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宇鈞抱起雙膝發軟的嬌軀,無視她痛恨的瞪視以及隨時想逃的掙扎,他伸展寬大的臂彎將她卷入了屬于他的溫暖范疇,任周遭再喧鬧都不管,任世界傾斜成一座偏執的天秤,也要擁抱這具香軟的身子。
楚寧聽見他胸膛鼓動的心跳,布滿裂痕的一顆心卻拼湊不完全,因為他在戲落幕的一開始就選擇了放棄她,遲來的擁抱能彌補什么?
可是,此刻的她離不開這具溫暖的胸膛,好想霸占這座根本不屬于她的避風港,潛伏在她內心丑陋的那一面嘶喊著,恨不得立即毀了照片上的那個女人。
人都是一個樣,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
曾經以為深層的羨慕才是最可怕的,原來,嫉妒的深淵才最是驚人。
驀然回神,楚寧恍然驚覺自己置身在那間廉價的商務旅館里,跌坐在曾經百般擺弄撩人姿態吸引他注目的床沿。
這里完全沒有變過。
一切彷佛回到原點。
他輕便的行囊,散置的衣物,她那只在巴黎旗艦店等了兩年之久的手工訂制鱷魚皮革柏金包,艷麗醒目的靜躺在臺燈旁。
除非是旅館倒閉,縱然清潔人員再偷懶,也不可能留著前任住客的物品不聞不問,或者,這間房早已經被長期租下……
都是安排好的一出戲。
真可笑,太可笑了……這個就算下了地獄還是一樣可恨的混蛋!
“鐵宇鈞,我一定要讓你死得很慘很慘……”楚寧仰高頭,然而破碎的咒罵被霍然欺近的俊臉一口吞下,理智瞬間渙散,邏輯思考全盤瓦解。
最初的諜對諜,精密的算計,中途千回百轉的失控,千算萬算,任誰都猜不到會有這一步。
鐵宇鈞吻得那么狂野,那么不留余地,捕攫了她每一次顫抖的悸動,野蠻的寬大手掌揉蹭著她白皙滑膩的裸背,用最能直接表達兇猛情欲的方式吻遍她泛起一顆顆紅疹的粉嫩肌膚。
仰起的纖細咽喉,突出的鎖骨,柔軟滑潤的雪丘上鑲著的瑰麗艷紅,全都讓他以親密的吻和碰觸逐一攻占,她卻只能無助的嚶嚀著,流下憂傷的淚水,與他一同沉淪在感官世界里,遲遲無法離去。
他迷戀著她的身體?是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該有多好。
偏偏,她這朵不馴的野玫瑰無法驅除他心中深植的那朵紅薔薇。
“算了吧,我不值得你這樣!泵詠y的過程里,鐵宇鈞如是輕喃。
“我知道,該死的我知道!”楚寧在翻身緊緊攀抱他之前恨恨地咬牙回應。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
他希望她就此放手,不要再偏執,恢復從前不過是各自耳中一則傳說的原狀,讓這段錯誤的旅途成為彼此回憶中一幕褪色的風景,隨時可忘。
她難過得想放棄一切的茫然神情,令他充滿從未有過的罪惡感,所以他走不開,再度返回當初兩人“不期而遇”的小餐館。
那時,看見她像失去心愛寶貝的孩子賴在門外不肯起來,他的胸膛像被狠狠割了一刀,深可見骨,鮮血淋漓。
過多的在乎不斷堆棧,積存在他體內,間接牽動每一根緊繃的神經,不厭其煩地招惹她彷佛成了一種反射性動作,削弱她高熾的氣焰,搗毀她構筑的高傲自尊,完全出于他天生的劣根性,卻沒想到……
他,上了癮。
不值得?那么什么才是值得?
也許什么都不值得,只有在交換彼此體溫的一剎那、唇舌廝磨的親密挑釁,才什么都值得了。
也許清醒時,會發覺這是一場錯得太寫實的惡夢,但,他卻是笑著睜開雙眼。
掀開尚留余溫的寢被,鐵宇鈞慢條斯理的套上衣物,偏首看著趴臥在枕上,寧愿假裝沉睡也不想睜開眼面對他的纖美側顏。
他探長手臂撩著楚寧充滿光澤的紅發,它們披泄在她雪白的裸背上,構成一幅令人視線凝注的真實藝術。
鐵宇鈞慢慢收回目光,換上一貫疏離的神情,攜起輕薄的行囊,帶著最初來到這座城市時的漫不經心離開。
他就這樣灑脫的離去……一句遺憾的道別也沒有留下。
門扇掩上的一瞬間,枕在交疊雙臂上的嫣麗臉蛋睜開晶眸,目光茫然,抓過殘留著情欲氣息的寢被卷覆赤裸的身子,緩緩轉頭看向空蕩蕩的房間。
她依稀看見一具傲岸的身軀佇立在浴室門口,帶著頹廢的迷人氣息朝她席卷而來,可是為何一眨眼就已沉積為記憶中一幕褪色的畫面?
是什么原因讓他折返?這句疑問,楚寧始終沒能問出口。
問了又有何用?他還是決定讓一切錯誤回歸原點,他還是守口如瓶,不肯透露關于照片里笑得燦爛的女人究竟與他有何關聯。
他不會為她停留,倔傲的自尊也不容許她開口挽留。
不值得,很不值得……那就讓他走吧。
楚寧翻起泛著紅疹的裸裎嬌軀,拉開緊閉的藕色窗簾,看著灰蒙蒙的天空咒罵不休,將她熟悉的每一種語言里的臟話吐出口,宣泄心中的郁悶。
直到嗓子沙啞,淚水突破防線沖出眼眶泛濫成災,她才肯恨恨地罷休。
遠處,不知是哪個不識相的王八蛋,一大清早哪首歌不挑,偏選中莫札特的“安魂曲”悠悠地彈奏,電影配樂或是舞臺音效都沒來得這么巧,該死的巧啊,她的確是在安自己的魂沒錯呀,替一顆負荷了太多難堪和絕望的真心送葬安魂。
宛若充滿魔幻情節的這一天,楚寧找回了失而復得的皮夾,尋回了僅剩不多的自尊,重拾一貫奢華鋪張的作風,再度當回那個傳說中信奉金錢萬歲的女魔頭,卻弄丟了他口中最高貴的那樣東西──
心。
永永遠遠的遺失在鮮明記憶的一隅,再也找不回來。
不要哭。
我沒有。
對男人來說,世界上最廉價的東西就是女人的眼淚,因為,只要男人愿意,隨手可得。
不,你錯了。
廉價的不是眼淚,而是無人疼惜的眼淚。
巴黎香頌,空氣中飄浮著慵懶的醉人旋律,令人神往的璀璨花都,處處流動著戀人耳鬢廝磨的絮語,俯仰皆是甜膩的氣息。
啵,犀利的開瓶聲打破一室沉默。
上演久別重逢爛戲碼的短暫緬懷中,終于有人輕蔑地開口:“你就這副鬼樣子來找我?聽說你又重新回去干臥底,怎么還是這副窮酸樣?”
鐵宇鈞緩緩抬首,瀏覽一圈小公寓內散置的藝術裝飾,仿古設計的家具,細膩繁復的精雕細琢,相較之下,他臉上風塵仆仆的疲倦,講求便利性、實時性的隨性衣褲,形如兩個不同世界的錯置并排。
他看向正彎身勾起長褲套上的赤裸身軀,對方毫不在乎的任隨他觀賞。年輕精壯的肉體散發出過剩的費洛蒙,漂亮少年舉杯向他致意,然后一口飲盡啤酒。
對于這位琉璃少年的放蕩糜爛,鐵宇鈞不予置評,早在七、八年前就熟識的老交情,兩人對彼此的觀感已經是無可評斷的熟爛階段。
他的目光流轉到桌上一個盛著檸檬茶的骨瓷杯,杯沿殘留著鮮紅的唇印,旁邊有著堆成小山狀的衛生紙團。初步研判,這堆衛生紙團應該不是“一番激戰”后的證據。
“她剛來過!
“誰?”
“我那位失而復得的姊姊。”少年輕挑眉梢,一臉期盼能藉此殺光對方銳氣的幸災樂禍。
原來是淚水的杰作。鐵宇鈞眸色略沉,目光從衛生紙團移到少年那完美的笑容上。那張模糊了性別的漂亮臉龐有著濃厚的調侃意味,要不是熟悉到幾近腐爛的程度,換作其他人,恐怕會誤認為這位來者不拒的浪蕩少年正蓄意勾引。
“認識你這么多年,我從來沒聽過你有什么親人,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姊姊?”
“為什么我怎么看你,都象是刻意裝瘋賣傻?”漂亮少年姿態誘人的斜躺進駝色的復古沙發,微帶醉意的慵懶模樣有著無辜的性感,無論男女都會為之傾倒。
“我對你這位二十一世紀版的卡薩諾瓦沒有興趣,何必裝傻?”鐵宇鈞懶得回應少年蓄意的刺探,把玩起那個骨瓷杯,在掌中轉弄著,視線落在那個鮮明的唇印上。
“我聽說,前年你搞砸了一筆生意,弄到只能狼狽的四處飄泊,還聽說你在逃亡的旅途中整倒了一朵業界聞名的野玫瑰……”
“聽說終歸是傳說,你何不親自詢問當事者?相信事情的真相絕對是全然顛倒,超乎你想象之外。”
少年微笑回應他的反擊,“真難得,你也會出聲替自己辯護,想必我這個姊姊應該把你整得很慘吧?她那張臉可真是我見過最漂亮鮮艷的。”
“還是比不上你這位大情圣!辫F宇鈞的口吻似褒似貶。
“那些渴望我身體的家伙總是稱贊我有一張上帝精心打造的臉龐,還說我是最美的活體藝術品,可惜啊,偏偏我想要的總是得不到!
“你想要什么?”鐵宇鈞瞬間斂去唇邊的笑意,凜瞇的雙眸中釋放出危險的光芒。
“深烙在你腦海里的人!
俊朗的臉龐立即凝聚一層冰霜,沉聲警告,“她是你姊姊!
少年霍地狂笑,像豹一般優雅的移動,橫過光裸的上身湊近他的鼻端,刻意放輕嗓音,“所以我才說你裝瘋賣傻!
弄懂了少年模糊道德界線的小玩笑,鐵宇鈞眉宇間的暴戾氣息不減反增,聲調異常急躁,“她跟你說過什么?”
“還能有什么?當然是我跟她之間的私密話,不容第三者過問。喔,對了,她似乎藉由龐大的人脈,把我在巴黎的豐功偉業徹底摧毀,就在剛才,她哭紅了一雙眼睛,不停勸我回到她身邊。”唉,她怎么會如此天真呢?周旋在男男女女的懷抱中是最令他感到快樂的一件事,他怎可能輕易舍棄?
“她哀求你?”濃眉折出深痕,鐵宇鈞緊鎖著少年的視線猶似鋒刃,透過每記嚴厲的注視宰割著少年精致的臉龐。
“雖然沒有到跪下來的地步,但她的表現也很接近了。”呵,好銳利的眼神啊,真是嚇人呢。
“你答應她了?”
“闊別了這么多年的美麗姊姊,我怎么舍得把她從面前推開?”少年回到沙發軟墊上,懶洋洋地仰躺著,雙手交握在裸胸前,宛若禱告!八纳袂橄癫Aб粯油该骷儍簦钦鎿吹难凵,是我看過最值得留戀的雙眼,我幾乎忘了她曾經對我做過多么殘忍的事!
“你故意折磨她?”幾乎可以想象她那時哀傷的神情,卻是為了眼前這個甘愿陷在情欲游戲中享受樂趣,并且毫無道德可言的美麗少年,令鐵宇鈞感到莫名的焦躁。
“鐵宇鈞,打從我認識你到現在,還是頭一次見識到你為了女人發怒,這朵難馴的野玫瑰渾身是刺,卻螫得你很舒服?”少年笑瞟一眼那張怒意勃發的臉,戲謔起兩人的關系。
識破少年低俗的性暗示,鐵宇鈞重重地擱下骨瓷杯,實心柚木長桌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他冷冽的低吼:“她為了你,這些年來一直難過愧疚,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少年合上雙眼,再睜開時又恢復燦爛的笑容!八晕也艣]讓她上我的床!
“她是你姊姊!辫F宇鈞再次沉聲提醒。
如果早知道她苦心尋覓的家伙就是他結識多年的糜爛小子,他應該毫不遲疑地欺騙她,這家伙早已被埋在巴黎的亂葬崗。
“那又如何?”少年意興闌珊地回睨著他,眼神質疑起他幾時成了捍衛道德的衛道人士。
“不準你動她。”鐵宇鈞近乎咬牙切齒地道。
“你有什么資格要我別動她?”少年目光瞬轉凌厲,周遭的氛圍凝滯成令人窒息的沉悶,引燃火線的眼神交鋒,一波又一波,持續角力著。
“因為我在乎她。”
“聽你說得象是在守護什么寶貝,一個男人在乎一個女人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種,請問閣下是屬于哪一種?”
“你想逼我透露什么?”鐵宇鈞一語揭穿少年的意圖,懶得再互相攻防打謎語戰。
“我想知道,你對我這個姊姊的在乎有多深,你對她,是不是就像我對她那樣充滿渴望!
鐵宇鈞瞇寒了雙眼,“你真的想要她?”如果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他無法預知自己會干下什么樣的蠢事。
美麗少年將性當作利器,讓男男女女沉淪在他刻畫出的感官天堂,只要他優雅的伸爪,沒有任何獵物逃脫得了。
“當然,她可是我午夜夢回時最熱烈渴望見到的人。”少年似假似真的答覆,徹底挑動鐵宇鈞的耐性極限。
“你等著,我會替你轉告她,在我認識你的這幾年,你都周旋在巴黎的上流社會干著什么樣的下流事!辫F宇鈞極為按捺,盡管胸腔中已凝聚足以摧毀整座花都的怒焰。
少年毫不在乎地笑嚷道:“喂、喂,你這是蓄意詆毀,她非但不會相信,很可能反過來更加疼惜我這個好弟弟,況且,把我的下落告訴她的家伙似乎已經把你想邀功的訊息都透露得差不多了,否則她怎么會一看到我就淚水狂流?”
談判破裂,沒有再繼續交涉的理由。
鐵宇鈞臭著臉矗立在那兒,冷睨了一眼成堆的衛生紙團,額角青筋微微浮冒,不再看向少年,徑自轉身欲離開這間總是籠罩在情欲風暴中的小公寓。
“對了,有件事一直忘了提,我和我美麗的姊姊其實沒有血緣關系,你應該知道吧?”
少年遲至最后才掀開謎底,回應他的是高大的頎影霍然回首,以及一記震怒的視線,鐵宇鈞終于明白,少年刻意模糊道德界線的挑釁并非玩笑,而是貨真價實的挑戰。
“我和她只是在孤兒院時名義上的姊弟,不過很顯然的,我在她心中的分量超越了血緣的羈絆,深刻得誰都抹滅不了!
“你還對她說了什么?”握住門把的掌背青筋爆起,墨黑色的背影與來時的友善截然不同,渾身散發濃濃的敵意。
“她離開之前,我送了她一首詩!
“哪一首爛詩?”鐵宇鈞失控的低吼。
差點忘了少年曾經是巴黎藝術學院的高材生,憂郁的氣息迷倒眾多如狼似虎的寂寞富婆,哪怕只是簡單幾段節錄的詩句,也能輕易玩弄一顆脆弱的芳心。
即使是楚寧,恐怕也難以招架。
“WhenIwasone-and-twenty!
少年撐坐起光裸的上身,知道這位與文藝徹底絕緣的野蠻男人肯定不知詩的內容,干脆替他朗讀一遍。
“我二十一歲那年,聽見一位智者說,銀幣、英鎊、金幣皆可棄擲,但你的心千萬不能輕易給人;珍珠、紅寶石可割舍,但切記保持對愛情的高尚憧憬,但當時我二十一歲,對我說這些話毫無用處。我二十一歲那年,又聽智者如是說,胸膛內的一顆真心,永不能輕易獻出,換來的會是幽幽嘆息……”
“去他媽的,你這小子真該早點下地獄!”咬牙切齒的咒罵尾隨著一記按捺了太久充滿火爆氣息的憤怒鐵拳,堵去了少年未完的朗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