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姨,今兒個晚上可以吃香腸了嗎?”顧祺笑瞇眼問,她連作夢都在想呢。
“想吃香腸?可以啊,一首詩一條香腸,有本事多背幾首,管你們吃到飽。”
“太好了,玥兒最喜歡泱姨了!”
顧玥跳起來,跑到郁泱身前一把抱住她,顧祺也不落人后,跟著沖到郁泱身邊,伸出短短的小手臂圈住她的腰際。
“哼哼,今兒掌廚的人可是芍藥姨我,你們不好好巴結我,就把你們的香腸煎個半生不熟!
話落,兩個小丫頭鉆到芍藥身前又親又抱,小小的廚房變得溫馨無比。
看著嘻鬧成團的大人小孩,郁泱笑意更濃,她轉身望向窗外,看著漸漸暗下的天色,心頭微酸。
她仰頭,對著一院子清風低聲道:“娘,您在哪里?哥哥,你在哪里?我們約定好的,不管置身何地都要把日子過得熱鬧精彩,要讓自己幸福愜意,所以……娘、哥哥,我很好,你們好嗎?”
他確實已經死去,但死而復生,附身在譽豐的身體里。
檠豐從阿松口里知道這幾年顧府發生的大小事情,知道自己死之后,皇帝再不看重顧伯庭,他幾次被降職,不大的事都能引得皇帝震怒。
他猜想父皇知道了,知道自己的死與顧伯庭脫不了關系,也許是苦無證據,也許是不能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這才藉題發揮。
賢貴妃啊……她真心想替二皇子搶那把龍椅,問題是,就算她把椅子擺在二皇子**下面也得他坐得穩啊,不是他看輕二皇子,周裕禮就不是個能人,好大喜功、腦子昏聵,連最基本的識人之明都沒有,這樣子的人當皇帝,不是大周百姓之福。
當初賢貴妃讓顧伯庭向他下手,是因為發現備受父皇看重的他也是一名皇子,很可能成為二皇子的對手,還是因為知道自己護持的是四皇子周繼禮,她想斬斷周繼禮所有幫手?
他不知道,這種事阿松沒辦法告訴他,他必須去找黑大查清楚,可是他們還在嗎?他們依然繼續為了他經營母親留下的嫁妝產業嗎,抑或是……那些東西早已經落入顧伯庭手里?
顧家淡出朝堂,一紙賜婚圣旨卻讓誠親王女兒周郁泱嫁進門。
旁人或許不清楚,但檠豐明白得很,顧伯庭重名重利,對仕途汲汲營營,只要給他一條繩子就會拚命往上爬。
他都可以為仕途獻妻,怎不會為了想在父皇面前露臉而允下這門親事?別說讓鄒涴茹當貴妾,就算降鄒氏為側妃,把周郁泱娶回家當王妃,他都會同意吧。
也許他多少擔心父皇出此招有其目的,也許他不確定娶周郁泱進門是;蚴堑湥灰富氏铝,明知危險,他還是會像撲火飛蛾抓住每個機會,何況,顧檠豐死了六年,他等著再一次風光,等得夠久了!
所以……檠豐冷冷一笑,想要機會嗎?好,他來幫忙,只要能把顧伯庭拽下臺,什么事他都愿意做!
下人們說,自從大少爺死后,四少爺變得叛逆、不思上進,王爺打也打、罵也罵了,卻再也罵不冋那個乖順聽話的四少爺。
這話讓檠豐想起那個站在窗外目睹自己身亡的少年,當時他眼底的震撼與錯愕,直到現在仍然清晰地烙在腦海里。譽豐是個正直善良的好孩子,他曾經想過好好扶持他讓他為顧家祖上爭光,沒想到事與愿違,他們都擺弄了一場。
張開眼睛,收起內息,他接收譽豐身體的同時,也接收了他的武功、他的習慣和他的直覺。
譽豐的武功相當好,他是認真想要當行俠仗義的江湖人士。
檠豐不想當江湖人,但每每內息運轉一周便精神飽滿,他喜歡這種感覺。
昨天夜里精神奕奕,他運起輕功闖進秋水閣,那里有了新主人,但自己舊時住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悄悄摸進屋里,在床下的暗格中掏出父皇給他蟒形玉佩,再次見舊時信物,他笑了!
“表哥。”鄒涴茹忽然從屋外進來,打斷了檠豐的思緒,只見她手里端著一盅雞湯,嬌甜柔媚的聲音讓他不由得皺眉,他不喜歡這種刻意矯情。
檠豐的視線對上她,忍不住搖頭,譽豐什么都好,就是看女人的眼光太差。
他沒回話,起身走到桌邊,鄒涴茹見狀連忙拿起雞湯吹涼服侍他喝湯。
天氣有點冷,不過她穿了件薄紗衣裳,露出雪白的頸項希望能勾得表哥心癢,進而……
想到這里,她輕輕扭動肩膀,寬松的薄紗滑下,微露香肩。
自從表哥醒來便忘記過去的事兒,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腦子忘記,心里的感情也跟著丟失,他竟然對自己半點感覺都沒有,她很是心急,無數次提醒表哥兩人之間發生過的事兒,但他……毫不動容,她說起他們的花前月下、說起新婚洞房,她說得臉紅耳熱,他卻連笑容也不施舍。
她是女人,女人對這種事比男人敏感,她察覺到表哥不喜歡她了。
夜里,兩人躺在床上,每次她湊近,他便背對自己。幾天前的夜里,她再也忍不住,大膽從身后抱住他,哽咽問:“表哥,你不喜歡我了嗎?”
他的回答是下床,離開房間。
她哭到天亮,到姑姑屋里立規矩時,明顯紅腫著一雙眼睛,一被問起,她硬把事情栽贓到周郁泱頭上,說她八字硬、克夫。
為了此事,姑姑還帶著她和表哥到寺里進香。
寺中高僧留下表哥說話,她不知道高僧對表哥說什么,但自從那天起表哥連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她能不慌嗎?她只是個貴妾,萬一得不到表哥的寵愛,生不下孩子,就算兩年后周郁泱離開顧家,誰知道王爺會不會替表哥另外挑一門親事?
公公向來看不起鄒家的呀,自從爹爹過世后,幾個哥哥沒有半個象樣的,嫂嫂更是拿她當賠錢貨,明里暗里擠對她,三嫂還曾經想把她賣給富商當小妾……
不行,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讓表哥重新愛上自己。
鄒涴茹把湯舀起,濃濃的雞湯味讓檠豐想起母親,母親擅長熬湯,文火慢燉,把雞肉的精華全都熬進湯里,娘總說:這做學問哪,就跟熬湯一樣,不能急、不能躁,不能貪快。
他分神想著,鄒涴茹的湯瓢卻在這時貼到檠豐嘴邊,他一驚,立即回神,眼底凈是厭惡。
她做錯了嗎?她伺候得小心翼翼,熬了一整個早上,雞湯不冷不熱,她這么努力,不懂……不懂他為什么皺眉、為什么眼里露出那樣的神情。
“表哥,你到底怎么了?如果我做錯事你可以告訴我啊,你把我晾在這里,讓我不上不下、忐忑不安,是要叫我怎么辦?你到底還是不是我的譽豐表哥?你是被何方妖魔附身,怎么會變成這樣?”
隨著柔聲埋怨,淚水跟著滾下,她很清楚表哥心軟,每次看到她哭,什么事情都會依著自己,于是故計重施。
鄒涴茹不知道眼前男人確實不是她的表哥,因此他沒看見她的楚楚可憐,只聽見她隨口胡謅,卻令檠豐膽顫心驚的話語。
他怎么沒想到這個?鄒涴茹從小苞在譽豐身邊,她比誰都了解譽豐,他的習慣,他的嗜好,他的喜惡,短時間內他還可以以生病為由來解釋自己的不同,可長時間下來,破綻只會越來越多。
不行,他不能讓鄒涴茹待在身邊,否則會壞了計劃。
起身,他往屋外走。
鄒涴茹一怔,表哥居然對她的眼淚沒有感覺?她無助、失措,她追在檠豐身后跑了幾步,放聲大喊:“表哥,你要去哪里?!”
檠豐連回頭都沒有,加快腳步離開。
他疾行的背影讓鄒涴茹更慌亂,愁腸百結,她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這是……是老天在處罰她?罰她嫉妒表哥的丫頭蕊兒與表哥太親近,編派她偷人,害得她被姑姑活活打死?
可,她有什么錯,表哥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呀!
順王府還算大,但扣掉占地最大的秋水閣,再分成三部分給其它兩房叔嬸居住,中院就不大了。
檠豐走向顧伯庭和鄒氏的院子,一路走,他努力回想譽豐的行止動作,拉出他慣有的燦爛笑容,進入鄒氏屋子之前,再深吸一口氣。
看見兒子,鄒氏忙迎上前,說道:“譽兒,你的病還沒好,怎么出來了!
“譽兒想娘!”他模仿譽豐當年的表情。
十九歲的男人說十三歲孩子的話已經夠怪,再加上身子里藏著二十三歲的靈魂,那股子奇怪,他幾乎忍不下去。
聽見兒子對自己撒嬌,鄒氏怔愣。
很多年了,自從兒子知道顧檠豐的死是他們動的手腳之后,再沒有這樣對自己說話,這一刻,她感激老天爺讓兒子失憶。
“你想娘就讓下人傳話,娘馬上過去!毙南癖徽羰炝怂频,暖烘烘的,舒服得緊。
“可我有私話要對娘說,不想表妹聽見。”
“傻孩子,還叫什么表妹,涴茹已經是你的妻子!彼呐膬鹤拥氖直,笑瞇一雙狹長鳳眼。
鄒氏已有年歲,但依舊美貌青春,譽豐遺傳了她的外貌,有一張女人無法抗拒的臉。
檠豐低頭沉默,鄒氏見狀問:“怎么回事?和涴茹拌嘴了?”
他緩慢搖頭,表情凝重說道:“譽兒不能和表妹當夫妻!
“為什么?”
“那日娘帶我和表妹去上香,釋慧法師告訴我,他說我和表妹……做夫妻,就會出一次事,如果想平安就、就得離表妹遠一點!彼燥@羞赧地低下頭。
“怎么可能,你們的八字明明很合。”她花大錢讓人合算八字,算命的明明說涴茹旺夫。
“釋慧法師說,成親不能只看八字,他說……表妹前輩子作惡多端,此生必須承受前世業障,所以她幼年失母、成年失父,再過幾年恐怕幾個哥哥也會不保,如果譽兒堅持和她做夫妻……”他停頓半晌后,才繼續道:“上次譽兒能救回來,是因為當時身邊有個福澤深厚之人,釋慧法師說譽兒下回怕是沒有這等運氣了!
他清楚,救譽豐上岸的是阿松,而守在譽豐身邊的是周郁泱,他不知道周郁泱是怎樣的人,但他與誠親王妃熟識,倘若她有幾分像她的母親,也許可以幫上自己,于是他先在鄒氏眼前埋下伏筆,好替之后的往來鋪路。
聽見譽豐的話,鄒氏心頭涌上一陣不安,不會吧,她千挑萬挑的媳婦竟是造禍的主?釋慧法師說的是真是假?
假的?堂堂大師,何必說謊話騙人。真的?那……她再怎么偏幫娘家,也不能害自己的親兒子呀。“快告訴娘,釋慧法師還說什么?”
“他說兒子很快就會當官,前途大有可為,只是……”
“只是什么?”鄒氏急問。
“兒子不明由,當官就得科考,兒子已經放下功課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考得上?我可以去考,但是……法師是在騙人的吧!”
顧伯庭不是最重視仕途嗎?那么他這個“兒子”就來替“父親”掙一掙。
“傻孩子,法師騙你有銀子拿嗎?又不是神棍!毕肫疳尰鄯◣煹脑挘敼、大有可為……鄒氏眼睛綻放光芒。
這么多年來,王爺一心一意盼著譽兒長進,可譽兒為了顧檠豐的死,處處和他們對著干,沒想到掉進水塘后,雖然忘記過去的事卻性情大改,連科考也愿意試了。
“話是這么說,可是……”他滿臉猶豫。
“別擔心,譽兒去考考看,就當是閱歷,考得上、考不上都沒關系!
“嗯,既然娘這么說,譽兒就去考考看。可是表妹……”
“放心,娘盡快讓涴茹搬出你屋里,不讓她吵到你,這段時間你好好念書,旁的事都別多想,行不?”
“是,娘,我馬上回去念書,我一定要當大官讓娘替我驕傲!
“好孩子,盡力就好、盡力就好!甭爟鹤诱f出這么貼心的話,鄒氏簡直快要痛哭流涕了。
將可能看穿自己的鄒涴茹驅逐出境,檠豐轉身離開,他一面走著、一面盤算下一步。
然檠豐一離開,鄒氏就急急忙忙喚進管事嬤嬤,吩咐道:“去把阿松找來!彼脝枂柷宄,那天晚上除了他,還有誰在兒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