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吱吱吱喳喳的說著話,一進飯店,今天的女主角還真的“安靜乖巧”起來。
阿美美這回的相親對象是個醫生。這位李醫生喜歡品酒,從什么品種的葡萄適合釀酒到釀酒的溫度、產地、外國的酒莊,滔滔不絕,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到后來就像是在閱讀一本誤拿起的專業用書,內容乏味無聊,只想快快闔上。
張質殊已經把餐點掃得差不多了。一個多小時過去,他還在講?!
酒足飯飽之際,說真的,這位李醫生的話讓她覺得越來越像催眠曲。偷看了眼一旁的阿美美,一炷香淑女,今天那炷香點的是大支的!
難得她今晚安靜得像只誤吃了啞巴藥的火雞,只有優雅,沒有呱噪。
這張幸福入門券拿得也太辛苦了吧?趙淑美在心里嘆了口氣,拿起杯子啜了口酒。
李醫生看了皺起眉,“我方才不是說了,品酒要懂得欣賞它的色澤、氣泡,用鼻子先嗅一下,然后……”
“所有步驟都做齊了,紅酒喝起來會比較好喝嗎?”
“這個嘛……”
阿美美的耐心終于告罄!張質殊啜了口水,挑了挑眉。
“李醫生真是吹毛求疵,還有種說法叫龜毛。品酒是如此,挑對象想必也是這樣!紅酒要有美麗的色澤、泡沬細致、香氣宜人,最好是哪個國家、那座酒廠,又是多少年以上的才是極品。
“女人嘛,要有雙會說話的眼睛,眼形最好是微揚的杏眼,睫毛要夠密長、夠卷翹,眉也要柳葉眉,鼻子要高挺、唇要……什么東西的取舍都要標準的條件化,這樣的人生太累!”
李醫生有些尷尬的干笑。
“我是那種凡事只求剛好就好的人,酒只要順喉,覺得喜歡就好;人生只要開心,平凡一點也好,至于對象嘛,重點是我看得順眼,其他的我沒什么要求。
“我是來相親,不是準備考“品酒證照”。你當然也可以說品酒是你的興趣,可你在開班授課嗎?一講就是一個半小時,我也有我的興趣,如果我告訴你我的興趣是當假日農夫,滔滔不絕的說我的農夫經,要怎么翻土,蚯蚓才不會被你鏟成兩半!什么顏色的蜘蛛你可以一掌拍爆,不必手下留情,什么顏色是益蟲要留著以蟲制蟲……這些你會有興趣嗎?”
李醫生不由得皺起眉!霸趺锤杏X我們沒什么交集?”
“有啊,你現在說的這句話,一分鐘前才在我腦海中跑過!彼耪f完就看到文質彬彬的相親對象沉著臉離開。
“這樣就走啦?風度真差!睆堎|殊笑著搖頭。
“厚,我忍受了他那么久的廢話,他好歹把這頓飯請一請。”趙淑美苦笑,拿起帳單把椅子往后拉要站起來,后面那桌背對她而坐的客人正好也要站起來,兩人的椅子撞在一塊,她忙回過頭!澳恪?”怎么會是他?
張質殊好奇的看著那位資深型男,又看了看阿美美有些滑稽的表情!澳銈冋J識?”
趙淑美壓低聲音,恨恨的說:“那個專蓋焚化爐、納骨塔的。”
張質殊臉上有了了然的笑容。讓前相親對象撞見她再一次相親失敗,難怪阿美美會是這種表情。更何況這位建筑師先生坐得這么近,想必對整個相親經過十分清楚。
趙淑美鐵青著臉沒打算和對方寒暄,連點個頭她都嫌矯情,反倒是資深型男的風度還不差!安唤橐獾脑,這頓飯我請客。”
趙淑美皺眉。“禮多人必詐,不用了!”
“那個……趙小姐,上次有些話,我想我們之間有些誤會。我想請頓飯,要個解釋的機會,如果這算是“禮多人必詐”的話,那我承認!
“誤會?哪有什么誤會?”一想到被大自己十來歲的人嫌老,她一整個火大!“你都四十二歲了,還嫌我老!”
“對啊……不是,不是你說的這樣!”
“那一天你就是這樣說的!”她現在正愁沒人可以吵架,這個蓋焚化爐的倒是自尋死路。
“不是!”資深型男江振宇拿手帕擦著冷汗。
“你不是說:你年紀不小。你敢說你沒說這句話?你要是沒說,我也不會說你都四十二歲了還敢嫌我!”
“我是這樣說沒錯,可這句話后面是逗號而不是句號。我還沒說完,你就接替我完成,然后說話是我說的,這樣很不公平。”
“你的話這么有殺傷力,即使是逗點,后面還能接什么話起死回生?”
看了張質殊一眼,江振宇有些遲疑,可看趙淑美火大的樣子,根本不可能給獨處的機會,他爬爬頭發道:“我本來要說:你年紀不小,可是我比你大足足十歲。如果你不嫌棄,我們就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吧。”
趙淑美一怔,久久說不出話來。
張質殊的手機響得很是時候,她站了起來向兩位一笑!爸x謝今天這頓豐盛餐點,我先走嘍!彼@顆大電燈泡在此時太亮了,趕快閃人。
她邊走邊看來電顯示。不是,不是昕皓打的。
他今天不是回來了嗎?
要去“老地方”見他嗎?不去,她又能逃避到什么時候?昕皓他心里又會怎想?張質殊陷入掙扎。
那是間有著厚重原木門扉,沒有名字的酒吧。
這里賣的是口碑,來一次的人通常會來第二次、第三次……然后一傳十十傳百。沒有店名,常客就戲稱這里是“老地方”。
里頭不大,二十來坪的空間僅提供二十不到的位子,當然,如果不介意站著喝調酒,消費上還可以打個八折。
所以當假日時,常?梢钥吹交蜃蛘镜目腿。
老板是個身材魁梧,兩條粗壯手臂剌著鬼火的大塊頭。到這里,你看不到調酒師專業的穿著,春夏秋冬同一款的黑汗衫是他的特色。初次到這里的人常會老板保鑣傻傻分不清楚。
可別看老板一頭一臉一身的黑街色彩,這里每塊磚、每塊瓦、每張桌椅,甚至每張桌上的手工瓷燈都出自他之手,好喝的調酒以及連令人驚艷的下酒菜和小西點也是他的杰作。
沒人知道他叫什么,大伙兒戲稱他——“鐵漢柔情”。
厚重的木門被推開,一抹纖細的身影閃了進來,老板抬起頭看了一眼,就低下頭忙自己的。張質殊來到習慣的位置坐下,一雙眼飛快的四下轉了一圈。
沒有!昕皓沒有來。她心里松了口氣,卻有更多的失落。
老板在她面前放下一杯冷開水,又去忙自己的事。
張質殊心不在焉的發著呆,聽到木門上的鈴響,直覺的望了過去,卻再一次失望!敖裉臁:臀乙黄饋淼哪俏皇⑾壬鷣磉^了嗎?”老板一向不多話,有時候十句話還換不到他一句。
她問完,老板轉過身去,當她以為得不到答案時,他提了一紙袋往她眼前一擺。
她怔了怔!斑@是……”昕皓到美國時常幫她帶的某廠牌護發用品。“他來過!人呢?”
那家伙沒忘!沒忘他們的約定?無論哪一方從世界各國的哪座城市飛回來,一定要到“老地方”來。
老板調好酒端給她,透過墨鏡看她!皟赡昵,三月十八號晚上八點左右,你從新加坡回來,不也托我拿東西給盛先生后就回去?”
張質殊睜著一雙大眼看他,訝異他難得的多話,再者,兩年前十八號她有去新加坡嗎?為什么買東西回來不直接拿給昕皓,而是托老板?她想了想,接著丟了酒錢忙往外跑。
她想起來了!那次她得了重感冒不想傳染給昕皓才會沒有赴約。
一出了“老地方”,她打了好幾通電話。一番折騰來到盛昕皓家門口,前來應門的是見過幾次面的中年女傭陳姊。
“發著高燒,理都不理人,大概嫌我吵還把房門鎖起來。我還是從書房那透過玻璃門看他的狀況。他一直埋頭睡,床頭有包藥,看來是看了醫生了。聽說一起去美國的五六名主管全都重感冒回來,有一個還住了院!标愭⑦赌钪。“夫人要我過來看看,我東西都煮好了,叫了他幾次都沒回應,你知道的,少爺的脾氣有時很不好。”
“夫人……沒有過來?”
陳姊搖了搖頭!八袘。”
張質殊沒說什么。時間會改變很多事,也有很多事是不會改變的,例如,世人愛錢、男人好色,以及盛家這對母子的淡漠關系。
雖然這樣評論一個長輩不好,可她真的覺得那位夫人滿糟的。她老媽有些想法是偏激了些,可就“母親”這角色,她真的是個好媽媽。
陳姊猶豫的說:“張小姐,你來得正好,東西我都弄好了,時間上有些晚了,我得回去了!
早該下班的,她八成也是放心不下昕皓才留到現在!昂茫x謝你!
陳姊走了之后,張質殊走進書房。昕皓的書房和臥室僅隔著一道玻璃門,從這里可以看到臥室里的狀況。
昕皓側睡著,臉正好朝向她,他大半張臉盡在被子下,只看得到他濃黑的眉和緊閉的眼。
她的哥兒們即使在這種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昕皓有著萬中選一的出色容貌,較之型男,他更偏向花美男,但并不顯得脂粉氣,完美的揉合了陽剛與陰柔,阿美美形容男子美到極致“妖孽”一詞倒是可借來用用。
怪不得一堆女人前仆后繼的。張質殊嘆了口氣,搖搖頭。
那在被子下的身子時不時的動了動,看來咳得挺嚴重的。正想著是不是要把他叫起來吃點東西再吃藥時,床上的人翻了個身。
她拍了拍玻璃門。盛昕皓理都不理她,她繼續拍打著門,不一會兒,一顆枕頭飛了過來!“啪”一聲砸在玻璃上。她怔了怔,笑了出來,然后繼續拍著門;鹚幮盍坎畈欢嗔,大少爺快氣炸了。
果然,盛昕皓下一刻橫眉豎目的坐了起來,就唇形來看,那一開一闔說的大概是“找死”!
但一看到站在書房那頭的人,盛昕皓的怒火高張瞬間變成目瞪口呆,八成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里;剡^神,他揮了揮手要她回去。
張質殊比了比手機,要他開機。盛昕皓則比了比喉嚨,大概是不舒服不想說話,可他還是把手機打開。
她輸入幾個字,“起來吃點東西,吃完再吃藥!
他則答非所問的回傳,“去過老地方了?”
去過老地方的意義,只是基于任何一方回國得見上一面的約定,還是,對于那件事有被原諒的可能?
心里想著的也許是同樣的問題,張質殊又回傳,“謝謝你的禮物。把門打開,咱們這樣隔著一道玻璃門傳簡訊真的很怪!”
盛昕皓把枕頭立了起來,半靠著傳簡訊,“就這樣吧,這回的感冒傳染力很可怕,連公司里號稱“笑看病毒”的蔡總都被病毒笑看了!”
張質殊問:“這次到美國一切還順利嗎?”
盛昕皓發出簡訊,“嗯,除了這該死的感冒!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張質殊本想由他提及那一晚的事,可聊了半天,他似乎都沒打算提及。他果然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人,他是打算當成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嗎?她當然也是這樣,可是……
她打了電話給盛昕皓,見他揚了揚眉的接起電話,她清了清喉嚨,“我知道你喉嚨不舒服不方便說話,所以你聽我說。”
猶豫了一下,她開口道:“我的性子是有些制式化的,就好像賽跑時,我一定要聽到“砰”一聲槍響,我的步伐才會邁開;一天的開始一定得灌下一杯黑咖啡,腦袋才會切換成開機狀態。我想……未來和某個男人交往,大概也會堅持要聽到“我愛你”才開始;要結婚沒一句“嫁給我”,我也不知道要點頭!彼猿暗男π,“后兩者不太可能會發生就是!
深吸了氣,她繼續說道:“這樣的制式化腦袋在聽到你說“咱們還是哥兒們”之前,“那件事情”會一直沒法子畫下句點!
“那個……”她想了一下,說了下去,“那一晚真的喝太多了,那一天是個意外,我們、我們……”
“我們本來就是哥兒們!笔㈥筐┞曇羯硢〉恼f。
她抬起頭隔著玻璃門看他,他迎向她的視線!班牛鐑簜!
是啊,十幾年的情誼,從一開始的敵對狀態到要變成哥兒們可是不容易的!
多年的情誼不會輕易改變的。張質殊很想給他一個粲笑,可是她心里卻還有著莫名的疙瘩。
她只能不斷的對自己催眠:他們是哥兒們!哥兒們!
今天期末考結束,打掃完后就開始放暑假。
但張質殊第一節的數學考差了,她心情不太好。“盛昕皓,你不用再做那些無聊的事,我的態度一開始就擺在那里,不會輕易改變的!
方才她冒著小雨進圖書館,他也來了,兩人背對背在書架上漫無目的地找書。
這些已經甄試上學校的畢業生真的很討厭,平常也不見得那么喜歡學校,都畢了業才戀戀不舍的不愿離開,尤其這一位,以前幾百年也沒出現在她面前一次,什么時候他們這樣有緣了,每天得不期而遇個幾回。
“我做了哪些無聊事?你的態度又是什么,我可沒看出來,當然也不會知道你不會輕易改變什么。”他態度不疾不徐,十分沉得住氣。
“你時不時的出現在我面前到底要干啥?如果是要追我的話趁早死了心,我對你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