蒙古狗!备G鐑夯鹈叭,大聲嚷著。
“小聲點,讓人聽到要砍頭的!”福夫人嚇得嘴唇發(fā)白頭抖。
“我就是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我福晴兒寧可做鬼,也不做蒙古狗的娘子。”
“閉嘴!你給我滾回房去!三天不許踏出房門半步!”福老爺額頭的青筋暴跳。
福晴兒轉(zhuǎn)過身,大步走出飯廳,福老爺和夫人作夢也沒想到,女兒并沒回房,而是拉著貼身丫鬟,從狗洞鉆出福家,直奔金銀鋪,將身上所有的首飾放在柜抬上賣錢;因為老板一見她就滿心歡喜,便以高于市價的價格收下她的首飾,讓他有充足的銀兩做旅費,去追趕她那可憐的掃把星妹妹……
。
在福雨兒進(jìn)花轎的那一刻,遠(yuǎn)在成都的歐陽大公子已被掃把星克死。
整個歐陽府邸籠罩在悲傷的氣氛下,貼在墻上、窗上和鏡上的喜字全部撕掉,門口改掛上白幡和寫著忌字的白燈籠;路過的人都感到訝異,全城都知道歐陽世家即將迎娶福星娘子,這是喜事,怎么一轉(zhuǎn)眼就變成喪事?大公子一命嗚呼哀哉,這要怪大公子命薄,還是福星娘子并不如傳說般的有福氣?
幾乎全城人都認(rèn)為答案是前者,唯獨歐陽老夫人,她懷疑婚事另有蹊蹺……迎親隊伍在歐陽二公子的帶領(lǐng)下,快速地離開小鎮(zhèn),黑鴉鴉的天空,像崩塌的巨石壓在大家的心頭上,每個人都感到胸口有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就連歐陽二公于——歐陽楚瑾也是如此。
一行人來到交叉路口,一是山野小路,一是驛馬大路,走山路雖然比較快,但元朝剛統(tǒng)一中原不久,有很多心有不甘的漢人跑到山上筑寨,做起攔路匪。
歐陽楚瑾猶豫了一下,他想早一天回家,大哥的痛就會早一天好轉(zhuǎn),再加上有福星坐在花轎里,凡事必能逢兇化吉,所以他抱持著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情,決定走山路。誰也沒想到,等在他們前面的卻是多災(zāi)多難,才走進(jìn)林子里就有一名轎夫扭傷了腳。
“二公子,停一停,有個轎夫腳扭傷了。”劉大姊急聲大喊。
“很嚴(yán)重嗎?”歐陽楚瑾勒住馬頭,回過臉,卻是擔(dān)憂地看著天色。
“他說他痛得無法走路!眲⒋箧㈦S著他的視線抬頭,眼胖也蒙上一層陰影。
“怎么辦……”歐陽楚瑾咬了一下唇,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說:“對了,大嫂是福星,請她用手碰一下那個轎夫,轎夫的腿傷便可不藥而愈!
“二公子真是聰明絕頂,我馬上去跟新娘子說!眲⒋箧⑥D(zhuǎn)身走近花轎。
隔著窗簾,劉大姊小聲的和新娘溝通,原本她以為這件事再簡單不過,但她說破了嘴皮卻怎么也說不動新娘;那是當(dāng)然的,新娘子有苦衷,因為她是掃把星,她哪敢伸手去碰一下轎夫,如果被她碰到了,轎夫的腿恐怕要踞掉!
見劉大姊一臉頹喪地走來,歐陽楚瑾急問:“怎么樣?”
“新娘子不肯,她說男女授受不規(guī)!眲⒋箧⒛赡魏蔚芈柤。
“大嫂說約有理,是我的建議太失禮了!睔W陽楚瑾臉上充滿敬意。大嫂知書達(dá)理,還沒進(jìn)歐陽家大門就已諄遵三從四德。在敬佩之余,心中卻也有一股酸溜;他希望大哥真能病好,不然這么好的大嫂要一輩子數(shù)紅豆,實在可憐又可惜!拔铱催@樣好了,我約為給他騎,我來扛轎。”
劉大姊眉頭深鎖地阻止。“二公子,這么做有失你的身分!
“不打緊,早點趕回成都最重要!睔W陽楚瑾一心系著大哥的病情。
“你雖不是真的新郎,但目前算是,新郎棺扛花轎是不吉利的。”劉大姊迷信道。
“可……”歐陽楚瑾的話還沒完整說出,轎夫有如被打翻的一窩蜂四處亂竄。
“不好了!不好了!來了一只老虎!”一個轎夫邊跑邊叫。
“大家別怕,保護(hù)花轎,我去對付那只老虎!睔W陽楚瑾飛身下馬。
坐在花轎里的福雨兒,摘下紅巾,從透明的紗簾望出去,自責(zé)使她的眼眸如月光映照下的湖面,波光鄰鄰。她知道轎夫扭傷是因她而起,老虎也是她引來的,而且災(zāi)難將接踵而至,誰教她是個足以克死萬物的掃把星。
她該怎么辦?這群人跟著她,有可能再也見不到爹娘,而是去見八代祖宗。
看著老虎例著大嘴,尖牙猙獰,她的心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她有一個很糟糕的念頭,不僅二公子,連轎夫和劉大姊都將成為老虎的晚餐,除了她……因為它是個奇怪的掃把星,帶給別人禍害,但她自己總是毫發(fā)未傷。
不過,出乎她的意料,二公子的劍居然刺中了老虎,令老虎負(fù)傷而逃,化解了危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