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驕陽高懸天際。
空氣凝滯,熱氣騰升而上。
炙燙得足以將腳底板烤熟的荒漠里,不見動物足跡。遠遠地,一名老漢駕著一輛馬車徐徐而來。
行走于荒漠的商旅,最怕的就是遇上盜匪,幸運的損失財物,不幸的連小命都會丟了。尤其這一帶更是惡名昭彰的“禿鷲寨”馬賊出沒的地點,因此凡是經過這里的商旅無不加快腳步、火速前進,就怕會碰上“禿鷲寨”的馬賊,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滾滾黃沙上,一座座土丘中的其中一座后,躲藏了幾名精悍的馬賊,銳利的眼眸隨著馬車行進的路線移轉。
“那老頭兒看起來挺悠哉的,白鷲,依你說,那老頭是不知死活還是有點兒門道?”灰鷲躲在土丘后,皺眉研究著仍一派悠閑地駕著馬車的老頭兒。
“我瞧是不知死活吧!你瞧他身形佝僂、縮頭縮尾的,這種人若懂武,也只會三腳貓功夫罷了,咱們要打劫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卑惤z毫不把駕車的老頭兒放在眼里。
“別忘了他可是駕著車,你說車里會有什么?人?絲綢?茶葉?還是金銀珠寶?”灰鷲猜測著車里載的物品是否值得他們打劫。
“最好是有一大堆金銀珠寶,不然值錢的物品也成。干完這一票,咱們可以到‘富貴酒樓’去瞧瞧漂亮風騷的杜老板,喝他個不醉不歸!”白鷲光想到媚態十足的杜老板,骨頭都要酥了。
“你啊,別癩蝦蟆想吃天鵝肉!整個山寨里,哪個弟兄不曉得杜老板看上的是咱們大當家,對你,她可瞧不上眼!”灰鷲要白鷲早點認清事實,別凈是作白日夢。
“嘿,光看也夠銷魂!”白鷲可不管杜老板是否心有所屬,反正他就愛看杜老板那副媚態十足的模樣。
“好了,且先別管杜老板看上大當家的事,咱們得先搶,才知道馬車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讓兄弟們到鎮上樂一樂。”灰鷲心心念念的就是馬車里能出現值錢的東西。
“這倒是。”白鷲同意灰鷲的話,不僅他們倆,身后三名手下也早已蠢蠢欲動,準備大展身手了。
他們屏氣凝神,等待馬車一出現在最靠近的地方時,便馬上動手行搶。
駕車的老漢始終不疾不徐地駕著車,對四周一成不變的黃沙土丘半點也提不起興致來。
“好,準備……動手!”當老漢駕的馬車最靠近時,期待已久的灰鷲一聲令下,五人立即由土丘后竄出,兇神惡煞地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突然沖出的馬賊讓老漢勒馬停步,低斂的眼眉未曾出現驚懼的神情。
“小姐,有人來了!崩蠞h頭也不回地對著車內的人低道。
“嗯。”里頭的人輕應了聲,平淡的回應同樣不帶一絲恐懼。
灰鷲、白鷲與其手下兇狠地來到老漢身前,亮晃晃的刀面于驕陽照射下顯得更加刺眼銳利。
“老頭兒,你就這么大搖大擺地走這條路對嗎?”灰鷲上下睨了身材瘦小的老漢一眼。嗤!不足為懼。
“路本來就是讓人走的,不是嗎?”老漢穩穩地回話,面對亮晃晃的大刀依舊面不改色。
“別的路是讓人走的沒錯,可這條路歸咱們“禿鷲寨”所有,你想打這條路過,就得留下買路財。”白鷲不想太為難眼前這名似風一吹就會倒的老頭兒,故一字字地解釋。
“‘禿鷲寨’……”老漢原先低斂的眼眸閃過一絲異樣光彩。
“沒錯!你不會沒聽過名震大漠的‘禿鷲寨’吧?”對于自家山寨的威名,灰鷲可是信心十足,自認不可能會有人沒聽過。
““禿鷲寨”大名鼎鼎,老朽怎么會沒聽過呢!崩蠞h笑道。
“既然聽過,就乖乖交出身上的錢財來,別逼我們動手,拿你的血來喂刀口子!卑愅{地在老漢面前揮了揮大刀。
“是,大爺說得極是,但老朽不過是一介奴仆,身上除了一些碎銀子外,哪來的錢財?”老漢直接表明了身分微不足道。
“喔?照你這么說,你的主子在車里嘍?”灰鷲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立即到后頭拉開布簾,要揪出正主兒來,好狠狠地搶上一筆。
白鷲留下一名手下看住老漢后,便跟著灰鷲到后頭助陣。倘若正主兒不如老漢來得識相,他倒不介意在手下面前一展威風。
當布簾掀開時,灰鷲與白鷲首先見到的,是一名身穿紅衫、正橫眉豎目地瞪著他們的小姑娘。
“誰準你們無禮掀開布簾來著?”珊瑚雙手插腰質問,完全不擔心對方是惡名遠播的馬賊,若惹得對方一個不高興,可是會要了她的小命。
珊瑚兇巴巴的態度嚇了灰鷲與白鷲一跳,他們是馬賊,凡是被他們打劫過的人不是嚇得屁滾尿流、迭聲求饒,便是雙方直接開打,可不曾有人劈頭就給他們一頓罵的。
“看什么?還不把布簾放下!”珊瑚見眼前四個大男人愣在原地,不禁吆喝道。
“咳咳!我說姑娘,你可能還弄不清狀況,我們是‘禿鷲寨’的馬賊,現下你被打劫了,所以這里輪不到你來當家作主,明白嗎?”灰鷲認為有必要讓這位紅衫姑娘認清事實。
“姑娘,我瞧你年紀輕輕,不曉得咱們‘禿鷲寨’馬賊有多可怕,姑且就饒了你這回!卑愐约簞e急著跟一名小姑娘計較,眼下最要緊的是搶奪馬車內所有值錢的物品。
“我不管你們是打哪兒來的馬賊,總之你們吵到我家小姐了。”珊瑚沒被他們的名銜嚇著,不過語氣倒是好轉了些。
“小姐?”經她一說,灰鷲這才發現紅衫女子身后的確似藏了個人,他好奇地伸長脖子,想看看她口中的小姐是啥模樣?
由于珊瑚的身軀微側,正好讓外頭的四名馬賊清楚看見了隱藏在她身后的人兒。
灰鷲只見紅衫女子口中的小姐輕抬首,眼波流轉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即漠不關心地偏過臉去,不再瞧他們,可那一眼便足以讓灰鷲驚艷得移不開目光了。從小到大他都待在大漠,看過形形色色的人物,卻未曾見過如此美麗、精雕細琢的人兒。
一瞬間,灰鷲幾乎要以為她并非出自塵世,而是天仙下凡。她的美貌、她的清靈、她的絕俗,在在令灰鷲感到自慚形穢,一張嘴也因過于震驚而無法合攏。
白鷲與其他人同樣看呆了,自覺冒犯了她,可隨即想到他們是縱橫大漠的馬賊,想搶誰便搶,就算是公主也一樣,絕不能被她的空靈所迷惑,這才趕緊以肩肘推了推兀自發愣的灰鷲。
經由白鷲的推擠,灰鷲總算回過神來,他咳了咳,掩飾先前的失態。
“姑娘,遇上咱們兄弟算你倒楣,留下點買路財吧!”灰鷲粗著聲要她們主仆二人識相點,乖乖交出值錢的財物。
“要拿就拿吧。”清靈嬌柔的悅耳嗓音傳出。慕淡幽的膝上擱放著一本展開的書 ,漂亮的眼瞳凝望著右手腕上那串精致小巧的手鏈,甚至好玩地輕搖著手腕,讓它發出清脆的鈴聲。
她的干脆令灰鷲與白鷲一愣,見她旁若無人地把玩著手腕上的手鏈,隱約覺得有些古怪,偏又說不上是哪兒怪。
灰鷲與白鷲兩人交換了個警戒的眼神,一般而言,這個時候,他們早就沖進馬車搜刮一空了,不過眼前這漂亮水靈的姑娘著實鎮定得不像話,以至于他們不敢冒冒然地闖進馬車內,就怕她身懷絕技,會突然出手要了他們的小命。
“下車,你們倆馬上下車!睘槊獗淮虻么胧植患,灰鷲干脆命她們主仆二人下車。
“小姐?”
“咱們下車吧。”慕淡幽沒有異議,順從灰鷲的要求下了馬車。
她一下馬車,灰鷲便讓白鷲與兩名手下上馬車搜刮值錢的物品,他則執刀守在馬車外,因為實在弄不清她是否懂武,或者有其他陰謀詭計,所以他得防著,以免賠了夫人又折兵。
立于驕陽下,湖水藍的嬌軀為炙燙的大地帶來了一絲清涼的氛圍,一道微風吹過,她的衣衫飄飄欲飛,風兒吹過腕上的手鏈,響起一串串悅耳的鈴聲,隨著鈴響,櫻唇輕揚起一抹醉人的笑靨。
灰鷲再次不自覺地看呆了。
“這車上值錢的東西不多!睂τ谶@次的收獲,白鷲不是很滿意,忍不住抱怨著。
“是嗎?”灰鷲并不如白鷲來得失望。
“嗯,車上擺放了一堆書。才搜到這么點東西,要如何到“富貴酒樓”打牙祭?”白鷲愈想愈不滿,車內那堆書若能換成銀子,肯定發大財。
對于白鷲的抱怨,珊瑚皺了皺鼻子,在心里嘀咕著。他們一點都不了解,車內的書 對小姐而言,可是比銀子更重要呢!
“算了!被寅愐惪撮_點。
“可不能就這么算了!總之,今兒個我非得上‘富貴酒樓’不可!”白鷲執意今日非得見上杜老板一面。
風兒再次輕輕吹拂,青絲飛揚,衣袂飄飄,鈴聲響動,白鷲的注意力被吸引回到慕淡幽身上,一瞥見她發上的發釵,立即恍然大悟地拍著額頭。他這個傻子!值錢的東西不就全都在眼前嗎?
“姑娘,把你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都交出來!最好你是乖乖交出,別逼我動手,否則到時會很難看!卑悰]打算為難嬌滴滴的姑娘家,所以她最好能乖乖合作,一旦由他親自動手,可就不好了。
“你說什么”珊瑚動怒了。
“全都給你!蹦降娜允且荒槻辉诤醯谋砬椋瑢㈣傆姓渲榈陌l釵一一取下。
“你能這么配合是最好的!彼暮献鲗嵲诮倘舜箝_眼界,如果每個被他們打劫的人都能像她這樣配合,他們就無往不利了。
珠釵取下,慕淡幽任由一頭烏黑亮澤的發絲披瀉而下。
珊瑚繃著臉,將她取下的珠釵交給白鷲,一雙眼不忘惡狠狠地瞪了白鷲一眼。從頭到尾,駕車的老漢始終不發一言,連眉也不挑,任由事情發展。
白鷲歡喜地接過價值不菲的珠釵,嘖嘖出聲。這么漂亮的珠釵,他見了都舍不得賣,不如干脆送給杜老板,或許還能藉此博得杜老板的芳心也說不定,白鷲暗自盤算著。
“還有這個,這是我最珍視也最寶貝的手鏈,請你別弄壞!蹦降牟簧岬厝∠掠彝笊暇碌氖宙,交出。
“嘖!東西給了老子就是老子的了,老子會不會弄壞干你啥事?”白鷲粗暴地接過,看著這條手鏈,突然覺得有點兒熟悉,像在哪兒看過似的,偏又想不起來。這條手鏈上的雕飾一看就知是出自塞外,鮮艷的色彩綴有多色寶石與鈴鐺流蘇,愈看愈覺得漂亮,白鷲歡喜地收下。
“好了,咱們走吧!被寅惔咧,他們都已被搶得一窮二白了,而且從頭到尾都乖乖配合,所以就別再繼續為難人了。
“呵!走!當然要走!”白鷲高興地附和著。
“姑娘,在此奉勸你們一句,你們別再往前走,乖乖回鎮上去,不然再到更前頭,遇上了胡人,可能會連命都保不住。”灰鷲難得好心地告誡著,不舍得他們枉死在大漠。
“謝謝這位大哥的忠告,小女子銘感五內!北粨尩蒙頍o分文還能平靜地感謝對方的,也唯有慕淡幽才辦得到了。
面對她的感謝,灰鷲除了傻眼還是傻眼。他嘆了口氣、搖搖頭,不再對她多說什么,便和白鷲、手下等人騎馬揚塵離去。
被留下的慕淡幽唇角漾起一抹微笑,心情好得哼起歌來。
“唉呀!我就知道他們會弄得一團亂!小姐,你的書都被他們給弄亂了!”珊瑚上了馬車收拾,不悅地抱怨。
“小姐,你笑得太開心了!崩蠞h拍拍馬身。
“是嗎?”慕淡幽輕撫不住上揚的嘴角。走了這么久,等的就是這一刻,要她如何不開心?
“小姐她何止開心,人家說要搶什么便全都給,可惜的是“禿鷲寨”的人沒說要搶小姐上山當壓寨夫人,否則根本是順了小姐的心意!鄙汉鞴庀氲侥降牡陌l釵全被搶走,便開心不起來。小姐的頭發可是她每天細心打理,梳了又梳、想了又想,才為她梳出最漂亮的發型來的,結果現下全毀了。
“珊瑚,把《山海經》拿給我。”慕淡幽不理會珊瑚的嘲弄,開口跟珊瑚要書。
“是,小姐!鄙汉饔蓵阎姓页瞿降淖顚氊惖摹渡胶=洝穪。
“祥叔,趕了一天的路,您也累了,休息吧。”簡言之,目標達成,他們要留在原地,暫時不走了。
“好咧!”祥叔再拍了拍馬背,坐下來休息。
“祥叔,小姐都讓您給寵壞了,才會這么膽大妄為。老爺若知道咱們此刻人在哪兒,肯定會氣得馬上派人來抓小姐回去的!币幌氲嚼蠣斎糁,自個兒一定逃不了一頓責罵,珊瑚就覺得頭好痛。
“放心,京城里有子熙哥幫忙瞞著,我爹不會那么快發現的!狈缫芽吹脻L瓜爛熟的《山海經》,慕淡幽一點都不擔心。
“唉!”珊瑚長嘆了口氣,可沒慕淡幽的樂觀?粗陲L中飛揚的發絲,再抬頭看了看天色,太陽高掛天際,離落下還有一段時間,希望他們等的人快點出現,別讓他們等到夜幕低垂才好。
慕淡幽掩不住唇角的笑意,心不在焉地翻著書頁,芳心悸動地期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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