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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間王(下) 第12章(1)
作者:綠光
   
  忘川河邊。

  玄搖光垂眼瞅著污濁不見底的河面上那些載浮載沉的魂魄,上頭爬滿各種毒蟲蛇蝎,惡臭撲鼻,只是……

  她像是瞧見什么,蹲在岸邊觀賞。

  白蘿皺眉向前一步!澳阍谧鍪裁?”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為何這里也有天界之花?”瞅著綻放在忘川河岸邊的曼珠沙華,她很困惑的問。

  無間王瞅著那蛛狀花辦的花,臉上難得有了表情,即使那表情分明就是嘲諷。

  “現(xiàn)任女帝喻我為落在西引的天界之花,送了我一株曼珠沙華呢。”她說著,不禁想,往后再也不能幫助女帝安邦定國了。

  白蘿的眉蹙得更緊。

  實際上,曼珠沙華是地獄花,指引亡者入冥間,是開在忘川彼岸的接引花,也被稱為彼岸花。

  曼珠沙華具有魔性,會牽引不安定的魂魄離體,換句話說,她的主子是故意賜花給她,要讓她早日斷魂的。

  “女帝向來視我為妹,很疼我的!毙䲟u光輕聲說,卻沒有懷念的神情。

  雖說她在西引待得不錯,大伙都待她極好,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心底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找不到歸屬,盡管是在歡笑之中,她也只能勉強(qiáng)自己配合,不讓人發(fā)現(xiàn)其實她處在難以忍受的格格不入之中。

  也許,是因為她是孤兒的關(guān)系,沒有屬于自己的家和家人,讓她特別敏感吧。

  “時辰到了,下去!睙o間王平淡出聲,沒興趣聽她緬懷過去,更不想探究心中怪異的心思是什么。

  “泡在忘川河里,真的就能洗凈我的罪業(yè)嗎?”玄搖光不在意他的淡漠,只覺得來到冥府,這樣的對待似乎是正常的。

  他靜默不語。

  星子的罪業(yè),不是罪業(yè),因為在罪業(yè)之外,星子所貢獻(xiàn)的福澤遠(yuǎn)勝罪業(yè)。

  “對了,洗凈罪業(yè)又是什么意思?”她回頭,澄澈瞳眸笑得微瞇。

  無間王清冷注視著她。

  “我的罪業(yè)洗凈之后,被我所殺的那些人可以得到安寧嗎?他們的來世會不會得到比較好的安排?”她想贖罪,并不是想讓自己心安理得,而是希望被她所殺之人能夠有更好的來世。

  揚起單邊濃眉,無間王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會。”

  “是嗎?”她聞言,咧開爽朗的笑!澳蔷吞昧耍 

  又是這種讓人討厭的愉悅笑臉!“下去!

  忘川河腐臭污濁,真想瞧瞧她身上的星芒是否會因而被污染……他想要將她徹底染黑,將她染上無間的暗黑,染上貪婪人性,看她還能對誰憐憫,還能對誰露出孩子般的笑!

  不知他心思的玄搖光笑睇著他,眸中有些眷戀不舍。

  “下去!”他不悅地沉下瞼。

  她一愣,快快回神,羞赧地轉(zhuǎn)移話題,“抱歉,我看出神了。我并沒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想,王為何不把發(fā)給束起呢?”

  剛剛接受完審判,她才知道原來先前廣場邊上的十人,便是冥府十位閻羅,他們身著各色官服,束發(fā)戴冠,每人俊面不大相同,但沒有一個外貌比他出色,更沒有一個比他邪魅懾人。

  正因為他的俊魅外貌和雕像實在太相似,她才會一個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不過他未束的發(fā)如緞墜地,教她瞧見了就覺得手癢,真想替他束發(fā)啊。

  無間王濃眉一攬,俊面邪凜而懾人,在她還沒有防備之下,凜目凝氣將她推進(jìn)忘川里。

  玄搖光愣了下,只見腥臭河水洶涌撲面,毒蟲蛇蝎迅速朝她而來,或啃或齒,就連鬼魂都不放過她,緊纏著她要一起墜入川底。

  然而,她唇上只是勾著仁慈的笑,臉上是卸下內(nèi)疚的心安神態(tài)。

  無間王烏瞳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近乎圣潔的神情,本該感到作嘔嫌惡的,可是他卻莫名的被緊緊吸引,轉(zhuǎn)不開視線。

  “王,她快要被鬼魂拖進(jìn)川底了!”跟著前來的朱妲緊張地低叫。

  她不認(rèn)識這女人,也不喜歡她,可是看著這一幕,她心里就發(fā)慌。

  無間王卻無動于衷,冷眼看著還揚著笑的玄搖光。

  “王,她快要滅頂了,再怎么說,她的陽壽都未盡,要是真被拖進(jìn)川底……”守在川岸的白蘿直睇著毫不掙扎的女人,肚子有一把火在悶燒。他很想罵,為何過了千年,她還是一樣良善得令人發(fā)火!

  可無間王依舊置若罔聞,眼睜睜看著她滅頂,留剩黑發(fā)在川面上飄浮。

  許久之前,似乎也有個傻子,寧可沉入川底也不……不什么?

  “王!”白蘿急吼。

  轉(zhuǎn)輪王呢?不是說好了,要在這里接應(yīng)的嗎?再不快點,她真要沒命了!

  無間王陷入自己的思緒中,黑眸緊縮,心奇異的躁動不休,心魂像是快要被扯離,投入另一個時空。

  那個時空里,有個善良的嬌俏女人,總餐著溫婉又凝著正義的笑,眸底是非曲直分明,銳利而懾人,但當(dāng)她揚笑時,又像個孩子般……

  倏地,腦中一抹陰影阻斷了他的思緒,層層掩蓋住那些陌生的畫面,無間王的心跳平靜下來,神色冷漠得近乎殘虐,冷眼等著她的沉淪。

  “王!”白蘿大聲吼,企圖引起對岸的轉(zhuǎn)輪王注意,可眼見川面已沒有玄搖光的身影,他沉不住氣地躍進(jìn)忘川河。

  雖然他不愿意玄搖光的出現(xiàn)影響王的記憶,可是他更不愿意她成了第一個死在忘川里的星子。

  朱妲見狀,驚得沖到岸邊大叫,“白蘿,你起來!你不要嚇我!”

  忘川因為白蘿的躍入而掀起浪濤,污濁的川水拍上岸,打上無間王的烏靴。

  他垂眼,發(fā)現(xiàn)川水正逐漸清明,毒蟲蛇蝎漸漸消失,就連在川里載浮載沉的鬼魂也不再猙獰哀嚎,個個面貌安祥,仿佛受到了星芒的恩澤,不再痛苦,全都放開了玄搖光,讓她緩緩浮出水面。

  這是出自于她的憐憫,還是星子天生仁慈,所以才自然化解了忘川里的痛苦?

  但不管是哪一種,這么做,只會讓她淪為困在無間的孤魂野鬼,一切正如他的打算。

  無間王邃眸沉凝,忘川立時掀起怒濤,硬是將原本浮出水面的玄搖光再次壓進(jìn)川底。

  可下一刻,忘川驀地破開,自川底分為兩半,只見渾身臟污不堪且傷痕累累的玄搖光躺在其中。

  無間王不悅的朝對岸橫眼瞪去。“轉(zhuǎn)輪?!”

  站在對岸的轉(zhuǎn)輪王笑得一臉抱歉,長指一揚,隨即將玄搖光抱至懷里。

  “王,實在不能怪屬下掃了你的興致,而是這忘川要是真被凈化了,往后想要投身入忘川換取來世續(xù)緣的傻子會變更多,如此一來,可是會亂了輪回之道的。”他執(zhí)掌六道輪回,所以這件事,他非管不可。

  “誰允許你帶她走?”無間王冷聲質(zhì)問,下一刻便出現(xiàn)在忘川河的另一邊,正好擋住他的去路。

  轉(zhuǎn)輪王定睛瞅著他!巴酰慰嗥哿枰活w仁慈的星子?她的陽壽已經(jīng)不多了,何不讓她快意些?”

  如果有一天,王發(fā)現(xiàn)他親手將摯愛的女子凌虐到魂飛魄散,怕是會瘋狂吧。

  不過在無間空間里,王應(yīng)該不會想起過往,只是一切總要小心為上。

  “她快不快意與本王何干?”他絕不放過將天界人凌虐王魂飛魄散的機(jī)會!

  “王,破軍星本是千年一輪回,但這千年來,她已經(jīng)輪回了十世,且每次皆活不過二十歲!鞭D(zhuǎn)輪王突道。

  星宿下凡本來與冥間無關(guān),但要經(jīng)輪回,自然得走過一趟這里。

  這千年來,每回破軍星歷劫死后,魂魄皆會飄在西引之上,以壽福澤這一片大地,直到時間到來,再下冥間,經(jīng)由他帶領(lǐng)進(jìn)轉(zhuǎn)劫所輪回轉(zhuǎn)世。

  “關(guān)本王何事?”

  “破軍星在千年前降世于百定王朝,后與西引初代鬼將軍相戀,鬼將軍死后,她登基為女帝,聽說她愛戀極深,為求兩人再重逢,于是向天祈愿,愿用千年造十世因,換取一世重逢!

  “……轉(zhuǎn)輪,你跟本王說這些做什么?”祈求他的憐憫?可笑!無間鬼王何來的惻隱之心?!轉(zhuǎn)輪王自顧自的說下去,“然而這一世,已是她的最后一世,破軍星就要殞落了!

  “喔?”

  “千年一輪回的天命,她卻硬是輪回了十世,耗損星宿能力,怎能不殞落?”轉(zhuǎn)輪王說得語重心長,“在這一世死后,她將會魂飛魄散,消失不見,天地間再沒有破軍這顆星!

  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會極力想要阻止兩人再相戀,就怕悲劇再重演,到時若王憶起過往,又發(fā)現(xiàn)破軍星已經(jīng)不存在這一方天地里,屆時他要是發(fā)狂,恐怕冥間地獄會在人間出現(xiàn)。

  “是嗎?”無間王面無表情地睇著他,仿佛聽見的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天地萬物自有命定,誰都逃不過毀滅,只是從未聽過星子也有如此濃厚的七情六欲,竟然不惜千年造十世因……

  “依我看,先不論為何星宿會下無間,還是先將她送回陽間較妥!

  “為何?”

  “畢竟她是星宿,無間惡鬼的深濁執(zhí)念,只會累及她的身子!

  星宿本不該與無間有關(guān)系,如今相隔千年,再次系情……該說是造化弄人,還是老天考驗?

  無間王像是充耳不聞,只是定定地瞅著他。

  “王,我剛才說了,她每一世都活不過二十歲,那是因為她向天祈愿,自定福壽,要將壽命化為福氣蔭澤大地,而這一世,她將會……死在亂箭之下。”話落,他小心翼翼地觀察對方的反應(yīng)。

  死于亂箭之下……

  “既然如此,本王將她留在無間,豈不是對她的一大恩澤?”心頭的痛只在瞬間,稍縱即逝。

  “可是……她向天祈愿,為的就是要一份愛,如今她好不容易得到了那份愛,王為何不成全她?”

  “老天成全她的想望了?”

  “是的,此世他們早已是對未婚夫妻!鞭D(zhuǎn)輪王隨口胡誨,只希望他快放人。

  “未婚夫妻?”無間王緩緩垂睫,只覺有股不滿在內(nèi)心深處叫囂!皯{什么老天事事不順本王的意,偏偏成全一顆傻星子的想望?!”

  轉(zhuǎn)輪王聞言,不禁一愕,心中不安陡起。

  “王,天界……是什么事不順王的意了?”他問得膽戰(zhàn)心驚。

  無間王登時怔住,連他也不解怎會脫口如此說。

  “王?”

  回過神,他橫眼探去,戾眸乍現(xiàn)妖詭之氣。“你說,老天是怎么看待這顆星子的?”

  屏息注視著向來面無表情的王漸漸凝出深沉恨意,轉(zhuǎn)輪王心頭驚顫不解。

  “如果老天真成全了她的想望,為何她會在此刻落入無間?”他邊說,周身的暗黑氣流愈盛。

  轉(zhuǎn)輪王瞬也不瞬地直瞅著他清冷的面容迅速扭曲,像是滿腔恨意找到了出口。可是,究竟是打哪來的恨?

  “這分明是老天在耍她,對不?”

  “不是……”

  “既然是老天引領(lǐng)她下無間,那就代表老天要本王好生整治她,對不?”

  “王!不是這樣的,這千年十世輪回必有其用意,王如此曲解,根本只是想要困住她!”

  “對,你說的對極了!”深沉的黑眸仿佛是終年霜雪不融的凍原,無情冰冷!氨就蹙褪且觑w魄散!

  她的出現(xiàn),讓他對天界的怨恨暴漲至最高點,他不知道理由,也不須知道,只想在她身上發(fā)泄所有對天界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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