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破了,她的嘴也被他不客氣的咬出傷口。
日正當中,水面在溫暖的陽光渲染之下,泛著金黃色的柔光。
完顏滿渾身濕淋淋的,獨坐在扁舟上,摸著略微紅腫的嘴唇發(fā)呆,偶爾轉(zhuǎn)移視線,看著潛入水中尋劍的厲狂浪矯若游龍的身段,她的神色有些惘然。
尋了半天,厲狂浪始終沒有搜查出寶劍的影子,氣力略顯不繼。
他游向扁舟,告訴完顏滿,「先回去,下午再來找。」
她點點頭,目光停在他褪去衣裳后,顯露出精壯肌理的上半身,沒來由的思及兩人在水底有過的短暫癡纏,她的雙頰登時火燙無比。
兩人默默無語,隨著扁舟飄向池畔。
落地的他獨自上岸,等不到完顏滿有所動靜,回頭看,她仍面色迷茫的發(fā)呆,如同大夢初醒的人。
他心魂微蕩,啞著聲道:「下來。」
她顯得彷徨的神態(tài)十分誘人憐愛,曾有的張揚全軟化,只剩下渴望和期待,跳躍在她蒙朧的眼波里,伴隨她每一次瞧向他的目光,釋放出一股纏繞人心的力量,強烈的攫住他的魂魄為她著迷。
厲狂浪管不住自己的思緒,圍繞著她打轉(zhuǎn),離也離不開。
他頻頻回顧,見她亦步亦趨仿佛跟著夫婿出入的乖順小妻子,不時抬起水盈盈的眸子偷窺他,羞澀且暗藏愉悅的嬌媚神情,新奇少見……
他又心動了,誰說她不是個惹人著迷的女人?
只要她愿意,他相信自己的心一定會為她融化。
只要她能夠永遠這么溫馴,或許他愿意……接納她,然而她的身分是他難以接納的忌諱,他怎能對敵國的女子動心?
「小狂,我們的干糧吃完了!棺咴谏揭爸,完顏滿低聲提醒苦心神不定的男人。
兩人所住的屋子在外環(huán)古木、樹須長成一片林的空地上,雖是秋末,草葉樹木的清香依然飄揚不斷,四處回蕩。
「我知道!箾]指望完顏滿烹飪的厲狂浪,聽了她的提醒,簡短的答道:「我會處理!
「傳聞你們漢人很看重貞節(jié)……」
走到屋前的厲狂浪一頓,回望她支吾其詞的難為情模樣。
她想說什么?
完顏滿瞧他一眼,有話要說又不好意思接續(xù),等他催促似的,有點扭捏。
厲狂浪的呼吸再度不順暢,理應(yīng)對她不干脆的異常表現(xiàn)感到煩悶,偏偏他離奇的覺得她這般女兒家別扭的神態(tài)頗為可愛,他也異常了!
「你、我這些日子住在一塊,如此親昵,我算不算玷污了你的清白,你以后還能成婚嗎?」在他研究的眼神中,完顏滿硬著頭皮吐露話語。
她充滿關(guān)切的聲音拉回了厲狂浪迷離的神智,他眉頭一皺,糾正道:「你說反了。我是男人,風(fēng)言風(fēng)語影響不了我;應(yīng)當煩惱著往后嫁不出去的該是你。」
「我是公主呢,誰不想娶我?」她不服氣的揚了揚下巴。
隨即想到自己曾遭眼前的男人「拋棄」過,迅速垂下臉,幽怨的嘆,「還真有人不想!
她自豪與喪氣的表情轉(zhuǎn)得太快,令人目不暇接。
厲狂浪眉頭開了,忍住笑意,心有靈犀的回憶著自己悔婚的舉動,體內(nèi)的憐愛之情被完顏滿受傷的神態(tài)勾動而出,消融了他的冷硬之心。
他不由得柔聲安撫著眼前郁悶的姑娘,「我相信會有許多男人想娶你。」
她挑了挑眉,沒料到他會安慰人。
隱藏住驚喜之情,她假裝沉著大方,走過他身旁,賞賜般的宣告,「既然我這么炙手可熱,配你不至于委屈你吧?那我就讓你再娶我一次!」
厲狂浪的冰顏略微扭曲,又見她竄到他身前,眨著不安的眼,強調(diào)著,「這一次,不準你再后悔了!
她還是想要他,想得滿心發(fā)疼,除了他,她不想讓別的男人對她頤指氣使,更不要他以外的任何人親吻她!
厲狂浪杵在門口,一言不發(fā)。
完顏滿若無其事在屋內(nèi)走來走去,停不下來,只是頻頻偷看著他,一直沒等到他的回答,她忐忑得十指都快絞扭成麻花。
隔了多時,厲狂浪才平淡的道:「我以為你夠聰明!
她一聽,寧可自己笨,不明白兩人之間的阻礙。
「即便我們待在一起,也只能有幾天、幾個時辰;分開之后,我們的家人仍會責(zé)難,外頭的非議也會針對我們而生。」他是應(yīng)當仇視侵略者的漢家子弟,她則是應(yīng)該奴役漢人的異族公主,互愛之清不是兩人之間該產(chǎn)生的心思。
厲狂浪的話把完顏滿震醒,逼迫她正視忽略已久的問題。
只是相處幾天就能令他們的未來動蕩不寧,若要相守一生,他們的困難將更加浩蕩。
況且他始終無法接受她的身分,而她的父兄亦不肯輕饒他,完顏滿陷入了空前的憂慮當中。
「……是你……讓我變笨的!顾蛔∮行┰顾。「我下過決心放棄的,可你……」
可是他吻她,令她發(fā)現(xiàn)他的熱情,使她看見兩人之間得以誕生的美好景象;與他深深切切的糾纏過了,不可自拔的她愈陷愈深了,如何能放手?
「你不討厭我,甚至你喜歡我吧?」完顏滿抬起水光粼粼的眼,仰望厲狂浪淡漠的容顏!溉裟阍敢猓瑒e的難題我們思索著一同解決,我們能行的……只要你陪在我身邊!
只要他肯和她在一起,任何困難她都愿意挺身而出,幫他應(yīng)付到底。她有信心解決阻擋在兩人中間的所有麻煩!只要他,不離不棄!
「方才是我的錯,忘了吧!」他無視她的決心,慢步走到石墻,取下懸掛其上的弓箭,再轉(zhuǎn)身,目光停在她鮮嫩的紅唇。
他必須忘卻曾有過的糾纏,無論她的味道多么甜美,多么令他迷醉。
她洶涌的情潮被他一語打散了,但她依然堅定的搖頭,「不要。」
決心已定,喜歡就是喜歡,她無意克制,更不想欺騙自己!「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為何互相喜歡的人不能在一起?」
冷寂的屋子里,除了她坦率的話語,能聽到的就只剩下她急促的氣息。
再怎么大膽她仍是女子,告白至此仍會緊張難受,尤其她在意的他毫無反應(yīng),她的心情一如綿綿細雨下個不停,陰郁難平。
「什么話都說得出口,你沒有羞恥之心嗎?」良久,厲狂浪發(fā)出輕嘆。
午時的陽光灑滿屋,照亮了他變幻不定的眼神;但他冷硬的俊顏未泄漏出半點心緒,任完顏滿睜大雙眸看,始終瞧不出他的意愿。
「我不覺得喜歡你是值得我害臊的丑事!
她理直氣壯的一段話,堵得他無語反駁。
充盈在她嬌顏上的戀慕之情,也令他無法橫眉以對,他同樣騙不了自己,他確實動了心。
只是他怎會對一個不可能喜歡上的女子動心?從來他欣賞的姑娘,并非是如此張揚狂放的女子!
「你真沒有姑娘家的樣子!箙柨窭瞬恢欠裨跉庾约旱亩Σ蛔悖吨牧Φ烂土业每鞂⑵骶吲榱。
「我會改!雇觐仢M接著他的話,允諾道,心底則是偷偷的琢磨,往后也要使他改掉冷硬的性子,萬分柔情的呵護她!
「那可委屈你了,公主。」倘若她與尋常女子相同,乖巧懂事、進退得宜,或許他不會輕易的受她吸引;直到動了心,發(fā)覺不該為她迷惑,已經(jīng)太遲了。
「認識你以來,我夠委屈的了!雇觐仢M見他整備齊全,知道他要去掠取午餐,她跟在他身后走出門,「既然我已經(jīng)犧牲了這么多,若無報償,豈不是太冤了?」
「我是你的報償,是你撫慰自己的獎賞嗎?」厲狂浪聽得直搖頭,回身推了她一把,囑咐道:「乖乖在屋內(nèi)等我!」
她縮縮肩,期盼之色溢滿了整張臉,小心翼翼的拉住他的衣袖不放。「我乖乖的,你會和我成親嗎?」
輕聲問,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盯著他的表情像做了好事要討?yīng)勂返暮⒆幽敲纯蓯邸?br />
厲狂浪情不自禁的撫亂了她的發(fā)絲,手指游移到額前描繪她舒展的眉。
她沉迷的湊去,額頭更貼近他的掌心,仿佛一只撒嬌的貓兒,正享受著他的撫觸。
忽然,他卻道:「我不能,你也不能!
完顏滿聽得愕然,再望他,額頭一涼,他已揮袖走開。
一步步遠離她的身影,恰似云朵飄忽不定,難以捉摸,再次使她惘然了。
。
月掛枝頭,明耀的光芒滲滿屋內(nèi),更勝燭火。
「你回來了?」聽到聲響的完顏滿忙不迭的跑到門邊,迎接著消失一下午的男子入屋。「又沒找到嗎?」
他獵了她從未見過的動物,拎在手中,身上沒有一絲寶劍的影子。
完顏滿見之竊喜,知道他這半天的工夫又是一無所獲;這樣她就不必擔心,明天就得和他分別了。
上天保佑,讓他多找?guī)滋臁?br />
「劍所在的位置可能移動了!箙柨窭似降母嬖V完顏滿,放下兵器后,一刻不停的處理晚膳去。
午餐過后,他便獨自泛舟尋劍,不許她同行。
雖只隔了半天的時間,完顏滿已清楚的感覺到,厲狂浪有意拉開兩人好不容易縮近的距離。
「為什么劍會移動?在我看來,天池內(nèi)一根雜草也沒有,實在無法想象里頭有你說的魚,」她對他描述過的情況十分關(guān)切好奇,非常渴望與他同行,而非讓他撇到一旁!该魈煺f什么我都要跟你去瞧瞧!」
「劍移動的原因,我不曉得!顾乙灾圃旎鹚帬I生,對水資源并無研究。「我只知道池水是活的,甚至這山上有許多水偶爾會噴出火焰,極其危險。」
「水會噴火?」完顏滿大為驚奇,繼而想到厲狂浪又是為了她的安全考量,不帶她同行吧?
可是看了看他著手晚餐的冷硬背影,她嘆了嘆,明白自己的猜想是安慰自己的借口罷了。
厲狂浪根本就是決心避開她……不過他是嫌她煩人?或是怕他自己意亂情迷呢?
「因此你別跟著我,到處不安全,若遇到危險,我未必保得住你。」
「上午你不是讓我跟了。」而今才找借口想從她身邊逃開,完顏滿冷哼,他騙得了他自己,她可不!
「上午是我忘了!
「你想逃避的事,全拿『忘了』當作借口嗎?」
「……」
「瞪我做什么?是你太怯弱!」
向來冷傲剛硬的厲狂浪還是頭一次被人說他怯弱。
完顏滿意猶未盡道:「一個大男人竟沒勇氣喜歡我,虧你長得那么高、那么壯,心胸卻那么狹窄……身為女子的我都敢坦坦蕩蕩的承認自己的心,你是在扭捏什么呢?」
「扭捏?」這種形容女人別扭姿態(tài)的詞語,居然落到他頭上?「完顏公主,別忘了你的身分!你能夠看上誰家男子就非嫁不可,但你父兄若反對呢?」
「他們想要你,是你不愿意,他們是不會反對的!」
雙方各自站在一面墻下,隔著楚河漢界似的相互凝望、互不接觸,移不開的視線凝結(jié)在對方的身體、容顏。
「他們想利用我,所以他們沒反對;可我的家人、手下,視他們?yōu)閿常〖词拱l(fā)號施令之人是我,也不能罔顧眾人的意愿,委屈了我的人,向你的父兄屈服獻媚!」
「什么屈服獻媚,我并無此意!你既不必巴結(jié)他們,我也不會讓他們利用你!」
「一旦我不為他們所用,你以為他們還容得了我?」
完顏滿聞言一怔,盯著他發(fā)出聲響的嘴唇,數(shù)著他唇上的傷痕,那是她留下的印記,她不想抹消!肝覀兛梢哉f服他們,說服我們身邊的人放下成見,不管各自恩怨,不干涉我們,允許我們在一起,別管其他的事。」
她緩緩走上前,揪住他的衣裳,向他尋求幫助似的說著,「我們在一起就好!
「癡人說夢!箙柨窭藫荛_她的手,屏住呼吸,不讓她嬌軟的身軀散發(fā)出的幽香撩撥他的意志!肝胰魶]有用處,你的父兄絕不會讓你委身于我;而你,亦不能拋棄親人,舍棄你的身分,到我身邊做我們漢家人!
完顏滿啞然!肝沂墙饑靼!」
「我身邊的人沒一個喜歡金國人,你永遠是他們厭惡的對象。我也不能為你討好你的父兄,忘了我的國土就毀在你們家人手中!顾┩龐善G上翹的紅唇,她每一次開口,它們都為他綻放,像是在索取他的眷顧。
然而不管他心里多么想呵護她,也只能看,不能觸碰。
「……是你不夠喜歡我,才不愿為我妥協(xié)。」完顏滿感受到他毫無動搖的決心,有些灰心了。
厲狂浪冷淡的笑說:「換言之,誰喜歡誰更多,誰就該犧牲?」
她再度語塞,搖頭,呼吸感到困難,難道她必須背棄家族,不再當金國公主,方能與他相守?
她怎么能……丟棄父母親人于不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