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我從來不相信所謂的不期而遇。當時的他如是強調(diào)。
但,真的是偶然,真的。
那天,她剛下飛機不久,在便利商店買了一份地圖和觀光手冊,不想餓著嬌貴的小肚子,也懶得再多作調(diào)查比較,便遵照著手冊上推薦的飯店覓食而去。
訂好飯店里的頂級套房,換上質(zhì)感絲滑的嶄新衣裳,楚寧像只優(yōu)雅的鳳蝶,翩翩來到飯店里的餐廳。
服務(wù)生態(tài)度很親切,一進門就悉心招呼,引領(lǐng)她來到角落無人預(yù)約的座位。她一臉倦意的模樣不想招惹太多關(guān)注,待在角落獨自用餐剛好符合她的需求。
五分鐘后,鐵宇鈞一身風塵仆仆,手拎一只黑色尼龍材質(zhì)簡便型的行囊,落拓不羈的踏進餐廳。
他一身令人無法忽略強烈的存在感,刺激著她的感官,無意識地微仰起頭一瞥,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
他沒有察覺到角落的她,徑自坐在靠落地窗的座位,支頷皺眉檢視著古怪的菜單;她在角落,握緊同一份菜單,勾勒得迷魅的雙眼愣愣的定格在他突出的側(cè)面輪廓上。
當時激昂的悸動,直到現(xiàn)在余韻猶存。血液滾沸的澎拜,脈搏劇烈的起伏,無可遏抑的失控心跳,一波波將她卷入他身處的風暴范圍。
楚寧到現(xiàn)在才終于明白,那動了念的一瞬間,便是注定她掉入愛情風暴萬劫不復(fù)的命運序曲。
貪婪只是當下的動機,靈魂深處被緊密牽引的悸動,才是真正促使她接近他的原因。
證據(jù)在哪里?抱歉,她答不出來。
因為愛情不是推理劇,不是幾分證據(jù)說幾分話,無法確切的說明,只能透過隱諱曖昧的揣摩去體會。
可是,鐵宇鈞不相信。
再多的辯解也沒用,所以她寧愿選擇沉默,任他自以為是的認定一切都是經(jīng)過她縝密的安排,絕非偶然。
他有他的立場,她亦然,然后透過不斷沖突,不斷進攻防守,以高高豎起的對立深入探索彼此的心。
沒錯,這個世界處處充滿著二元對立,不是對就是錯,非是即否,不是喜歡就是討厭,愛情也一樣,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容不下中間的模糊地 帶。
而她,只想知道一個答案。
“別走!
鐵宇鈞彎腰拾起遺落在座椅上的煙包,正轉(zhuǎn)身要走,突來的一聲耳熟的驕縱命令吸引他留步側(cè)首。
深邃的俊目在夕陽的映照下凜瞇得狹細,看清了喊住他的艷紅人影,他下意識的微勾起唇角!翱磥恚瑏G三落四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
他一手握著煙包,一手高揚著紫盒,朝她挑眉咧開笑容。
楚寧一臉受夠這一切折磨的不滿,快步?jīng)_來,壓抑過久的思念與憤怒徹底炸開,瞄準了他堅實的胸膛,直接將皮包擲去。
這樣還不夠泄盡她累積太深的痛苦,干脆連高跟鞋都一塊脫下,雙雙朝他可恨又俊朗的笑臉扔去。
“你去死好了!你怎么不去死!你要是死了,我還不會這么痛苦!為什么你要讓我這么難過?你憑什么讓我這么難過?為什么要拐彎抹角的警告我,為什么不干脆告訴我,你喜歡我,在乎我,所以不愿意看到我和小爾在一起?因為你太在乎我,所以你害怕我上了小爾的床!”
“你冷靜一點!”敏捷的躲開高跟鞋的突襲,鐵宇鈞抓下她激動揮舞的雙手,因她完全失控的情緒而震愕。
“我不要!偏不要!”她就是太冷靜,才把自己逼得這么痛苦,從現(xiàn)在起,“冷靜”這個詞已徹底從她的情緒字典里消除!澳忝髅飨矚g我,你明明想要我,我敢打賭,你連作夢都會夢到與我做愛!你為什么不說?為什么要逃避你對我的感覺?你真是可惡又可恨!”
“楚寧,你別鬧……”
“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照片里的女人是躺在醫(yī)院里的植物人?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那個女人是為了替你擋子彈而變成這樣?為什么不告訴我,你對她只是出于一份道義?”
早該想到,她會私下調(diào)查一切原委,是他低估了她對他的執(zhí)著。
“因為我沒有義務(wù)告訴你!
“放屁!你根本是自欺欺人!”楚寧失聲尖嚷,抽回雙手,抓起他襯衫的前襟,狠狠地扯緊!熬蜑榱藢δ莻女人該死的罪惡感,所以你要犧牲對我的感覺?就因為你自認為要對她負責到死,所以寧愿否決我對你的感情?你真的很可惡,很該死!”
“我不可能放開她!辫F宇鈞沉郁地默認,面對她哀傷的控訴,鋼硬的心宛若受到刨割,有太多的包袱壓在兩肩,太多的顧慮壓縮著他的情感,他不敢任意去愛,寧愿卑鄙的一再招惹她,也不愿意決絕的畫清界線。
因為他的自私,讓兩顆真心都痛苦。
“你有兩只手,你放不開她,可以伸出另一只手抓住我!夠狠的話,你可以像個膽小鬼,永遠躲得遠遠的,只要你一句話,我也可以永遠避開有你的地方,我們可以逃避到彼此都躺進棺材之后連在地獄都不必打照面,就等你一句話!”
就因為他一心贖罪,所以將搏命賺來的錢全存入那女人的戶頭,以支付龐大的醫(yī)藥費,就因為對方是他必須背負的原罪,所以他鎖緊心窗不讓誰有機會進入。
好幾次,她失去理智的跳上出租車沖到醫(yī)院,來到那個女人的病床前,以怨懟憤怒的眼神恨恨瞪視著對方。她承認自己惡毒,因為愛情的世界里沒有同情。
輸給一個可能再也睜不開雙眼的植物人,連宣戰(zhàn)的資格都沒有,這對她又何嘗公平?!
“楚寧,放開我!辫F宇鈞厲色警告。
“不放!”就算拿一大疊鈔票砸死她也不放,拿全世界來交換也不放,不放!有種一槍斃了她,不然免談!
“楚寧……”
“要怎么做,你才敢承認你對我的感情?要怎么樣你才愿意真正面對我?好,如果你真不要我追問,那你說,說你永遠也不想再看到我,說啊!”
鐵宇鈞繃緊了臉部線條,握緊拳頭,簡單干脆的一句話怎么樣都吐不出口,因為他的內(nèi)心一樣折磨。
他總是想著她,每個午夜夢回,清晨破曉,無時無刻都想著她。
分開的這段日子,他以為時間能夠平復(fù)心底的騷動,以為只是一時感官的迷惑,但,一切都是他判斷錯誤。
他的身體,他的心,每分每秒旋轉(zhuǎn)的思緒,都藏有楚寧的影子,象是一種會產(chǎn)生幻覺的毒素,滲透得太深,已經(jīng)融入血液里,鉆進骨髓中,永遠戒不掉。
曾幾何時,在乎她成為支撐他繼續(xù)往前走的驚人動力,偶爾坐在某間高級餐廳里,總是一待便是數(shù)個鐘頭之久,只因為腦子里盤據(jù)著荒謬的念頭,幻想著她會從餐廳的大門嬌媚的走進來……
他更是曾幾度捫心自問,為什么要把自己和她逼到絕境?
明明想愛,但是不敢信任,卻又同時渴望著,他們兩個干著相同的蠢事,還不斷催眠自己這樣才是正常。
一次次的希望落空,強烈的空虛感日夜不停壓迫著,他渴望再見她一面,渴望再一次擁抱,渴望彼此心心相系的溫度。
一如現(xiàn)在,楚寧脆弱的仰著嬌媚的臉,靠在他胸前,流滟的眸光殷殷冀盼著他一記擁抱,一副旁徨無助快哭出來的模樣,徹底撕裂了他的心。
“鐵宇鈞,你為什么不說話?你怕了是不是?你以為裝啞巴就能解決一切?”
“你想聽我說什么?”
“我……”屏息以待的麗顏頹然垮下,迷惘的呢喃,“我想聽什么?你竟然問我想聽見什么?”
難道她表示得還不夠清楚嗎?難道還嫌她自尊丟得不夠?是不是她抗議得還不夠?還是嫌她失去得還不夠多?
不要這樣對她,不要!
已經(jīng)受夠了每一個獨自迎接漫漫長夜的孤單,好不容易從自囚的寂寞牢籠里逃出來,親手扔棄了高傲自尊向他示弱,不要這樣對她……鐵宇鈞,不要這樣對她!
“我知道你想聽的是什么。”他長臂一個反剪,將馨軟的嬌軀揉進胸膛,以野獸般的蠻勁狠狠抱緊她,深吸一口來自她發(fā)間的香氣,填滿空虛的肺葉。
熟悉的體溫失去又復(fù)得,兩人深深沉浸在彼此交融的氣息里,沒有人想掙脫,無可自拔的淪陷。
“不要放開我,怎樣都好……就是不要放開我,永遠都不要放開!睅е⒆託獾臐庵乇且簦䦟帉⒛樎襁M他的胸膛,聆聽他心臟跳動的頻率,耍賴似的緊緊攀抱著他。
“你想聽的不外乎那些陳腔濫調(diào),你想聽我開口承認,想要我給你一記深情的眼神外加至死不渝的承諾,是這樣嗎?”他攬緊她纖瘦的腰肢,薄唇輕蹭她濕了一片的臉頰,不改嘲弄的語調(diào),但柔軟的眸色已經(jīng)泄漏太多壓抑的情感。
“去你的鐵宇鈞!去你的!我真希望能夠親手宰了你……”
“我愛你,寧寧!
一句不分國度、不分富貴貧賤,一律公平的鎖心咒語,猝不及防的炸得她震撼失魂,胸口發(fā)疼。
“我不想說出來,是你逼得我不得不說,我真的愛你,愛到想毀了自己。多少次我告訴自己,對你只是一時的迷戀,想催眠自己,你只是一時的幻覺,可是,這樣做反而將自己困在虛擬的夢里,那個有你的夢里。”
鐵宇鈞愿意舉白旗向愛情跪地投降,再沒有力氣假裝自己毫不在乎,也沒有辦法再催眠自己這只是一場游戲。
是巧合偶然也好,是精心安排也罷,他和她一樣,疲于惺惺作態(tài),只想依循內(nèi)心積壓太久的渴望,擁有彼此。
他愛她,真的愛她,發(fā)了狂似的不能自已的瘋狂愛著她。
她愛他,真的愛他,失心瘋似的像具行尸走肉也要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