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蟲鳴蛙叫,青門暗地迎進貴客。
破舊的書房里,有著微弱的燭光。
「春香公子在青門里吧?」男人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是誰說的……」趙英芙吃了一驚,而后怒聲道:「想來是青門弟子純樸,被大人幾句就套了出來。春香公子確實在青門里休養,但他跟大人無關……」
「怎會無關?云家莊曾交出血鷹名單,害得咱們有一陣子被迫隱藏!
「難道大人想殺了春香公子?」
「要殺傅臨春,談何容易?這兩年,朝中幾名血鷹官員都莫名死了,背后定有內奸……跟妳這種鄉野村婦說了也沒有用,如果對傅臨春下血鷹,收歸己用,這功勞就是我的了……」說到最后,似在自言自語。過了一會兒,那男人又道:「還有幾天麒鱗草才能收割完?」
「再兩天……」
「還要兩天?妳們是怎么做事的?」
趙英芙有些憤憤不平!各梓氩萦卸,我們能在短時間采收完,磨成粉末,已經是非常辛苦了,大人應該加價才對!」
「哈哈,說來說去不就是為了錢嗎?」哐啷一聲,沉重的袋子丟在地上!钢灰獖吥軐⒏蹬R春徹底放倒,讓我將血鷹植入他的體內,這些都是妳們的了!」
「怎么可以?他是江湖上最公正的云家莊主子啊……」
「等他植入血鷹后,還公正得了嗎?云家莊敢將血鷹名冊交出去,就得承受這個苦果!還要兩天……我帶來的高手們會一塊幫忙,他們中了血鷹,可以跟麒鱗草共存,他們會是好幫手的。妳家門主……」
「我絕不準你接近她!」
「哈哈,趙姑娘真是忠心的人。吋议T主懦弱無能,要不是靠妳從中周旋,青門早就成為歷史了,F在她在哪兒?我總得跟她打聲招呼吧!」
「……門主正跟春香公子在一塊。」
男人一怔,而后放聲大笑:
「原來這才是妳們的目的!留下傅臨春,青門就有靠山了,讓他加入血鷹,妳們這靠山豈不更穩?這得好好合計合計……」可能是太高興了,手肘撞到什么東西。
趙英芙替他撿起來,語帶忍耐,道:「大人的畫軸掉了!
男人接過,攤開它,仍是隨口說著:
「青門想要云家莊當靠山,殊不知云家莊背后也有個金礦靠山,看看,妳們同是女人,她卻不一樣,非但是個金算盤,還滑溜得跟條蛇一樣……」
「這不是李大夫嗎?」
「李大夫?李今朝?她躲在青門里?」
窗外被夜色掩住的傅臨春,竊聽到此處,心知不妥,無聲無息疾掠而去。
青門畢竟歷史悠久,占地頗大,他輕功不如公孫顯偏邪輕巧,但他習自正統武學,隨著年紀而漸有大躍進。未久,他無聲無息來到一扇門前,敲門問道:
「今朝?」
「……嗯?」里頭有微弱的含糊聲。
他客氣完了,直接推門而入。床上的人正坐起來,往他這里看來。
這女人,一頭淺色長發凌亂,睡眼惺忪,面色是有些浮腫,但埋在被窩里久了,腮面紅撲撲的,不像這幾日他看見蒼白得嚇人。
她撓撓臉,試著瞇眼看來人,但來人背著光,一時之間她看不真切。
「誰。俊
「我。」
「蘭青?」
他內心竟有淡淡不悅,但他忍住,平靜道:「傅臨春!
突地,細長的眼睛爆炸了,睡意被震飛了,她整個人很不雅地滑下床,一腳還搭在床緣。「三更半夜,你來做什么?」慘了,腰扭上了。
「找妳!
「找我,當然是找我啊……難道來我房里,還找別人?」她用力抹了抹瞼,狼狽地爬起來,在床上亂亂摸索。
她的衣服呢?
她不會春心滿天飛,以為今天傅臨春是來當摧花圣手的。
暖氣在她身后,她微地往左瞟去,傅臨春竟然在幫她找衣服。喲,老天真的下紅雨了,孤男寡女,女人是她耶,傅臨春早該避嫌不是嗎?她只穿著中衣……她不會想傅臨春發春了,那只有一個原因——
「出事了?」
「血鷹來找妳了!
她眼睛瞪著更大。娘咧!死定!
傅臨春找著她的夏衫,一把披在她肩上,隨即扣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現在你眼睛好幾成?」
「一清二楚!
這么快?「那內傷……」
「足夠帶妳走了。」
「為什么你知道血鷹來了?」
「有人把青門門主綁在我床上,以為我吃了春藥,便是一夜無止境的銷魂,血鷹組織夜訪,不管是青門門主或是我,都不會特意再注意了!
「……敢問岳姑娘如今……」
「還綁在床上!
李今朝目瞪口呆。
才到院中,遠方已有腳步聲奔來。傅臨春思索一會兒,對她柔聲道:
「走不了就先躲了。妳不懂武,氣息亂,容易被人察覺,我點妳穴可好?」
李今朝還沒說出個好字,她便被點穴了。這是在尊重她?根本是在耍她吧?她還來不及抗議,傅臨春托著她的腰身,直躍上樹。
她心一跳,暗贊好個藏身處,哪知,他足下不停,竟再往上躍去。
再高一點也是可以……這種老樹很容易藏身的。
再躍……第一滴清淚滑落頰面。她一輩子沒上過這么高。∮袥]有搞錯?當傅臨春停在高處,她已淚流滿面了。
男人的大掌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則托著她的腰身,但高處枝節過細,微地搖晃,他索性只手勒住她的細腰攬進懷里,如同抱住一具布娃娃。
她一雙可憐的腳丫子孤零零地晃在空中啊。
她的眼淚噴得更多了。殺人了!她懼高。∵@比城里的十二樓還高。
「妳怎么還是這么冷?」絕對出事了!她的體溫寒涼,自背心隱隱散發,縱然臨時拉她出床,在悶熱的夏天里,怎會又是瞬間寒涼如冰?
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為何弄得一頭長發失色?可有找大夫細看?
他要再開口問清楚,院子已有人奔進,他只思量一會兒,便放棄男女之防,將她的背心貼納進他的懷里,讓她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領頭的是神色驚惶的趟英芙,接著是三名江湖高手,最后的是那名官員。
「李大夫已經中了血鷹,不用逼她死……」趙英芙不安道。
「哼,這個女人耍我許多次,明明要逮到她了,她卻從我手中消失,分明是這賤人有心玩我!」
傅臨春功力已恢復七八成,耳力極尖,即使落在極高之處,也能將地面上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本以為她又要眨著那雙不安分的細長眼眸,哪知,當他目光落在還里的人兒時,卻見她側著臉,緊緊閉著眼睛,不敢正面對著下方。
她的膚色偏白,在月光下漾著朦朧的柔光,眼睫又黑又長,傅臨春撇開目光,幾乎要輕咳一聲,掩飾他的心緒了。
懷里抱著一個姑娘,這姑娘姓李,叫今朝,十三到十五歲那兩年,跟他感情甚好……如今,這姑娘已經長大了……心底藏著的情感漸漸蕩開,不,現在他懷里抱著的是一只小白兔,沒什么大不了的,毛絨絨的,烤了后很好吃……
「不在?」那男人撲了個空,面色震怒,轉向趙英芙。「妳把她藏到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啊!」
男人細密地審視她,忽而冷笑:
「這樣說起來……是不是我誤會了呢?青門窮得都快沒飯吃了,給妳們這些女人一點飯吃,妳們就跟狗一樣趴在地上,現在妳們是更貪心了,以為跟云家莊連通一氣,鏟除血鷹,就能得到云家莊的好處了?青門難道沒有想過,現在妳們跟血鷹同坐一條船上,不管誰先落海,另一個也不會有好下場!」男人招來三名高手,觀望四周!脯F在春香公子躲在哪兒,想來個一網打盡?可惜,妳不知云家莊護史的是公孫顯,傅臨春只是寫史,他武學師承閑云公子,但閑云武學天分極高,方能在二十出頭就有一流高手的造詣,傅臨春自接公子之名后,不曾展露功夫,妳道,他能接下這三人幾招?這三人可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
傅臨春聞言,面容沒有太大的變化,他目光落在院外黑暗的某一處,又拉回到李今朝的側臉上。
她不懂武,聽不清地面上的人說的話,但可能在樹上待久了,已經死心了,整個身子抽掉力量地任他抱著。
現在真的很像是一只放棄逃命的小白兔。
她偷偷張開左眼,睫毛扇啊扇,仿佛那種天生的不安分又在她眼眸間流轉。
傅臨春微微傾前,也許是鼻間熱氣噴到她的側面,那不安分的眼珠轉到眼尾僵了一下,又狀似自在地轉了回去。
地面上的人渾然不覺高處有人在窺視,趙英芙咬牙道:
「我們確實沒有跟云家莊勾結!」
「哼!給一條狗一碗飯吃,牠還懂得報恩,妳們這些女人除了賣主求榮還會做什么?要毀青門太容易了!」
「買主求榮不適用在青門跟血鷹的關系上。」低啞的聲音,自院外響起。
地面上的眾人皆是一驚,定睛努力往夜色中看去。
「門主!」趙英芙面色赤紅,道:「妳怎么在這……」
岳觀武慢慢踱進來,道:「英芙,我們都是狗,腰也折夠了!
趙英芙紅了眼眶。「討生活我來就好了……」
「我這個門主,真夠沒用的,是不?」劉海下的眼睛轉向那男人身后的江湖高手們!讣热蝗绱耍妥屧烙^武來接諸位幾招吧!
「門主!」
一名高手冷笑:「江湖冊里青門連百名都入不了,妳能接得下我們幾招?」
岳觀武不理他,將長劍擺在地上,而后雙膝落地,磕了三個頭,說道;
「這把劍,是青門代代相傳下來的,到師父那一代,幾乎沒有跟外人比試過,今天,觀武不止跟外人比試,還要贖罪。英芙,我問過春香公子了,血鷹所作所為,已出乎我們想象之外,妳說,我們為了填飽肚子,害了多少人?」
趙英芙垂下首,咬住牙根。
男人笑道:「岳門主,平日總是不見妳蹤影,今日得見,才知青門有好高的志氣,可惜,好小的能力!妳若違背血鷹的好意,以后就不是餓肚子這么簡單的了,光憑這三個高手就足可殺盡青門所有女人,妳真敢挑戰?」
趙英芙看了岳觀武一眼,默默走到她的身后。
岳觀武持劍起身,道:
「我若死了,青門弟子也不會讓你們四人步出青門一步,聽見了么?」
「是!」眾聲苔道。
男人一怔,身后的江湖高手低聲道:「院子已被那些女人圍住!
「可有生機?」男人有些驚慌。
「大人莫怕,青門七十年前在武林排名是百位之外,了不起一個岳觀武拚個幾十招,青門弟子不涉江湖已久,不足為慮。」
男人聞言,松了口氣。
岳觀武頭也下回道:「這是我第一次與青門之外的人對招,能學的就盡量學,青門弟子絕不耍陰招!」
「是!」
當眾弟子齊聲高喊「是」時,李今朝位居高處,是唯一……唯二能看見那官員身后的江湖高手耍詐先出手。
她嘴巴被捂著,不能及時提醒,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人卑鄙無恥,先下手為強。她出身市井,用的手法偶爾很低劣,但還不會拿來對付無辜百姓……
夜色下,「刷」的一聲,一道血泉噴了出來,濺上院內的每一個人。
她細長的眼眸又爆炸了。
接著,有人捂住她的雙眼,讓她看不見接下來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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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請……」細細的聲音再度響起時,變得結結巴巴的。
「門主?」
「下、下……」
「他們都已經下地獄了!冠w英芙還有點在恍惚當中。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
「下、下來……」岳觀武來到老樹下,對著老樹繼續結巴。
「那傅某就下來了。」那聲音,清晰地像在每個人耳畔響起。
青門弟子紛紛抬頭向上看,只見一抹杏色自高處旋落,這樣美麗的杏色,只在一人身上見過。衣袂飄飄,如綻放的春花,墜勢曼妙,不似一般高手如鷹俯沖。輕功之中,上慢下快,但這人偏偏相反,尤其懷里抱了一個真人大小的布娃娃,在夜色里,這個衣衫不整的布娃娃實在有點破壞男色美景,令眾女有些遺憾。
直到傅臨春緩緩落地,青門弟子才同時暗叫一聲。原來布娃娃是李大夫,李大夫不懂武,自然無法承受由那么高墜下的疾速。
「春香公子你一直藏在上面?」趙英芙瞪大了眼。
「是啊。」
「都看見了?」
「嗯,都看見了!垢蹬R春察覺懷里的布娃娃雙腳緊緊黏在地上,試圖擺動她的頭,但他的手掌如影隨形直貼住她的雙眼。
她不死心,拚命轉來轉去,像顆旋轉的瓜子,他很感興趣地隱聲輕笑,依舊隨著她動,不讓她看見滿地肢解的血腥。
「傅某倒沒有料到這一代的青門門主有一身絕世好功夫!
「是、是……」
「是嗎?」趙英芙激動地搶話道:「春香公子你見多識廣,我家門主的功夫真的很高?」
「是啊!垢蹬R春隨口道:「能在十招內連……連傷四人,其中三人為一流高手,這已有排名前十的功力!
「你就直說連殺四條人命吧,何必這么含蓄?」李今朝低聲嘀咕著。就算第一劍后的一切全被他遮住了,她也知道岳觀武那樣快的劍法,絕對不是一般人耍得出來。
娘喂,比蘭青的菜刀還快!
在青門弟子歡呼雷動中,趙英芙勉強維持冷靜,顫抖問道:
「前、前十?春香公子,你、你是不是講錯了?是前百吧?一百人跟十個人是差很多的……」連她也結結巴巴了。
傅臨春還真的沉思一會兒,慢吞吞道:
「這個……也許是我搞錯。」見青門眾人瞪著他,他也很識時務地改口:「但多半是錯不了,明年岳門主可走一趟江湖,云家莊自會有人記下妳的排名!
「可是旅費……」
「云家莊本著惜才愛才之心,可資助岳門主旅費!
李今朝嘴角微抽。散財童子傅臨春以散財為樂,背后的金算盤總是痛哭失聲,她看帳本容易頭痛,但每年還是要盡義務掃過一次,每一年云家莊必會支出大筆銀子,這筆銀子歸向何處完全不知道,就像無底洞一樣,原來都是用在營造云家莊高潔的名聲,今天總算讓她徹底明白了!
「那真是太好了!」趙英芙感激得哭出聲,看看岳觀武一身血衫,再看看地上的殘尸,她面色微變,想起傅臨春的身分,遂道:「門主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血鷹之事,是我,是我干的……」
「我沒看見。」
「咦?」
傅臨春漫不經心道:「太高了,我什么都沒看見。」
數十雙秀氣的眼睛全凸出來。明明云家莊冊里寫著,好說話的是公孫先生,春香公子出身名門正派,血統純正到比黃金還高貴,這么好說話?騙人的吧?
李今朝也暗暗吃驚,傅臨春不是打算把青門供出去讓人給剿來剿去剿成梅子汁的嗎?
「如果麒麟草能夠消失在青門中,今天之事我不但沒看見,云家莊也愿收拾一切善后,不讓青門牽連其中。」
與其說他在開條件,不如說他太過和氣像在話家常,青門弟子不趁機占便宜就太對不起傅臨春了。
既然眾弟子一致點頭同意了,傅臨春自動取出李今朝腰間云家莊特制的七彩煙花,對空鳴放。
「……」李今朝認了。
趙英芙見狀,面色微白。七彩煙花一開始在青門療傷就可以放,但傅臨春卻等到現在……從頭到尾,不是她們強留傅臨春,而是傅臨春自愿留下來的。
「英芙,找人先收拾尸體,等云家莊的人來,再通知春香公子!乖烙^武道,而后面對傅臨春時又結結巴巴:「我帶你、你們去麒麟草那邊吧!
李今朝暗聲啐著,這青門門主平常說話很正常,見男色就結巴,真丟人!
「麻煩岳門主了!垢蹬R春道。
「那個……讓我穿一下鞋吧!估罱癯恢鞭D頭,但不管轉到哪里去,都有大掌擋著她的眼睛。
敢情傅臨春拿她當小孩在玩?
傅臨春又沉思一會兒,托起她的腰身,讓她騰空著,才道:
「這樣也方便些!
「……」她面色變了再變,很卑微地陪笑:「哥哥總可以把手放下,讓妹妹瞄一瞄吧?」
「你們是兄妹?」趟英芙訝道:「完全不像啊……」
博臨春瞥她一眼,托著這個僵硬的布娃娃,對岳觀武道:「岳門主,請。」
「請、請……」岳觀武先行。
他奶奶的……李今朝在肚里罵他千百句低俗的話,可千萬別告訴她,他討厭她討厭到在青門見到她都煩,只是之前眼盲被迫接受她的存在,現在要整她了。
呸,他當她愿意么?
日子過得好好的,干么來救人?她人賤么?
幸好,大概天一亮,就可以下山回城了,從此各過各的,再也不相見。
她含淚,繼續當布娃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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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傅臨春的手終于離開她的眼時,她吐了好大一口氣,被托著走這么久,真要以為自己變成布娃娃……她用力眨眨眼,俯望鮮紅如血的山谷。
天色已有薄白,軟若白絮的云層幾乎觸手可及,滿山的紅花紅草,翻滾如浪,美則美矣,就是看得人眼花撩亂、頭暈腦脹。
傅臨春將她放在大石上,瞄瞄她有些凌亂的前襟,隨即撇開目光。
李今朝心知他出身大家,當然瞧不起她這種隨便的人。她胡亂遮好肚兜,也不想想,這是誰搞的……她內心咒罵著。
「妳待在這兒吧!拐Z畢,他轉身步進花草之間。
她眼珠又轉來轉去,發現自己兩旁都有大石圍繞,正好為她擋住寒風。
先前在大樹上太緊張,沒有注意到香氣,現在仔細想想,傅臨春遇春則香,如今是夏天了,平日是聞不出什么香氣來,但被他抱了一陣,連她衣上都沾染著淡淡的芳香。她遲疑一會兒,偷偷俯頭聞著袖上香氣。
突然間,傅臨春回過頭看她一眼。她一怔,連忙假裝用力抹去鼻水。
他又漫不經心地調開目光。
她暗咒一聲。愈來愈覺得這個男人在玩她,她也沒有……沒有喜歡著他了,只是好奇春香公子的香氣而已,有必要這樣嚇她嗎?
晨夜交替之間最是寒涼,她抱著雙臂取暖,為了轉移心思,她跳下大石,赤腳走進血色的麒麟草間。晨風一吹,自身好像處在舞動的紅綢里。
「這能變成血鷹?」她喃喃自語,不太敢相信。
傅臨春頭也沒抬,摘下數朵紅草,收進瓜子袋后,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麒麟草磨成粉,喂養血鷹后,再當成顏料涂在人體上,血鷹由膚入體,便開始以人體為食,也許還有其它毒藥,這都得讓前任五公子好好研究才行。妳上去坐著,下頭冷!
「喔……」她折了一根紅草,湊近鼻間嗅聞著。
岳觀武拿來裹著油布的火把,來到傅臨春的面前,結巴道:
「小、小時候,師父曾燒過一次、燒了又燒……沒有用,不管種什么,都生不出果實,唯有麒麟草,才能在這里生存,大火得燒好幾天……現在開始嗎?」
傅臨春接過她的火把!脯F在開始吧,等云家莊派人過來后,他們會接手一切,讓這塊地方永遠寸草不生。岳門主請放心,除了云家莊跟聞人盟主,不會再有人知道這里藏有與血鷹有關的麒麟草!
岳觀武點點頭。
傅臨春要點火之際,朝李今朝看去一眼,確定她還能充裕地慢步上去,不受火勢所困。
她也在收集麒麟草,顯然很在意血鷹,不是江湖人,還得管江湖事,也真為難她了。
一瞬間,有什么警訊飛快抹進他向來散漫的思緒中,他一時逮不住,于是停下火燒麒鱗草的動作。
他們中了血鷹,能與麒麟草共處。
這是死在岳觀武手下的官員,對趙英芙說過的一句話。
傅臨春面色遽變,迅速瞪向她。他內功深厚,只要事先防范,麒麟草對他不會有影響,但她呢?瞬間,他丟了火把,疾奔過去。
李今朝聽見腳步聲,抬眼一怔!父蹬R春你……」跟她沒有殺父之仇吧?
她完全沒有機會說出心里的話,就被他攫住手臂。
「咦,你是要看血鷹痣嗎?不就跟你說,是假的嗎……」她連聲驚叫,因為傅臨春對她臂肘的血鷹毫無興趣。
他一把撕了她的外衣。
她眼睛凸了、下巴掉了,嘴巴半張說不出話來。
接著,他又伸出魔掌……
「傅臨春你瘋了……」
衣帛被撕裂,白色的中衣變布屑,在天空中凄涼舞動著!娘喂,傅臨春產生幻覺了!
「岳姑娘,殺人。「蹬R春中幻覺了!殺人啦!快救命哪!他發瘋啦!」她慘叫著,呼救著,轉身要逃跑,哪知她的膝蓋窩被擊中,她整個撲上花間,嘴巴塞了一堆紅花。白色的布屑緩緩飄蕩在她眼前,紅白相配,簡直在預告她的結局,她心頭驚懼,大喊:「救命啊!傅臨春,傅臨春,我絕對不是你最恨的人,我不叫李今朝,我姓高,姓高、高大春,別殺我……」她整個背被制住,傅臨春毫不留情地撕了她的衣服。
她的清白,她的肚兜,她的青春,她的……傅臨春是要殺人還是要非禮?至少說清楚講明白。
她等了又等,只覺接觸空氣的背面又冷又寒,完全等不到下一步動作。
「傅……」頓時,她住口了。
她想起她背上有什么了。
她安靜一會兒,吐掉嘴里的花瓣,嘻皮笑臉道:
「哥哥你也別內疚,這個呢,就叫分工合作。你是在追查血鷹途中消失的,九成跟血鷹有關,如果沒有一個中血鷹的人當誘餌,又怎能找上你呢?小事一樁小事一樁,云家莊有解藥,沒啥好怕的!」真是嚇死她了!她還以為今天死定。
「妳心甘情愿的?」
那聲音,有點咬牙切齒的。李今朝有點疑惑,平常的傅臨春,就是溫溫吞吞的,哪像現在……
「當然不是,是抽簽的,我抽中簽王,所以,哥哥你也別承這個情。」頓了下,她對著眼前的紅花展開笑容,笑道:「真的別承這個情,我們不就是親兄妹?可別把我當死皮賴臉的人,你要真承情,我還覺得麻煩泥。」
「……妳可知,我費了多少苦心,讓妳避開血鷹?」
「什么?」那幾乎自言自語的憤怒,令她錯愕。
「妳可知云家莊的解藥,必須年年服用,直到找出真正的解藥來?」
她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嘆道:
「是么?我被公孫顯騙了么?他誆我說,回頭有解藥,我就可以恢復如常,要不,我才不干這事呢。」
「妳的長發也是因此變淡的?」
她一愣,道:
「這發色有變過嗎?我一點印象也沒有。拜托,我冷得很!顾蛑哙。
壓制在她背后的男人慢慢起身。
她暗松口氣,摸到半披在腰間的殘破衣衫,小心地拉好,這才敢轉身。
她以手肘撐地,半躺在花草間看著這男人。
晨光在他身后,他的表情她看不真切,但她知道她的表情他一定看得很清楚。她咧嘴笑道:
「好啦,這點小事你也要計較?一年前那血鷹差點害我葬身火窟,終于有機會報仇了,我還不忙跳第一?」
他沒有回答,那雙黑漆漆的清眸冷冷地望著她。大紅色的長袍在風中飛揚,幾乎與麒麟草混合一色。
她仍是臉嘻笑著,但語氣卻是正經不過:
「傅臨春,我已經說了,我只是盡云家莊主人的義務,千萬別承我的情,去年你拒絕得好,我一直找不著機會謝你,這一次我逮到機會對你道謝了。我這人,就是有個壞處,容易迷戀,可是一旦放棄了就提不起勁了,云家莊有李今朝的兄長,別人八輩子都求不來呢。所以,別在意,這就是我報答云家莊的方式,與你無關!诡D了下,她又微微笑道:
「何況,我并不想,天打雷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